“哪里，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我。”医生微笑道：“我先下去了。”

“嗯。”

推开房门，楚音遥躺在沙发上，上身盖了一床毯子，受伤的右腿包扎着密实的绷带，为了方便缝合，裤子被用剪子剪到腿弯，垫在面的床单沾染着一片暗红，看上去异常刺眼。空气里弥散着酒精和各种消毒药品的味道，偌大的房间，只有楚音遥躺在沙发上，显得非常独孤和冷清。

听到开门声，楚音遥睁开眼。见萧晟扬皱着眉站在门口，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刚才从取出子弹到缝合，他都没有用半点儿止痛的药物。现在这种痛楚让他觉得头皮发麻，却还是勉强给了萧晟扬一个安抚的笑容，从那个一脸凝重的男人脸上，他看得出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绪。

萧晟扬走过来，坐到沙发边上，抬手拨开楚音遥粘在额前的碎发，低声问道：“怎么不到床上去？”

“别把床弄脏了。”楚音遥眨了眨眼，对上他的眼睛。

萧晟扬上身一低，咬住楚音遥的嘴唇，发狠地亲吻着，舌尖撬开齿列，在口腔中横冲直撞，没有任何技巧，只是用力吮咬，像是只为了惩罚或者证明什么。楚音遥闷哼一声，并没有推开他，被咬的发疼的下唇让楚音遥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回应着在他的上颌舔了一下。

萧晟扬一怔，慢慢缓和下来，在他的嘴角吸了一下，抬头顺着楚音遥的头发，“以后有事，马上给我打电话，别自己一个人对付。我也不希望再从别人口中听到你受伤的消息。”

“这次只是个意外。”楚音遥抿着嘴角，萧晟扬半压在他身上，手撑在旁边分担着重量，“况且她是你妈妈，我也不能不管。”

萧晟扬单手捏着他的耳朵，“即使是我妈，我也不想看到你受伤。”

“嗯……”楚音遥握上他的手，没再解释。

“你这几天乖乖在家待着，其他的事我会处理。”萧晟扬坐起身，将他的毯子拢了一下，“上一次也是伤在腿上，我得考虑给你做一件防弹衣。还有，医生说腿不能碰水，我不在家你不准洗澡。”

“嗯……”楚音遥侧过身，有些困倦地闭上眼。

“睡一会儿吧。”萧晟扬轻轻摩挲着他绑着绷带的小腿，说话的声音很轻，“等会儿我做吃的给你，嗯？”

“好……”楚音遥闭着眼，呼吸慢慢平缓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萧晟扬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新睡衣。随后进洗手间接了一盆热水，用浸湿的毛巾仔细地帮他擦着身子。为了不蹭到楚音遥的伤，萧晟扬干脆将裤子全部剪开，反正已经剪了一刀，不能再穿了。

柔软的毛巾细致地擦过身体，在碰到最敏感的那处时，楚音遥皱着眉，轻哼了一声。萧晟扬轻笑着在他的额角亲了一下，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擦拭完后，萧晟扬帮他套上睡衣，然后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让他睡觉，自己则转身离开房间，捉摸着给楚音遥弄些什么吃的。

客厅里，陈韵不时地转头看看楼上。刚才医生已经告知他们没什么大碍，她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但对萧晟扬，陈韵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做妈妈的没尽到责任。

凌宸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妈，没事。等会晟扬下来咱们在看看怎么安排。”

陈韵反手握住凌宸的手，如果不是还有他在这儿陪着，估计这家里的气氛会更糟糕。

“听他们说，你和音遥认识很久了？”陈韵问道，她之前想了解一些楚音遥的事，都被凌宸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嗯，我和他是一个孤儿院出来的。我离开的时候，他刚好被送进去。”现在这个情况，凌宸也知道没什么可隐瞒的，让父母多了解楚音遥一些，也许并不是坏事。

“那他怎么跑玖月去了？又是怎么认识晟扬的？”这次开口的是萧柏城，依旧严肃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态度。

“当时玖月正好在招歌手，他来应征。我见是认识的人，而且他唱的的确非常好，所以就把他留下了。之后他离开独儿院，一直自己生活。”凌宸想着第一次在玖月见到楚音遥时的样子，虽然当时给他的感觉和现在有些不同，但还是让他很想照顾着，“后来博雅的一个制作人正好听到音遥写的歌，推荐给宋琰。宋琰听后想买，就和晟扬一起到酒吧来找人，就这么认识了。”

“后来呢？晟扬不是个会主动接近对方的人吧。”萧柏城继续问。

“之后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也不和我说。我只知道音遥好像无意间帮他促成了丹尼斯多1%的让利，这才慢慢熟悉起来。”没有说太多琐事，只是将重要的挑出来告诉他们，“音遥是个十足的冷性子，他们能合得来也算挺难得的。”

萧柏城微微点着，端起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没再说什么。

陈韵接着凌宸的话继续问：“你对那孩子了解多少？”

“我只能说，他是个很不错的孩子。要说了解，晟扬肯定比我知道的多。”他相信萧晟扬和楚音遥之间肯定有许多不为别人所知的事，就像他和宋琰一样。

“你知道他会开枪吗？而且身手也不错。”陈韵犹豫地说着，照正常逻辑来说，一个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应该不会这些，更不会有那样的身手。

“嗯。”听陈韵提到楚音遥的身手，凌宸笑道：“那孩子可是只野猫，很会打架。可能是和谁学过。孤儿院里的孩子小的总会被大的欺负，所以不会打架很吃亏。至于枪，可能是晟扬教的吧，你可以问问他。”

“原来是这样……”陈韵点点头，觉得那个孩子以前应该过得也很不容易。

正说着，萧晟扬从楼上走下来。脸色比之前好了些，但显然还根本算不上高兴。

“音遥呢？”凌宸见他下来，想上去看看楚音遥的伤。

“刚刚睡下。”站在茶几前，萧晟扬的眼睛看过自己的父母，郑重道：“如果你们不想看到音遥，等会儿他醒了，我带他回家。今天的事我也会查清楚，在此之前，凌宸，你多派些人过来，确保这里的安全。”

“回什么家？这不是你家吗？”萧柏城放下杯子，倚在沙发背上，“就留这儿吧，他也是为了你妈才伤的。”

“是啊，还是别来回走了。住在这儿还有人能照顾他。”陈韵也急忙劝着，如果这次让萧晟扬把人带走，可能真的就很难再回来了。

“放心吧，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去查，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你有空多陪陪音遥吧。”凌宸站起身，拍拍萧晟扬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给爸妈一点儿时间，他们也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

萧晟扬犹豫了一下，没有发表意见，只嘱咐道：“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给我电话。”

“知道。告诉音遥我明天来看他。”

“嗯。”

凌宸笑笑，和父母打了声招呼，便离开萧家去办事了。

看凌宸离开，萧晟扬转身进了厨房，厨师看到他吓了一跳。他萧家大少爷，可是一次都没进过这间厨房。

“少爷……”厨师和几个佣人连忙打招呼。

“你留下，做点儿蛋挞和榴莲酥。”萧晟扬指指专门做港式点心的面点师，“其他人都出去。”

几个人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离开厨房。

萧晟扬走进里面一个单间厨房，手动找能做的食材，然后开始清洗、炖煮。在家里还是楚音遥做饭的次数比较多，自己做一次，自然得让楚音遥吃得好些。

在厨房里待了两个半钟头，萧晟扬将做得还算满意的四菜一汤端出来。中间陈韵进厨房看了一眼，萧晟扬并没有注意她，而是专心地熬着一锅汤，陈韵站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离开。

萧晟扬回到房间时，楚音遥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什么时候醒的？”放下手里的餐盘，萧晟扬拿着水杯走上来，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怕他发烧。

“刚才。”接过他手里的水，楚音遥喝掉一半。

“睡不惯？”将被子向里推了一下，萧晟扬继续道：“如果不习惯，我们吃完饭就回家。”

“没有，只是睡醒了而已。”

“那就好。现在吃饭吗？”

“再等一下。”他现在不算太饿，将手里的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楚音遥顿敢一下，问道：“你查过我父母的事吗？”

萧晟扬坐到床边，抬眼看着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没有否认，楚音遥心里也多了一份了然，伸手指指挂在下面小厅里的那副油画。从这个高度只能看到一小部分，“我一直在想，画上的那个女人说不定是我母亲。”

“嗯？你是说……”萧晟扬显得有些意外，怪不得楚音遥第一次到萧家时就盯着这幅画看，当时还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喜欢。

“嗯，虽然我对她的印象有些模糊了，但那种神态和感觉，很像。”楚音遥看着画的方向，“她很会弹琴，我的钢琴就是她亲手教的。我的父亲曾经说过她是最美的钢琴家。”

萧晟扬回头看着那幅画，虽然还未证实，但这的确是太巧合了，“大概因为我买了它，所以你妈妈才把你送给我。”

楚音遥挑起眉角，“不会，她不会喜欢我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我是她儿子。”楚音遥收回视线，轻描淡写地低声说道。

萧晟扬勾起嘴角，“你想说什么？”

“没有。”楚音遥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儿，“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要与赫莫斯合作。按理说，以萧家现在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冒险搭这条线。而这条线对贺家来说却是走私的中心，你这样无非是针对贺煜。”

萧晟扬没避讳地笑着点头，让他继续说。

“以前你根本没把贺煜放在眼里，现在却要拖垮贺家总得需要个理由。如果你说要给我报仇，我想自己之前已经把立场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又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所以在想会不会和我的家人有关，我之前所了解的只是一个假象，就像误解了是谁把我撞进海里一样。”

“真想知道？”萧晟扬握住楚音遥的手，捏着他干燥的指尖。

“说吧。”既然萧晟扬这么问，那就表示他肯定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

萧晟扬没搭话，伸手一托，将楚音遥抱起来，“先吃饭，其他的吃完再说。”他需要考虑一下要怎么说才能让小孩儿好接受一些，即使记忆再模糊，也始终是自己的父母。

楚音遥也没反对，对于父母的事，他已经可以冷静的面对，也不差这点儿时间。

两人坐在沙发上，吃着刚好可以入口的晚饭，萧晟扬帮楚音遥夹着菜。房间里非常安静，就像两个平时在家吃饭一样，只是心里却各自多了一份疑问和矛盾，等待解开。

第84章：等待

吃过晚饭，佣人将烤好的蛋挞和榴莲酥送上来，外加一杯咖啡和一杯果汁，显然，后者是为楚音遥准备的。

“我要喝咖啡。”他对果汁不是特别感兴趣，而现在他更想喝咖啡。

萧晟扬不容反驳地将果汁递给他，“不行，咖啡会解药效。等会儿吃完点心记得把药吃了。”

楚音遥接过果汁放到一边，拿了一块榴莲酥吃着，刚做好的点心散发着烤制后特有的香味，让人很想品尝。萧晟扬见他没再要求，打开瓷罐往咖啡里加了牛奶和糖。刚搅了两下还没等端杯，楚音遥的手就快速伸过去，直接把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

“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萧晟扬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虽然他的确总在心里把他当成小孩儿，但却从没在楚音遥面前提过。

“我只是在争取自己想要的。”说着，将手边的果汁推给萧晟扬。

“你就不能听话一点儿。”萧晟扬对那杯果汁也是兴致缺缺，又从他手里把咖啡端回来。

“能。”楚音遥将包着点心的的纸扔进一旁的竹筐里，“把你查到的说给我听。”

萧晟扬架起腿，手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虽说这件事楚音遥总要知道，但还是不免有些顾虑。可不管怎么说，他肯定会尊重小孩儿的想法，“这件事我是问了之前严家的管家才了解到一些，当时你父母出车祸，虽然追车的人是严家的，但整个事件的导演却是贺井雄……”

说到贺井雄，楚音遥稍稍皱起眉，并没有打断他的话，只是安静地听他说。

萧晟扬一边观察着楚音遥的表情，一边将事情的过程娓娓道来，在提到他父亲是如何走到负债累累这一步，以及他母亲与贺井雄的过往时，也尽量将语气放缓，用词也很谨慎。

原本还想多吃一个蛋挞的楚音遥，在听到一半时已经失了胃口，这些真相对他来说太过意外。上一辈人的事，那些联系和恩怨不需要由他来认定，但造成的结果却要由他们继续背着。

他当初被带回贺家的时候，贺井雄对他虽然算不上热情，但和对其他人相比，的确算是比较好的，不过没想到竟是存在了自己母亲的一部分原因。如果不是贺井雄心脏病突发猝死，贺煜也不会那么快弄死自己。任何事都不是无缘无故的，追究下去总能扯出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要么面对，要么逃离。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贺煜大概是怕你知道真相后对他不利，所以先下手为强。”将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他，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楚音遥，萧晟扬起身坐到他旁边。

楚音遥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反复地想着萧晟扬说的话。他对贺煜十二年来的了解真是太过细少，自己在害死父母的仇人家里生活了十几年，却还心怀感激，拼了命保护贺煜，现在想来都是笑话。

想到这儿，他倒是得感谢贺煜，让他彻底脱离了那种可笑的生活，即使到死还被撤底利用了一把。

握住他微凉的手，萧晟扬低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他必须要听听楚音遥的意见，才能考虑一下步要怎么做。

“你呢？为什么不早点儿跟我说？”楚音遥抬眼看着他，四目相对间，这双眼睛依然看不出情绪。

萧晟扬用温热的手心蹭着楚音遥没什么血色的脸，“说实话，我并不想让你参与这些事。那十多年玩命的日子不够吗？”

楚音遥抿了抿嘴角，叹息似的说道：“够……”在萧晟扬面前，他根本不需要说谎。

“所以如果你同意，这件事交给我办。你也不需要再想这些，等着结果就好。”萧晟扬顺着楚音遥的头发，轻声说着，“我不喜欢你再去想贺煜的事，即使他曾经养过你，也是一码归一码。”

楚音遥捏了捏眉心，这件事交给萧晟扬不是不好，只是他不想太麻烦眼前这个男人。从认识到现在，萧晟扬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再多会让他感到过意不去，也不晓得如何弥补。

看出他的犹豫，萧晟扬拿了一块点心送到他嘴边，调笑道：“别想了，小孩子有的吃就多吃点儿。其他的事交给我，就当是我送给岳母的见面礼。”

楚音遥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将咬了一口的点心塞进他嘴里，“谁是你岳母？那是你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