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兆凡酒杯一转,想再敬一敬与弟弟共事的人,却看到陈跃进捡起别人丢下的螃蟹啃得津津有味,他蹙起眉头,觉得这人也有点问题,但具体是什么问题,还是说不上来!
搁下酒杯,江兆凡开始试试探探地抛出来意:“小唯,我给爸妈打电话说找到你了,他们高兴得发疯,特别想来看你,可是爸胃出血刚做了手术,妈要照顾他,都来不了……”
江兆唯咬着筷子,心乱如麻地从鼻腔里应了一个音:“嗯?”
“快过年了,要不,贝老板通融通融,给你放个年假,让你回家看看爸妈。”江兆凡哄孩子般,侧过头看着弟弟,轻声软语地问:“好不好?”
贝乐惴惴不安的一颗心沉到谷底,点豪华晚餐表面是死要脸皮子,潜意识里是为了表现自己的重视,也让江兆唯的哥哥明白他没有亏待贱小子一星半点,大可放心把弟弟交给他——遗憾,这显然是徒劳。
桌子下,江兆唯的脚背蹭蹭贝乐的小腿,同时抬起头,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贱小子说梦话都在喊妈妈,确实是非常想家,可又怕被关起来,毕竟没有成年,在外可以东躲西藏,到了家里就难讲了,遭到管制是难以反抗的。贝乐沉吟片刻,含笑对江兆凡说:“这样吧,等忙过这阵子,我反正没事,陪他一起去,年假结束再一起回来,也不必麻烦江先生特地送他。”
“那也可以。”情况发展与江兆凡预估的不一样,他有点儿失望,但笑容不改,“小唯,别怪哥啰嗦,你对未来有没有什么计划?”
江兆唯含着一口饭,嘟囔:“没有。”
“你别紧张,哥不会再逼你干什么了,”江兆凡摸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只是希望你认真考虑考虑,你年纪这么小,还没定型,不念书的话,也得学个手艺,长大才能养活自己。”
“我能养活自己啊,我跟着老板,给他打工,给他做保姆……”江兆维伸手揪住贝乐衣角,心说:还能给他暖床……
“这就是你的一生了?”江兆凡循循善诱:“傻孩子,堂堂男子汉一事无成,只想当依靠别人的累赘?哥是你的至亲,都不能保证让你依靠一辈子,贝老板更没有负责你人生的义务。”
这“累赘论”既现实又刻薄,江兆维心惊肉跳地瞟了贝乐好几眼,见对方非但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不禁心凉了一大截。
其实贝乐选择性忽视了“累赘论”,江兆凡建议弟弟认真规划人生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什么世面都见过,自认满腹才学还有点小钱,干什么都有十足能耐,开个网店完全是杀鸡用牛刀,因为被元明清逼得没办法,无奈之下深居简出,宅着养老。而江兆唯不同,小孩子是潜力无限的,应该学些真东西,见见世面再决定自己的人生,免得将来后悔。
冯趣拿来蟹腿夹不见了螃蟹,没太在意,又拿起一个吃了几口,起身去倒点醋,回来螃蟹又不见了!
那谈正事的三个人气氛严肃,冯趣不便打搅,唯有无言地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陈跃进,“……”
陈跃进眉开眼笑地举起手里的螃蟹,示意:我有乖哦!
冯趣隐忍地捏紧蠢蠢欲动的拳头,收回目光,螃蟹已经没有了,他操起一只羊腿,三口两口啃了个七七八八,随之一丢骨头,探身去舀一碗汤来喝。
汤没舀满,眼角余光看到陈跃进的狗爪拈住了他丢掉的羊腿骨!冯趣仍举着汤碗,表情由诧异化为纳闷化为呆滞,最后,化为凶残,用杀人的目光捅向陈跃进,好像一只被夺了食的恶狼。
神奇的是,陈跃进没有停下狗爪,而是含情脉脉地凝视他,温驯且献媚地摇着尾巴,慢慢把羊腿骨拖到自己碟子里,憨笑:“嘿嘿嘿……”
“……”冯趣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怎么了?
陈跃进连啃带嘬羊腿骨上所剩无几的肉渣,一脸陶醉:“好吃!”
冯趣胃口全无,摔下碗筷,起身走到客厅看电视。
电视一打开,正好在播娱乐新闻,一个尖锐的女音报导:“……追踪斯洛普有了新的突破!据知情人爆料,斯洛普已经不住在玉色山的家中,正与元姓男子同居在这条街上的某个小区里……”
“咦?”陈跃进端着碗跑到电视前,“兆唯,快来看快来看!”
江兆唯拨弄着碗里的东西,坐着不动,有气无力地说:“听着呢。”他自身难保,没心情关心别人的八卦。
贝乐也站起来走到电视前,把音量调大声一点,幸灾乐祸:“呵,狗仔队很厉害嘛。”
记者举着话筒且走且对镜头说:“今早爆料人打电话到我们电视台,详细叙述了自己给这位元姓男子调钢琴的经过,期间斯洛普也在现场,穿着睡衣,与元姓男子亲密交谈,举止暧昧。不过爆料人没有透露具体是哪一栋楼,我们来问问这附近的店铺老板……”
饭厅里剩下兄弟两人,江兆凡说话不那么顾忌了,不紧不慢地低声劝道:“小唯,血浓于水,只有哥和爸妈不求你回报,做的一切只是希望你过的好而已。至于别人对你的付出和关心,我也很感激,可世事难料,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变。况且,你拿什么还?长此以往,你得面对多么被动的情况,有没有想过?”
“我知道,你别说了,”往嘴里又塞了一口饭,江兆维含着鼻音应道:“我会考虑。”
电视里,记者聒噪地嚷嚷:“老板!打搅了!晚上好!请你看看这张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镜头一换,对准发财包子铺的伙计,只见他叼着烟,一眉低一眉高地瞅着照片半晌,摇头:“不认识!”
“哦……这样啊,谢谢您!”记者大失所望,转到对门的富贵西点坊,揪住一个白衣红围裙的糕点师:“师傅,你有见过这个人吗?”
糕点师提了提围裙,流里流气地耸耸肩:“没见过!”
冯趣吐槽:“嗤,这俩小子,嘴还挺硬。”
与此同时,元明清看着电视对李无敌说:“嘿,这俩小子,比国王坛那几个货仗义。”
“说出来也无所谓嘛,早晚会被发现的。”李无敌吃掉了一锅鸽子汤,满足地打个饱嗝,撒着欢儿趴到元明清背上,“亲爱的,我们去把命大大接来吧!”
元明清拿块湿毛巾给他擦手,苦笑:“去你家,啧……我有点怕。”
“别怕,有我保护你。”李无敌特爷们地在他嘴角“吧唧”一口,蹭了他一嘴油,“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与李无敌的家人相处是不可能躲避的事,再难堪也得面对,元明清思考再三,设想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应对措施,艰难地应允了:“外面冷,你去穿暖和些。”
李无敌欢天喜地跳下沙发,手脚并用穿得圆滚滚的,跑到元明清跟前抱住他催促:“准备好了!出发!”
元明清用力抖了抖好久没洗的外套穿上,一捏他的鼻梁,“这么高兴?”
“嗯!”李无敌喜气洋洋地哼着小调:“命大大,哥哥来接你啦~”
两人走下楼,元明清有一句没一句地叮嘱:“不要在你家过夜,免得节外生枝,知道吗?”
“好嘞。”
“罗莫声如果抢狗,我们就不和他争,先回来,下次再说。”
李无敌不屑:“哈!莫声才没那么无聊。”
“难讲。”元明清更不屑:他更无聊的事都做过!
“怎么打不到车呢?”李无敌呵着雾气,连蹦带跳走在前面,“你看,没有一辆计程车拐进来。”
“别急,我们走出去,到大街上就有车了。”人迹稀少的漆黑巷子里,一辆车迎面开来,车灯晃亮,照得人睁不开眼。元明清眯起眼,提高嗓音:“肉兔兔,慢点!靠墙走,别挡了人家的……”
话未说完,车开到近前,车没停,门“呼啦”一声打开,紧接着传来李无敌含糊不清的喊叫:“哇!明……唔——”
元明清一个激灵,浑身汗毛林立,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人已豹一般冲到车边,猛抬脚踹飞了摁住李无敌的一个黑影。
恢复自由的李无敌扯开嗓门,亮声喊:“明清——”
三道黑影从不同方向扑来,寂静无声地挥舞拳脚,招招来势凶猛狠毒,竟都是练家子!元明清对付一人尚有余地,但完全抵挡不了三人攻击,手边又没有武器,堪堪避过几招,刚一靠近李无敌,后背就接连挨了好几棍!
黑影兵分两路,一个勒住李无敌往车上拖,另两个粗暴地拉开元明清,低吼:“没你的事!快滚!”
元明清脑子里电光火石,一切都明白了——自己没有价值!他们的目标是李无敌!
“明清——”李无敌剧烈挣扎,发狠用胳膊肘用力往后一撞,直捅捅撞在黑影脸上,随着黑影的怪叫,自己“哐叽”从车门边跌下来摔了个脸栽地。这一摔不知道摔破了那里,不明的滚热液体瞬间糊到脸上,糊得眼睛都看不清东西了!他抹了把脸,顾不得哭号喊疼,爬起来就找元明清:“明清——”
元明清连滚带爬,一把捞过他压在身下,“别怕,我在这里!”
背后的人企图将他从李无敌身上撕下来,掐他的脖子,掰他的手臂,他不松手;无数从天而降的棍棒落下来,他抱得死紧,鼻腔有呛人的液体汩汩往下流,直到意识不太清晰,耳边的声音全恍惚了——夹杂在李无敌的哭声中,他听到一个人问:“怎么办?都晕了还不松手!”
另一个说:“两个一起带走。”
86、倾家荡产
一个窄小的铁皮屋,暗沉且低矮,四面没有窗,只从门缝底下漏住昏黄光线,不知是阳光还是灯光。
交给绑匪自己家的电话后,李无敌获得了暂时的安宁,他的额头上撞破了一大块,用一块血迹斑斑的破布扎着,脸上脏脏的,眉梢上沾着凝固了的血渣。元明清伤的很重,昏迷了一夜才醒转过来,不知是伤到了内脏还是断了肋骨,他不停地咳嗽,喉咙里都是血腥味。
“八百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我姐很快会给他们的,也许我们今天就能离开这了。”李无敌蹲坐在他旁边,没完没了地给他揉后背的淤青,“会好一点吗?还疼吗?”
元明清疼的要死,苦笑:“还行,其实不疼,你别揉了。”
“可是你的脸色很差啊……”
“这里这么暗,你怎么看得出我的脸色?”元明清笑了一声,紧接着连咳了十几分钟。
厚重的铁皮门刮出刺耳的噪音,被拉开了,一个满脸拉碴胡的男人率先迈了进来,几步冲到李无敌面前,一把薅住他的头发从元明清身边掀开,凶神恶煞地爆粗口:“操!你姐够狠!要钱不要命啊!”
李无敌毫无招架之力,顺着他的力道摔了个七荤八素,痛得龇牙咧嘴:“啊?”
元明清慌手慌脚地上前阻挡:“喂!别动手……”
另一个黄毛踹翻他,恶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转头问:“老大,我们怎么办?”
被称为“老大”的是个光头高个的男人,阴森森地寒着张脸,抱手冷笑道:“砍一根这小子的手指,寄给他姐,看看那娘们给不给钱!”
李无敌惊惧万分地瑟缩成一团:“明清——”
元明清厉声大喝:“你们别乱来!”
“乱来?”光头踱到他身边蹲下来,拔出一把刀,明晃晃地比划,“请你们来就是为了求财,求不到的话怎么乱来都不过分,是不是啊帅哥?”
元明清陪笑:“你们打电话,他姐不一定相信。不如这样,让他来打个电话吧?他姐绝对不可能不顾他的死活。”
光头略一顿,向拉碴胡使了个眼色,“手机给他。”
拉碴胡把手机打开免提,丢给李无敌,“要钱,废话多一个字,我就砍了你的手指!”
李无敌哆嗦着握住手机,犹犹豫豫地看向元明清:“明清?”
元明清急忙催促:“听他们的!”
电话声“嘟……嘟……”地在小小的铁皮房子里回响,几个人屏息凝神,很快地,柔和的女中音响起:“你好,李宅。”
“姐!”李无敌说出一个字,眼泪忍不住了,兀自汹涌不断地往下掉,哽咽着说:“我真的被绑架了!你,你给,给他们钱吧……”
李金碧沉默半晌,问:“……你和他在一起?”
“嗯嗯嗯!”李无敌点头如捣蒜,“快点啊姐姐,他受伤了……”
李金碧叹了声,说:“八百万是吧?我只赎你,给四百万,多一分都不给。”
情况超出意料之外,李无敌愣了半秒神,急赤白脸地嚷嚷:“姐,你别这样!”
“臭娘们!”拉碴胡跟着吼道:“你当在市场上买菜呐?还挑萝卜捡青菜的?老子打包卖,不拆货!”
“别跟我讲条件!无敌,你答应跟他断绝关系,我才赎你。”李金碧揉揉额角,强抑怒火:莫声的朋友真是一窝小坏蛋,满嘴粗话,竟然敢骂我臭娘们!
“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求你别……”
拉碴胡忍无可忍:“喂喂,臭娘们,别自言自语啊!没听懂老子说的话吗?不!拆!货!”
元明清插嘴:“肉兔兔!答应你姐!”
李无敌斩钉截铁地一咬牙:“我不答应!姐!你真是太过分了!”
李金碧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想跟你多费口舌,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弟弟!”
拉碴胡傻了眼:“等等!谁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啊?”
元明清用力一捶地板,恨铁不成钢:“李无敌!答应你姐!听到没有?”
“答应你妈的头!”光头飞起一脚将元明清踹得连滚几滚:“你们搞不清楚状况是吧?当我们死的吗?不拆货听不懂?”
李无敌悲愤交加地摔开手机,扑上去护住元明清:“死光头,你别再打他!”
光头扬手一巴掌抽飞他:“敢骂我,你活腻了!”
李金碧听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骚乱嚎哭,苦恼地掐断了通话,嘱咐伊树雪:“小坏蛋们还演的挺像的,你给这死光头发条短信,对那个男人下手轻点,否则打出毛病来更不好打发了。”
伊树雪快速摁手机,一叠声应道:“好的好的。”
“人只有遭遇危险,受到磨难,才会本性毕露。让他瞧瞧那男人受了苦还会不会对他好!”李金碧的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她打开一叠公司的文件,心不在焉地翻看几页,问:“小伊,光头回话没?”
“回了,说遵命!”伊树雪比个OK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