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说完这句话，那两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无语，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如果这么说，”百里长宁突然来了句，带着有些纠结的表情看着秋卫懿，“你瞒着我将他藏在这里，并下毒拖住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而不是因为你自己的私心？你是因为他喜欢这里才留下，而不是因为这里地属偏僻且知道我不会想到这儿？”

秋卫懿看着百里长宁故作无辜的脸，当下恨得不行。“是又怎样？”

“哦，那你且记清楚今晚你我的对话，”百里长宁眯起眼睛，望向了秋卫懿的眼睛里，“我是一步走错，却不见得满盘皆输。欠他的，我用这天下和性命来抵。所以你若是指望用那场浩劫来阻止我，老二你只怕要失望了。”

苏子瑞被他冷冽的语气吓到了，眼睁睁看着他转移了视线，对自己笑的温和。那安抚的样子，看到心里又是一紧。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说出那些话，总觉得有股悲凉的感觉，一时间觉得他有些可怜。一个人藏了那么多的感情，却全部收敛于心底。

“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百里长宁对着苏子瑞点了下头，站起身说道。

“哦。”苏子瑞忙让开身子，厅门大开，黑色的夜幕吞并了所有的景色。

“既然都去长眠山，那就同行吧，已经没多少时间了。”身后秋卫懿开口道。

百里长宁顿了下身子，转身笑道，“正有此意。”

……

苏子瑞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家里来客人，都会出现三人同睡的状况，秋卫懿你的人缘怎么这么恶劣！！！

不过虽然有点郁闷，苏子瑞还是很快的就进入了状态，睡的云里雾里。模糊间只觉得有东西爬上了自己的手背，有些痒。

“对不起。”百里长宁伏在苏子瑞耳边轻声低语。

“哼，现在说你不嫌晚了么。”另一边的某人不屑。

“你明知他怀有身孕，最好的休养地方就是长眠山，却还是要留在这个地方拖延到如今。”百里长宁轻握了苏子瑞消瘦的手臂，一路向上，熟悉的触觉叫人怀念。“我是后悔，不仅是以前做的事情，也包括着了你的道，让他被你寻到。”

“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秋卫懿抬眼看着帐幔，“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了。”

“孩子是谁的又怎样，”长宁温柔抚摸着苏子瑞近在咫尺的容貌，只能在睡梦中才能见到的人，多少个日日夜夜，长久的失眠看着冷落的寝宫，靠着那一副不知已经被擦拭了多少回的棋子排解思念，如今终于真正的看到了你，活着的真实的你，其他都已经不再重要。“霁雨，我甚至庆幸。你是个疯子，若着孩子是我的，只怕你已经不顾他的安慰做出一些事情来了。我还记得那天在悬崖上，你在我耳边的话，虽然当时动不了，我却听的一清二楚。那么自信的话从你口中说出，没有丝毫的根据我却相信了。因为你的疯你的狠，连死神都厌恶靠近。”百里长宁不再说话，只是紧了紧握住的手掌，“只是我要提醒你，往后你若是敢伤害他半分……”

身边的人突然有些不安分的动了一下，两人都屏住了呼吸，静谧的夜里，万籁俱静。两人互看一眼，竟然都无声的笑了出来。

第二天醒来，身边照旧空荡荡不见一个人，苏子瑞翻身起床，随手批了件袍子打开窗户，看到庭院里已经停好了一辆马车，文静湘正在套弄着马橛子。于是心情大好。

“静湘。”苏子瑞靠着窗户给他打了个招呼，“你起来的真早。”

文静湘听到他的声音，转身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走过来，“是你比较嗜睡，昨天睡得可好？”

“恩，虽然有点挤不过还好，对了，小懿的哥哥也会跟我们一起去，这个马车够不够啊？”

文静湘不再说话，只是点了下头，脸上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第一百章：豆浆有爱

虽说今天是动身的日子，不过和平日也没太多变化，只是吃饭的三个人里有一个变成了长宁。

还未等苏子瑞开口，秋卫懿说话了，“红袖早上和文静湘去买路上备用的东西，已经吃过了。”

“哦。”苏子瑞点头，身后的庭院里文静湘和红袖正坐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很不习惯被人等待的某人加快了吃馒头的速度，三两下啃完吞咽下去，却不小心哽在了喉咙上不去下不来。一张俏脸顿时憋得通红。正难受着，一只手端着碗雪白的豆浆突兀出现在眼下嘴边的位置，托着碗沿手指修长有力，竟然是长宁。有些不好意思的想接过来，却不想那人已经把碗沿推到自己嘴边，然后微微倾斜。条件反射的张开嘴吞了一口豆浆，苏子瑞眼角扫过那人，长宁笑的温柔而纯良，恩，有些别扭。只是还没来得及吞咽下去，背后又突然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小瑞，怎么这么不小心，快顺顺气。”秋卫懿发话了，配合着拍打的节奏。

只是这一拍要是能晚那么两秒钟就好了，苏子瑞因为突然受了一掌，一口豆浆瞬时喷出一半顺便呛到了气管，于是在痛苦的看了秋卫懿一眼后，苏子瑞一手捶胸发出阵阵激烈的咳嗽，整张脸从刚才的番茄红渐变成了瑰红色。吓得某人一下站起身，又是捶背又是揉胸，“小瑞，小瑞你没事吧。”

颤抖的抬起一只手左右摇了下表示安好，苏子瑞的咳嗽渐渐平息，深呼了几口气，擦了下快咳出来的眼泪，“小懿，我以后再也不狼吞虎咽了，只是以后你能不能直说，我想我会听的。”

“小瑞，我不是故意的。”秋卫懿见他顺了气，双手贴着他的脸拉近自己，“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行了，这能有什么事儿。”苏子瑞不满的推开某人慌张的脸，顺便扯开禁锢着自己的双手，扭头看了眼长宁，“谢谢。”

“举手之劳。”长宁眼角带笑，轻声回了一句。

“谢他做什么，要不是因为他喂得豆浆，你怎么会呛到。”秋卫懿有些底气不足的反驳道。

剩下两人很默契的消音。

……

坐在走廊台阶上的红袖听声音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扯了下嘴角轻笑一声。现在两人终于碰了一起，原本以为会两败俱伤，却不想受难的人会是小瑞。这家伙，似乎还真是个惹麻烦的体质，只是不知道如果他的记忆恢复了，又会是怎样的光景，这三人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和谐’的相处。

“那天晚上的……真是青鸾？”一边的文静湘突然开口。

“你觉得呢？”红袖转移了视线看向他，“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小瑞的身份。”

第一百零一章：上路

文静湘突然无声浅笑，“我曾想把他护在手心，他看起来那么脆弱，没有武功身体也不好，为什么他会是遗族的王？”即墨遗族，那个曾经世人敬畏和向往的强大存在，在一场大火中泯灭了所有的荣耀和骄傲。

“他现在的状况的确如此，幼年的遗族人一般都是在长辈的庇护和教导下成长的，小瑞直接跳过了那一段时期，何况一身灵力才解开就……”红袖意识到差点说漏嘴，迅速瞟眼看了文静湘一眼，好在对方并没有在意，脸上的表情平淡，似乎是在回味些什么。

……

马车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大很多。内部宽敞不说，而且布置的舒适而奢华，苏子瑞第一次坐马车，难免有些兴奋，这边摸摸那边靠靠，只觉入手的绸缎顺滑舒适。秋卫懿见他这样，心里泛起一丝温柔，“小瑞，隔间里面有零食。”说完打开一个格子，里面是上次文静湘带回来过的桂花糕。苏子瑞看了止不住笑出声，“我们这是送红袖回长眠山，你买些我喜欢吃的做什么。应该买些酸的甜的，准妈妈们好像都会喜欢吃这些。”说完顺手跟着打开一个格子，却有一股药味透了出来，“这是什么？”苏子瑞拿出一个药包来，“是给红袖吃的吗，说完放在鼻子尖闻了闻？”虽说药味浓烈，却不觉得排斥。“甘草？”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苏子瑞一愣，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想冒头，转眼却又石沉海底没有半点涟漪。为什么我会认识这种东西，最近好像越来越不清醒了，偶尔会闪过奇怪的念头，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在影响自己吗？想到这里苏子瑞心情有些郁闷。

秋卫懿下意识看了百里长宁一眼，对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然后转移了视线。“让我看看，”百里长宁伸手接过苏子瑞手里的药草，拉近看了，轻笑一声，“恩，上面写了。子瑞你是不是之前看到过？”

“哦？有吗？”苏子瑞连忙凑过去，果然药包的背面用毛笔书写了细细的两个字：甘草。

“恩，”点了点头，苏子瑞心里放松了些，“应该是看过了才知道。”

说话间马车已经动了一下，苏子瑞起身掀开了帘子，看到文静湘和红袖正坐在外面赶着马车，“红袖，你怎么不进来？”苏子瑞一手搭上文静湘的肩防止跌倒，有些诧异的看着某个大着肚子委屈窝在一边的孕妇。

红袖抬头对他扯了个笑脸，“里面……有点冷。”还没说完从车厢突然传来一声咳嗽。红袖一下直了身子，换上一个更加明媚的笑容，“这外面多好呀，热闹又宽敞，不仅光线好而且通风。我坐在这里就舒服的不想动了。”说完往后靠了靠，做了个舒服的表情。

“哦，那我也出来坐吧，”苏子瑞看到文静湘后面还有点位置，躬身刚准备坐下，就听见有人以指扣门发出一声脆响，同时文静湘说话了，“子瑞，外面承受不了三个人的重量，你先去里面坐一会吧。”

“哦，这样啊。”苏子瑞有些讪讪的落下帘子，转身回到车厢里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里面的气压一下变得压抑了些。秋卫懿一只手支起头，露出白皙手臂对苏子瑞慵懒一笑。苏子瑞很及时的转眼阻止和他的视线对视，看到长宁手中拿着一本书正看着，于是有些好奇的坐到他旁边，“长宁，你在看什么？”

虽说才认识不久，但这人似乎也没第一次见到时候那般古怪，言语不多，但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百里长宁听闻，抬头对他笑了下，“轶闻杂录，路上解乏的，你想听吗？”

苏子瑞露出一个感兴趣的表情，与此同时，秋卫懿收拾了之前一身的妖娆姿态，眯眼对着百里长宁露出一副怨念的表情。

第一百零二章：异志

“上古遗族，因罪下贬人间，初落长眠山脉……”苏子瑞瞥眼看到书页最上面一行字，默念出声。“什么是上古遗族，是神话吗？”说完用手指头点了点那句话。

“不，这不是神话，遗族的确存在过。”百里长宁轻声回答，优雅的语调刻意压低，让这个话题愈发有些神秘。

存在过，就是说现在已经没有了么，苏子瑞有些疑惑的看向百里长宁，对方狭长的眸子晦暗，看不出情绪。感觉到旁人的注视，他一下转眼看向苏子瑞，眼波流转嘴角含笑，却没了半点之前的抑郁之色。被他这么一看，苏子瑞心跳猛地一提，脸也有些发烫，怎么会觉得他眼里盛满了关怀，让人有些沉沦。于是赶紧移开了眼睛，结果扫到秋卫懿难得神情呆滞的坐在对面，眼睛直直盯着长宁手里的那本书。

“这本书，是老头子给你的？”开腔的声音有些暗哑，秋卫懿没想到百里长宁手中的竟然是师父撰写的那本记载了遗族习俗和习性的异志，其中自然也包括男子生育的内容。为什么会把书交给他，“你是几时拿到的？”

“不管是论辈分还是品行，这本书都会继承到我手上，弟弟你何必惊讶。”长宁合上扉页，修。长的手指划过书页，缓慢而坚定。

“哈，品行。霁风，你扪心自问，当日长清初到卿晏斋，是谁面上护弟的厉害，暗地里却把他整到经脉尽断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秋卫懿听完这句，像听到笑话般笑出声，眼中却带着冷意，对上百里长宁的眼睛，轻蔑一笑。“人说玉面毒手性格暴戾乖张算是江湖上第一狠绝人物，却不知这世上最不能招惹的人是你。我最多是剥皮抽筋，你却乐于攻心。品行这东西，你有么？”

苏子瑞在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似是能听懂但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那么薄薄一本书能让秋卫懿生出这样的怒火来。

头一回，看到他没了冲动的语言和跋扈的表情，用这样冷静而残酷的话语反驳一个人。

百里长宁已经收回了视线，下垂的眼睑掩盖了眼神，然后很轻的吐出一句话，“你我二人有什么不同，欺负他的事情谁又少做过。只是若从爱上之前说起，你我都没有资格坐在这儿。”

一句话说完，马车里死寂一片。

那两人都好像在缅怀什么事情，长久的沉默。苏子瑞只觉得喉咙干涩，却难以发出一丝声音。脑袋里面反反复复只装进去了最后一句话，若从爱上之前说起……是什么意思？他们曾经爱上过同一个人么？

想到这里苏子瑞心底一下觉得酸涩难忍。

脑海飞速而过的，是那日帮秋卫懿额头上药的情景，那时候他的眼睛璀璨如黑夜里的星辰，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诉说着心中的情意。

他说的那么认真，自己怎会真的一笑而过。

所以才会放任他以后若有若无的触碰和拥抱。所以才会打开自己的心门，告诉他，这世界自己的孤独。

原来情种早已种下，稍微的打扰都会伤筋痛骨。

第一百零三章：愤怒的拳头

两人明知对方性格恶劣，斗嘴最多是两败俱伤。但每当遇到苏子瑞的事情就免不了要互相结疤推诿，虽说吵完了心情只会更加沉重。秋卫懿垂头把从小到大和小瑞一起生活的片段都想了个遍，心里面五味俱全。

其实长宁没一句话说错，要说到小时候对小瑞的不好，他们两个的整人手段不分仲伯。想想当时的处境，一个神经的师父外加两个性子桀骜乖张的徒弟，深居简出，鲜有遇到旁人，平时也就相互祸害。直到后来苏子瑞上了山，第一次相见时候的亲切自然是装出来的，一副弱质模样并没有激起师兄二人的怜悯之心。相反，师父的刻意偏护、遗族的特殊体质让两人体内的恶劣因子最大化爆发，偏偏苏子瑞又是个温吞性子，被整的惨了也一声不吭，每次看到他乌亮眼珠里面闪烁的隐忍情绪就让人忍不住想再狠狠欺负一次。

猛然回想起来，对小瑞的爱，也许在很早以前，早在那次小瑞拉着他们的手，将他们从地狱的门口拽出来之前，就已经注定。只是傻乎乎的自己，却因为内心的悸动而一再迁怒。

而那样愚蠢的人也不止自己一个，长宁，经历了这么多，不管是对小瑞的折磨还是爱护，你我两人都无时不在争夺。

想到这里，秋卫懿抬眼重新将目光投到苏子瑞身上，却发现对方的脸上一片惨白。

“小瑞，你不舒服吗？”秋卫懿赶紧俯身贴近苏子瑞，伸手刚要把脉，却被一下甩开了手。

苏子瑞像是怕被什么浊物沾上，迅速的抽开自己的衣袖，秋卫懿一双手停顿在空气中，有些不知所措。“小瑞，你怎么了？”

“我……”苏子瑞有些尴尬的移开了身子，有些不敢看秋卫懿的眼睛，“我只是吓了一跳，你突然靠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说因为我不敢正视你的触碰，一如你的感情。当你用平静却悔恨的语气说着那人的遭遇，当看到你缅怀时脸上呈现的悲喜，我的心已经动摇，我果然接受不了这样没有缘由的呵护，没有牢固基础的爱情，只要遇到一点点的杂质，怀疑的杂草就会疯长。我是个怯懦的人，与其依附着不可靠的爱情，我宁愿一人在这时空中，孤独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