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蝉鸣已经停止，空气中弥漫着午后的倦怠和沉闷。这样一句话漂浮在空气里，有种死寂的味道。

苏子瑞说完只感觉最后一丝水汽都蒸干了，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快点走吧，热。”

就着秋卫懿拉着自己的手，快步离开。

心情烦躁的很，没有想也没有看那人的相貌和表情，只是快速的擦肩而过，带起一股风，吹起了散落的几缕青丝。

银衣人站在原地，那两人的背影已经越来越远。耳边依稀是他说的那句话，带着点烦躁的情绪，人死了怎么会复生。

正午的太阳把影子都踩到了脚底下，百里长宁微抿了嘴角。轻轻移开一步，慢慢地走。

从始至终，长清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在火热的骄阳之下，让你不安的是这份火热，还是我？

……

最后苏子瑞是被秋卫懿扛回来的。

刚下地，文静湘就送上一碗绿豆汤。苏子瑞看了露出感激一笑，“外面真是热死了，要是我一人走回来，没准半路都晒晕了。”

苏子瑞把碗往秋卫懿面前送了一下，本以为他不要，谁知秋卫懿就着自己的手喝了一口，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下嘴角，本就鲜红的嘴唇更显娇艳。

苏子瑞不知道他这样是故意还是无意，时不时的散发点妖媚的气息。

“还要么？”

秋卫懿摇头，然后笑得很邪，大概之所以喝也就是为了在小瑞面前色诱一下而已。

苏子瑞有点无奈，不过还是端着碗咕噜咕噜喝完了剩下的。

文静湘跟秋卫懿对视了一眼，原本挂着浅笑的脸有了凝重的颜色。

“对了，小瑞，你见了我哥有什么想说的吗？”秋卫懿又转眼看苏子瑞，慢悠悠说了句。

苏子瑞把碗放在桌子上，睁大眼睛不明所以，“什么，你哥来了？”

“恩，不是才见的么。”秋卫懿好笑，看见苏子瑞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

“你是说那个银衣人？”难怪秋卫懿会突然问那么一句不搭调的话，不过他干嘛那么问啊，那时候天热的不行，而且那人身上的煞气，自己是如何都不愿意凑近看一眼他样子的。“他是你哥？没什么感觉，你怎么不请他过来坐一坐。”

“他要死赖着不走怎么办。”秋卫懿倒是说的轻松，然后转身看文静湘，“明天出发，有什么事情明早之前结了。”

文静湘不做声，只是点了一下头就走了。

房子一下没了人气，苏子瑞顺势坐在一边的大椅上。“文静湘也要去？”

“恩，他过来不就是照顾红袖的么。”

“哦，”苏子瑞点头，“那我去收拾东西。”不过站起身突然想到柜子里面的红衣，一下停住了脚，“小懿，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候我穿的衣服吗？”

秋卫懿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么一句，直着身子愣了下，“恩，怎么了？”

“那衣服，是一品妃子穿的吗？”

“哦，是嘛。”秋卫懿妖冶一笑，“那小瑞你就是妃子啦，看来我要多努力，等做了皇帝把你领回宫，金屋藏娇。”说完又贼兮兮的把脸挪到苏子瑞面前，“小瑞~~”

“口无遮拦。”苏子瑞吓了一跳，一把捂住他的嘴巴。虽说自己对这个时代没什么概念，但随口就说做皇帝这种事情，应该是大罪的吧，“什么胡话都敢说，到时候被砍头了可别拉上我。”

秋卫懿露出一对水汪汪的桃花眼，笑得眼角弯弯。

“小瑞，其实当时我也纳闷，你怎么会穿上那身衣服，”看出苏子瑞眉眼之间的焦虑，秋卫懿安慰道。“不过这么久没出什么事情，我想应该只是神使鬼差的巧合而已。或者你要是觉得不安心，我们就在长眠山住着，那里人烟稀少，风景却是很美。”

苏子瑞放下手，秋卫懿以前说过，要不要两个人永远这样生活下去，当时只以为是个笑话，然而两人现在相处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对方的陪伴，如果有一天两人分开，应该会难难受吧

第九十八章：该来的总会来

百里长宁端坐在一方软榻上，墨色的丝质长袍衬着一张俊美的脸庞不怒自威，叫人不敢妄自靠近。

信手捻起棋盘上的一枚白棋，摸挲着凉而光滑的表面。眼前突然多出一个人的身影，有些拘谨的坐在自己对面，低头紧紧的看着棋局，好似上面有什么上古奇文值得研究。不做声，也不看向自己，露出的侧面上有狰狞的青痕以及洁白的长项。

他落子无声，修长的手指总是在触摸到棋盘后迅速收回，那只手好像是见不得光的，缩在长而宽的袖子里，然后静静等着自己。

文静湘进屋一眼看着皇上手上的那枚白棋，一时间愣神说不出话来。

“你来了。”皇上将手里的白棋放回棋盘，一指轻叩了桌面，发出一声脆响。

“陛下，属下知情不报，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文静湘当即跪倒在地，膝盖硬生生砸在大理石的地面，发出的声音比之前过犹不及。

没有回应，文静湘低着头，只能看见不远处那双乌黑的靴子，心底一片死寂，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本以为会是负荆请罪，却不想皇上竟会亲来，随身带着那副棋盘，黑白两色，隔开了往昔今朝。分不清是与非。

许久，有声音传来，“抬起头来。”

文静湘闻言，略微起身，数月不见，眼前人眉宇间多了些疲惫，掩盖了些往日的压抑和阴冷。

百里长宁瞟了一眼他的脸色，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

“你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听到皇上突然说了这么句……‘粗俗’的话，文静湘惊得抬起头，却看到对方一副将怒不怒的样子，站起身朝着自己走来。

“你若是想死，还不如用我赐你的轩辕剑一刀抹了脖子干脆，如今在我面前作出这么一副样子又是给谁看？”百里长宁退开一步，一脚踢在文静湘的左肩上，后者被踢得往后翻倒在地，但立刻又恢复原状，恭敬的跪倒在地。

这脚力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文静湘只觉疼痛深入到骨髓，却还是咬牙忍着，皇上不想杀他，所以心中的罪过更甚。

自己是皇帝这些年来身边唯一的贴身侍卫，自小便被耳提面命誓死效忠帝王，如今为了一个妃子竟然敢违反皇命。早已做好了赴死的觉悟，却没想到皇上就这样放过了自己。

百里长宁不再说话，坐回榻上，有些倦怠的用手支起头。

文静湘被下了药，从第一眼看他脸色就知道，老二用慢性毒药吊着他的命大概是怕长清怀疑到自己，在这小村庄住了这么久，他心狠手辣的性子倒是磨了不少。

苏子瑞收拾好房里的东西，环顾四周，突然觉得有些舍不得。虽说只是一趟远行，但直觉再回来的概率会很小，屋外井口周围的杂草已经被踩出来一条路，葱葱郁郁的大树枝蔓已经延伸要了院子外面，彰显出这栋古老宅子的勃勃生机。

要收拾的东西很少，找来找去也不过几件衣物，房间还是来之前的老样子，因为总觉得自己是个随时会离开的人，所以也没有可以去修饰什么。苏子瑞拿着包袱站在屋子中央，感觉有些落寞。

“小瑞，我可以进来吗？”门外秋卫懿在敲门。

“恩。”

得到允许，秋卫懿推开门见苏子瑞坐在床沿上，于是奔过去并肩坐着，一手揽着他的肩膀，宠溺的颔首抵着他的额头，“在想什么呢，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苏子瑞挣脱开一些，眉宇间多了些寂寞的颜色。

“你不好奇我是什么样子的人吗，我的过去。你不觉得我在隐瞒什么？”苏子瑞感受着秋卫懿搂紧自己的手臂，“月秀姑娘今天和我说道谈婚论嫁的事情，可我竟然从来没有想过，不止这些，我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也从来不愿也不敢奢求留住什么。”

因为我是个异类，这个世界，从来不需要我的存在。

苏子瑞突然觉得有些想哭。

“小瑞，你脑袋里面在想些什么呢。”秋卫懿假装不去看他眼里强忍的眼泪，以及那比哭还要可怜的表情，那种被世界都抛弃的表情。“小瑞你的过去是什么，人不都是从娘胎里面出来然后长大长高，能有什么不同，你若是觉得难受，就想想我啊，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算到你厌倦也不放开。”

“我没有失忆，也不认识文静湘。我醒来的时候就是在那片树林，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你。这个世界和我以前生活的完全不一样。”苏子瑞挣脱开秋卫懿的环抱，一脸认真的看着秋卫懿。“你信吗？”

“我信。”秋卫懿握着他冰凉的手，不无心疼的说。“你说什么我都信。小瑞，不要想那些了，我在你身边，这床这宅子都是真的，你永远不会是孤单一个人。”

他能感受到，苏子瑞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终于还是掉了出来，一颗一颗后来就止不住了。透明的液体顺着脸颊和下巴掉在浅蓝色的袍子上，晕开一朵深蓝。

红袖打开宅门，入眼的是那人穿着的墨色长袍，衣领处有金线勾勒的卷云图案，丝质的布料低调华丽。红袖只觉得呼吸一窒，感受到那人利剑般的眼神在自己脸上巡视了一周后转移到凸起的肚子上。

条件反射的用手轻扶了肚子，红袖整理了情绪抬起头，“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百里长宁眯起眼睛，勾起了嘴角。

一只手抬起红袖的下巴，看到她有些躲闪的表情。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天知道他周身的煞气已经铺天盖地，让红袖好容易建构好的防卫瞬时土崩瓦解。身体微微的颤抖，感受着他的手指顺着下巴一路向下，然后滑到自己的肚子上，如一把薄刃，四处游走。

“是秋卫懿叫你这么做的？”终于他的手指离开，一身的煞气散去，好像什么都没有过。温柔的对自己笑了笑。“去把他叫来，自家哥哥来了，他岂有不出来迎接的道理。”

苏子瑞好容易止住了眼泪，两人也不说话，就这样并排坐着。秋卫懿早已感受到那人的气息，等着红袖进来敲门，拉起苏子瑞的手，“我哥哥来了，小瑞要一起去迎接么？”

“恩？”苏子瑞愣一下，然后点头。“这是自然。”

哪有主人不迎客的道理。

借故整理衣服，苏子瑞挣脱开秋卫懿的手掌，然后帮忙他理了理衣领，“走吧。”

“恩，好。”

刚跨过庭门，隔着一个院子秋卫懿就笑容满面，“哥哥，你还是死皮赖脸的找来了。”

“弟弟，若不是你落井下石喂我服毒，你我早该团聚了。”

两人还未近身，一张嘴就是刀光剑影。只是两人的表情都很轻松，一人笑的风轻云淡，一人笑的纯良无害。场面甚是温馨。

苏子瑞站在一边有点始料不及，眼睛触及到院门口的那人，突然有股熟悉的感觉，只是看他一步步靠近，心里却觉得酸楚又抵触，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秋卫懿感受到苏子瑞的动作，瞬间挡在他面前，一脸机警的看着百里长宁。

苏子瑞看到他望向秋卫懿的表情讽刺又轻蔑，然而转向自己时，却又透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

只是那双深沉墨黑的眼眸藏着太多的东西，一时间苏子瑞心烦意乱，撇开眼神，轻轻说了句。“大家有什么事情，进屋说吧。”

百里长宁退开了些步子，对着苏子瑞点了点头。

“红袖，备茶。”秋卫懿一副主人样子甩了下袖子，歪坐在靠椅上。

“还是我来吧。”苏子瑞看出红袖的不适，把她手中的水壶接了过来，“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躺会，现在也没什么事儿。”

红袖偷看了秋卫懿一眼，看到后者做了个无事的表情，才退了下去。

——第三卷·NG人生（幸福到了）·完——

第四卷：回归长眠山

第九十九章：对峙

苏子瑞倒了两杯茶，看着二人四平八稳各占一方，分别用很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己。

人请进来，茶水也伺候了，苏子瑞忽略戳在脸上了四道视线，扯了下嘴角，“你们慢慢聊。”

“子瑞，不要走。”

背后有人喊了一声，不轻不重，在心尖上打了个转，麻痹了大半的神经。身体不受控制的转过身，看到那人正微笑的看着自己。苏子瑞突然觉得有些冷。

“子瑞，”他站起身，一步一步靠近，最后贴着苏子瑞的耳朵说出一句话，“你还没问过我的名字呢。”

温热的气息呵在耳朵上，苏子瑞蚱蜢般转过身，看向百里长宁的表情无辜又惊恐。

果然秋卫懿说的没错，他哥哥绝对也是个变态到不行的角色啊。

“长宁，小瑞是我老婆，你最后管好自己的手脚，不然我不保证你哪里掉下来一块。”秋卫懿一不甘示弱，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揽过苏子瑞的腰身往自己身边一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秋卫懿的手搭上自己腰间的同时，苏子瑞看到那个叫长宁的眼神一下冷的能生出冰渣来。

不等秋卫懿下一步动作，苏子瑞已经一脚踩在他的脚腕上然后使劲碾了碾，趁着他龇牙咧嘴的时候迅速拉开距离退开两步，眼角瞟了一边的长宁一眼，估计是觉得安全距离有点不够，于是又退开了几步。也不管那两人或是凄惨或是好笑的表情，苏子瑞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毕竟大家是兄弟，难不成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既然长宁兄你亲自寻来了，肯定是想好好解决对不对。还有秋卫懿，饭可以乱吃话就不要乱说了，一次两次我当你‘童言无忌’，三次四次这房子你也就不用住了。好，我要说的就是这些。都别过来了，有什么话你们互相说。”

在说第二句话的时候，百里长宁的眼神就扫过来了，狭长的眼睛透着意味不明的光芒，看着苏子瑞背脊发麻。

然后，他舒展了表情微微一笑，“子瑞，你猜的真准，我跟他之间还真是有那么一件不好说的恨事，那笔帐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算清楚的。”

“狗屁，我跟你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帐可算。”秋卫懿一下暴怒，眼神很是凶狠的看着长宁。

苏子瑞眨眼看了两人，虽说都没有动作，但可以感觉到屋里已经有两股杀气弥漫开来。

“你以为像现在这样，瞒着一切，他就能过的快活吗？”长宁突然说了一句，同时收敛了气息，轻启茶盖吹了口气。“长眠山自古便是天地灵气汇聚地，去了，等他灵力恢复过往的事情自然会记起。若是不去……”后面的话没有继续，因为油尽灯枯这种事情，就算是想一下都会觉得是种折磨。

秋卫懿楞了一下，看着百里长宁指尖的茶杯，不说话。

那种后果自己怎么会没想过，看着他日渐消瘦，恨不能和他换了身体，承受他的虚弱和痛苦。所以才终于放开手，不然长宁，你以为现在能用如此轻松地坐在这里，用这样指责的口吻与我对峙。

“这些事情轮不到你操心，红袖现在过的不知道多开心，以后也

是。”秋卫懿感受到身后苏子瑞考究的眼神，脱口而出。然后回头对苏子瑞笑的肉麻。“小瑞，明天就要启程了，你困不困？”

摇了摇头，“你们的事情和红袖有关？”不等两人开口，苏子瑞继续，带着很严肃的表情，“那这事情你们还是回屋小声的说吧，红袖现在怀有身孕，受不得什么刺激。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两个可担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