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棠没料到，自己轻轻的一砸，竟然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当下便拿过那杯子，又抽了些纸巾出来，替他擦唇边的水渍。

章云卿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受，一开始确实想咳嗽，后来却是装出来的。他见沈微棠主动递水给自己，脑子里便灵光一现，用他那堪比奥斯卡影帝的演技，成功把个从来没演过戏的新人主播给唬了个团团转。

这会儿见他又一脸紧张地给自己擦嘴，章云卿的心便有些按捺不住。从那一次在厕所里见到他时，章云卿就有一种想要把他拿下的冲动。这个傲娇又容易炸毛的男人，实在很对他的胃口，以至于他真心觉得，那天拍宣传照的时候，自己那种吃豆腐的行为居然没人阻止，实在有些太幸运了。

沈微棠似乎还没感觉到章云卿那炙热的目光，他只是很正常的替他擦着嘴边的水渍，擦完之后便想把手收回去。没料想章云卿却是个行动派，想到便做了，二话不说伸手拉回了他的手，放到了脸颊边摩挲。

沈微棠的反射弧慢了半拍，等到反应过来时，那手已经被吃了好几下豆腐。他不禁有些气恼，努力一挣扎，骂道：“你放开，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听你道声歉罢了。”

“道什么歉？”

章云卿指了指胸口：“把我打成这样，难道不应该道歉？”

“那是你活该！”

“我好心扶你一把，倒成了我活该。沈主播，你这个人做事情是不是从来都这样，喜欢以怨抱德？上次在餐厅也是，我不过就是替你擦擦嘴，你就动手甩我巴掌。亏得我是个好脾气的人，要是遇上个爆脾气的，说不定你就得挨揍了。打脸伤自尊你知不知道？男人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由得你这么想打就打？”

沈微棠真心觉得，自己应该把主播这个位置让给章云卿。瞧他那一张嘴，得巴得巴地多能说，简直比开机关炮还要厉害。自己不过才说了五个字，他就扯了至少一百个字出来。关键是他还能说得头头是道理直气壮，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

可是仔细想想，他哪次挨打是无缘无故的，要不是他总做出些暧昧的举动来，自己也不会情绪失控动手打他。这个人怎么就是学不乖，毛手毛脚永远不知道收敛。

想到这里，沈微棠不由气结：“你以后离我远一点，就绝对不会再有机会被我揍。”

“不行，来不及了。”章云卿一面说，一面将身子凑了过来。

“什么？”沈微棠的身子慢慢地向后倒去，有一种即将被人扑倒的危险。

章云卿却是越凑越近，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因为，我已经爱上你了。”

说着，他将自己的双唇凑了上去，轻轻吻住了沈微棠的嘴唇。

17.表白

那一天，章云卿不仅肿了左眼，还肿了右眼。

当他吻上沈微棠的双唇时，对方的拳头也几乎在同一时刻挥到了他的脸上。于是，他很光荣地顶着一双熊猫眼，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那一边，沈微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猛抽烟，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章云卿起身去厨房里弄了些冰块来，敷在了眼睛上，然后站在那里看着沈微棠吞云吐雾。片刻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把那根烟夺了过来，直接摁息在了茶几玻璃上。

“别抽了，我家有烟雾报警器，一会儿响起来，邻居会报警的。”他随口扯了个谎。

沈微棠也不生气，被夺走烟之后就一直在那里坐着，既不说走，也不说来干什么，整个人别扭到了极点。章云卿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由有些心疼，一时间也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个天生坚强的人，还是只是伪装出来的？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对峙着，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一直沉默了很久。

章云卿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主动败下阵来，耸肩笑了笑，又挨着沈微棠的身边坐下来。他能感觉到，自己坐下的时候，沈微棠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把屁股抛开，就像颗钉子似的，依旧钉在那里。

“行了，有什么话就说吧，想让我帮什么忙就开口，没什么可为难的。”

“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你，是有求于你？”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你那么讨厌我，却主动来找我。刚才被我吻了，也没有立马翻脸走人。这证明你心里在挣扎，有话想说却说不出来。行了沈主播，你也不用说了，你来找我为了什么，咱们俩都心知肚明，彼此心照不喧吧。”

沈微棠扫了他一眼，看到他那嘴唇的时候，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吻，喃喃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这次就算了，下次的话，估计就不是打眼睛这么简单了。”

“哦，看不出来，你还挺暴力。这下好了，我两只眼睛都伤了，过几天让记者们见了，肯定又能大书特书了。沈主播，这样下去，你会有大麻烦的。”

沈微棠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头紧皱，身子直接向很仰去，靠在了沙发椅背上。他只觉得有些头疼，整个人晕晕的，感觉像是没睡够。他伸出手来，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苦笑道：“是啊，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有大麻烦的。说不定连主播都当不成，直接被踢出这一行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全是拜你所赐。我可能真要好好谢谢你。”

章云卿只觉得，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隐隐地透着几分悲凉的味道，不由心一紧，安慰道：“算了，别在意了。这只是小事情，以后在这一行，你会遇到比这个麻烦得多的事情。你要老这么脆弱，迟早得让人给赐出去。别跟个娘们儿似的。”

“放屁！”沈微棠突然笑了，一脸不屑样，“你才是娘们儿。我跟你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你这人就没心没肝，我他妈还在这里跟你认真。”

“呦，沈主播还会骂人。”

沈微棠冲他挥了挥拳头：“打都打了，还有什么不敢骂的。反正也撕破脸了，就这样吧。我走了，那个事情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另外那只眼睛你愿意告诉记者是我打的，我也没意见。”

说着，他直接起身，大步流星往门口走去，带着一点置生死于度外的气势。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感觉到身后一阵风袭来。他本能地往旁边一让，却不料对方直接出手，将他整个人扳了过来，推到了门板上。

章云卿的脸，离他不到十公分的距离，感觉就像是回到了那天的摄影棚现场，周围的气温瞬间升高了好几度，原本凉爽的房间，竟让人觉得有些燥热。

“你放开！”

“安静点，听我把话说完，我就放开。”

沈微棠看着那两只按在自己肩头的手，感觉到自己似乎不是章云卿的对手。他的手臂力量，昨天他就见证过了，打起来只怕占不了上风。

于是，他点头道：“好，你说吧，说完我就走。”

章云卿抿了抿唇，深思了片刻，才抬头道：“我刚刚说的话，是真的。”

“什么？哪一句？”

“最重要的那一句。我吻你之前说的。”

一提到那个吻，沈微棠不由又想炸毛，双拳忍不住紧紧地握了起来，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的恼火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因为觉得被侵犯了，还是因为痛恨自己。刚刚的他，居然对那个吻，并不怎么排斥。

他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要在男人的世界里沦陷下去，永远也不出来了？一想到这个，沈微棠就没来由地感到心惊。他并不想出柜，也没想过要和个男人共度一生。虽然在这个世界上，他并没有亲人。

沈微棠是个孤儿这个事情，当初知道的时候，多少令他有些意外，却也让他感到惊喜。既然他身边没什么交集的人，那便意味着，不大会有人看出来他是个假冒货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要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性取向。现在的他，还没有办法坦然地面对这一切，那种根深蒂故的娶妻生子的传统观念，时不时会出来侵扰他，经常让他在两方面左右摇摆，无法做出决定。

现在，章云卿这么直白的表现，更令他感到不安。如果他真的能如对方所说的那样，从骨子里讨厌他，反倒是件好事情。但现在的关键是，他看不清楚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蒙了起来，感受不到内里真正的想法。

他们两人就这么面贴面地站着，彼此眼中都只剩下了对方。大约几分钟后，沈微棠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拨掉了章云卿的手：“别再说那个事情了，我不想谈。想开玩笑的话，就说点别的吧。”

“你这算是是在逃避吗？”

“我是在陈述事实。你也说了，我很讨厌你，所以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总之这种话，我以后不想再听到。”

沈微棠说完，转身用力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章云卿站在那里，也没有拦住他，只是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果然，时机选得不太合适，下次应该再培养一下情绪。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一笑，伸手甩上了门，然后转身回到房里，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台历，在今天这个日期下面记下了一行字：初吻，成功，表白，失败。

沈微棠觉得自己真像个傻瓜，平白无故送上门去让人吻了一下，调戏了一番，然后正经事一件也没办，该说的话也没说，就这么出来了。他不知道章云卿会怎么跟记者解释这件事情，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如果章云卿真是实话实说了，那么他在这个圈子里，只怕立马就会混不下去了。

如果他是歌手或是演员的话，这事情可能还好办。但他现在的头衔是个主播，是个播报时事新闻的主播。他需要保持良好的公众形象，这样才能在播新闻的时候，给人一种信赖感。

如果观众都认为他是个动不动就抬手打人的家伙，只怕电视台立马就会和他解约。他们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踢走他，他这是主动送上门来了，对方哪有不收的道理。

沈微棠觉得，自己现在的命运，完全掌握在了章云卿的手上。突然之间，他就变成了一个可以主宰他生死的人。

离开章云卿家后，沈微棠的日子就过得有些浑浑噩噩。Eric几次问他有没有和对方谈过，都被他搪塞了过去。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上门去被人吻了一下，然后什么都没谈就走人了吧。

记者们对于这个事情还是热情不减，各种猜测层出不穷。还真被Eric给猜到了，某家无聊门户网站就在那里做了个大胆地预测，说这两人之间或许有些暧昧的情愫也未可知。

之前关于沈微棠被包养的消息就一直不绝于耳，虽然都是捕风捉影，但大家都十分感兴趣。后来邱骆死了，这种猜测就变得没什么意义，大家的热情也渐渐淡了下去。

现在，突然出了个章云卿，又跟沈微棠搅和到了一起，不免又会引人猜想。反正对于娱记来说，什么样的报导都比没报导来得强，大家喜欢看什么，他们就努力往那方面去靠，力求满足群众的猎奇心理。

沈微棠每天早上翻开报纸或是打开网页，看到那些越编愈离谱的新闻时，总是忍不住苦笑。同时又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吻，想起章云卿说的那句表白的话，以及第一次在厕所见面时的情景。

一个不久之前还跟别的男人在公众场合大玩激情的男人，他所谓的爱情能当真吗？或许拿去喂狗还差不多。

沈微棠坐在书桌前，翻过了一页日历。那上面记载着第二天的行程安排。那天他不会上新闻，但他需要去见章云卿。因为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支广告，开拍的日子。

18.爱心早餐

那一天的情况，其实从一开始就有些糟糕。沈微棠前一晚没怎么睡好，以至于早上的时候居然睡过了头。助理的电话打了一个接一个，他却总是按掉不接，一直到后来助理上来砸门，他才懒洋洋地过去开了门。

出门的时候天气有些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的模样。沈微棠刚想着问助理有没有带伞，一阵疾速的雨点子就打到了车窗玻璃上。

拜这场雨所赐，路状相当之差。以至于赶到拍摄现场的时候，他已经足足迟到了一个小时。当然，即便没有堵车，他也一定会迟到，因为他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沈微棠觉得现在的自己大约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反正已经得罪大了，也不在乎再得罪几下了。章云卿若真不想给他好日子过，一条打人的罪名就够他喝一壶的了。这么看起来，迟到之类的反而是小事情，最多就是被些记者揪着不放，说他耍大牌之类的。

沈微棠赶到的时候，章云卿已经在休息室里等着了。他进大门的时候就被一堆记者追着不放，要不是保镖比较给力，大约就要被堵着进不来了。

走进休息室的时候，出乎他的意料，里面居然只坐了一个章云卿，其他人连影子也没见到。沈微棠忍不住退后几步，看了看休息室的大门，只见上面挂了块牌子，写了一行字：休息室（导演、演员专用）。

这个广告的主要演员只有他一个，所以说这里是专为他和章云卿留用的，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

这真是今天一整个糟糕的早晨所遇到的最为糟糕的一件事情了。沈微棠对跟章云卿独处已经产生了一些条件反射，哪怕大脑在不停地说服自己，身体也不会不自觉地做出反应。

章云卿见他一副不愿意进来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主动冲他招招手：“还是进来休息一下吧，你现在到处乱走，万一让记者拍到，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揪着你不放。”

沈微棠权衡片刻后，走进了休息室，砰地一声将门关上。然后他挑了个离章云卿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多记者？”

“你刚刚进来的时候遇上了？“

“嗯，很多，今天要开记者招待会？”

“那倒没有，都是不请自来的。不过我也不打算拒绝他们。今天这么有新闻点的场合，他们怎么可能不来，削尖的脑袋也会混进来的，倒不如大方一点，就让他们拍个够好了。”

“你觉得有他们在，我们还能顺利地拍下去吗？”沈微棠一点表演经验也没有，他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广告顺利地拍完。

章云卿起身去倒了杯咖啡，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吃早饭了吗？”

“没有。”起来得太晚，什么都没顾得上吃，他甚至连口水都没喝。

“那就先别喝咖啡了，吃点别的吧。”章云卿一边说，一边不知从哪里变了个三明治出来，塞到了沈微棠手里，“有点凉，不过不要紧，倒杯热水就可以了。”

沈微棠看着手里的三明治，不知道要不要吃，半晌才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咱们现在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这里也会很麻烦。一会儿吃完了先跟我出去见见记者们，等把他们打发了再开始拍摄。要不然你被一群摄影机照相机围着，今天只怕是一个镜头都不用拍了。”

沈微棠刚撕开三明治的包装，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就听到章云卿的话。然后他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你真准备去见他们？”

“该来的总要来，如果我们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我想他们应该会配合一下的。你是新人吧，连宣传照都不怎么会拍，如果这么多人围着，你怎么发挥得出来？自然是要先把他们给打发了。”

不得不承认，章云卿说得很对。就跟打发粘人的小狗一样，想要打发走那些烦人的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喂饱。所谓先礼后兵，若要取之必先予之。

这些大道理沈微棠都明白，可真的要做的时候却觉得有些别扭。这些天Eric一直在找他麻烦，总是追问章云卿的口风，他却总推说不清楚，左躲右闪的，搞得他这个脾气不错的经纪人也有些想要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