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含黛(第三部 生子)+番外——妖三
妖三  发于:2013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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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入谷的目的达成,接下来只需将消息传递给雅重月,择机将人赶尽杀绝了。

******

从祭月大典上下来,雅同心失魂落魄,幽魂一般回到自己屋舍中,毫无察觉身后跟着一个同样心事重重的身影。

踏入屋内,他在烛火下摩挲着官轻痕赐给他的那块首座令牌,怔忡。

官轻痕尾随其后,并未进屋,只是隔窗看着烛火倒映出的人影,注视着手中之物一动不动。

接受首座之位的夏离并不快乐。

官轻痕看着窗纸上那道剪影,脑海中回放着雅同心知晓他是教主后,面色苍白的神情。他喜欢看到雅同心朝气蓬勃,带着飞扬的神采和他难以辨读的温柔情愫看着自己时的模样。那样的雅同心有生气,唇角总带着无所畏惧的微笑,“轻痕”“轻痕”的唤他。

若能一直那样下去就好了。官轻痕想。若我不是教主,就能继续和他以知己论交,研讨医理,一同闯过种种险境,把酒言欢。

他或许真是寂寞太久了,人人皆以教主之位仰视他,难得以平辈论处。

好不容易遇到真心待他的这个人,又依然给教主身份局限了情感。

其实亦无妨,他就用教主的身份,默默待他好就可以。

不觉微微咬唇。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夜风渐冷,官轻痕虽已不再受寒症所苦,在晚间寒气中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摸摸手臂,正要默默转身离开,脚底踩到一块干枯树枝,发出吱呀一响。

门扇旋即打开,雅同心秉着烛出现在门口。

“既然来了,又何必走得这么急?”意外看见门外之人,四王爷错愕之后,脱口一句。

官轻痕看他面色依然不曾开朗,不知为何自己心头也烦闷起来。

“夜深了,合该歇息。”欲盖弥彰道,“本座出来散散心,不欲打扰你。”

“进屋来。”穿这么少,在外面瞎晃,嘴唇都冻白了。雅同心上前拉住他手心,往屋里带。

官轻痕作势想挣扎,再一转念,实在贪恋雅同心手间温暖。便不反抗,乖乖的给他引到屋内坐下。

“今日赐你祀鬟,你为何不肯?”一坐下,开口便问。

雅同心恍然,苦笑看他:“原来你还是为了此事心神不宁,特意来问个究竟的?”

“嗯。”总不能答他,他亦在意他心神恍惚的样子,他心里同样为了身份揭穿之事如坐针毡,渴望补回两人的友情吧。

不答反问:“教主当真如此渴盼夏离迎娶他人?”

灼灼目光紧盯着官轻痕双眸。

不同于祭祀大典上的数步之遥,此际雅同心就逼近在他眼前,油然而生的巨大压迫感,无从逃避。官轻痕想调转视线,他竟然会在应理所当然开口说“是”的时候发生了动摇——是夏离抗拒不从的意志力影响到他吗?

他轻声问:“不愿在教内成亲,有什么特别理由?”

雅同心又是涩涩一笑,陡然趋前,修长手指抬起官轻痕小巧下巴,温热气息喷洒在教主脸颊旁。

他道:“因为夏离此生早已心有所属,所娶妻子除他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是……中原女子?”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官轻痕可以在雅同心眼眸中看到满满当当都是自己的身影。他有些惊慌,有些不知所措。

“你当真不知情,还是故意装傻?”轻微的叹息般的吹气,拂过官轻痕剧烈颤抖的长长睫毛。雅同心喉间发苦,再耐不住一夜长思,凑近那双茫然微启的唇瓣,将吻印上去。

轻轻厮咬着柔软如桃瓣的的薄唇,缱绻缠绵,唇齿间苦恼轻叹——

“官轻痕,为何莫谷教的教主是你?”

纵使再不通人事,雅同心覆盖过来的唇炽热而用力,缠咬他齿间灵舌的温度攀升,追逐啃咬不肯稍放,官轻痕在略微朦胧的意识里,也终于认识到了这个名叫夏离的中原男子,对自己怀抱的是怎样一种感情。

“夏离,你,怎可……你我同为男子……”他伸手挡在雅同心倾覆过来的身躯前,想推开,又犹豫,一时间居然进退两难。

“情深难抑,同为男子又如何?”轻微嗤笑在他唇瓣里吐出,“巫山云雨,不是早就同夏离一起尝试过,你我早为实质上的夫妻,又何必到此时来否认一切?”

“那不同,本座只为采阳。”

“你为采阳,我为恋你眷你之情。”手指已摸抚上腰间衣带,雅同心喃喃道,“跟我走,轻痕,莫谷教不是久待之地。”

官轻痕一个激灵,从情欲袭身的困境中挣扎出来。用力一推,把雅同心推开数步,直起身来。

“夏离,你胡言乱语太过了。”他收拢好衣带,眸中恼意不减,“本座对你只有惺惺相惜的知交之情,绝无那等不堪情念。冒犯本座一次两次,本座尚可原谅,但你不该妄动背叛莫谷之念,更不该在本座面前如此言行!”

“哈,”雅同心给他推离两步,倚在桌案上低低的笑,“你确实知道自己对我是什么感情吗?”

“本座尚不至混淆男女之情。”

骤然一道锐利视线紧逼而来:“扪心自问,官轻痕,这是你发自肺腑之言?”

接触到雅同心悲伤目光,官轻痕蓦地一愣,口中吐出的话语也不那么坚定了:“自……然。”

他在心绪不安什么?

“好。很好。原来自始至终都是我独自一人,痴心妄想,白日做梦。冒犯了教主清誉,玷污教主视听,还真是罪孽深重啊。”自嘲的笑,一边笑,眼神中的温度一边在慢慢冷却,直至冷到再不现一丝情绪,把炽烈燃烧的情感,全数掩埋在冰层般封冻起来的瞳孔深处。

官轻痕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雅同心,那双自结识以来始终和煦温暖的眸子,和眸子中时刻闪现着的耀人光彩,那是他最喜欢注视的美丽风景。

而此刻男子眸中情感已灭,阻断了一切通向外界表达内心的通路。

“夏离……”

“大典已毕,教主该赏的赏了该教导的亦教导了,如今夜色已深,还请教主回转。”

“你赶我?”

“夏离对教主抱有龌龊情感,若再停留不去,夏离不知会对教主做出怎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一手捉住人手腕,身体快过言语,将人压倒在地。雅同心微微咬牙,微笑,“既然此时再无采阳之需,留在这里徒然让夏离占尽便宜,恐怕也非教主所愿吧?”

用力挣开手腕钳制,官轻痕跳起来,三步一退退至门边。雅同心没有追。他抬头与他静静对视,唇角挂着的笑容,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悲怆。

“教主,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日后不要再用官轻痕的身份接近我,不要再给我一丝一毫虚伪的希望。”抬手指指桌面上冰冷的翡翠玉佩,轻声道,“从一开始你所需要的,就只是可以身先士卒,为你进攻大雅的首座罢了。”

第二十七章

绛羲城。

御书房内,雅重月细细看完一封写有密密麻麻字迹的纸笺上所有内容,神情微动,俊美脸庞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慢慢将纸笺合上,递给一旁雅月圆。

信手拿起桌旁一小袋谷粒,洒落窗栏,长途跋涉的信鸽咕咕叫着,跳来跳去的捡拾美食。

“同心在函中说,已成功潜入莫谷教,掌握了进出谷的要道。不过两月,动作比朕预料的快了许多。”凤眸淡然注视着鸽子欢快啄食,雅重月微笑道,“三皇弟,看来比起你,同心更有操控局面的手腕呐。心无挂系,方易成就大事。”

知晓皇兄是在故意调侃自己与秦惜之事,雅月圆不紧不慢回复皇帝:“皇兄,爱江山亦要爱美人,月圆是在紧跟皇兄的脚步呐。”

“哈。”不再戏言,雅重月问他,“同心信中所言,你怎么看。”

“既然同心说一切交由他处置,月圆认为暂且不要另行派兵,等他摸清莫谷教全部底细后,再做打算。同心表面上看起来粗枝大叶,做事其实心细如发,月圆信任他的能力。”

“莫谷教入侵与中原边境交界处的村落,屠朕子民,难不成对这些胡闹行为均放任自流?”

“将百姓撤离靠近苗疆一带的地域,再调集兵力,严密防守即可。”指指信末的建言,“同心不也是建议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吗?莫谷教对大雅有嫌隙,迟早会主动发起进攻。如此我军便无需再深入莫谷腹地,只用静待事态发展。”

“嗯……”皇帝指节轻叩桌案,深思,“莫谷教四大护法,修研蛊毒均达炉火纯青之境,同心在函中详细描述了他们的外貌与特征。但信中并未提及莫谷教主,是尚未接触到此人吗……”

******

雅同心背着药篓,独自行进在靠近夕断地的一座山峰小径上。

给大雅的密函已于前几日发出,信鸽速度再慢,这个时候也应抵达了雅重月案头。他在内中详细描述了除了官轻痕外,莫谷教的一切情报,并画出了大致路观图。这些信息,应该能够让躁进的皇帝稍微安稳心神,暂时按兵不动吧?

与兵力浩瀚无边的大雅对抗,莫谷无疑是以卵击石。就算再擅使毒,官军熟谙了入谷通路,分道包抄,要攻下区区万人之教就如囊中取物。

虽然与官轻痕那样不欢而散,他依然还是希望能够在大雅铁蹄之下,保全他。

雅同心停了步,俯身到褐黄色泥土上,挖掘一株不起眼的绿色小草。

草根方拔离土壤,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咦,你也是来采药的?”

一名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背上背着和他形状相似的药篓,面容清秀,唇红齿白,细腻的额头上微微冒着细汗,看模样刚从山上下来。

她歪着脑袋,细细打量一番雅同心,诧异道:“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入教的?”

雅同心心中有事,没留意到她的出现,看少女活泼可爱,不由微扯嘴角,笑了笑:“正是。夏离数月前入谷,还未来得及与谷内所有人一一照面。姑娘芳名?”

“我叫师烟,你说话怎么这么文绉绉的,你是中原人?”少女索性在他旁边也蹲下来,好奇的看他身上服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中原人,听说他们都好凶。”

雅同心失笑:“夏离从前也听闻苗人大是腰粗膀圆之辈。可见耳听为虚,传闻还是应以眼见为实。”

“你说话怪有意思的,四个字四个字,声音好好听。”小姑娘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你第一次到这座山上来吗?我给你带路怎么样?”

“怎敢劳烦姑娘。”

“反正今天我的活干完了,回去早了也只是陪老人家看花闲聊,还不如陪陪你啊,新来的。”笑嘻嘻的拉起雅同心,“你叫夏离是不是?你长得好俊,眼睛的颜色都跟我们苗人不一样。”

“有吗?”不自觉摸摸眼皮,他还没发觉自己眼眸色彩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对啊,你眼睛里有种,嗯,怎么说,是不是叫‘有心事’的颜色啊?”

“咦……”

“我跟你说,这座山头的毒物很多哦,”神秘兮兮凑近雅同心,“因为靠近教里一处禁地,偶尔会从禁地里爬出匪夷所思的东西,爬到这个山头来。没有熟悉的人引路,很容易就会中招死掉的。禁地你听说过没?就是叫‘夕断地’的一个鬼怪鬼怪的地方啦,教主他们都不准人进去玩,哧,好无趣。”

她连珠炮般的说了一大串,完全不给雅同心插话的机会。一边说,一边拉着雅同心就往山上走,极其自来熟的亲热。

雅同心原本独自一人满腹心事,暗自神伤,给这突如其来遇到的少女一打岔,苦恼情绪冲淡不少。不由微微笑笑,罢了,就听凭这名热心的苗疆少女带路,去山上转转散散心也好。

******

官轻痕将自己独自关在寝室内,对着在窗棂上爬过来爬过去的晨蛛默默出神。

“从一开始你所需要的,就只是可以身先士卒,为你进攻大雅的首座罢了。”

他入神的想着雅同心最后那句话。好像他说得分毫不差,因此他当时也没有反驳的借口。

雅同心将他轻柔而坚决的推出了房屋,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指冰凉,好似他的寒症感染到他身上一般。“夏离”——他转身要喊他,门扉却当着他的面轻轻阖上,是种拒绝言说的姿态。

官轻痕怔怔立在晚风中,看那燃了一夜的烛火飞快熄灭,屋舍内再无声响传出。

夏离对他剖明心迹,官轻痕很震惊。整个人像给当头一棒,敲得双目昏眩,思维停顿。慢慢走回教殿,寻思夏离语气中的哀婉,寻思自己内心慢慢燃起的火星。他像冬眠已久的蛇,身子僵硬了许久,在春风乍起,大地方解冻的时刻,一时半会还没回过暖来。

直到走回内室,好几日食难下咽,寝不安枕,那冻僵了的思绪,才像慢慢找回了一点。

但是他还是觉得思路在某处打了个结,固执的缠绕成一团,难以松弛,也绕不开。

夏离喜欢他?

夏离以男子钟爱女子的方式,对他抱有热情的恋慕?

“咚咚。”门外传来小心的敲门声。

官轻痕没有听见,仍然在苦苦思索不论医书上还是前任教主的告诫中,都没有出现过的新情况。

******

官轻痕迟迟没有唤他们进入,锦鲤与赤尾青站在门口,对望一眼。

自祭月大典后,教主便没再出现教众面前,回到寝室就把自己关在内中,不吃饭也不熄灯安歇,好似在思考什么攸关教务的大事。这种情况,只在前任教主去世时出现过一次。

不会是因为那个出言不逊的夏离吧?

雏雁出去巡视了,野鹿不在教内,开导教主的重责大任就落到了他们俩的肩头。

锦鲤轻声道:“教主是否仍然在闭关,要不要破门而入看一看?”

赤尾青摇摇头,无言抬起手臂,继续耐心轻叩门扉。

好半晌,官轻痕闷闷的声音才从内中传出:“进来。”

官轻痕面朝窗棂坐着,一身洁白里衣,未经梳理的长长银发简单披在身后,心事重重的看着他俩。

锦鲤简单汇报了近日教内的情况,请示道:“野鹿带领前锋部队,已经开始了潜入中原的行动。目前刚到关西,一路收集情报,抵达王城预计是在半个月后。”

官轻痕点点头,“让雏雁盯紧点,等野鹿关于大雅皇帝的情报传回,第二拨人马直接埋伏到宫中去。”

“锦鲤明白。”谈完正事,锦鲤踌躇片刻,道,“教主,有一事,不知该不该禀报。”

赤尾青目光一闪,疑惑的看向锦鲤。锦鲤暗中捉住他的手,按了按,赤尾青便调转视线,不吭声。

官轻痕把他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头只觉这场面略微怪异。

锦鲤与赤尾青自小交往甚密,锦鲤聪慧、调皮、自主性强,经常想些鬼灵精怪的主意,闯些不大不小的祸;赤尾青个性稳重、冷漠,对旁人不搭不理,唯独宝贝锦鲤,无论他做什么都一声不吭陪在身边,闯了祸帮他扛,出了事帮他处理,俨然是忠心护主的保镖。

上回官轻痕为了夏离一事要惩罚锦鲤,赤尾青亦是二话不说立刻挺身相护。

一直以来官轻痕都将他俩的要好看在眼里,对他俩时不时的亲密举动,如揽肩、牵手、捋捋发丝等细微动作亦是司空见惯,之前从未有过任何违和感,一概视作兄弟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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