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少漠点点头，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是最差劲的一个办法，但是他不得不做了。在这样维持下去的话，孩子迟早要窒息死亡，严重还能威胁到素谦的生命。他把一只手贴在素谦的肚皮上，另一只手挽着他臃肿的腰。当感觉到手下高隆的肚子一阵颤动然后开始紧缩时，右手掌突然发力，顺着子宫收缩的坠感向下推挤。

“啊！！！”素谦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原先抓着名少漠衣服的双手连忙护住肚子，下意识的想弓起背，可惜名少漠的另一只手把他禁锢的牢牢的，根本不容他一丝丝的后退。

金明升在素谦的惨叫声中闭上了眼睛，眼前的一切事物都让他不忍心再看下去。素谦剧烈的颤抖着，金明升感觉到自己双手的虎口已经有些发麻，快抓不住素谦的胳膊了。素谦疼的发狂，胡乱的摇着脑袋，脸色苍白的吓人，他不断地用自己的额头去撞金明升的肩膀，而金明升怀疑素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名少漠的推腹起了一些作用，孩子的肩膀从穴口处露出来一些，娇嫩的小身子又湿又滑，名少灵抓不住，素谦一松力，胎儿又有向后缩的趋势。趁着这波宫缩没有过去，名少漠接着向下推掌，丝毫没有心软的用力。他知道，一旦自己心软，就会害了素谦。

“疼死了、你……你快松手！呃……啊！”素谦被迫压腹，整个人好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般的，冷汗一遍一遍的打湿他的身体，下体好像被塞了一个炸弹，正逐个的爆破他的内脏，让他痛不欲生。

“拜托……宝贝们快出来！爸爸想你们……”名少漠念叨着，素谦握着他手腕的地方已经痛的发麻，但是与素谦遭受的痛苦一比简直不堪一提。

素谦哭了，他的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挣扎越来越剧烈，到最后他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叫喊，破不成句。一种脱力感慢慢的向他的心脏袭来，在痛苦攀上最高峰，他的意识即将陷入昏暗的前一秒，他感觉到有个巨大的东西从下面离开了他的身体。

“素素！”名少漠接住素谦瘫软的身子，他的身体沉沉的抱也抱不住，名少漠只好抱着他坐下来。

孩子产了下来，大大的头几乎占据了浑身的三分之二的重量，眼睛紧紧闭着，皮肤红皱的像小老头。

名少灵剪断孩子连着素谦的脐带，把那血肉模糊的胎盘扔进盆子。孩子在她的手里，安静了一两秒，然后开始哇哇大哭，那嚣张地哭声表示这孩子顽强又勇敢的生命，在这些大人的耳朵里听来格外的悦耳，金明升合掌弓下腰，嘴里念叨着感谢老天，镜框后面的眼角染上欣喜。

“素素……”名少漠的心还是没有放松，放平晕厥过去的人，那小腹还是高挺着，时不时的颤动一下，只不过安静很多，肚子里剩下的那个孩子，看起来温顺一些。

“是个男孩。”名少灵提起婴孩的小肩膀，婴儿不停的踢蹬着双腿，两腿之间的小突起可爱的颤颤着，名少漠笑了笑，接过孩子，清洗他那娇小脏污的身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温箱里。

名少漠来不及细看，转身回到产床边。素谦还在昏迷中，脸色苍白，下体满是血迹，刚生产完的下面大开着洞穴，有新鲜的血缕缕流下来，而肚子还是高耸如鼓，胎儿在里面微弱的拳打脚踢。

第六十四章

“嘶……”名少灵托着自己的肚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在这个安静的气氛里显得格外的响，名少漠和金明升都抬起头来看着她。

名少灵见他们都看着自己，便勉强的笑了一下。她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手托着自己高挺的肚子，一脸苍白，还有薄薄的一层汗珠在额头上，眼神有些发直。

“姐，你去睡一会儿吧。别忘了你现在是个孕妇。”名少漠担心的说，碰了碰金明升的胳膊肘，“姐夫，带我姐去休息一下吧。素素这里有我。”

名少灵拗得过名少漠却拗不过金明升，这儿嘱咐那儿嘱咐，才乖乖的被金明升搀扶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素谦和名少漠两个人，还有仪器滴滴答答发出的声音。名少漠握住素谦枯瘦的手，替他慢慢揉着彭隆的小腹，脑子里一片空白。

素谦昏睡的不安静，好像有些喘不过气般的微微张着嘴，隔一会儿就会抽搐和咳嗽，嗓子里发出隐隐的嗬嗬声，一次比一次严重，肚子也收缩的越来越频繁，名少漠还在思考另外一个孩子什么时候有动作的时候，素谦在一次剧烈的咳嗽中醒过来，他只觉得嗓子干的要冒烟，抬起沉重的眼皮，发出像绸帛撕裂的声音，“水……”

名少漠一下子就听清了他在说什么，他刚要去端水杯，也就是转身的那一瞬间，素谦在他的身后开始呕吐，整个人侧歪在床边，身体颤抖的像暴风雨中的最末梢的一片树叶，摇摇欲坠。

“素素！”

名少漠赶紧扶起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几乎没有几斤重量。素谦好歹是个男人的骨架却轻如羽毛，名少漠心里瞬间涌过无法言语的辛酸。素谦一手无力的托着肚腹的一侧，另外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紧紧闭着眼睛，浑身痛苦的抽搐着，早上好不容易喝下去的粥吐的一干二净，又开始吐清水，好像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才作罢。

还在腹中的胎儿开始凑热闹，宫缩变得像生第一个孩子般的剧烈无规律，他捧着自己变的发硬发胀的肚子，呼吸在一片混乱中开始不顺畅，他想和扶着他、喊他名字的名少漠说话，但是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直至蒙上了一团灰暗，所有的东西都少了色彩，变成黑白。

“咳咳！咳……咳咳、咳呃……呕……！”呕吐物堵塞的素谦的喉咙，他的情况变得更差了。肺好像瞬间变小了一般，呼吸成了最奢华的事情。

“素素！素素，呼吸，赶紧呼吸……”名少漠摇着素谦的肩膀，轻拍他的脸颊。一直检测素谦身体的仪器开始发出警告的蜂鸣，素谦的脸色苍白的吓人，嘴唇也变的发青，名少漠知道他羸弱的心脏已经支持不住他全身的负荷，已经是强弩之末。

那可怕的呕吐终于结束，素谦也好像是在干涸的水里扑腾了几天的鱼，完全的失去了生机。呕吐让他的嗓子非常的不舒服，喉咙里就好像被堵塞了东西，连着咳了好几声，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眼前的世界时亮时暗，名少漠也好像不停的在晃一样。

名少漠看素谦唇色乌青，他拽过旁边的氧气嘴，给素谦带上。素谦呼吸到了新鲜的氧气，脸色慢慢的好了一些。宫缩很强力，孩子的位置也随之下降了很多，顶到了盆骨里，他难受得将双腿不由自主的打开，细小的呻吟声从双唇之间逸出来，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的。名少漠的心里好像有无数只小猫在挠，他宁可希望素谦能大声的喊痛，也不是这样有气无力的挣扎。

“素素……疼的厉害的话，就握着我的手……”名少漠俯在素谦的耳旁说到，素谦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名少漠也不清楚素谦到底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但是他的手慢慢的握住了名少漠的手，虽然无力并且冰凉，依旧是握着不放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名少漠抬起头来的时候，脖子僵硬的发出咔咔的声音。太阳在正中央的天空上明亮的闪耀着光芒，时间已至中午，但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饿。他看了一下素谦双腿之间，因为刚生过一个孩子，产道也打开了，按理说应该这一个应该能很快很容易的下来，可是等了这么久，眼瞅着宫缩的力道越来越弱，那孩子却连胎头都看不到。

“名少漠……？”素谦睁开眼睛，眼珠转了转，看到了名少漠的脸，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然后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还在呢……”

“当然了。”名少漠回答，替他理了理汗湿的额发，“我当然在。”

素谦闭上眼睛挨过一阵阵痛，重新睁开眼睛，他双手放在臃肿的肚子上，轻轻的拍着还时不时收缩变硬的肚皮，他的声音隔着氧气罩显得闷闷的，“那个……我想说、说……”

“你说就是，我听着呢。”名少漠凑近素谦的唇边，抬起他那深邃的眼睛，凝视着素谦近在咫尺的脸庞。素谦在那一瞬间看到名少漠眼瞳里的自己，一片苍白形容枯槁，头发都粘成一缕一缕的，特别的狼狈，瘦的很像骷髅。素谦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自己在否定什么。

趁着这个时候不是很疼，素谦想用最后一点可怜的力气说清楚那些一直没有说出口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临近死亡的边缘，他的脑袋里异常的清醒，他短短的二十年左右的时光，只要是他还记得的，都快速的在一片黑暗的视线里快速的闪过一遍，杂乱却有秩序。

“有些话……”素谦很想闭上眼睛，他居然有些害羞的不想去看名少漠的脸。但是他不会合上眼睛的，他知道一旦不再看名少漠的眼睛，说不定以后会后悔。

名少漠一听，就感觉气氛不对，心里骤然害怕起来，因为素谦的语气特别像那些弥留的病人握着家属的手交代后事的样子，便连忙打断了他的话，“你别这么俗行不行，我现在什么也不听，要说什么等你生完孩子休息好了再说。”

素谦用力捏了一下名少漠的手指，那力道就像蚂蚁咬了一口般。他瞬间好像回复了活力，瞪了名少漠一眼，“滚，不配合的。”

受苦多日的惨淡气氛终于在这个房间里消散了一些，名少漠甚至有一个瞬间以为这仅仅只是在做一场噩梦，梦醒来所有痛苦都没有了，他还是抱着张牙舞爪的素谦纠纠缠缠的过日子。他还没有想完，被素谦握着的手腕传来一股被捏狠了的疼痛，素谦圆润的指甲掐进了他的皮肉里，等到松开的时候，已经留下了深紫色的几处淤痕。

“……呃啊……呼……”素谦突然好像充满了力气般的，开始拼命的向下用力，但是他本身的力气也不多，完全只是垂死挣扎。名少漠决定给他用催产针，但是素谦在他离开之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穿着粗气顺着力气低吼，“我不准，我……我不要那个东西！我自己就行……”

名少漠想放开他的手，但是回头的时候被素谦眼底里那抹闪亮的光给震慑住了。这是名少漠已经很久没有在素谦眼里看到的东西，以往的风光时候的自信和张扬好像重新回到了这个破败的身体里，让他从里到外焕然一新。名少漠欣慰又心痛的发现，直到最后，他的素谦依旧是那么倔强，依旧是不想依赖任何人的帮助。

他折回来，再次去看素谦身下的穴口，千呼万唤的第二个孩子的胎头终于看到了踪影，小小的黑黑的，伴随着素谦虚弱缓慢的宫缩，和着血肉模糊的羊水，慢慢的挤到大开的穴口附近，名少漠带着消毒手套的手指一伸都能碰触的到。

“素素，加油……”名少漠觉得在此刻他的任何语言都显得无力和苍白，他能做的只是按着素谦的腿，不让他蹬腿伤着他自己，然而素谦身上正在遭受的痛苦，他一点儿也分担不到。

“我喜欢你，我爱你！”素谦突然说道，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名少漠，还在混乱中不断的用力，四肢因为太过使劲都有些僵硬，并且肌肉开始剧烈的抽搐，身体机能的监控仪也轰鸣大作着，而素谦的脸上却焕发出一种鲜活的光亮，他死死的握着名少漠的手，强硬而放纵的表达自己埋藏在最深处的所有脆弱和渴望。

名少漠红了眼睛，反握住素谦的手掌，“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一只手托在素谦下体附近，另一只手扶住素谦的腰，替他顺着穴位的方向柔力推拿，尽量给他加大外力的帮助。

当孩子的头艰难的挤出穴口的时候，名少漠拖在素谦身体下面的手都已经僵硬了。这距离素谦开始正式的阵痛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半。孩子大概是在产道里憋的时间太久，露出来的皮肤微微发青。名少漠觉得不是个好兆头，但是他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来，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让素谦尽快的产下孩子。

名少灵并没有睡多久，还是坚持着挺着肚子回到产房里，素谦能感觉到有人进了房间，居然还冲着来人微微笑了笑，微笑隔在氧气罩之下，名少灵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睛。

名少漠托着婴儿耸拉的头，看到名少灵之后，喃喃的喊了一声姐，然后就低下头没有闲暇说话。名少灵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到胎头的时候，脸色愈发的苍白，接过名少漠站着的位置，抬头对素谦说，“加油，再用一下力，孩子就出来了！”

素谦胡乱的摇了摇头，微长的湿发粘成一缕一缕的，还有一小撮贴在了脸颊边，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是持续了没有多久，就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名少漠的眼眶通红，在孩子产出素谦体外的那一瞬间他百感交集，特别想哭，只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他甚至不敢接过名少灵手里的孩子，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名少灵看到婴儿双腿之间那个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地方，她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名少漠，“他是个……”

然后就再也说不下去。是和素谦一样的体质，只不过是显性。

这个孩子比第一个体型要小很多，名少灵托在两手之间，觉得这婴儿轻的可怜。新生儿的皮肤皱巴巴的，活脱脱像个小猴子。孩子很安静，没有哭，浑身青紫。名少灵抱着他，走到另一边的手术台上，一声不响的开始对婴儿做急救措施。

素谦并没有昏过去，他还很清醒。他睁着眼睛望向名少漠，嘴唇抖了抖才缓慢的说出勉强能分辨出来的话，“我没有……没听见孩子的哭声……”

名少漠慢慢搓着素谦冰冷的手，时不时的往名少灵的那边看。那婴儿紧闭着眼睛，娇小的手掌蜷缩成一个小拳头，软软的垂下来。名少漠想，大概那孩子也在挣扎吧，毕竟是他和素谦的孩子，一定不会那么脆弱，一定会顽强的活下来的。名少灵用尽了全部的办法，孩子还是没有声音。

素谦大概也知道了怎么回事，他的眼里一片平静和安宁，看着孩子的方向，怔怔的发呆，胸膛缓慢的起伏。名少漠担心的握紧了他的手，刚想说话的时候，就听到素谦喃喃道，“是个男孩？”

“嗯，男孩子。”名少漠勉强笑了笑，“两个都是男孩……你很厉害。”

“他肯定要活下来的……”素谦疲惫极了，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极力睁开，又试着幽默了一把，“……你也很厉害……”

房间里安静的连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就在大家都觉得无望的时候，那孩子突然打了个隔，哇哇的哭了起来，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名少灵喜极而泣了。

名少漠欣喜若狂的看向素谦，把他的手送到嘴边亲着。素谦手心里冷汗津津，冰凉如玉。名少漠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他想说的，素谦都明白。

“体重才不到五斤……孩子心脏可能有问题，还要进一步检查一下……”名少灵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她笑说，“被我锁在屋子里的明升也可以出来了。”

素谦磨了磨名少漠的手指，低声说，“那这个小家伙就叫素陌吧。”

名少漠觉得素谦可能是觉得这孩子像极了他自己，才想让这个孩子随着他的姓。素谦虽然不是母亲，但是好歹也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肉，终究是心连心。名少漠点着头，拍了拍素谦的手掌，“行呀，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