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物语(第九、十部)——闪灵
闪灵  发于:2013年07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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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我本以为……你该比任何人都更恨联邦人。”弗恩忽然淡淡一哂,神情讥讽。

身体猛然一颤,年纪只有五十岁的希林元帅忽然间老态毕现。平复下心中涌起的刺痛,他直视着这残忍揭开他血淋淋丧子之痛的皇帝大人:“陛下……假如我没有理解错我,您是在提醒我,梵重是死在联邦人的手中。”

激痛骤然浮起,忽然刺得他摇摇欲坠,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撕扯着,独生爱子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骄傲地静静迎向自己。

一边的兰斯僵直地坐着,一动不动,眼中却有微光闪烁。

“陛下,正是因为梵重,所以我才反对您。”希林元帅似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慢慢地、一字字地道,“我比谁都清楚,他是那样一个有道德洁癖的孩子,从不屑和任何卑劣或残暴为伍。假如他今天也在这里……”

浑浊的泪花悄然落下,他的声音嘶哑而空寂:“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用性命尽忠保护的陛下,是这样一个……”

“够了!”忽然冷冷截住了他的话,弗恩陛下赫然长身站起。

注视着屏幕上的希林元帅,他语气冰冷:“元帅您身心皆疲,在前线浴血奋战一年多,也该到了暂回后方休息的时候。我很快就会再赴费舍星前阵,替下您的指挥。”

手掌轻抬,他面无表情按下了希林元帅的通话线路,强行切断了那位忠诚的前线元帅的画面。

无声静坐,没有人再发出异议。

半晌,外交官发言人惴惴不安地轻声道:“是,下官这就斟酌词句,将陛下的意思表达出去。”

“斟酌什么词句?”不知是不是被希林元帅的话语击中,帝国皇帝忍耐多时的狂怒终于在这一刻如疾风怒雨,呼啸而出,夹带着无比的彻骨寒冷,“按照我的原话表达,一个字,也不准改动!我要让每一个联邦人清清楚楚知道,他们的联邦间谍不回帝国,五百具联邦高级战俘的尸体,就会回联邦!”

雪白的牙齿映着冰蓝的眸子,弗恩唇边冷笑,眼中却没有半丝笑意。一时间,在座的重臣和将领都悄然屏息。

是的,他们的皇帝陛下刚刚在全天下面前,对着星空苍穹发誓要接回他的搭档,现在,不过依然是这个承诺的延续。

不能解除,不死不休。

望着一干重臣鱼贯而出,弗恩面沉如水坐在原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门外,忧心忡忡的皇家侍卫长伍德悄然关上了门。

室内一片静默,早已掐断的通讯画面依旧闪烁着无序的雪花点。半晌后,一声沉沉的叹息响起,尊贵的新皇陛下道:“原来……那个时候我的直觉是对的。”

“什么?”兰斯愕然问。

“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和别人……不同。”弗恩道,语声幽冷,思绪回到了皇家工程学院热情洋溢的竞技厅。

顺从着他的要求,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安静地抬起头,漂亮的眼睛望着他,瞳仁漆黑如墨玉。跪伏着,姿态那样恭顺谦卑,可看向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点真正的畏惧。

就连面对着那冰冷致命的枪口,他也眼含蔑视,从不求恳。而他自己,就是被那与众不同牢牢吸引,从此失去了最初尚存的警惕和判断力。

原来,并不是他多疑,那个少年……是真的不同。

——如此不同!

心里像是有什么要撕裂胸膛,汹涌而出。就像是有受伤的凶猛恶魔正在咆哮着想要冲出牢笼,奔向人间肆虐发泄。

闭上眼睛,他让纷杂芜乱、澎湃激愤的心情稍稍安顿。

转过头,他阴沉沉问:“你负责清查的事,怎么样了?”

一直沉默的兰斯这才开口:“刚刚开始审讯。安迪霍尔一家没有任何人走脱,萨尔教授那边……也一举抓捕归案。”

“仔细审。”弗恩惜字如金。

“皇兄,以我的判断,还是倾向于他们都是无辜。”兰斯静静地道,“那对间谍父子主动在联邦暴露身份后,假如这些人真的是内应,那么事先一定会得到消息,不会这样坐以待毙。”

不置可否地冷冷一笑,弗恩摇摇头:“兰斯,你看人一向不准。”

尴尬和伤心在兰斯眼中闪过,他没有再辩解。

“威斯利那边怎样?”弗恩再问。

兰斯补充道:“也在展开联邦间谍网大起底,把整个联邦二十年前的户籍簿都翻了个遍。就算这些间谍已经早已隐匿躲避,但是起码别想再用以前的身份安全藏下去。”

澈苏这对父子的主动暴露,给帝国带来的震动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地震般的惊恐。

整个帝国,到底有多少个澈苏,多少个澈安?假如连皇家学府都能轻易渗透,连皇族身边都可以轻易接近,那么是不是哪天想要暗杀皇族、挑动内乱也都是轻而易举?

过了很久,弗恩终于慢慢开口,对着兰斯,又像是自言自语:“真是奇怪。以前我记得我每次斥骂或要责罚那个人,你都会第一时间和我作对……可是今天,你比我还要愤怒。”

似乎有点茫然,弗恩看向了自己的皇弟:“为什么?”

一直直呼澈苏姓名的弗恩,再没有喊过那个名字,取代的称呼,变成了“那个人”。

146章:不可能答应的条款

似乎有点茫然,弗恩看向了自己的皇弟:“为什么?”

一直直呼澈苏姓名的弗恩,再没有喊过那个名字,取代的称呼,变成了“那个人”。

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忽然捂住了脸,双肩慢慢耸动起来,弗恩忽然反应过来,兰斯……在哭泣。

“他不仅骗过了所有人,还骗得梵重为了救他……战死在费舍星的太空里。”猛然抬起头,眼中泪光俨然的兰斯,再也隐藏不住湛蓝眸子中的巨大伤悲,“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澈苏看到梵重的机甲拦在你们面前化成灰烬时,是暗自得意呢,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内疚?”

慢慢埋下头,兰斯素来温柔的声音,竟然带了痛苦到极点的颤抖:“哥哥……我头一次这样恨我自己。假如不是我最开始被他的演技蒙蔽,假如不是我和萨尔教授一起力保他,他也不能接近机甲设计核心,不能进入帝国军队。梵重说不定就不会死,对不对?”

悲痛的哽咽一点点泻出牙关,兰斯哭得像个孩子:“哥哥……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梵重冲上战场前,我甚至还在讥讽他因为嫉妒澈苏而见死不救。哥哥……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会痛苦得想要裂开,像有尖刀在反复戳刺。”

静静听着,弗恩就没有表现出刚刚那惊鸿一瞥的暴怒,也没有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语。很久后,他才僵硬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兰斯胸前的帝国徽章。

“兰斯,我向你保证,我会把那个人亲手抓回来,带到你面前,让你问他一句。”他轻声道,“你可以问问他,当他回到他的联邦后,有没有偶尔想到过梵重?”

“哥哥你呢?”兰斯神色有些怪异,“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问?”

一瞬间,兰斯似乎看到了哥哥那原本冰蓝透明的眸子里,暗色涌动,似乎是最凶险的星云暗流。

“我没有什么话问。”他淡淡道,转头不看兰斯。

“哥哥……假如他被抓回来,你要怎样对他?”兰斯忽然脱口而问。

犹如雕像一般静默,弗恩没有回答这似乎很简单的问题。

哥哥,就连你自己,也没有想好吗?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兰斯黯然。

良久后,帝国的皇帝陛下微微摇头,眼神重新有了疯狂的意味。

“兰斯,我有点困扰。”看上去依旧冷静的弗恩脊梁挺直,慢慢道,“假如说你的情绪是伤心和难过,那么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的情绪该叫什么。”

是的,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焚烧着的感觉叫什么?一边幻想着用最残忍的酷刑处死一个人,一边又奇怪地总是回想着他和那个少年在一起的温暖片刻;一会儿想要疯狂地报复,一会儿却又茫然不信,觉得不过是做梦。这种类似精神分裂的感觉是什么?!挫败,羞辱,痛苦,茫然?

……都有,都是,可是远远不足以形容所有!

所以,他需要立刻把那个人抓到眼前,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话要问他,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是在所有人面前,冷眼看着帝国最残忍的刑罚折磨他,还是自己亲手一枪,干净利落地打爆他的头?可无论是什么,他都需要立刻了结这件事,不然他会彻底沉沦进一个悲哀的境地,就像刚才那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暴虐和阴暗,无法坚守二十多年来一直遵从的理念,变成一个彻底的暴君和疯子。

这是不对的。他自己是如此清晰地知道,这不是刚刚过世的父亲的意愿,不符合身边所有帝国臣民的期许,甚至连他自己都深深厌弃自己。

可是他控制不了,只要那种焚烧心灵的感觉一日不熄,他就一刻不得安宁。

整个联邦却在一夜之间,陷入震惊和激愤!

网络和媒体上,电视和新闻中,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被一篇帝国檄文所占据,群情沸腾,舆论哗然。

五百名联邦高级战俘的名字和近照,再加上刚刚在帝国大搜捕中掘出的八名联邦地下间谍,总计五百零八名犯人,被帝国人嚣张而无情地放入联邦民间网络,没有做更多更详细的说明,甚至不屑于用稍微委婉的外交言辞,只有一行血淋淋的蛮横要求被加在后面,触目惊心。

——交出间谍澈苏,五百多名战俘即刻释放。十天内不能见人,视同贵方拒绝停战协议,帝国将处死战俘,负责归还遗体。

帝国人疯了吗?!

开战这么久,双方都守着基本的底限,不虐杀战俘、不使用过分残忍的生化武器,这是双方默认的原则。大家争的是资源和生存空间,而不是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街头巷尾,报章媒体,任何一个能发出声音的场所,都选入了短暂震惊后的激愤。联邦军方和议会第一时间做出了激烈无比的反应,用最严厉和言辞做出了强烈抗议和指责。

似乎是自知理亏,帝国人选择了沉默以对,既不在外交上唇枪舌剑,也不试图为己方行为辩解。相反,同样蛮横而残忍的檄文照样出现在每天的联邦民间网络上,一模一样的战俘照片,一模一样的措辞,只除了唯一的一点不同。

——倒计时!十天之限,每一天都在无情递减。

费舍星前线的所有将士,也都第一时间听闻了这令人震惊的突发事件,和后方的讶然错愕不同,前线的情绪更显得激愤到了不可控制的极点!

战死疆场、鲜血洒上长空,那都是意料中的事,既然飞往前线,任何一个人都早已做好了无法回还的心理建设,可是并不包括以战俘的身份,被毫无尊严地残忍处决!

联邦中央一台每晚的战事播报里,不能控制的情绪在发酵,与之俱来的,还有那五百名战俘家属的焦虑和悲愤。

联邦的新闻已经在尽力压制渲染这种悲愤,每晚也只有极少数的战俘家属的采访被放上新闻,可是那寥寥几位受访家属的悲痛欲绝,却依然感染了整个联邦。

面对着镜头,一个面容哀戚、双眼红肿的战俘妻子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才忍住没有大放悲声:“我可以接受我的丈夫战死在前线,可我决不能接受他被这样惨无人道地杀害。我代表这些所有联邦战俘背后的家属恳请联邦政府,尽快拿出应对的办法,而不是这样被动地等待……”

红着眼圈,她无声的泪珠疯狂流下,举起了胸前一个小小鸡心项链,打开里面,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家叁口合影,正中心是一个小女孩甜甜微笑着。

“这是我们的女儿,我不敢带她来参加采访,也在尽可能隐瞒她。因为我害怕她长大了以后,总有一天看到这残忍的真相!”

采访画面微微晃动,似乎手持话筒和摄影机的记者也无法控制情绪。

“我们联邦方面早已在第一时间发出紧急谈判请求,要求帝国对于战俘安全作出保证,剩下的一切,可以再谈判解决。”记者的语音愤怒而压抑,“可惜丧心病狂的帝国人显然已经疯了,除了要求交出我们的联邦小英雄之外,并不接受任何变更的条件。”

采访画面换到了街头,一对行色匆匆的中年夫妇随机地出现在画面中。

“请问,对于帝国方面要求用我们的小英雄交换战俘,你们怎么看?”记者发问。

惊诧地看着他,中年男人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架:“还能怎么看?绝对不行啊!那是我们联邦的英雄,哪有因为敌人要求,就把他交回去受戕害屠戮的说法?”

“是啊,一命换一命,那是怎么也不能答应的啊。”他的妻子在一边点头。

记者想了又想,才终于小心翼翼地委婉说出了一句话:“可是那不是一命换一命,是一对五百啊……”

“你说什么混账话!”镜头里忽然冒出一个路过的老人家,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你的意思是,假如能用一个人的命换回来五百条,就应该交换对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记者显得十分狼狈,“我只是代表可能存在的一种声音和意见,我本人当然……”

尴尬地住了嘴,他总算没有忘记自己作为采访者应持有的中立立场。

“你那是胡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老人家愤怒地瞪大眼睛,似乎想用手里的拐杖打人似的,“帝国人要的那个孩子,他是我们联邦的小英雄!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什么都不是,他也是他爸妈的心头肉,他的性命,和五百个人是一样的!”

……

郊外的那座小别墅中,似乎和往日一样安静恬然。

站在厨房里,林夫人静静立在锅灶边守着一罐鲜美的菌菇浓汤。半晌过去,似乎闻到了什么焦糊的味道,她恍惚的目光从一片虚空中收了回来,伸手去端那已经见底的砂锅。

虽然早已有各种先进到可以精确控温的高级灶具,可是煲炖这种需要火候的汤,她还是喜欢亲力亲为。

“当啷”一声,忘记带上隔温手套,她的手在触到砂锅的瞬间。就被高温灼伤,剧痛之下,她慌忙后退,带翻了手边装满食材的砂锅!

……

“夫人!”听见厨房里巨大的声响,老姆妈急火火地冲了进来。一眼看见林夫人呆呆的样子,就连连跺着脚,飞快地拉着她的手放在了水龙头下,开大了水流冲刷。

“夫人您可别乱动!”一边叮嘱着,老姆妈一边跑到冰柜边拿出冰块,哗啦啦倒在冰桶里,一股脑地端过来,再把林夫人那通红的手指插在了里面。

“不是我说您,您就算心里再……”停住了话语,老姆妈把心里的难过压下去,“也得自己当心点儿自己的身子。”

无言地把手放在冰块中,林夫人似乎感觉不到火辣辣的灼痛,只能感到一片刺骨的冰冻。

“佩妍?”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她背后。

怔然回头,林夫人望着面前眼神温和的男人。

“驻安……你回来了?”

快步走上前,风驻安扫了她的手一眼,脸色不太好看。请老姆妈拿来来医药箱,他用熟练地手法开始处理林夫人手上的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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