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戏(古穿今 迷你小戏子)下+番外——龙井行
龙井行  发于:2012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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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里的茶馆戏楼,听众皆是男人,旦角更易成名,这台下坐着的各位都爱看那美美的娇娥。台上的美娇娥卸了行头,却依然还

是少年郎。只不过这些少年郎总是软软的中性的样子,勾着人的心,摄住人的魂,让人忍不住搁在心头念想。

但也有例外的,比如镇上破落户时公子。

这段日子,他天天守着戏场子,可他看的却不是那软绵绵的小旦角,而是……英气勃勃的生角少年。

时家是书香门第,早几辈子数上去是有祖宗做过京官的。早年时家中虽然不是大富,但也有着一个大宅,几亩外放的肥沃良田。

吃饱穿暖总是可以的,苦就苦在时公子的老爹去的早,家中只剩下他和老母亲,无人支撑生计,便只能卖了宅子靠着收取几亩地

租过活。好在时公子是有些文采的,尤擅丹青笔墨,一手花鸟人物画的活灵活现,是远近出名的画师。

最近这些时日,时公子推掉了好些十里八乡的活计,每天只有一件事。

看戏,看戏,看戏……

还是看戏!

……

夜里,星星挂的低。

久旱的棉花田里稀疏的长了些青桃,有些熟透了便炸开一条缝,露出丝丝的白色棉絮。

鸣蝉在叫,知了知了知了……

软绵无力,是这一年里最后一曲欢唱。

田鸡隐在麦子杆里,偶尔蹦跶到泥地上,冲着面前的行人呱叫两声,在人来前又跳回金色的麦地里。

从邻村唱罢了曲,小飞推着小独轮车运着一车道具,二师弟帮他扶着车,小六小七在前面追着捉一只田鸡,想夜里烤了打打牙祭

二师弟停了脚,回过头贴在小飞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又朝后面怒了下嘴。小飞点点头,抽出一根短棍,把车子交给了二师弟。

时公子悠悠然然的走近镇子东头的大槐树,满面风流。他的嘴里哼着曲,手里摇着一把白面的纸扇,遥望了几眼前方模模糊糊的

人影,提一口气赶紧加紧了步子。

刚过大槐树,冷不丁斜面里刺出一根短棍,劲装布衣的俊逸少年竖眉立在他的面前,恶狠狠的盯着他问一路跟随意欲何为。

时公子愕然一顿,立住脚把面前的人瞧仔细了,讪笑着拿扇子轻轻拨开他的短棍,答道,“何谓跟随?同路,同路罢了,小公子

切莫多心。”

趁他顿住打量的功夫,小飞也把他仔细的瞧了一遍。这位年青的公子甚是面熟,身着灰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头上戴着四方的皂色

定巾,虽是绸缎面的,却也看的出不是顶上好的料子。

酸书生一个。

小飞打量他几眼,原来是他。

这位酸书生每日坐在最前排的边角处听戏,总在不该叫好的地方朗声喊一声好,好几次险些打断了小六的戏词,实在可恶。散了

戏也不走,围在戏楼外面直勾勾的看着他们抬道具。

猥琐淫邪之心,实是路人皆知。

小飞磨了磨牙,把棍子挥的呼呼响厉声喝斥他不要对师弟有任何非分之心。

时公子呆了呆,翘起唇一笑,俊朗的眉目荡漾着风流,手臂一弯拿扇子挑住小飞的下巴说:“若我说,我的非分之心,其实……

是放在你身上的呢?”

小飞眯下眼,冷冷一笑。

下一秒,手臂一沉借力狠挑,短棍重重的击在时公子持扇的手肘上。

时公子尖呼一声,弯下腰抱着手肘跳脚,疼的眯起眼睛挤出了一行泪,顺着下巴滴在泥土里。

“你你你……”三个你字,气的说不出话来。

短棍一甩,小飞挑眉,朗笑着大步离开。

纸扇跌入麦田里,白扇滚成了黄扇。时公子跳进麦地翻找扇子,拾回来小心的吹了吹泥灰,摇着头无奈一笑。

展扇,白面的素扇,只在右角绘着劲装戏服少年,英姿飒爽,神气而灵动。

收扇,施公子握紧扇子在手心敲了三下,远望那早已消失不见的少年,咧嘴一笑。

结了仇?

非也。

情暗生?

许,是吧……

是吧!!!

3.一幅画,一段情

时公子单名一个景字,字常木。说起这个字,颇有些来历。时公子老爹在世时,一心念着光耀门楣,临终前给儿子取字“辉节”

,寓意像竹般岁岁拔高。时公子头年满了二十,拜过祖宗牌位后,逆路而行,为己取字“常木”,笑曰只愿做寻常草木,潇洒一

生。气煞了时家老娘,一把举起供奉在牌位侧首的家法,尽力朝逆子抽去。

时公子有才,博古通今,但在他读书人的眼里,其人很俗。其画笔,专为达官显贵富家小妾描画,其才气,专为显贵写些歌功颂

德的词。

低俗,俗的不能再俗。

所以,尽管时公子胸有很大一点墨,下笔如有天大一尊神,他在清高如天上星辰云彩的士子文人眼里,也是低俗不堪的。

时公子的画,非重金不能求,他总是摆着极高的姿态,像炸开尾羽的公孔雀,亮着美丽的尾屏转来转去,丢尽士子文人的脸。可

这世上人却也是贱胚子投胎,他越是重金一副画,便越多人来求。一来二去,时公子的小日子过的颇为不错,给老娘买了锦绣绸

缎,请了一男一女两个仆人伺候着。而自己也有了些余钱,闲暇时听个小曲逛下温柔乡,惬意无比。

许多文人雅客骂他,私下里却心胸胀痛,酸水直冒。

然,最近几日,时公子囊中羞涩了。

连听了数月小曲,又总是买头排的位,时公子的荷包吃不消了,昨日接了个邻乡的活,张姓富绅作六十大寿,要绘一副长寿仙翁

图,明日动身去外乡。

时公子舍不得啊舍不得,真真是舍不得,头几日刚和心上人说上话,这本该打铁趁热的时候,怎么能走呢?

叹……

就算自己不吃饭,老娘也是要吃饭的,仆人的月赏也是要给的。

时公子左思右想,漫漫长夜不能入寐,连夜绘了一副小画,题了首满是相思的诗。

不是春雨,不是夏雷。

这一日,秋时的风乍起,天凉了。

思春的时公子瞪着通红的两眼蹲在大杂院外的矮墙旁,鸡刚打鸣月挂柳梢,今日穿的少,秋风一来,时公子打了个哆嗦。

鸡鸣第二遍,大杂院的门开了,劲瘦的少年出现在门旁,挑着两只木桶往外走。少年单手扶着扁担,另只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

露出后槽牙的大哈欠,可爱极了。

时公子痴痴的看几眼,见他走近了,陡然跳到了路中间,大喝了个你字,顿了顿,又轻声说了个我字。

小飞正值年少贪睡的时日,一路打着瞌睡出了门,却忽听前面有人大喝,顿时抖擞了精神,以为遇见什么拦路的歹人,瞪大眼却

发现面前站着的,正是前几日那位酸公子。

酸公子换了身行头,一水青色夹纱长衫,领口边角绣着缤纷的花鸟图案,身侧缀着石子打磨的小扣,腰里围了根点着银丝的绣带

,别着那柄白面的纸扇,头上的方巾也换成一根带着玉石的发带。

三分风流,三分才子,还有几分,倒是有些像自个在戏台上扮的花间浪荡子。

小飞暗哼一声,心道这酸书生也不嫌冷的慌,都什么季节了还穿夹纱的衫子,却不知这是时小公子最像样的一套行头,只有去显

贵家吃酒时才穿着的,今日换上,纯粹是为了见他。

小飞仔细打量他半晌,待看清酸书生红红的兔子眼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之后,转念一想,难怪这书生这个点扮的如此风流出现

在街上,定是去花街睡过温柔乡,去柳巷喝过红尘酒的。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哼了几声,眼里多了些鄙夷。

时景略微激动,稍微换个身型摆了个自认为最俊逸的侧脸过去,抽手一动想拿出扇子增加几分风流的气势,架不住又起了一阵秋

风打了个哆嗦,。

罢了罢了,扇子……就算了。

一时间,两人静静对望。

在时景眼里,这场景叫含情脉脉,在小飞眼里,这叫做剑拔弩张。

小飞等了片刻,见那酸公子偶尔抬头,偶尔欲语还休,脸腮泛红,呼吸急促,越看越像那出乡野低俗戏段子——小寡妇思春。

想到这里,小飞忍不住哧一声,略微笑了下。时景见状大喜,上前踏出一步,又说了个“我”字。

小飞后退,下意识的怒瞪酸公子,手里也攥紧了那根扁担。半晌过去,月影已经消失在白肚的天色里,那酸公子还未放出个屁来

小飞心里盘算,这酸公子只怕是喝醉了拦在这里的,便呼喝着他让开,重新挑了扁担往外走。

时景大惊,竟一把拉住了小飞的手,急急的结巴说道:“我今日要去外乡,一来一往至少要半月才能回来,这副小画……你,收

着,我……”

小飞被他拉着手,全身的汗毛都似炸了起来,反身一把推开他,骂了句下流。

时景退后几步站定,直直看着小飞,忽然说道:“我很喜欢你,这是为你画的,你收好了。”说完竟又上前一步,把一叠细致的

绢纸塞入小飞怀里。

听到这句喜欢,小飞的脸上炸开了红绢。

“你将我想做那什么人?”小飞怒极,瞬间抽出扁担退后了一大步,却不慎将那木桶碰倒,半桶臭水泼洒在时公子的绿纱薄衫皂

面布鞋上,那绣着文竹的鞋面瞬间湿了个通透。

时景悟到自己有些莽撞,顾不得脏污的鞋面衣衫,忙又踏前一步说道:“是我唐突了,你不要多想,我、我只是很想见你,我真

心很喜欢你,这副画送给……”

小飞全身发抖,气的浑身发抖,生平最恨的,便是来自男人的戏弄污秽之言,怒气瞬间冲了头,拿起扁担便抽了下去,嘴里骂着

抽死你这个下流胚。好在他尚有理智,别的地方不敢多打,只照着那酸书生的屁股狠狠抽下去,直打的时景嗷嗷嚎叫。

眼见那风流臭书生越跑越远,小飞站在巷口狠狠啐一口,骂道:“再来胡言乱语,打断你的狗腿。”

小飞气呼呼的走回原地挑起木桶,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小飞小飞”的低呼声,他恶狠狠的回头,就见那酸书生捂着屁股从墙后面

偷偷探出半张脸,期期艾艾道:“你莫要多心,莫要生气,待我回来慢慢与你说。我姓时,单名一个景字,你可记得了?”

小飞蹭的又落了桶,抽出扁担喝了一声滚,威胁他道:“你再不滚,我打到你老娘也不记得你!!!”追着跑出墙角,那姓时的

书生捂着屁股跌撞着早已跑出老远,冷不丁被窜在路上的野猫吓的摔了个狗啃泥,摔倒后手脚皆按在地上,却还是回头又看了小

飞一眼,满脸泥灰的脸上露出耀眼的白牙,样子极其滑稽。

见状,饶是小飞再清冷的人,也不禁大笑起来。时公子瞬间亮了眼,得了分颜色便开起了染坊,爬起来冲小飞挥挥手,亲密的喊

道:“我很快就回来啦!等我回来啦,一定去捧你的场。我~会~想~你~的~”

小飞冷了脸,又挥了下扁担,时公子终于识相的跑掉了。

回去挑了那两只桶,疾步走到街尾处却已经迟了。赶车的老张头吸着烟袋锅子问:“今日怎滴这么晚。”

小飞绷着脸答道:“来了只野狗,打了一顿。”顺手将剩下的半桶夜香倒入牛车上的大木桶里。去河边洗马桶,禁不住一乐,昨

夜五岁的小十一拉肚子,夜里蹲了好几次粪桶,闹得臭气熏天的。

酸书生啊……

这次可真是坐实了臭书生的名了~

时景去了邻镇,帮那肥头大耳的土财主绘了一副长卷寿星图,卷长六尺,除了富态的寿星公,周围还绘着不少仙童仙鹤,比原先

预计的还要繁琐,真正的大买卖。可这日日思君不见君,实在难受的慌,闷的时候便偷些上等的绢纸画墨绘着心中思念的人,甜

丝丝的。

等到真的返回镇上,日子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天,一早到家,中午便匆匆赶去戏楼听戏,却见那戏园子里早已经换了班子。时景塞

了些碎银给跑堂的小二,一打听方知小飞的戏班子出了事,死了个小戏子。时景大惊,匆匆奔去大杂院。

刚入巷口,便听见杂乱的哭嚎,许多年轻的声音错在一起呜呜的哭着,几片粗草纸剪成的圆孔纸钱飞落在脚边,他惊的几步跨入

巷子,就见那些小戏子们都扎了麻布长绳在头上一路哭噎着踏出院子,其中几个高大的少年用木板抬着具薄被裹着的尸身走在最

中央。

时景张眼望过去,来回几遍都未曾找到小飞的影子,心下刷凉一片,尖叫一声冲过去拨开薄被。抬尸的几个少年一时不慎被他冲

撞开来,尸身倾斜着滑向地面,时景抱着尸体颤着手揭开一看,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脸孔有被打过的痕迹,耳孔里还干着一丝

血。这孩子他也见过的,名叫燕彩衣,小飞有好几出戏便是与他搭在一起唱的。

几个抬尸的少年哭喝着踢开他,把小七的尸身细心的裹起来,又把做陪葬的陀螺等小玩意掖进被子里,裹好了抬起来接着往外走

。时景呆呆的看着,从怀里掏出他从邻镇带回来的特产芝麻糕放在尸身上,说:“给他带着,路上吃吧!”

一个文弱的中年人路过他,叹一口气问他何事,时景爬起来拉着他问名叫小飞的戏子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中年人低声问道:“你是?”

时景说:“我是小飞的朋友。”

那中年人正了正神,定定看他几眼说:“他病了,在屋里躺着,你若是他的朋友,就去看看他吧。”

时景道了谢,大步踏进小院子,头一眼便看见一个哭泣的小少年正蹲在窗边熬药。那小少年他也是见过的,正是小飞最常搭戏的

师弟,戏台子上挂的名为燕彩蝶。

时景听见了小飞的咳嗽声,推开西屋的木门,看见小飞正躺在床上,满脸蜡黄。那小少年追过来,警戒的问他干嘛。

时景还没开口,小飞便先唤了句小六,“这是我的朋友,有他看着就行了。不过是些风寒,不要紧的。”

小六说:“风寒也很可怕,小七……小七,就那样一下没了。”

小飞捏着被子坐起来,手骨尽数突起,低声说道:“你去送送他吧,他素来与你最好……”

小六紧咬着嘴唇,哇一声哭出来,快步追着送葬的人群去了。

小六一出门,小飞便变了个脸色,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时景见他满面病容却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如负伤的小兽,明明毫无反手之力,却毅然的面对着危险。心下有些不忍,忙退后一步

站在门口与他说话:“这到底是怎么了?你病的严重吗?有没有请大夫……刚才看见你师弟给你熬药来着。你怎么病了?你那个

师弟……”说罢见小飞咳嗽,便上前欲搀扶。

小飞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他跌在地上,满腔愤怒如数发泄,一股脑将肚里难听的话全部倾泻出来。直骂的时景脸色发青,浑身颤抖

,他摸出怀里珍藏的一卷画册丢在小飞身上,“你若不喜欢我,直说便可,不理我便可,但不必如此把我和那些腌臜下作之人混

为一谈,我时景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不用这样……糟蹋我满怀的心意,你……”

时景夺门而出,回到家闷在房里没有吃晚饭,夜里也哭上了一场,觉得真心被人当作了草芥,委屈至极。第二日饿醒,转念又觉

得人家刚死了相依为命的师弟,必定是心里极度难过,说些撒气的话也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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