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九霄 上——紫陌
紫陌  发于:2012年04月28日

关灯
护眼

他一怔,说道:“传闻阁下有虎狼之狠,蝮蛇之毒,果然不假。龙靖羽忠心耿耿,我倒是替他有些不值了。你见死不救,不免让

臣下心寒。”

陈之珏大喝道:“住口!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此放肆?”

慕容离大笑道:“我正是知道这是南朝的禁宫,这又如何?”

陈之珏道:“启禀陛下,宫外已有二百弓箭手包围,不会走漏了刺客,请陛下放心。弓箭手配备的都是工部新造的强弓,三百步

可洞穿铁甲。”

慕容离笑道:“到时我们三人都一命归阴,谁也讨不了好处。”

陈之珏大声道:“我自会用身体护住陛下。你这大逆不道的刺客,怎配与陛下谈什么交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他说得十分果

决,我也不由得有些感动。想不到他年纪虽轻,却已如此勇悍。

慕容离道:“萧兄,想必你也舍不得拿他给我陪葬罢?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我再留下半幅帛书,如何?”

我点头道:“成交。”这陈之珏的确是可造之材,想不到慕容离竟能知我心意。但是即使不是为他,单是为了靖羽,想必我也会

答应罢!

我心里有些隐隐的痛楚。

慕容离撕下半幅帛书,朝我扔过来,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出宫之后,便将血蛛奉上。告辞!”

我伸手抓住半幅帛书,只见他已转身走出门去。撑到此时,再也忍不住,只觉得胸口上的箭创像是一个大洞,被掏出了什么,剧

痛一阵阵地袭来,再也坐不直。

陈之珏大惊失色,上前扶住我,大声命太医进来。我道:“送他出宫,将血蛛带回。”

陈之珏应声退下。我定下心来,只觉得眼前渐渐漆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27章

醒过来时,信清已然看见,脸上现出狂喜之色,哽咽道:“陛下!陛下……你终于醒了!”

我想要撑着坐起,只动了一动,立时前胸大痛。

信清忙道:“陛下!太医说,让您好好调养,千万不可妄动。”

“陈之珏呢?”不知那血蛛可曾到手没有。我心中有些焦躁,说了一句,不由得咳嗽起来。

信清道:“陈侍卫在宫外候旨听宣。陛下已经昏迷了三天,太医说,应好好调养,不宜操劳国事……”

我有些不耐,说道:“宣!”

信清无可奈何,只得传旨下去。

披了外衫坐起,陈之珏已进来,正要跪下,我挥了挥手道:“免礼。”他仍是跪下,道:“末将擅闯寝宫,罪该万死,请陛下降

罪。”

我道:“你救驾有功,功过相抵。起来吧。”陈之珏便从地上站起,躬身而立,说道:“陛下,那刺客我已将他送出去,他给末

将一个盒子,叫我交给陛下。”他将一个漆盒呈上,我伸手接过,心神定了定,看见他仍然恭谨地站着,一身软甲穿在少年的身

躯上,矫健异常。我心中一动,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陈之珏道:“末将今年虚岁十六。满十六就能上战场了。”他声音中有些跃跃欲试之意。在禁军中虽然月俸优渥,但远不及由战

功加官晋爵。以他武功,日后不难成为本朝名将。倒看不出年纪还这么小。我赞道:“真男儿,便该有如此凌云之志。你武功不

弱,不知师承何人?”

他犹豫一阵,说道:“先师只是一个小镖局的镖师。”

他不想说,我也不好多问,沉吟片刻,道:“从枯井出去后,还有人下去没有?”

他道:“末将见那井中有些蹊跷,让两个人暗守了出口,至今没发现有人出入。”

这陈之珏果然机灵,我虽然没告诉他,他竟也知道要这么做。那蒲团之物放在密室总有些不妥,早晚得取出来,将井填平。我寻

思着,看到陈之珏欲言又止,便道:“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陈之珏道:“陛下,末将想来想去,觉得薛统领十分奇怪,末将曾向他禀报过陛下可能遇刺的事情,但薛统领并不以为意,也不

肯派重兵一探虚实。末将只好自己派兵,那二百弓箭手也是末将部下所有的人手。薛统领并非怯懦之辈,怎会忽然间畏惧不前?

这是其一,其二,无令而行,末将原是打算受罚的,但薛统领没治我的罪,还让我不要声张,对陛下只说是他派的兵马。他还给

了我五百两的银票,说是我立了功,也让他沾沾光。禁军月俸只有五两,他出手也阔得厉害。”陈之珏一边说着,怀中的银票也

取了出来。

“薛九州?”此人三代都是武官,外表粗豪,实在是不像一个精细之人。我佯怒道:“这是贿赂,你也敢收?”

陈之珏连忙又跪下,道:“末将死罪!末将只是不想引起他疑心。”

我笑道:“起来。你这鬼灵精,以后谁做你老婆谁倒霉。薛九州自有封赏。你继续看他有何异动,切勿打草惊蛇,这五百两赏你

了。”

陈之珏笑嘻嘻地站起来,说道:“末将早知陛下英名神武,不会治末将的罪的。”

他年轻的生命,让我感到有些苍茫之意。棠儿再过几年,或许也同他一般大吧。我像他这么大时,正处心积虑地往上爬。或许还

没到长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老了。我以为龙靖羽是我的阳光,但是他可以是所有人的阳光,却是我的烈火,将我仅剩的枯萎燃

尽。

陈之珏迟疑说道:“陛下若是无事,末将便先行告退。”

我应了一声,陈之珏便退下。

看了桌上的漆盒一眼,心中忽有些怪异,拔了墙上的佩剑,挑开漆盒。

那漆盒中哪有什么蜘蛛,只有一张折成三折的锦茗轩云鹤笺。用剑挑开,只见暗底云间白鹤的纸上画了一只大蜘蛛,旁边写道:

“世间蜘蛛何曾带血?萧兄关心则乱,可见一斑。痴情可敬,特献上区区涂鸦一幅,笑纳。”

竟是被他骗了。我只觉得惊怒交集。既被他得知我余情未了,想必日后要受他所制。心里有点未知的惧意,想将这一纸撕碎,终

是没有触碰,挑在剑尖上,放到烛火里燃烧。

火光尽处,黑色灰烬中散下少许白色粉末。我倒了一杯茶浇在粉末上,滋的一声,只见白烟冒出,发出一阵难闻的焦臭味。

这纸中果然是夹有剧毒。

第28章

这人心智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如今他又得知我的软肋,只怕再难与他一较长短。他今日没在靖羽身上下毒,难保日后不会,到

时他挟持了龙靖羽,逼我就范,我又会如何?

我只觉冷汗一层层冒出。此人不除,终究是我的心腹大患。上次暗杀他已然不成,此时他皇宫守卫只怕更是森严,现在只有沙场

一分高下。但在次日的早朝时,我提出要攻打北燕,却遭到群臣反对。

我冷冷地看着龙靖羽半晌,道:“难道朕遭人刺杀,还不足以成为师出之名?”

他不急不徐地道:“此时是久战之后,师劳心疲,不宜再战。理应振兴百业,重整朝纲,陛下施行德政,才是万民之福。”

在他心中,我实在是无足轻重。我冷笑道:“龙卿忧怀黎民,心系苍生,令朕万分惭愧。但北燕背信弃义,朕遭人所刺,便要忍

下这口气不成?”

龙靖羽抬头望了望我,叹息一声,沉吟不语。

秦霜海上前道:“陛下,民重于君,还请陛下三思而行。”他的声音虽然诚恳,却有些敬畏之意,往日的肝胆相照,像是渐渐淡

忘。竟是不知从何时开始的。自我登基之后,我们便再也没在一起喝酒。

这是帝王的必然之路。我心里明白,却有些莫名的恨意,像蔓草一般,疯狂地生长着。

伤后这几天,除了几位朝中还有重臣来看过我,就是几位妃子在我面前明争暗斗,他们担心我不小心咽了气,太子之位还空着。

我立刻下了诏书,封棠儿为太子,寝宫登时清静许多。

这个皇帝看起来什么都有,其实什么也没有。

我有点想笑。其实早就知道了,怎地此时感伤起来。

我道:“朕正是为了天下百姓。北燕民风淳朴,兵士骁勇,此时已隐隐有南侵之势,日后必为我南朝大敌,不如现在趁机除去。

众卿不必再劝,朕心意已决。”

主帅任的是一位老将傅铁风,他谋略中规中矩,虽然不及秦霜海沉稳严谨,但要对付慕容离的奇突诡谲,还是大有可为。我下了

诏,命他带齐十万精兵,择日北伐。

秦霜海知道我对他的进谏十分恼怒,也没请战。他是深知我脾气的,自是不会再进谏什么。

退朝后正要回宫,走到后殿,便有人通报,说是龙靖羽求见。他定是来要我收回成命的。我自然不会答应,但即使不是因为如此

,现在我又怎能再见他?

他曾那般羞辱于我。

心里有些冷然,便让信清婉拒了他。

从大殿到寝宫也不甚远,但伤势未愈,不得不以轿代步。在宫内不能骑马,只有坐轿或是步行。自从登基后,我已太久没练马术

,怕是已经生疏。

那慕容离武功不弱,不知枪马之术与我相比如何。

此人倒是激起我的好胜心了。当日若不是陈之珏出现,大概我们会同归于尽吧。我有些淡淡的想。若是耗损真元,用竭血之法,

的确可以斩杀他于血剑之下,那才是我的最后一招,但是自己也死了。现在大家也都占不到什么便宜,只是被他带走了半幅帛书

脑海中像有什么闪过,心里忽然一惊,将随身带着的半幅帛书取出查看。

那半幅帛书的确是真迹,但是上面画的一幅地图正好从中间撕开,只有一半。慕容离已看过帛书,他如此爽快地便给了我,只怕

他已将这帛书上所画的地图记在心中,回去之后便能将这地图重画一份。而即使消息传出去,被人得知有这么一个宝藏,那人即

便是神,也不能从我二人的手中夺得两半帛书。这全天下得知这帛书中所藏之秘的,便只有慕容离一个人。

只怕他现在已经在宝藏所藏之处找寻了罢。

这个奸诈的小鬼,想不到一时不慎,又着了他的道。这宝藏想必是萧南允以备他日萧氏子孙失了江山,留作复国之用。虽然江山

才是祖宗所传基业,如果失去江山,有了宝藏也未必能复国,但毕竟是前人留下,为外人所夺,还是大为不该。我有些懊恼,但

慕容离如此看重这宝藏,想必北燕连年征战后,国库空虚,急需补充。这使我对这次伐燕有了更大的信心。至于那宝藏去向,只

需窥测慕容离动静,待他到手之后另行夺回也不妨。

轿子忽然停下。轿外一个太监说道:“启禀陛下,龙靖羽龙大人拦轿求见。”

我掀开轿帘看了看,他正跪在路中央,一身朝服,十分俊秀挺拔。今天的太阳很大,只见汗水涔涔,从他额前滑下。

见他如此模样,不知怎地,拒绝的话便已说不出。

罢了。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我若不是巴巴地送上门去任他羞辱,他也不会那般辱我。一切本就先是我的错。

我道:“让他到御书房等候,朕稍后便到。”

太医在我临行前说,上朝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但现下已然不止两个时辰。回到寝宫换药时,只见鲜血浸出纱布,殷红一片,连内

衫也沾了些许,只得再换。

再去御书房,时辰已经晚了。我看着他的侧影,脚步停了下来。

他一直跪在御书房,看见我来了,便道:“臣龙靖羽,参见陛下。”

我淡淡道:“平身。”

他仍是不肯站起,说道:“臣触怒龙颜,请陛下降臣一人之罪,万不可迁怒他人。”

他不紧不慢的声音让我的愧疚顷刻间化作虚无。想必他认为我是故意整治他,才让他等这么久的罢。我心里有些寂寂的冷意,却

想大笑一场。

自从那夜之后,一切便已扭曲,即使我百般求全,但路已经走到这里,便已晚了,再也不能回头。

我听到自己生硬的声音道:“龙卿无罪,要朕如何降罪?但你今日若是来阻拦朕讨伐北燕的,便请回去罢!”我一句说完,拂袖

便行。

只听身后龙靖羽淡淡地道:“陛下说是仗是为了百姓而打,但打仗却是血染苍生之事。”

我停下脚步,缓缓道:“现在打仗,是为了以后天下一统,再也不要打仗。”

“仁者为君,天下怀归。陛下却是用铁蹄令人屈从。陛下此举,难道不是想征服天下,让天下所有人都尊您一声万岁?”他声音

中有些讥诮之意,我虽然没有看他,却已能想象出他冷酷绝情的样子。

我只见过他对我如此。对别人,总是和声细语的。想来,这也是特别之处吧。我有些自嘲。

征服天下?连你都征服不了,我还想征服天下么?我愿尽我一生之力来使这天下归一,但世上之事,终非人力。我竟会遇上你,

这是命吧!你让我知道,有很多事情,便是尽我一生之力也不能办到。但总会有人办到的,或许是那样的一个人,那样的一个时

间,那样的一场相逢。

只是不是我。

我看着他,只觉得胸口的伤处痛得有些麻痹,淡淡道:“龙卿不是早知朕心中之志么?”龙卿,龙卿,龙爱卿……你若是不屑一

顾,我便不能再让你知道。

他低下头,道:“臣错了,臣以为,可以劝说陛下放弃逐鹿天下的奇志。”

我也错了。我以为,可以感动你的木人石心。我笑了一声,道:“你后悔了?”

“臣不是为杀戮,而是为盛世,有何后悔可言?如果陛下要臣再去打仗,恕臣不能从命。臣此次前来,只是为告知陛下,燕帝天

纵奇才,此次伐燕,只怕耗时颇久,最后两败俱伤,徒然将国库耗空。”

我道:“朕也有一言相告。你不助朕,仗打得久,死的人只会更多。那些多余死去的人,便是被你害死的。”说完,我便踏出书

房。他说得没错,这场战争两败俱伤,但我已走到绝路。

在龙靖羽的眼里,只怕我已经跟个暴君没什么差别。但已顾不得了,我非杀了慕容离不可。燕室皇宫中戒备森严,要杀他不易,

但只要他出征,不管是明枪暗箭,我都会将他斩于剑下。

几天后伤口渐渐长好,只是肺叶受损,忍不住时便咳嗽。好了一些时,我便找了陈之珏去查探床下的密室。

那床下的机关十分巧妙,正在床头的雕龙口中的铜珠里。拨动珠子三圈,便能开启机关。可笑我住在寝宫中这么久,竟然不知,

而那慕容离也是误打误撞才撞进来,只有陈之珏,像是不费吹灰之力。我问他怎生开启的机关,他只说是从师学了一些机关五行

之术,仍是不肯告知师从何人。想来这世间山高水远,隐士高人不知其几。

与陈之珏重入密室,此时不必凝神对敌,我才感到四周有些从地底冒出的凉意,连那蒲团也有些湿气。最外一层已经有些霉烂,

用手一撕便能撕开。里面方方正正的,像是一本薄薄的书,外面用油纸包了几层,打开看时,却是一本武功秘笈,记载的是萧家

的武功。

我心里有些失望。萧氏的武功早有书载,但秘奥却是口耳相传,便是旁人得到,也不能一窥堂奥,但这书于我实在是平常。随手

翻了翻,却见眉批等几处,都写着萧南允的笺注,其中比原书更为高深精妙,如入另一层境界。想来萧南允晚年时便已精研武功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