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梦 上——凤初鸣
凤初鸣  发于:2012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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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黄金豆腐怎么样?”

“过得去。”叶鸿仍是面无表情尝了一口,怪了,分明是豆腐却是黄色,味道也不象。

“尝这个金头玉如意。”花庭月拿筷子点点。

“炒黄豆芽也取这么个噱头名字。”叶鸿一脸鄙夷。

“这可不是一般的黄豆芽。”

“天宫里的豆芽还是豆芽。”

“豆芽是豆芽,只是换个做法,不是炒的,是掐掉尾部,再用滚热的花椒油一遍遍泼熟的,你尝尝就知道了。”

“果然不一样。”尝了一口的确清脆可口,没有一点豆腥味,这么普通的一文钱两斤的东西居然也能有如此美味。

花庭月很认真地说:“就象武学之道,真正的高手能把最简单的功夫练到出神入化,所谓化腐朽为神奇就是此意,比如在下是个瞎子,再花哨的剑招对瞎子来说都是一样的,都能化解,唯独叶庄主的剑招无法化解,因为招式太简单没有任何花式,所以速度达到极致,在这种速度下,化解此招真的很难。也许这就是无招胜有招吧。”

只要是人就爱听赞美的话。

听花庭月夸赞自己的剑法,叶鸿心情大好,也不再和他憋气,主动问道:“那个黄金豆腐也是这么简单?”

“是啊,最简单不过。”花庭月解答。“磨浆点囟完全是豆腐制法,只是把黄豆换成南瓜而已。”

“那个咸菜豆瓣汤呢?”

“也简单,豆瓣是用鱼腮上的一点肉,一碗汤用几十条鱼,汤是用鸡鸭反复熬制再撇掉浮油。”

“那个龙蛋呢?”叶鸿终于问到这两天来一直不得其解的问题。

花庭月笑得很开心,象是做了件得意的俏皮事,道:“很简单,把几十个鸡蛋打散混在一起,灌入猪小肚里,然后沉入井中,在冰冷的井水压力下,几个时辰后蛋黄凝于内,蛋白凝于外,就混成一个大蛋了,简称混蛋。”

叶鸿也笑,真是没想到,原来前两天那个龙蛋是个混蛋,可不是混蛋吗?

多少年没笑过,几乎忘了笑是怎么回事,现在一笑连腮帮子都觉得疼。

笑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可以驱散一切阴影和沉重,可以消除人与人之间的戒备和敌意。二十多年来,叶鸿第一次感觉轻松,也第一次和人拉近距离。

后来叶鸿没再说花庭月做的东西“凑合”“还行”之类,而是说:“不错。”“很好。”

得到夸奖,花庭月更是做的高兴,他也只会做有数的几样,花样换完后,开始自创,有时还不错,有时成果很是吓人,叶鸿什么都没说,默默把失败品吃下去,成功品留给花庭月吃,这让花庭月很是不好意思,以后试验失败的东西悄悄处理掉。

终于这一天桌上有一碗被名为翠玉争辉汤的东西让叶鸿提出异议:“吃饭就是吃饭,你搞这么花哨干什么?”

一碗翠绿的青菜汤上浮着红色的樱桃,黄色的花瓣,白色的鱼丸,红黄白绿色彩纷呈,鲜艳夺目,只看一眼就觉得是享受。问题是花庭月是看不见的。

“饮食不仅要有香气和味道,还要色彩美丽,更能增加用食人的愉悦,从而更有胃口。”这是花庭月的理由,听上去非常的有道理。

“可是你看不见。”还有一句叶鸿没说,你是瞎子又看不到色彩瞎折腾什么。

“我看不见可是你能看见啊。”花庭月很自然地说道,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很随意的话却叫叶鸿心里没来由的一热,虽然瞧不惯这花哨东西,可他还是很仔细地喝光,普通的味道也蕴含着绝美,因为里面有做饮食之人的一份用心和诚意。

日子随意地过了几天。花庭月也渐渐熟悉环境和主人的习惯,一大早叶鸿就去练剑,然后沐浴,用午饭。下午去教人练剑,谁有那个幸运得到叶鸿的指点,不知道。然后回来沐浴用晚饭,然后关上门不知道在干什么。

听管家说凡是看见叶鸿身体的人都被杀了,花庭月受过教训,自然小心翼翼,以后见叶鸿时都是先在门外通报过才敢进来。

至于问剑山庄他可以随便走动,除了最后面那个神秘的大院不能进去,可以肯定里面有人而且人不少,干什么的不知道。花庭月很自觉地尊重主人隐私,极少胡乱走动。

花庭月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能找到快乐,一朵小花一株野草一只鸣虫飞鸟都能让他欣赏。小院里经过几天的打理已经生机盎然,虽然是野花野草,经他摆一弄却是别有一番自然韵味。小院整理完他开始整外院,荒凉的东西在自己的手里换个样,焕发出勃勃生机,确实很满足很愉快。

这天他专注地在一块木头上刻东西,既然看不见,不能画画,但是把自己喜欢的刻下来,时不时的摸一摸也是很好的。

正专心做活之际觉得有人站在身后,能悄然而至却让他没有及时察觉的,在这里也只有叶鸿了。

“你在做什么?”叶鸿在身后问。

“我在刻东西。”

“什么?”叶鸿瞟了一眼花庭月手中的东西,很随意地问:“是螃蟹?”

意外地看见花庭月有些窘,说不出话来。

“不是?那是什么?”叶鸿又问。

“是菊花。”花庭月挤出几个字,脸开始发红。这样的花庭月倒是第一次见过,很可爱,叶鸿看他窘的样子有些开心,不知怎么竟想逗逗他。

拿过他手里的东西再看一遍,故意淡淡地说:“我看不象菊花,还是象螃蟹。”

叶鸿看他更窘,心里更是爽快,也不再逗他,道:“明天我要出门办事,几天后才回来,你老实呆在这里。”

“好。”

“你别想跑。”

“我能跑哪儿去?我家在哪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明白就好,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有办法找到你。”说完叶鸿又嘱咐了管家几句,命他好好看顾花庭月,然后出门去。

其实叶鸿把花庭月留在问剑山庄,好奇探究的成分多些,只是想恐吓一番出出气,并没有下黑手惩罚的打算,看他毫不在乎也就罢了,宾主相处也算和谐。

等他走了,花庭月更自在一些,继续专心地刻手里的东西,天天养花剪草,又请管家弄来一张琴,每天弹几曲。

手底下倾泻出如清泉般的曲调,轻柔,舒缓,和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让人全身都放松下来。一曲奏完,花庭月拈起琴尾的丝巾擦擦手,抬头对笑道:“平叔,请进来吧。”

平叔是问剑山庄的管家,自小看着叶鸿长大的,对他极为忠心,叶鸿为人冷酷,但是对平叔却是很好的。不在的时候,都是平叔全权管理问剑山庄,叶鸿从未有过异议。

“怕打扰公子弹琴。”平叔进来,道。“公子的琴音真是如天上仙乐,令人乐而忘忧。您不知道,公子一弹琴,山庄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事,摒着呼吸,走路都掂着脚,生怕打扰了。”

花庭月赧然一笑:“平叔过奖了。我只是身有残疾,不能干别的,所以经常弹琴,手熟而已。天下有许多大师,琴技都在我之上。”

“他们弹琴是用手在弹,公子弹琴用的是心。”平叔的话包含着发自内心的佩服,道:“只有用心弹出的琴音才有通达人心的力量。”

花庭月默然一会儿,体味他的话的意思,他只是纯粹用心弹琴,心无杂念,没想过其他的,所以并没想到这番道理。

以情驭琴,先感动自己才能感动他人。

“平叔说的有理,看来您也精通琴艺。”

“哪里。”平叔摇头道:“我只是以前听过这样的琴音而已。”

“哦,在哪里听得?”花庭月来了兴趣。遇到同好之人总是很开心的。

“以前听庄主弹过。真正的用心弹琴,让人流泪啊。”平叔的老眼开始蒙上水气。

“等他回来,我请弹他一曲。”花庭月更感兴趣,脸上是好象发现宝藏一样的愉快表情。

“千万不要。”平叔赶紧摇手。“庄主琴艺虽好却极少弹奏,你若贸然请求,会激怒于他。”

“那就算了。”花庭月有些疑惑,更多的是失望,有一个琴艺高绝的高手,却不能一饱耳福,可惜了。

平叔看他有点失望,又劝慰道:“昨天一场雨,后面山坡的桃林开得很灿烂,公子要不要去瞧瞧。”

“好啊。”花庭月听了立即忘记失望,又愉快起来。

第6章:深夜疗伤

问剑山庄后方不远处一座小山坡,山上开满了桃花,一条清溪环绕流过,如泻玉流珠。清风徐来,花瓣飘舞,落在花庭月的衣襟上,

平叔远远地看着他,看他在桃林中缓缓而行,宽大的衣袖随风轻摆,如一片轻云悠然飘过,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面带微笑,好象听到了什么仙音。又或者伸出手去,任轻柔的花瓣落在手心,然后放在鼻下轻轻嗅着,脸上是无比幸福满足的笑容。象冬日的阳光,温暖着一方,让人全身都放松下来。

可惜这么一个人居然是个瞎子,看他顺畅优雅的举止,温和恬静的笑容,谁会想到他是个瞎子。身边一点点的美好,都让他留连驻足。想到这里平叔自觉冷硬的心也软了一些,忍不住说道:“公子喜欢这里,可以天天来,还有比这里更美的。”

“什么?在哪里。”花庭月回头问道。

“在离这里不远的落日崖,庄主常在那里练剑。”平叔的脸上也现出了陶醉的表情。“在那里看日出,你不再想看其他美景了,那里的山花五颜六色,被初升的阳光一照,无法用语言……”

平叔顿住了,心想如此美景眼前这人根本就看不见,说这些做什么,白白引他难过。

花庭月明白他的想法,却没有难过的意思,道:“在哪里?我可以去吗?”

“这个……”平叔犹豫了一下,道:“那是庄主练剑的地方,没他的吩咐别人不可以上去,而且那么陡的山崖你也……”平叔咽口唾沫,把下面那句“那么陡的山崖你也爬上不去。”咽了下去。

又道:“等庄主回来,你挑他心情好时,求他带你去。”

“他什么时候心情好?”花庭月问。

“唉,”平叔叹口气。“他好象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不明白。”花庭月很是不解。“他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这样,人贵知足,否则烦恼缠身有什么意思。”

“你不懂庄主的苦处。”平叔摇头,觉得他阅历太浅,“并不是有了崇高的地位就可以开心,有时候越在高处,负担越重。”

花庭月摇摇头,不懂就不懂吧,每个人都有不愿为人知的一面,人们大多愿意把荣光展示人前,在没人的地方轻舔伤口,默默流泪,在人前仍要维持一副骄傲的样子。

接下来,花庭月天天来桃林,听林中清脆的鸟鸣,闻花叶的清香,为桃树松土除草,拣摘花瓣装入布袋中,拿到厨房酿酒。看他天天忙活,平叔看见,道:“如果庄主看见,肯定说你只知道风花雪月,不思上进。”

花庭月笑笑不答,仍然忙着手里的活,脸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几天后把坛子埋入地下。

他只求充实愉快的过好每一天,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什么江山功业,什么治国平天下,他不感兴趣。

这天晚上睡前无事,花庭月又弹了一曲,清婉的琴音流在静静的月光下,如清泉顺山势而下,从容恬静,没有一丝杂质。四周寂静,好象不敢惊破这天籁之音。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打破这动人的平静,平叔过来:“花公子,庄主叫你过去。”

花庭月有些惊异的抬头:“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平叔叔急匆匆在前带路,一边说。“脸色很不好,你要小心点。”

花庭月纳闷,谁又惹着他了,为什么要小心点?

正说话间,已经到了叶鸿的房门口。平叔在门口禀报:“主人,花公子来了。”

“带进来,你出去。”屋里传来很简单的吩咐。

平叔往里瞅了一眼,烛光昏暗,只见叶鸿坐在床上,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得把花庭月带进来,然后自己出去。

叶鸿又吩咐:“把门锁上。”

花庭月依言把门关好,上了门栓。

“到这里来。”叶鸿拍拍身边。

花庭月进来时听得叶鸿呼吸不稳,不知怎么回事,听他的吩咐来到他身边。叶鸿往他手里塞了把小刀,然后脱了上衣,道:“把毒砂挖出来。”

花庭月大为惊异,是什么人居然能伤得了剑法超群的叶鸿,轻轻一摸,叶鸿的后腰已经又肿又烫,血腥中带着臭味,分明是有毒的暗器。

“用刀挖出来么?”花庭月按定心神,开始考虑怎么做,道:“我先制一副止痛药,很快的……”

“哪里用这么麻烦?直接用刀挖出来就行了,我还会怕疼么?”叶鸿不耐烦地斥道。“连韩朝阳那么重的伤你就治得了,还弄不好这个?”

他性子冷傲孤绝,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是狠,竟不屑用止痛药,命花庭月把毒砂硬生生挖出来。

花庭月无法违拗,只得用刀把打入肌肤的毒砂一个个挖出来。

毒砂入肉,外面看不出来,但是花庭月手指感觉极灵敏,只需用手轻抚便感知毒砂的位置,再用刀轻轻挑取,下手力道若有若无,把疼痛降到了最低,可是用刀挖肉毕竟是疼极的,虽然叶鸿一声没吭,也尽力克制身上不颤抖,但是背上的汗却是不停地渗出。

花庭月手上加快动作,挑净了毒砂,挤出黑血,用清水洗净,然后打开备在一旁的药箱,上了药。最后用干净的布巾轻轻擦去叶鸿身上的冷汗。

忽然,手上碰到了什么,在叶鸿背上靠近肩膀的部分有个印记,花庭月肯定那不是刀剑或暗器伤,因为那个印记是方形的,很规则的方形,不大不小。象是特别的东西烙上去的,还有花纹。花庭月不敢摸,只是把汗水轻轻擦掉。

叶鸿剧痛之下,也没注意他手上的动作,疼痛稍解,便打坐调息将身上的毒以内力排解出去。

花庭月知道他正在运功排毒的关键时刻,也不敢打扰他,只在一旁静静地待着。心里却是思绪纷乱,一会儿想着这几天他到哪里去了,为何回来带着伤?是谁干的,瞧伤在背部,八成是哪个小人背后出手,否则面对面的交锋,天底下还真难找出剑神的对手。

一会儿又想,他要疗伤为何不找从小侍奉他的平叔,或是其他仆人,反而找他这个瞎子。难道是不想让人看到身体。他身上很光洁,没什么东西,除了……

难道是那个方形的烙印?

想到这里,花庭月忽然明白了,想起那天在叶鸿沐浴时无意闯入,惹得他大发雷霆痛下杀手,估计就是为了这个印记,每个人都有不愿人知的秘密,叶鸿不愿让人看见,也亏他是瞎子,所以逃得一命。

想明白了,花庭月不但对叶鸿不生气,反而因为自己曾经恶言相对而有些歉疚。

再听得他呼吸渐渐开始平稳,这才放下心来,想到方才用刀子把打入肌肤的毒砂一个个剜出来,如此剧痛他居然一声不吭,又很佩服。再想到方才叶鸿已经将性命交到自己手上,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感动。暗叹一声:“你居然如此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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