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程思凡点头承认,最后一头扑到他怀里叫:“天啊地啊,小花,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你一定要帮我。”
花庭月把他揪到一边,笑道:“到底怎么了?你每次有麻烦拖我下水,我哪次没跟你去,有事你直说好了。”
“是这样的。”程思凡开始讲事情经过,“话说那天我和猴子侯小白在青春楼一起喝酒,这家的酒虽然一般,但是烤鱼做得很地道,每年我都要去。老板专门为我做……”
“简短些。”
“我们在一起喝酒,这家伙给我起外号叫狐狸,我当然也要给他起外号叫猴子了,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泥巴长大,什么都玩,喝酒时什么都赌……”
“说重点。”花庭月还是笑容不变。
“我们赌谁能拿到问剑山庄的镇庄之宝月影宝剑。”程思凡搭拉下脑袋。
“说结果。”
“结果猴子被抓住,扣在问剑山庄了。”程思凡头垂的更低。
“你东拉西扯半天,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花庭月脸色沉下来,“问剑山庄是何等地方,那是剑神所在的武林圣地,就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也不敢轻易踏入,你敢到那里偷东西,是不是活腻了,想到阎罗王那里喝酒?”
“小花,你要帮我。”
“帮你没问题,你要说实话,你跑问剑山庄偷人家的剑做什么?”
“就知道瞒不过你。”程思凡搭拉着脑袋老实交代,他和萧临风是朋友,觉得这次挑战他不一定能讨到便宜,所以想出了一个主意,偷了叶鸿的宝剑,让他没法出战。
“呸,亏你想出这种馊主意。”花庭月很生气,“叶鸿的剑术已到化境,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哪里需要用剑?”
“他的月影剑是他出道时的宝贝,也是问剑山庄镇庄之宝,偷了它和他谈条件,要他取消决战,也是好的。就算偷不到,能看到叶鸿练剑,看他如何出招能替萧临风想出破解的法子,也好啊。可是才看了一招,就被他发现了……”程思凡的脑袋搭拉的更低。
“结果被抓住了是吧?问剑山庄非同小可,庄主叶鸿世外高人,剑法无双,侯小白虽然有偷王之称,也不能轻易进入,你俩胆子还真大。”花庭月扳着脸教训他,又好奇问:“据说,凡是看到叶鸿出剑的人都死了,你看见了怎么没死?”
程思凡连眼睛也不敢抬:“他扣下猴子,要我来找你。”
花庭月惊讶万分:“找我做什么?”
“他说,要你亲自上问剑山庄谢罪求情,他才考虑放人,否则就杀了猴子。”
“我要被你们害死了,本来还想幸灾乐祸一下。”花庭月一边抱怨一边想对策。
“小花,你千万要想法子呀,那叶鸿有剑神之称,武功深不可测,在江湖上地位高不可及,而且冷酷无情,心狠手辣,怎么办怎么办?”
“你现在知道厉害了,还去惹他,早干什么去了?”花庭月拿折扇敲他的头,“小白被扣在那里,还能怎么办,只好去好言相求,看他开出什么条件。”
两人骑马行了几日,换船出海,不几日,已经望见问剑山庄所在的仙灵岛。远远望去,轻云缭绕,缥缈绰约,如蓬岛瑶台仙境。
“你说叶鸿会提什么苛刻条件刁难我们?”望着问剑山庄,程思凡为难地挠头,满怀希望地望着花庭月。
“不管他怎么刁难,我们都得接招,好歹先把侯小白救出来再说。”花庭月还是面带微笑,一副很从容的样子,好象在享受清新的海风。
程思凡又抓头发,只好先到那里再见机行事。
一路进入问剑山庄大门,程思凡边走边看,他习惯当花庭月的眼睛,为他描述周围的一切,但是问剑山庄没什么可看的,白天和晚上也没什么不同,外面看上去神秘宏伟,里面很简单,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景观。
“这里风景怎么样?”花庭月问道。
“不怎么样。”程思凡实话实话,“和那些大门派的庄园相比,这里太简单了,想不到剑神居然如此简朴,可见他生活单调,一定是个面目可憎乏味之极的人。”
“只有心无旁鹜,方能将剑法练到最高境界。有所得当然要有所付出。”花庭月很佩服地点头赞叹。
程思凡却不以为然:“为了追求剑术最高境界,而放弃正常人的享受,所得几分?所失又几分?这样活着岂不是太没意思,换上我,在这荒凉偏远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天都过不下去。”
花庭月笑道:“每个人有不同的追求,只要是他自己选择的,自然能从中得到乐趣,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喜欢酒色享受。”
程思凡摇头:“人生在世,不就图个自在快活么。没有七情六欲,没有人生享受,就算参悟剑道最高境界,跟个树桩子有什么两样?比如我,就喜欢享受酒色之乐,闲了逗逗美女,管管闲事,那才叫快活似神仙,哦,不,是赛神仙,哈。”
说着拉着花庭月的手上了面前长长的台阶,他这么做没别的意思,只是出于习惯,自从花庭月幼年时瞎了之后,他就习惯拉着他的手,走在他的前面,不露痕迹的关怀他。花庭月眼睛虽盲却自强自立,不要别人照顾,但是程思凡例外,因为他也习惯接受最好的朋友的关怀,所以他很顺从的让程思凡拉着他的手拾阶而上。
两人来到正厅,下人上去禀报。
过了好大一会儿,也不见主人,花庭月仍然从容淡定,程思凡却忍不住悄悄抱怨:“好大的架子,有客人来难道他还歇个晌觉再出来?”
“嘘,”花庭月制止他,“这点小刁难都受不了,更大还在后面呢。”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人慢慢走进大厅,身形挺拔,神情冷峻,眼眸如寒星般清冷,虽然身着普通的白衣,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王者之气。
程思凡一见,立即收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很恭敬地起立,说明来意:“前几日在下和朋友冒犯庄主,还请叶庄主海量汪涵,勿与无知后辈见识,请将敝友赐还。”
叶鸿没说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一双如刀剑般冷冽锐利的眼睛在花庭月身上停留,道:“花公子,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第3章:初次冲突
听到这个声音,花庭月大惊,原来这问剑山庄主叶鸿就是那夜追杀韩朝阳的剑客杀手,难怪有如此精绝的剑法,有如此高明的轻功。想到那天临走时他留下的那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狠话,花庭月冒了一身冷汗,想不到这么快就落他手里了。难怪他抓住侯小白不杀,想必他为了报复,查出花庭月和程思凡侯小白是朋友,设计要他自投罗网。
真是睚眦必报。
肉已经在砧板上,花庭月反而不害怕,上前行礼道:“叶庄主,在下那天实在失敬了。”
程思凡的眼神充满疑问,似是问:“你见过他?”
“在下此来……”花庭月犹豫了一下,本来想说我来任你处置,你先把我朋友放了,可是如果让程思凡知道叶鸿是打定了主意要报复于他,只怕不肯甘休,必然会起冲突,程思凡武功虽不低,和剑神相斗不一定能讨得便宜,到时两败俱伤就不好了。
他这一犹豫全被叶鸿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只看他的反应。
“请庄主高抬贵手,开出条件,在下敢不从命。”
“哦?当真我开出条件你们能办到就去办?”叶鸿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当真。”花庭月很认真地答。
他料到叶鸿会报复他那夜阻止他杀人的事,所以他等待着叶鸿提出苛刻的刁难,相信以他和程思凡的能力应该可以办到,叶鸿有剑圣之称,行事必不会言而无信。
叶鸿却没说什么,走到桌旁提笔写了一张字,封好,递给程思凡,道:“你把这封信送到无双城,亲手交给萧临风,然后将回信送回来。”
然后又对侍立门外的管家吩咐:“把侯小白带来。”
不一会儿,垂头丧气的侯小白被管家带过来,看到两个朋友又喜又愧。
程思凡接过信,简直不敢相信:“就这样?”
叶鸿唇角扬起一抹冷嘲:“花公子留下做抵押,等你送了回信再带他走。”
“什么?……”程思凡听了,想也不想立即拒绝,“那不行,我们一起来,当然是一起走。”
“你当问剑山庄城是酒馆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叶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语气中透着危险。
花庭月苦笑一下,既然有言在先,请叶鸿开条件,再为难也只得答应。况且他要报复,自然可以找到他的处所,反正躲不过,何不干脆点,让他出了这口气。叶鸿是剑术一代宗师,想必不是斤斤计较的小人,应该不会过份刁难他这个江湖上没什么名气的后生晚辈。
随即施礼道:“多谢叶庄主宽宏大量。”说毕,又对程思凡说:“叶庄主想留我在此做客,我正好也想和前辈探讨,你和侯兄赶快走吧。”
程思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了又想,料想叶鸿应该不会无故为难后辈,所以只得收好书信,和侯小白离去。
叶鸿毫无忌惮地打量着站在前面的花庭月,眼中含着玩味讥嘲还隐有一丝探究。
换上别人,在剑圣如此冰冷锐利的眼光注视下,就算不吓得哆嗦也紧张得不知手往哪放。但是花庭月默默地承受着他锐利的打量,仍然神态自若,没有一丝不安或窘态,叶鸿用冷酷压迫的眼光盯了半天,见他不为所动,也觉没意思,冷冷地道:“你在这里不是作客,是抵押品,这一点你要清楚。”
“是。”
“我是主人,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是。”花庭月很恭敬的回答,毫不反驳他这霸道无礼的命令,叶鸿只说要他听吩咐,却没说如果他不听话会有什么惩罚措施,总之这个命令并没有什么约束作用。
“跟我来。”
花庭月很顺从地跟在他身后。
叶鸿带着他转到厅后,来到一处小院,院中杂乱的野花野草,两株树木,非常普通的几间房舍。
叶鸿把花庭月带到一处厢房里,对他只说一句:“你就住在这里。”
说着关上门离去,然后花庭月很惊愕地听见门上落锁的声音。这叶鸿居然把他锁在房里了,果然是抵押品,囚犯的待遇。
花庭月性子淡泊,向来随遇而安,即不恼怒也不焦躁,很快开始熟悉新环境,这新环境熟悉起来真的不费半点功夫,房间内只有一床一桌一椅,没有第四件家具。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晚上,清凉的带着咸味的海风从唯一的小窗中透入,舒爽宜人。
晚饭是很简单的青菜白饭和清水。花庭月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虐待,难道堂堂剑神要用这招来对付曾经和他做过对的人吗?只怕还有后招。
花庭月静静地等待着,惩罚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惩罚前的等待,在人的想象力下,等待往往是一种令人恐怖而绝望的前奏。
可是花庭月不是一般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坦然处之,坦然受之。否则当初他的眼睛瞎了的时候,他已经崩溃,不会有今天。
他仍然如往常一样,每天泰然自若地按时起身,坐在床上调息用功,关在斗室中没有什么事做,他也不烦躁,只是靠在小窗前侧耳倾听,嘴角居然还时不时露出一丝微笑。和往常一样悠闲自在,当然不是完全自在,因为他敏感地察觉到自己被人盯着。
叶鸿在暗中观察他,看他在这种境况下有什么反应,一般人在这种境况下会畏惧,烦躁,紧张,郁闷不安,甚至会丑态毕露,但是花庭月却仍然一副悠然自在地样子,仍然在享受生活,为什么?
这是怎样的人?眼睛瞎了居然有那样惊人的武功,利刃加颈仍然从容平和,落到这样的境地脸上还是满足安详的笑容。
他在听什么?他为什么这么愉快?
叶鸿从来不知道自己除了剑以外,会对其他东西感兴趣,而且这个东西是个抵押品。曾经冒犯过自己。
就这样三天过去了。
第四天,门上的锁终于打开了,总管来唤:“花公子,主人叫你过去。”
正场戏要开始了,花庭月笑笑,整整本来就很平整的衣衫,很平静地跟着管家来到城主大人住的院中。
那管家年过五旬,三天来他也在暗中观察花庭月,有佩服有同情,对城主和花庭月的事也略知一二,不知道这冷酷无情的城主会怎么处置这个温和俊雅的公子,悄悄对花庭月说:“庄主的性子很……很冷,你不要违拗他,顺着他,才可以少吃苦头。”
花庭月微微一笑,他脾气温和,但不表示他是逆来顺受的人,当然对别人的好意,他还是发自内心地道一声:“多谢。”
书房内,叶鸿正在写字,花庭月进来:“见过叶庄主。”
叶鸿眼皮也不抬,手上也不停,只是旁若无人地写字,间或眼角余光瞥那人一眼。
花庭月站在房内,叶鸿不开口问话,他也不主动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叶鸿才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开口:“花公子这三天过得可好?”
“承蒙庄主的款待,在下过得很好。”花庭月还是从容平静,波澜不惊,语气没有任何讥嘲的意思。
叶鸿本想看到他难堪气愤的表情,但是没看到,竟不知说什么好,缓缓伸手端起案上的茶碗,入口冰凉。冷冷地道:“倒茶。”
花庭月一愣,不卑不亢地说:“在下虽不是客人,但是也不是仆人。”
叶鸿极少这样被人顶撞,盯着他看了许久,花庭月等着他雷霆大怒,不料叶鸿没再提茶的事,直接问:“你这三天在干什么?好象很愉快”
“在下听到了天籁之音,所以很愉快。”
“哦?”叶鸿来了一点兴趣。问:“何为天籁之音?”
“天籁之音就是大自然的声音,鸟啼虫鸣,风吹花叶,没有任何人为的欲望和杂念,置身于此,仿佛能感到天地的抚爱,心胸为之一宽。”
“是吗?晚饭前你把那天籁之声拿出让我听听。”叶鸿脸上一丝讥讽的笑意。“去吧,不要出大门。”
这话等于允许他自由行动了,但是花庭月还是很小心,不敢随便走动。回到居住的小院,院内好多野草野花,没人打理疯长一大片,花庭月叹口气,真不理解这人为什么把好好的地方弄得如此沉闷毫无生气。
向仆人要了把小铲子,把土翻松,把疯长的草修剪一番,很快,院里换了个样子,显得生机盎然井井有条。忽然花庭月停了手,小心地捏住了一只小蛐蛐,这个傻瓜,只知唱曲,也不知道躲闪,差点铲住它。
花庭月用草编了个小笼子,把小蛐蛐装在里面。午饭时拿米粒喂它,它兴奋地抖腿,又唱起来,花庭月捧着小笼子,听那悦耳的声音,唇角溢过一丝愉快的浅笑。
下午随便转了一会儿,居然大有收获,厨房后面水渠边长了许多野菊花,金莲花和萱草,还有石竹,花庭月很小心把它们移到院中,轻轻抚摸着柔软的花瓣,脸上是愉快的笑意,好象沉醉在另一个美好的世界。
晚饭前,花庭月按吩咐来找叶鸿,早晨看起来他似乎也没有恶意,所以花庭月也放松了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