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奇怪的是，当人们发现那些碎裂的肉块时，它们似乎还没有失去活性，正在以数百数千倍的速度进行生长和修复，」他将手按在我坐的这边沙发的扶手上，俯下身来，强迫我跟他的眼神直直对上，「我说，孩子，你能够告诉我，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吗？或者说，你可以说明一下，你领取这假证的地点跟凶案发生的场所为何会这么接近，时间又几乎重合呢？」

我咬着唇，没有说话，证据都已经如此明确，完全不需要我承认，他已经清楚知晓发生在橡木镇上的所有事情都跟我还有手中的药剂有关了。

戈登看着我，然后点了点我手中松散散拿着的照片：「你还没有看完吧？来，看看这最后那几张照片上的东西，会不会让你这健忘的小脑袋想起什么呢？」

随着他这句话话音的落下，脸上一闪而过的是满满的杀意，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得做出选择了。

最后那几张照片上拍摄的是一个筒型药剂瓶，这种药剂瓶跟我藏在房间浴室那个金属饰物中的药剂管出自同一个地方，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没能带走的空瓶。当时确实是想要处理掉的，但以我那时候的状态，能支撑着离开就很不容易了，而且那药剂瓶丢在那里只会被认为是酒吧里面哪个瘾君子丢弃的致幻剂，没想到竟会被察觉出异样。

我这一次是太小瞧了对方，自己的底子快被摸干净了，对对方却是几乎一无所知，这么一来可以说是满盘皆输……更可笑的是刚刚戈登在那边慷慨激昂表现自己那一副宗教狂热分子模样的时候，我还装做无知少年在那边附议，压根就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我还嘲笑人家想要欺骗不知世事的少年，其实完全是倒过来，他可清醒着，就看着我在那自以为是的表演。

真是……不甘心！

「那么，您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异能者的存在吗？」我问。

「异能者？」戈登的声音有些乍听之下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其实整一个调子是略微向上提了一点的，就是听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情绪激动但又不想让人发现而努力压抑之后特有的一种频率。

「是的，异能者，或者可以称他们为拥有超能力的人……」我轻声解说着这个名词，让自己的眼神凝固在一点上，不去看他，「与众不同的能力，或许可以飞天，或许是举起远超常人所能承受重量的物体，或许可以呼风唤雨，也或许是其他的什么……总之，他们跟普通人不一样。」

「哦？你是说电视里面那些哗众取宠的玩意？孩子，你要知道，只要道具运用得当，谁都能玩上两手！」又是这样，戈登明明知道我说的指什么，却硬是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顺着我的话接了一句，然后等着我继续往下说。

「当然不是！事实上，那些人不只是我，贾斯汀也见过，甚至是您……不是也有看到他们活动的痕迹吗？」既然他要装傻，那我就跟着他装下去，看到底是谁按捺不住！

「你是说……」

「橡木镇碎尸案，少年体内的骨头被捏成碎块，正常人里面谁有那个本事徒手将人凌虐致死后还把肢体撕扯开的？」我直视着戈登，「还有就是昨晚上……想必您的损失不小吧？」

故意对着他露出挑衅的笑容，昨天我和贾斯汀被带离贫民区之前，修斯和那两个异能者可是在那大打出手。而且，还被他的部下给发现！

我现在算是清楚了，一整个贫民区，或者说至少是那个娱乐区是被他所管理着。那么，修斯他们造成的一切损失，实际上都归在戈登名下。那两个人，看样子就知道也不是容易解决的，而且以修斯的个性，不会那么快选择结束战斗。他喜欢的是那种战斗时游走在生死之间的酣畅淋漓，而不是胜利的快感，这么一来，战斗就会延长，破坏也会扩大。建筑的毁坏我就不说了，最主要的还是他的人员伤亡……

普通人对上修斯他们这种等级的异能者压根就不够看，昨晚上过去的那几个人绝对是凶多吉少，就是不知道他那个变异者如何了。如果伤着了，逃走了，恐怕戈登会心痛到死吧！

想到有这个可能，我忍不住就有些雀跃，实在是在戈登手里栽的跟头太大，只要能够让他倒霉，我就幸灾乐祸。

「我的男孩，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啊！」戈登这是第一次沉下脸，「别忘了你还在我手上，我想你激怒我并没有好处，不是吗？」

「怎么会呢？我可不想激怒先生您，正相反，我可是在告诉您我所知道的秘密……您觉得，这个筹码够了吗？」

我知道对于戈登不能步步紧逼，但也不能太示弱。一开始落在下风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底细被摸清，就好像你看一出戏剧，已经知道这个只是别人在表演，那就算对方演得再逼真也已经有「那是假的」的这个意识在了。从戈登的反应来看，他在药剂上面拥有的线索并不比我多多少，可以说除去我落到他手上外我们打了个平手。

但现在我要告诉他的却是他不知道的东西，在异能者这个话题上，我所了解的远比他要多得多！有的时候抖出自己的底牌是为了换得更好的交易条件和机会，现在我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只要戈登对异能者感兴趣，那他绝对会接受我拿出来的这个筹码！

「如果只是他们的存在的话，我想这不足以换取你的性命，毕竟你又没帮我抓到一个异能者……」戈登没接受我递出去的花束，当然他这个反应也早在我的预料之内，「还是说，你知道他们的藏身处，或者是能帮我捉到他们？」

「不不不，我不知道他们的藏身处，也不知道怎么捉住他们。但是，我可以让你拥有他们！」我扯着自己的嘴角迎上他的视线，从他微微睁大的眼眸中，能够清晰的看到自己的笑容，带着一丝邪恶和引诱。

戈登猛地站起身，看我一眼，然后走到我右手上方的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手放在扶手上左手缓缓敲着木质扶手：「真是令人心动的条件呢，只是光嘴里说说可不行！让我来猜猜，你的筹码是什么……」

「既然你说找不到对方，也捉不了，那就是自己制造了！难道是你拥有的那些药剂？可惜，它们现在已经在我手里了，这么少的量，只是制造出像1号那样的『异能者』的话，也满足不了我。还是你要说，自己知道配方……」戈登眼睛里面满是阴翳，「撒谎的孩子我可不喜欢！」

「你把那变异者叫『异能者』？那是在侮辱所有的异能者！」我还以蔑视的眼神，「只是失败的淘汰品而已，真正的能力者是强大的，并且拥有着自己的理智、智慧，他们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是上帝的杰作！」

「哦？」

「你不信？这也难怪，你没有亲眼见识过他们的强大，不知道他们的炫目。」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形容谁了，只知道想要挑动戈登的兴趣就得尽情夸大，「他们的能力远超你的想像，所有的异能者也并不是没有等级之分，我见过最厉害的能力者，他只是挥了挥手，便能够将一座大楼在瞬间倾覆。另外，昨晚，又有多少建筑受损呢？」

戈登的脸色有些凝重，我知道自己应该再火上加油一把。

「三个能力者，一个与我们结伴而行，另外两个，便是制造了橡木镇惨案的人，贾斯汀可以作证。」我看了一眼贾斯汀，发现他正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药剂本身，能够增强他们的能力，这就是他们想要它的原因。」

「嗯？」

「然而，除此之外，它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就是改造普通人的身体，在他们身上发生异变。被选中的人，能够从中获得神所赋予的力量，成为有别于众生的一员。那个1号，只是一个失败品，因为没有控制好剂量，所以他失去了理智。」我完全是在胡诌，七分真加上三分假，听起来可信度就高了，「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取一瓶药剂，稀释之后喂给动物来做实验，几天时间就可以看到成果了！」

「哦？动物？」

「是的，既然您信不过我，那不如看看作用在动物上会有什么结果吧！当然，可能会有不适应药剂的，所以请多找几只统一喂食，会有惊喜的。」我继续笑，并不担心他真的去拿动物来做实验。先不说我喂养的那只黑猫的异化，就凭药物被流出就可以判断绝对是在动物身上取得一定成效之后才会选择人体试验。

虽说不知道异化成功的概率会是多少，恐怕不会太高……只是我还是没能明白，为何选择把药剂流到外面而不是直接抓人进行实验。

「你很有自信，你也不怕我，男孩。」戈登看着我的眼神缓和了些许，不知道是信了我的话，还是其他什么。

「我还有用处，不是吗？」这回轮到我来反问他，答应只会是肯定的。

不管是药剂还是我故意抖出来的异能者，戈登都只有从我这边才能取得线索，只要我还有用得着的地方，他就不会杀我，所以我可以这样跟他讨价还价。

「那么，我的小客人，欢迎你们在我的庄园继续休息。我想，你们可以随着我忠心的管家好好欣赏一下周围的风光，你们会喜欢这里的……」戈登用这种方式间接回答了我的问题，然后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钮，下一秒，书房连接走廊的那扇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先生？」那个一脸严肃恭敬的中年管家站在门外。

「陪客人们欣赏一下庄园，别让他们累着了。」

「是的，先生！」

在随管家离开书房之前，我扭头看到戈登正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办公桌走去。

「神爱我，让我享受着富贵荣华，是以众人都应跪拜在我的脚下。」

「耶和华赐予每一个人生命，让他们拥有各自的职责，我的使命便是站在高山之上……」

我将这两句话轻声念出，戈登像是被什么击打了一下，猛地顿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这两句话，一句是添加在《圣经》里传道书中的，另一句，却是写在扉页上。如果我房间里面那本书的原主人就是他的话，我想我已经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了……

离开书房后，管家先是询问了一下我们想要去哪看看，本身就没有什么心思，跟着管家在大屋里转了一下，我便跟贾斯汀推说太累要回去休息。等回到客房，我才发现戈登给我的那一份资料我出来的时候没有还他，这一路上手里攒着这个走了一圈。

不过，既然戈登也没要我放回去，那就先拿回来，我还可以仔细查查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线索。

冷静一下，仔细分析刚刚和戈登的交手，虽然出了点小状况，但就总体的局势来说是胜负参半。

他掌控了我的性命，我弄懂了他的野心，他利用我来了解情报，我则准备利用他的欲望借助他的势力把他拖下水……

人的欲望就是这么种东西，你一开始的愿望可能很简单，但是只要它被满足了，那就会产生新的欲望，就这样变得不满足，越是想要填补那个空洞就越是补不满。

他能够在书上写下那两句话，便可以知道野心有多大，戈登现在是有钱有势，但是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安塔非亚的势力早已经平衡，谁都不能独大，而且就地盘的划分而言，戈登所占据的地域可以说处于弱势。如果一直这么下去，戈登的野心就一直只能是他的野心而已，我不觉得会有实现的可能。

但是我在这当头给他带来了希望——异能者，这是一个可以扭转局势的存在。

哪怕是像「1号」那样被我说是淘汰品的的家伙，只要能够批量生产，并且控制得当，那在大家旗鼓相当的现在，就是一个杀手锏。以戈登的野心来说，不难鼓动他动心。

接下来，只要等他的动物实验取得成效，合作的机会自然上门。唯一觉得遗憾的是，这次没能够从他这里得到更多的消息，不管是1号的下场，还是修斯的下落……

我不会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戈登身上，再怎么说，我跟他之间的交易也不是平等的。刚刚告诉他的那一番话其实漏洞很多，只不过戈登对异能者了解得实在太少，这才被我给骗住了。原本的计划继续，我得尽早让自己的能力恢复，然后要想好说辞应对他日后可能会问的话题，还好我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我给自己设想了一下之后的计划，便去看贾斯汀的情况，他从在书房吸入那可能是迷幻剂的气体后就一直沉默至今，也不知道那气体的影响大不大。我担心的是这种迷幻剂会有什么副作用，不是说在不恰当的人面前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或是做出不该做的事，而是会被对方洗脑……

我并不在意贾斯汀跟戈登说什么，他对我的事情知道得其实不多，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也没有透露出什么消息给他。他所知道的除了我最初出现的时候就是跟修斯从一开始就在一起，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同伴而已，还有我也不敢违背他忤逆他的意思外，基本上就没有了。因此，我尽可以悄悄给贾斯汀灌输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来迷惑对方。

在书房的时候，我有种感觉，相对于我而言，戈登更放心的是贾斯汀。那迷幻剂没对我起作用，这一点他应该是察觉到了的，现在我需要取信于戈登，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毫无保留的相信我的话，要想消掉他的戒心，就得靠贾斯汀来配合。

所以，只要那迷幻剂不会让贾斯汀完全听命于戈登，我不介意用他来传递假消息。

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贾斯汀说话，他的神情还有点恍惚。那气体似乎还真有一点别的效用，基本上我问的话，他都会老实回答，偶尔有几个问题不说，也只要我重复上几遍就坦白。

难怪戈登除了一开始戏耍了我一下后，便直接找我摊牌了，原来是看到我不受这个影响，不可能靠着迷幻剂来获得他想知道的资料啊。

中途管家有来询问过是否需要去饭厅用餐，我对他这个状态不是很放心，于是婉拒，还好等到下午的时候，贾斯汀就回过神来了。

贾斯打并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话，但又很奇怪的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这么看来，的确可以利用他传递消息了……

第三章

也许是因为戈登正忙于实验，也或许是因为达成了初步合作协议，接下来的两天，我在这边的生活相当的惬意。管家的服务很周到，我提出的几个要求都得到了满足，整个庄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已经让我们「参观」过了。

手上的药剂只剩下三分之一，但能力的恢复却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不管是碰触贾斯汀还是装做不小心碰到其他人，都没能读取他们的记忆，这让我有些焦躁起来。

幸好，没有焦躁多久，转机就来了。

并不是我的异能恢复，而是外面出事了。

我被戈登找去的时候，他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也没有之前那次一样绕弯，直接开口：「我要知道你联系那个人的方法。」

「嗯？」

「你的那个同伴，我该死的要知道怎么才能联系上他！」戈登开始咆哮起来。

「他做了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修斯做了什么事情，让戈登暴跳如雷，想要把他揪出来。

「你觉得他做了什么？」戈登缓了缓神色，开始告诉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正如我推测过的，修斯和那两个异能者的打斗影响很大，尽管戈登在贫民区有绝对的权威，但那时候已经是那个红灯区营业的时间了，不只是有贫民区原本的居民，更多的是其他各处前来找乐子的人们。就算处理妥当知情者甚少，事情也经过遮掩和误导，但消息仍旧不可避免的流传出去——总会有些人是戈登没办法处理的。

1号没死，修斯不知道消失后去了哪里，扣除被波及和自不量力前去阻止的几个普通人，戈登可说是捡了个大便宜。那两个异能者一死一伤，死的那个的尸体被戈登拖去找人解剖化验了，伤的那个则是关押了起来。只不过，接下来麻烦的事情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