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如雨月昏黄——水晶蓝雪
水晶蓝雪  发于:2012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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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有难度,而且排查的范围也不好确定……”

说到这儿,又有一个差役赶来,向吕捕头呈上手中的一样东西。吕捕头接过来一看,原是一个荷包。

“这是在院中地上发现的。”差役禀告。

秦时月凑上去,接过吕捕头递来的荷包。拂去上面沾染的尘土和灰烬,细看之下,秦时月发觉此物有些眼熟。那荷包是葱绿色的

,有些旧,正面用金线绣着双凤戏珠。“这是奉珠的!”秦时月失声叫道,错不了,儿时在胤县,他看到余奉珠衣上缀着这个荷

包,片刻不离身。

荷包丝毫没烧坏。如果余奉珠现在还是随身携带这荷包的话,那么那三十五具遗体之外的、唯一幸存的人……

吕捕头盯了荷包半晌,失声道:

“是余小姐……余小姐还活着!”

第四章

小山为秦时月披上件外袍,勉强忍下今夜第四个呵欠,劝道:

“公子,夜深了,安歇吧。”

秦时月了无睡意,但总算良心发现地意识到小山没必要陪着自己熬夜,便吩咐他,“我睡不着,你去睡吧,不必管我了。”

“你这几日白天奔波劳累,晚上回了客栈再不好好休息,身体会受不了的。”

对于小山的晓之以理,秦时月只摇了摇头。

小山数劝无功,只得依言退出房间,回隔壁房间睡觉去了。

秦时月沐浴着从窗户倾洒一室的幽幽月光,坐在桌旁发呆。距离余家的灭门案已经过了五天,整个胤县却仍沉浮在这个惊天的惨

剧所引发的惊悚与哀痛中。余家是地方上的中心,备受人们尊敬景仰,现在发生这等骇人听闻的祸事,人们悲痛之余又难觅惶惶

不可终日,纷纷期盼着早日捉拿到凶手偿还余家这一血债,也好还大伙儿一方宁静。

官府的愿望当然也与民众如出一辙。县衙出动了一半以上的差役和捕快,一方面尽可能排查案发前与余员外接触的那些人,另一

方面全力寻找惨案中唯一幸免遇难的余奉珠的下落,找到她的话,或许就可以从她那里得到破案的关键。可是这两方面进展都微

乎其微,特别是对于余奉珠,大家都认为她应该不会跑到太远的地方,可官府几乎将整个胤县连同周边地区翻了个遍,也没发现

余奉珠的踪影。

秦时月也和官府一起寻找余奉珠,虽然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但他一定要找下去,直到找到她为止。不仅如此,他还要找出杀害余

家数十口人的真凶,让他血债血偿。

他不是为了伸张正义,只因那余员外是对他们秦家形同再造的大恩人,那余奉珠是他恩人仅存的骨血,是他当做妹妹的人。他们

的存在,对秦时月而言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月芒在屋内的地面投下一片青白,期间映着些许窗外的树影。秦时月怔怔地望着地上的影子,不觉想起了那个与此情此景有着相

同名字的人。

那仿佛月下树影般,恬静独立的人儿……

他想到他们的相遇,那本是茫茫人潮中微不足道的偶然,偶然得如同清风卷起地上千万落叶中的一片;他想到他们的相处,那是

他单方面牵强附会的结果,牵强得宛如溪底的石子与高天的流云对望;他想到他们那近乎疯狂的一晌贪欢,那时节几可灼伤人的

温度至今犹在记忆中,却又那样虚幻,令秦时月时常以为那只是一段被自己修饰过的梦境。

秦时月涩然地一笑。唯今,那像风一般匆匆而过的三日中,清晰印在秦时月心上的,就只剩对方与自己诀别的话。

我们最好……后会无期……

自己之于白疏影的情意,究竟为哪般?「喜欢」,小山轻轻巧巧吐出的字眼,在秦时月心底引起巨震后,却令他越来越迷惘,与

之同时,对白疏影莫可名状的思念,也与日俱增。

为什么呢,疏影,明知道你的态度,这种时候,我却只想见你……

二更的梆子已打过多时,秦时月眼皮渐沈。说来也怪,方才明明清醒得很,现在困劲却说来就来,秦时月甚至等不及到床上去,

倒在桌上便睡着了。

人事不知地睡了许久,一丝寒意闯入了他的梦中。秦时月朦胧地觉得似乎是披在身上的衣袍脱落了,却连眼皮都懒得张开,更别

说去捡了。梦中飘荡着一片薄雾般的月光,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从银光中走出来,一袭衣裳洁白如雪,行动间衣裾摇曳,仿佛乘着

流云而来。

秦时月看到他一径来到自己近前,微微绽出一丝绝美的笑容。唇齿开合,似在对自己说什么,可任他如何努力倾听都听不见声音

,同样也发不出声音说话。秦时月这边焦急不已,对方又深深凝望了他一眼,便转身往回走,而后消失在淡薄的月光中。

“疏影……!”

秦时月终于得以长声喊出,同时从梦中醒来──是的,一切都是梦。不过……

秦时月瞅瞅自己周身,外袍还好好披在身上,原来,并没有掉到地上吗?骤然,他眸光一闪,发现了其他异样:桌上的灯烛已经

熄灭,房间的窗户也关上了。

蜡烛有可能是被夜风吹灭的,可原本敞开的窗户……秦时月一跃而起,奔到窗边推开窗户。月已西沈,东方的天空中,太白星灼

灼独升。楼下的地面安然如初,没有任何异象。

果然,我仅仅是在做梦吗?还是……

第二日,秦时月没有四处奔走查访。知县派人请他到衙门,与吕捕头几人一同商量余员外一家的后事问题。

余员外等人的遗体在凶案发生的第二天已入殓,因为凶手还未捉拿归案,无以告慰亡灵,便先停在县衙内;然而数天过去案情也

无进展,不得已只能先吊唁下葬,待日后抓住凶手再告祭死者。秦家虽只是受到余员外恩惠的众中之一,但毕竟两家其后一直是

至交,关系较其他人更密切,因而县官将秦时月请来共计。

秦时月没有太多表示,只说同意衙门的安排。凶手追查不到,余奉珠又下落不明,余员外一家大概死不瞑目。想起亲人般关怀过

自己的余员外夫妇,幼时整日一起嬉戏、情同手足的余氏兄弟,想到他们遭遇的惨忍袭击和烈火炙烤,含冤带愤死于非命,秦时

月又感到心口气血翻涌,几乎难以自支。

案件尚未告破,未免人心惶惶造成动荡,众人商定,局部封锁消息,只限本县人士前来吊唁;对外,则昭告全国的织绣工匠,本

次的织绣大会因故取消。秦时月也写了一封信托人捎回乡给父亲,信中只说他们不必动身来胤县了,并未提及余府的噩耗。

在胤县上至官员下至百姓的一片哀恸中,余员外一众人终于入土为安。

吕捕头把一杯茶递给秦时月,笑道,“来,秦公子,尝尝这竹香茶味道如何。”

秦时月依言端起杯子。杯中茶色澄碧,清香四溢。竹香茶是胤县特产,秦时月小时候也曾喝过,其中加入了一种胤县独生的竹叶

他只淡淡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吕捕头见状,无奈地劝道:

“秦公子,别把自己逼得太急。事情不能一蹴而就,你若是熬坏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秦时月疲惫地摇摇头。连日来马不停蹄地探访奔走已将他逼至极限,更何况无论是凶手还是余奉珠的消息俱是一无所获。秦时月

心力交瘁,几乎快要撑不下去。

然而,除了强撑,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吕捕头默然地喝了会儿茶,忽然开口问道:

“秦公子,你知道巽影教吗?”

秦时月一怔,沉思片刻,回答:

“在下略有耳闻。我只知道,二十年前巽影教神秘显现于江湖,却没有人清楚它的庐山真面目……这都是我出生之前的事,我知

晓的并不多。不过,听说后来有人获悉了教址,巽影教因而被武林正道联手剿灭了,不是吗?”

吕捕头微微颔首,“据说是这样。传闻巽影教行事隐秘,却恶名昭着,奸淫掳掠、杀人越货,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只是苦于掌

握不住这些恶人的行踪。后来有人向当时的武林盟主提供了巽影教总坛的位置,各大帮派群起而攻之,杀伤巽影教众若干,总坛

也被放火烧成了灰。总之,那场较量白道大获全胜,长久以来都在江湖上传为佳话。”

秦时月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关于巽影教他了解不多,不便发表议论,不过……

“吕大人提起巽影教,不知所为何事?”

吕捕头低头呷了口茶,而后压低嗓音,像要透露什么秘密。

“依我看,这巽影教,或许与余员外一家惨死有干系。”

秦时月闻言,吃了一惊。这销声匿迹多时的巽影教和余家的惨案会有什么关系?“此话怎讲?”

吕捕头环视四周,声音压得更低,“我怀疑,杀害余员外全家的凶手,就是巽影教的教主,冷驭风。”

秦时月的眼睛猛然睁大,“什么……?”

冷驭风,人如其名,行踪神秘,几乎像风一般无迹可寻。传说此人善于用毒,二十年前突然在江湖现身,成立了一个名为巽影教

的组织,被视为武林正道的公敌;三年之后,巽影教覆灭,教主冷驭风也从此不知去向──关于冷驭风,人们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没人知道冷驭风确切的下场。”吕捕头解释,“有人说他死在那一战中,也有人说他在混乱中逃脱了,至于逃到何处,众说不

一。不过,我相信他还活着。”

“就算他还活着,”秦时月狐疑地问道,“您又凭什么认为他是凶手?”

吕捕头神秘地一笑:“我虽无证据,但却有理由这么怀疑;而且,我之所以相信他活着,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理由?”

吕捕头凑到秦时月耳边,悄悄说出令他作出如上判断的“理由”:

“因为,当年向武林盟主说出巽影教总坛同时也是冷驭风藏身处的,正是余员外本人啊。”

“你说什么?”

石破天惊,秦时月愕然得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余员外告知冷驭风的下落,导致他被围剿?他是如何得知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人的行踪的?余员外毕竟只是一介商贾,虽有武艺在身,也只做防身之用,秦时月并未想到余员外竟与江湖牵涉颇深。何况,如

果吕捕头所言非虚,很可能余员外同冷驭风之间存在着不为人知的恩怨。

“因为这样,我才想,”吕捕头补充道,“冷驭风那种人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会活下去,报复把自己出卖给武

林白道的余员外;再说,那家伙有邪功护身,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吕捕头的推断显然带有臆想的成分,但不得不说有一定可信度。如果以冷驭风未死为前提的话,他对余员外的恨意的确可以为他

制造这起灭门惨案构成足够的动机;况且,勘察现场的时候,秦时月也揣测,这起案子很可能是江湖人所为。

在未能确定冷驭风仍然在生的情况下,一切都只是假设。然而,秦时月却倏地感到毛骨悚然。他隐约觉得,这件惨案背后,像是

有着一个看不见的巨大泥沼,其中内情千丝万缕,却又扑朔迷离,外人难以看透……

他忽然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对面的吕捕头一眼。吕捕头正喝茶,似乎没注意到他的举动。秦时月又低下头,片刻,听见吕捕头又

笑道:

“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余员外与冷驭风之间的恩怨纠葛并非道听途说。包括在下的授业恩师在内,任何参加过十七年前的几大

派会盟、共商讨伐巽影教大计的武林人士都见证了余员外当日向盟主道出冷驭风下落一事。”

秦时月没再抬头,心里却是一惊,他不动声色地偷望了对方一眼,吕捕头仍然专注于自己的茶,没有反应。

“当然,除此之外,说冷驭风杀害了余员外确实只是我的猜测,但我始终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我们会试着从这方面着手调查。

”吕捕头补充。

秦时月没有太多表示,只略略颔首,将自己那杯茶喝完,便作势告辞。吕捕头送秦时月出门,目送他渐渐走远,不明含义地叹了

口气。

秦时月离开吕捕头的居所后,并没有回客栈。他已经提前跟小山打过招呼要晚归,也不担心那孩子会四处找自己。

他只觉气闷不已,胸口时时烦恶。恩人一家惨死、恩公之女至今下落不明,由此引发的沉痛愤恨以及重重疑团郁积在心中,再加

上连日来寻找线索和余奉珠,秦时月感到身体和心俱是异常沉重。他提着从酒肆里打的一葫芦酒在街上游荡,试图纾解身心的疲

惫和重压。

由着本能的牵引,秦时月漫无目的地走着,回神之时,不由怔住了: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胤湖边。

胤湖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湖,站在湖边远眺,甚至望不到对岸。秦时月一家当年逃难到胤县后,就把家安在胤湖边,后来举家

迁回原籍,他们住过的房子空了下来,现在已成了别人的财产。

背倚着正对湖面的一棵柳树,秦时月席地而坐。湖面的光景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在秦时月的记忆中,胤湖上该是渔舟往来穿梭,

渔人扬歌撒网,每一收网都能捕到数十尾活蹦乱跳的鲜鱼;可现在,湖上看不到渔船,取而代之的是两三条花舫……秦时月淡淡

地牵了牵唇,所谓时过境迁就是这样吧,岁月要带走的东西,无论如何都留不住。

有什么是他秦时月能够真切抓在手里的东西呢?

日已黄昏,天色又阴沉欲雨,湖边人烟萧条,那几条花舫看上去也无精打采,静静地泊在湖面上。原本是要散散心的,不料现下

情景却令心情更加低落。秦时月索性拔开葫芦塞儿,向着湖面上几丝垂柳的倒影举起酒葫芦。

你若是在的话,肯不肯陪我喝点儿呢?疏影……

喝不多时,果然下起零星小雨来。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就着这光景喝两口,滋味倒也别致。

说起来,胤县除了纺织刺绣,美酒佳酿也可算是一大特色。秦时月初喝时,只道醇香萦绕唇舌,小半葫芦下肚,情况可就不太妙

了。秦时月感到仿佛有一股股热气从腹中直往头顶窜,快上到头顶时又化为凉气;眼前景物由一个变作俩,渐渐地成了模糊不清

的一片。这便是此酒的特别之出,揭盖便闻酒香袭人,入口温而无辛,常令人预料不到它的威力,却会在喝到差不多的时候突然

致人醺醉,而不给人丝毫征兆。当地人称这种酒为“不识醉”。

秦时月神志半清半浊,浑身软绵绵的连树也靠不住,身子一歪,躺在了地上。他已无气力去注意自己此时的形象在路人眼中如何

,只朦朦胧胧地冒出一个念头:早知道有功效的是酒而不是散步,直接在客栈里喝不就得了……?

枕着身下被雨水沾湿的青草,秦时月来不及评论是否舒服,就一下子沉入了酒醉的酣睡中。几乎在他睡着的同时,湖面上的几艘

花舫次次第第点起灯火,火光投映在湖面上,星星点点,随着波澜起伏漂流。

一个纤小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其中一条花舫的舷边。船舱上方挑着几盏灯笼,将他笼罩在一片红色的光晕当中。

那身影正对着秦时月躺倒的方向,细看之下却在微微颤抖。他一味地向这边张望,似乎想要上岸,但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他改变主

意的情景,人影一滞,转身回了船舱,再也没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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