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素笑着点点头。
13.一杖护国,南流法师
从良素那里出来,越然迫不及待的想回祥轩殿去见他的兔子。路上,小太监跑来禀报。
护国法师南流云游归来,求见。
这位护国法师原本是位云游僧人。越然的父皇在位时,有一年全国蔓延鼠患。鼠患所到之处,无论粮米人畜均被啃噬精光,只留下盛食的器具与森森白骨。自首例事件上报之后,时经数月,竟没有一人见过那为非作歹的鼠群,设下的捕鼠器具,也多被损坏,投入患区的猫,也没有一只能活着出来。
越然的父皇为这件事大伤脑筋,广发皇榜召集能人驱除鼠患。榜文发出,揭榜的人是不少,成功的却一个都没有。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赤面大耳,大腹便便的和尚出现了。和尚手持七尺禅杖,衣着破落。身后还跟着个灰头土脸瘦弱不堪的小和尚。
看榜的官兵见两个和尚如此不堪,心想他们可能是迫于生计不得已而为之,于是苦苦相劝,可和尚却似乎胸有成竹,口口声声称这是妖孽作乱,他非揭这皇榜不可。
当时皇帝下令,凡揭皇榜者,无论成功与否,只要活着出来,皇帝都亲自召见,并予重金抚恤。
两个和尚是揭了皇榜之后唯一见到了皇上的人。
鼠患一除,全国上下欢欣鼓舞。皇帝召见和尚时问和尚是如何除去鼠患,和尚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禅杖横着举起。皇帝大喜,立时嘉奖给和尚封号,“一仗护国”。从此,护国法师便成了全国上下传颂的得道高僧。
得道高僧总也有些怪脾气。那大和尚法号“南流”,小和尚法号“容溪”。容溪是南流捡来的孩子,而南流本身就是个云游僧,所以师徒二人多年来都习惯了云游生活。虽然被嘉奖了封号,可他们还是拒绝留在皇都,坚持云游的生活。于是皇帝准了他们随时晋见。
越然登基之后,南流和尚也回来过几次。越然挺喜欢这个不拘小节的笑面和尚,也挺喜欢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羞涩的小和尚。以前每次他们一来,越然就立即召见他们。不过这次,越然却有了些顾忌。
思索片刻,越然决定还是先回御书房,召见南流师徒二人。不过这次他特意找人去叫来了良素。
御书房之内,南流和尚仍是谈吐风趣,笑声豪放。这和尚,如今已经年过花甲,一把稀疏雪白的胡子凌乱的打结。他的身后,当年的小和尚容溪,也已经变成了高挑健壮的青年。
“法师此次回都,可是要定居了?”越然问道。
南流朗声说,“老和尚云游了大半辈子,走到哪里就算哪里。这辈子是不打算定居了。”
“法师年事已高,不如考虑一下,皇都之外那百草山上的百草寺一直等着法师去呢。”那寺院是当年越然的父皇赏赐给南流的,现在虽然香火鼎盛,可南流却一次都没去过。
“哈哈哈。老皇爷赏给老和尚的寺院,老和尚这辈子怕是都住不上了。”南流说着拉过容溪,“陛下,老和尚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此事。这孩子随老和尚在外面风餐露宿了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老和尚现在想跟陛下讨个赏给他,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越然略微点头,“这寺院原本就是法师的,法师指定继承人也是理所应当。法师,这件事朕交给公孙去办,他虽是御医总管,却也常出去给朕办事,你若有什么想准备的,尽管告诉公孙良素。”
南流看看良素,满意的点点头。拉着徒弟起身告退。
待他们出去,良素才说,“陛下差遣我办这件事,是何用意?”
越然皱着眉头说,“他们师徒二人都是有真本事的,这个时候他们回来,我怕……”
良素也皱起眉头,“莫非……与御逸有关?”
越然点点头。
良素赶紧追问,“陛下,他到底……”
“无论如何,”越然打断良素的话,“我都不会放他走。更不会让人有机会伤害他。”
14.依依惜,青草地
越然见过护国法师师徒二人之后迫不及待的要回祥轩殿,良素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说什么顺便做健康检查,一定要跟着来。实在甩不掉,越然也就由着他跟来。进了殿门,越然却发现自己的兔子没有出来迎接。
他皱着眉头到里面去找,也不见人影。
“兔……御逸去哪里了?”
越然的吼叫声吓得周围的太监侍女都不敢抬头。一个管事的太监颤抖着上前一步,答道,“回禀陛下,御逸公子刚刚出去,奴才们拦不住……”
“去哪儿了?”
“说……说就在周围走走,晒晒太阳……”
不等太监话说完,越然转身走了出去。
他有点生气。兔子竟然没得到自己的允许就随便跑出去了。这绝不是好现象。
祥轩殿后面是一座花园,里面养了不少珍禽异兽,还有个大荷花池。越然猜想兔子应该会跑到那里去。
果不其然,绕过花园门前的大石头,越然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兔子。
兔子正蜷着身子躺在草地上睡觉。
越然走上前,蹲下身,看兔子睡的香甜,不忍心弄醒他。良素过来轻声说,“叫醒他吧,地上这么冷,会加重他的伤。”说着伸手要去拍御逸的脸。越然赶紧出手挡住。
这是他的兔子,别人不许碰!
越然瞪了良素一眼,才温柔的轻轻拍拍御逸,唤着,“御逸,御逸,别睡在这里,起来了。”
良素皱着眉退出好远。皇帝的那个语气真是……太可怕了。
御逸缓缓张开眼睛,发现一张大脸都快贴到自己脸上了,那脸上还挂着一如既往扭曲的“笑容”。
“陛下……”御逸艰难的坐起身,浅浅的笑着,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越然马上换上不悦的表情,有些责备的说,“祥轩殿里的太监说你擅自出来,我就找过来了。”
“啊。那几位公公和侍女姐姐都阻止我来着……”御逸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
“那为什么不听话呢?”
御逸伸手摸摸身下已经有些枯黄的草,“冬天快到了,我想再看一眼绿色的草地……”
“看够了么?”越然问。
御逸似乎有些不舍,又呆呆的看了一阵,才恋恋不舍的转过头,笑着说,“回去吧。”
越然将御逸打横抱起,大步往园外走。
御逸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失声喊道,“陛下!在下自己可以走路的!”
“别说话。”越然沉着声音说。
“可是……”
没等他再说出什么,越然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令人无法反驳的威严感让御逸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良素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不敢上前,更不敢出声。
御逸被越然这样抱着直接走进祥轩殿,穿过珠帘,越然轻轻的把他放在龙榻之上。
“以后要乖乖听话,想去哪里就告诉朕,朕会带你去的。不可以自己擅自跑出去。明白么?”越然郑重的说。
御逸不解的看着越然,终于忍不住问,“在下……为什么不能出去?”
因为你是朕的兔子,朕非常不放心!
虽然想这么说,但是越然更怕惹兔子不高兴。他也知道这样要求很不应该,可是他实在不想让兔子随便乱跑。
“因为你身上有伤,又不熟悉这里。这里太大了,万一你出去的时候身上的伤发作了就糟了。朕不放心。”
听他这样解释,御逸才释然的点点头,笑着说,“劳陛下费心了。其实,在下的伤也没有那么严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越然打断了。
“那也不行。朕不会限制你去哪里,但是一定要让朕和你一起去。”
那语气里有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御逸只是浅浅的笑着,不再说话了。
15.一劫难逃
趁着御逸睡着的功夫,良素把越然叫出来悄悄说,“陛下有没有觉得御逸很不对劲?”
越然一皱眉。御逸承认自己是“兔妖”这件事,越然没有告诉良素。莫非良素发现了?
“哪里不对?”越然皱着眉头说。
“臣在远处都听到了,陛下问御逸为什么去花园的时候,御逸回答说,想再看一眼绿色的草地。”
“那有什么不对的?冬天快到了,草都已经开始枯黄了不是么。他只是感物伤怀罢了。”
良素摇摇头,“臣在一边看的清楚,御逸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非常悲怆,就好像……”
越然也想起那个时候御逸的表情,可是他不像良素那样懂得察言观色,良素这么一说,他才觉得似乎是这样。
“好像什么?”越然急切的问。
良素看看越然,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说的好。
“陛下,你好好想想,御逸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像是有什么事情没办法做了,或者是有什么心愿没办法达成之类的?”
越然仔细的回忆着这几天御逸和他说的每一句话。
突然,他的头像是被锤了一下似的。他想起了。
“若在下能躲过这一劫,纵是相伴陛下一生一世又有何妨。怕只怕……”
那时候他只想着怎么才能让御逸接受自己,怎么才能留下他的事了。他只注意到了那承诺,却忽视了御逸最想说的话。
见越然脸色有些发白,良素赶紧追问,“陛下,你想起什么了?”
“他说过……他怕躲不过一劫……”越然喃喃地说。
“什么一劫……”
没等良素话说完,越然转身跑回了祥轩殿。
良素一看,也急忙跟着跑了回去。
“御逸!御逸!醒醒!御逸!”越然大力的摇晃着刚刚睡下的御逸,大声叫喊着。
御逸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被越然吓了一跳。
“怎么了……陛……”
“你快告诉朕!你说的那一劫是怎么回事!”越然焦急的抓着御逸的手臂大声问。
御逸一愣,不知道皇帝在说什么。
“昨天晚上!你我二人躺在这里说的话!你说,若是能躲过一劫,就可以留在朕身边一生一世!你说的一劫,是怎么回事!”
听他这么一说,御逸才知道他想问的是那件事。
“陛下,”御逸浅笑着拍拍越然的手,轻声说,“昨天晚上在下就想告诉陛下的,你坐下听在下细说。”
越然扶着御逸坐起来,他自己也坐在龙榻边上。
这时良素也已经进来了,走到龙榻边,看看御逸,又看看越然。
“看御逸公子今日起色不错,应该不需要良素把脉了。陛下,如果没有其他吩咐,臣告退了。”
他虽然这么说,却没有一丝要“退”的意思。
越然知道良素不想走,其实他也不想让良素这个时候走。越然知道自己在对待御逸的所有事上都已经方寸大乱,如果他说的“劫”很严重的话,好歹良素能冷静的思考,帮着出出主意。
越然望向御逸,“这件事,方便让良素也知道么?”
御逸看看良素,笑着说,“公孙大夫如果不介意的话,也请留下来听听在下的事吧。”
良素点点头,垂手站在了旁边。
16.兔子的过往
御逸想了想,开口说道,“在下,和族人长久以来一直在斗阳山的山林之中避世而居。”
“斗阳山?那不是在黎国境内,传说有神仙居住的地方么?”良素轻声说。
御逸苦笑了一下,点点头,“那里山高路险,一般人进不去。我的族人不多,而且大都性情温和,所以我们一直生活的很平静。直到那一天,突然有人来告诉在下,族里的小辈被人杀害了。”
说到这里,御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等在下去看那被杀害的小辈的尸身时,发现凶手竟是我们这一族的近亲所为。”
“近亲?”越然问。
没等御逸回答,良素又插话道,“陛下,先且容臣多问一句,”他看着御逸问,“御逸公子的真身,到底是何物?”
越然皱起眉头瞪了良素一眼。
御逸却仍浅笑着,看着良素说,“在下知道瞒不过陛下,也瞒不过公孙大夫。在下承天地造化降于世间,起初生成了兔子的形态,故而被称为兔神。”
“兔……神?”越然面现惊讶,“你……不是妖怪么?”
一边的良素不禁暗笑,原来皇帝也是刚知道啊。
御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兽神的法力,是天地造化而成的,而妖,则是经兽神点化,自行修炼出来的。原本,这所谓的神也和人间常说的神明不同,又和妖差不了多少,所以在下就没有跟陛下多作解释……”
越然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的族人也都是兔神?”
“不,一族之中大概都只有一个兽神,我的族人,除我之外其他都是妖。”
“那你说的近亲又是什么?”良素在一旁说。
“是鼠。”御逸说,“我们兔族人生性闲散,几乎不太招惹其他族群。而鼠族则不然。它们多年之前主动来和我们交好,并以近亲为名要求与我们联合。在下见它们多次登门,其意甚诚,便应了下来。”
良素又问,“它们为什么要与你们联合?”
“它们一族来寻求联合,可以说是无奈之举。”御逸接着说,“鼠族的兽神,多年之前,死了。”
越然和良素听到这里都很惊讶,越然问道,“兽神,也会死么?他是怎么死的?”
没想到御逸居然仍是浅笑着,“兽神死去,若非意外,大多都是自己做的抉择。鼠神……他将决定告诉在下的时候,就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
“喜事?他就那样丢下族人自己去寻死,还是喜事?”良素皱着眉头低声说。
越然转过头狠狠瞪他一眼,“你听不听?不听赶快给朕滚出去。”
良素挑了挑眼眉,没敢再说什么。
御逸接着说,“他确实是丢下了族人。不过,兽神原本就不可能一直照顾那些族人,那些鼠妖也从鼠神那里得到了不少点化,可惜它们多数都不能专心,大限之前修不到正果。再加上它们本性好斗,所以鼠神走了之后它们才会日渐衰落。它们来联合我们,不过是想得些庇护罢了。”
说到这里,御逸叹了口气,“当初在下就是这样想的,它们不过是想得些庇护罢了。可谁知道,没过多久,它们竟然打上了我族人的主意。”
“那只被它们杀害的兔妖,真元被吸走了。我猜它们是以为这样就可以获得更多的法力。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它们吸食了不属于同族的真元,一个个都发了狂。”
“等等。”越然突然想起了什么,打断御逸,说,“你说鼠族发狂?朕记得当年本国的鼠患就是从黎国传过来的,莫非与此事有关?”
御逸点点头,“正是。当年那群发了狂的鼠妖四处作乱。后来在下听闻它们残害生灵无数,才不得不将它们全部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