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商队急着赶路，哪里会注意这许多。就这个还是觉得可能值几个钱，所以才顺手捡了。”

秦月神态显得凝重起来。如果这东西是祖父的还好说，如果不是，那是否代表婆多家族中的某些人也有嫌疑？

邱刃是婆多家第一高手不假，但若要说婆多家族没有人能对他造成威胁，那也不尽然。除了邱刃之外，婆多家仍有一名供奉长老的实力到达了十六羽，只是比起邱刃来，资出身历要逊色得多。但不管怎样，邱刃是婆多家的支柱之一，婆多家族都没有理由对他出手。

所以最大可能，还是他们家出了奸细。

“既然是这样，就不方便找家里出面了。”

秦月这次回来，带了两个亲兵队长，都是十二羽的实力。如今小商河的这支金翅军可不比两百年前刚刚建立时候的军不满员，一场血战就死伤近半。经过这些年来的沉淀积累，这支金翅军已经成型，即使是百夫长，都至少是十羽破了界的好手。

“你要自己去？”

“嗯。”

“我父亲前些日子弄了头当扈，可以借你用用。”

当扈是一种巨大的灵鸟，体积庞大，背上可以乘坐多人，如果乘坐这种坐骑，一天不到就可以到玄龟谷。“我再找个商队的人给你做向导。只不过当扈坐不了太多人。”

“我也不打算多带人去。祖父都伤成这样，多少人都没有用。”秦月叹了口气，“这事还是麻烦。是我们自己人也就算了，如果真是妖魔，那镜湖可真惨了。”镜湖是一座大城，至少也有上千万的天人聚集，对于不忌口味的妖魔来说，还真正是大餐一顿。

“妖魔就这么可怕？”

秦月冷笑一声，没有吱声。半晌，才说道：“你们这些没见过血战的，说了也没用。见过了才知道，当年的应王几乎血洗王都根本不算什么。那才死多少人？”

永乐半晌无语，心中腹诽“上万人还算少么？”，但他毕竟的确没有见过血战的惨烈，而且说迦楼罗王的不是，秦月可以，他可没这个胆。

“那我这就去给你找人？”

“不用急，今天也晚了，明天吧。”秦月打了个哈欠，“我就不招呼你了，该干嘛干嘛去。”

这几句话才少许带出了秦月当年的作风，永乐识相地告辞出去。

这一趟秦月并不打算带容昱一起去，他这个弟弟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去了也是看热闹。邱刃原本有两个资质不错的亲传弟子，可以成为秦月助力。只可惜一个死于内战，另一个为了一个女人反水，被他亲手格杀。

武力不是一切，但没有武力的震慑却还差那么口气——他从未觉得不能成为一个超高手有什么了不起（这个多半是他吃不到葡萄），但他却不否认，有时候有一个超级高手坐镇将会轻松许多。

幸好他现在在金翅军中权位日重，选的两名亲卫，都在两百岁左右就达到十二羽，前途大有可为。

叹了口气，秦月揉了揉头。现在也只能期望祖父吉人天相。其实这个他是不信的，不过活人总比死人重要，现在要着手的准备，是假设祖父撑不过去之后的准备。

第三十六章

血冕退去，日署上升，懒散的哥哥终于将天空交还给了自己勤快的弟弟，于是整个镜湖的空气都好像浸没在夏季的湖水里，变得沁心而凉爽起来。然而人的心情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变得轻快起来——秦月无意识地捏着祖父书桌上的木雕，正在发愁。

“大哥，永乐派人过来找你……啊——”容昱从外面进来，正看见哥哥把一只木雕像的鼻子拧了下来，大叫一声，倒把秦月吓了一跳。

“干什么喳喳呼呼的？”

“大哥，你惨了。这东西可是祖父的心头肉啊。”

“祖父的心头肉不是我么？”

“……”

椭圆的木雕上依稀是古怪模样的人面，或许是哪个地方的图腾像，材质也不知是什么。镜湖的流行不断变化，日新月异，今天是带有黑色墨迹的柚木雕像，明天就换成了丝质缎面的绢花。姑娘们身上的香气今浓明淡， 转瞬即逝。

摩挲的十指略有些发麻，秦月把断掉的木雕扔进堆里。“这又是什么时候的嗜好？”

“半年前。”

秦月提起边上的空桶来，直接把这些东西扫了进去。“祖父的热度不超过三个月，他肯定不记得了。”

片刻，又摇摇头站了起来：“祖父这书房也是摆设，一年都不见得进一次……本来还想找找有没有些线索……算了，我先出门一趟。”

他并没打算带容昱去玄龟谷，但事情却要说清楚。“这里有封信，如果我很久都不回来，就把这信当众交给族长。”

容昱并没有怀疑什么，秦月时常交代他一些事去做。做多了也就习惯了，他甚至都懒得问为什么，反正大哥不会错就是了。

秦月的心思慎密是金翅军出了名的，但他的谨慎是源于血的教训——当年他在镜湖闯了大祸，险些丢掉小命。做坏事不是问题，做坏事被人抓到才是问题。

永乐挺省事，派了一个人，牵着一头扈鸟。也幸亏这种大鸟性情温和，换了其他高等灵兽，多数都要主人陪伴才肯让生人接近。

派来的这位是商队向导之一。眼角带细纹，头发略白，容貌已经显现衰老，至少已经六、七百岁。秦月向来尊老爱幼，很客气地打了招呼，带上两名亲卫，上了坐骑。

扈鸟背脊的四周有一圈领骨微微凸现，既可以防止人掉下去，又可以阻挡一些面前而来的疾风。中间可以坐上五到六个人，现在坐了四个，十分宽裕。

“那一天就是我带着两个小子在探路的。”这位老迦楼罗说，“到哪里的时候已经这样子了。但打斗的痕迹还很新，多数都没有被遮盖。”玄龟谷没有多少生物，但还是有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仍会慢慢消失。

转眼间半天过去，扈鸟已经飞近玄龟谷。如果是秦月自己来指挥这坐骑，恐怕没那么快分清东西南北，但现在由老向导作伴，节省了不少时间。

扈鸟可以飞行到很高的天空，玄龟谷所在的山脉，连绵数百里，名为玄腾山，要过这座山并不容易。但玄龟谷却是靠近山脉尽头，山峰才几百米高，对扈鸟来说，也只是抬抬翅膀的功夫。即便没有坐骑，迦楼罗族本身也可以拔地飞到这样数百米的上空——再向上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花费更多灵气和体力，支持不了多久。

玄龟谷的名称源自于从天空俯视，这座山谷的形状类似一只龙龟壳。最宽处大约有二十里地，最窄的是一头入口，堪堪十来米。

扈鸟俯冲向下，停在一个大约直径五十多米浅坑前面。山谷内都是黄土，树木稀稀落落，在面前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东倒西歪，一片狼藉。这坑很浅，像是皮被掀去一层，露出新嫩的里表。

秦月自问，假设从天空中数百十米的高度，向下全力投掷灵弹，或许能做到这样大坑，但深度却不好控制。

向导走在前面，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秦月紧走了几步。

他走得很快，几乎甩开了两个亲卫。蹲下去的老者转过身来，双手一合，猛然发出一声长啸，一道灵弹扑面而来。

圈套？！秦月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但两步的距离，这样快速全力的攻击，他却是躲不开了。只来得及架起双手遮挡在面前，秦月就被这灵弹轰了出去。

重重跌落，秦月口鼻出血，肺腑已经被震伤。灵弹和灵刃是有区别的，灵弹着重于击，而灵刃着重于切。后者不仅需要更多的灵气，更需要技巧的磨练。

秦月不得不庆幸，对方的实力还堪堪只是十羽到十一羽上下，而且灵气并不纯正。所以他的伤其实不重。

在这之前，秦月并没有发现对方是破界的强者——一名进入衰弱期的老者，并不能引起他的多少警戒。但衰弱期也就意味着对方度过好几百年的人生，经验丰富。在努力遮掩之下，确实骗过了秦月。

不过这也并非秦月疏忽大意，因为这是永乐的人——永乐是他还是纨绔子弟时候的玩伴，从小到大，交情不一般。他想不到永乐这里会出问题。从心底来说，他也不愿意相信永乐出了问题。

但事实是，如果，假设，对方是一名死士的话，他已经是死人了。

迦楼罗族的死士是相当可怕的——爆羽可以增加数倍的实力。罗夏当年从十二羽爆了六羽的时候，直接击杀了四个和他同样十二羽实力的追兵，那时候他甚至已经身受重伤。

不过这样的死士的确十分少有，因为没人能忍受连环而来的痛苦——这是一个技术活，需要一羽一羽地慢慢来，活活把自己磨死。

秦月打了个冷颤，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跑向扈鸟。“走！”扈鸟离得不远，但他才跑了几步，就苦笑着停了下来。

“怎么？不跑了？”语气中透露出猫捉老鼠般的嘲弄，说话的人从扈鸟身侧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正是他的死对头，族长的幺子薛毕。他的身后站着至少十人的打手，秦月都不用去估算战力——既然将他堵在这里，就一定吃定他了。

秦月和薛毕之间的憎恨故事要讲述起来，从两百多年前开始，精确到以天为单位，大约可以写上一整本百万字以上的小说。凑在一起的恩怨，足够互杀对方两到三次。

如果有人要宰薛毕，秦月是绝对不会吝啬加上三拳两脚……但他还不至于大费周章设下这样一个圈套，就为了置对方于死地。家族利益第一的观念，秦月从小到大被祖父邱刃灌输，已经听到耳皮磨破。

但薛毕却略有不同。他们这一系三代连任族长，长达千年，因此或许产生了一种错觉——婆多家是他们的。薛毕的错觉则更进了一步——破坏他的利益，便是破坏婆多家的利益。

秦月连废话都懒的说上一句，直接对亲卫下了命令。“上，拖住他们。”

婆多家族不乏十四、十五高手，但这些高手，不可能被薛毕调用。秦月知道，他能招揽的，和自己招揽的，应该是差不多等级的十一羽至十二羽之间。但他自信他的亲卫经过血战洗礼，一个顶上两三个绝对没问题——除了那个所谓的十四羽天才。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逃命，而是气势汹汹，面目狰狞地拔刀向着薛毕冲去。这一举动在薛毕看来十足可笑，因为从小秦月打架就很差劲，和他动手基本没赢过，于是拔出长枪，抖了一抖，迎面扑上。

薛毕的基本功十分扎实，手腕丝毫不动，直刺过去。他的枪尖距离秦月不过一尺的时候，对方猛然向下一沉，和枪尖贴面而过，硬生生闯进了长枪的范围。

薛毕大惊，他的身体还少许前倾，长枪还在外面无法挡驾。他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向后一仰，刀锋贴着他的胸口而过，，“唰”地一下，带去半片皮。血从胸口渗了出来，比起这点痛，薛毕更多的则是恼怒。要不是他平时训练有度，这下就栽在秦月手里了。

但他的反击的时刻还未到来，秦月的弯刀收放要比他的武器快上许多，一刀快似一刀。他只能不停后退着躲闪着秦月不断劈来的刀锋——很显然秦月手里的这把绝对是灵刀，外溢的灵气令他毛骨悚然。

这也不能怪薛毕大意。秦月的战斗天赋一塌糊涂，这是公认的。虽然后来进了金翅军，但做的是文职，也就是数数人头，管管馒头之类——薛毕从没想过他也有这样的身手。失去先机，薛毕只能用枪杆苦苦阻挡，无力进攻。

薛毕兵不是一个人。除了被秦月两名亲兵拖住的六、七个人之外，他身后还有四名手下——如果他不是本人亲自上阵，说不定秦月已经束手就擒。

不过片刻间，他的属下显然也察觉到了主人的慌乱。

这次薛毕带来的人，全都是他最心腹的属下。不过即便是心腹属下，仍有亲疏。比如站在靠着他最近的三人，就是薛毕最亲近的三名护卫。他们的实力不是这些人中最高的，但绝对是最忠心的。

问题在于，但这位公子爷的脾气暴躁，没有发话，谁都不敢去搅了他的好事——万一他只想一个人自己玩呢？

这些属下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幸好这时候薛毕终于怒气勃发，忍不住在百忙之中大吼一声。“你们这群废物，还在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他的目光明显是对着辍在最后的那一位的——未满百岁的十四羽天才。这位天才同样也没有让他失望，在三名护卫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动了。

第三十七章

在短短几秒之间将外放的灵气凝聚成片刃，这需要五十年以上的反复锻炼实践。然后它们按照主人的意愿，将灵刃拉扯到最大程度伤害的的利刃，或是其他各种奇特的形状，这也需要百年以上的修行，但成功者仅为前者的两成。随后，这些灵刃放出去之后，还能随着主人的意愿，或是改变方向，变长变短，乃至爆破，这需要一百年以上的苦练，但成功者……仅为前者的一成。

毫无疑问，灵刃的杀伤力要比灵弹强得多。

现在，三道灵刃从那双纤细的手指飞出。它们悄无声息，以极快地速度奔向那三名护卫，后者的根本没有发现它们的存在。虽然它们看起来只是微小到毫无存在感，但接触肌肤的一刹那，还是令人感到了寒冷。

鲜血从护卫的脖子中激射而出，拖长了数声惨叫，嘎然而止。灵刃只是堪堪进入一寸，如果换作其他地方也不算什么，但这里是要害。

悄无声息的灵刃，这几乎是十六羽之后，破第二界后才能发掘出来的能力。不过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这个常识。干扰到他们的，无疑只是这几声短促的惨叫。于是他们或多或少转头看上了那么一眼。

但是出手的人早已经把双手缩了回去，插在口袋里，神定气闲地站在那里。

“动手？”还显得稚嫩的迦楼罗年轻人略略迟疑，“老板，你确定？”

“废话！”

“哦。”年轻人脚一点地，老老实实的直冲着令一团战局窜了过去。

薛毕来不及愤怒——干这行的你得首先保护老板，把老板扔一边去找别人拼命，这行为绝对拿不到奖金，搞不好还会被开除！但要他开口大叫救命，他又拉不下面子，更况且他觉得秦月已经气喘吁吁，再拖一会儿就会累成死狗。

比起薛毕和秦月的死磕，那一团战斗显然要惊险地多。众人已经展开灵翼，身上几乎全都挂伤。秦月的两名亲卫，以一敌三，当然捉襟见肘，但是他们守护得紧，对方也攻不进去。但罗夏一加进去，就立即改变了局势。半开灵翼，他从空隙而入，大开杀戒。三下五除二就把薛毕带来的部下杀了两个——正面作战可能还要花点时间，但现在有心算无心，那才叫摘瓜切菜般地容易。

“罗夏！你干什么！”他动手杀了两名自己人，当然引来怒骂。这名迦楼罗族是余者中实力最高的一个，差一步就凝聚出第十三支羽翼，作战经验也颇为丰富，因此躲过了偷袭。

“干什么你看不出来么？反水啊。”年轻迦楼罗嘻嘻笑着，拔出背后的灵刀……这还刀是薛毕听说他擅长使刀之后寻人找来送给他的。

“你！你怎么对得起……”一连串的怒骂被罗夏的长刀逼得吞进了肚子。

“对不起啊。”一侧身躲开对方的灵刃，少年天才微弹刀身，竟从上面弹出数十个灵弹，旋转着向面前的六个敌人快速飘去，竟然连秦月的两个亲卫也不放过。顿时局势乱成一团，不知道谁打谁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