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道(第一、二部)——柏西
柏西  发于:2013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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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辛眉听的哈哈大笑,道:“那皇帝喜欢的是燕云冲那种小白脸是吧?”

他之前一直冷面含嘲,偶有笑意也多是冷笑,这还是第一次在宁如海面前展颜。宁如海不妨他突然这么大笑起来,便如冰雪乍消融为春水,眉目宛转间竟是说不出的俊俏风流,不由得心中一荡,心道:“竟有人冷面时那般无情,笑起来却如此多情。”

但他定力深厚,只是一动,旋又定下心来,微笑道:“同期的状元榜眼,倒确是聂兄这般的风流人物。”

“风流?”聂辛眉哂道,“只怕是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花自飘零水自流。不过,”他转觑了一眼宁如海道,“你是探花,我是采花,倒也算是有缘。”

宁如海道:“聂兄这采花,只怕是采的不清不楚,枉担了虚名罢。”

聂辛眉道:“怎么?人人都说我是淫贼,你倒要替我翻案不成?”

宁如海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要造就一个人的名声难,要毁掉一个人的名声却很容易。我们做捕快的,自是不可放过一名罪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聂辛眉嗤之以鼻:“我是好人?”他指指自己的鼻子,他的鼻子又高又挺,“我之前就说过了,别恶心我!”

宁如海笑笑,道:“那我不说了。否则真让聂兄恶心了,岂不便宜了我?”说着自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看时却是白日里让伙计包上的那只烧鸡。经过先前激战,这鸡早被揉的面目全非,但放到火上一烤,香气却立刻溢了出来。

聂辛眉不妨他竟摸出这么个东西来,先是大愕,旋即大饿,肚子先不争气地咕碌一声,宁如海撕了半只递给他,他原待不理,奈何实在饿的厉害,只得不情不愿地接过,哼哼唧唧地道:“原来你之前……你倒想的周到!”

宁如海笑道:“这倒不是想的周到,实是午间那顿饭吃掉了在下身上所有银钱,连御赐的金印都当掉付帐去了,这鸡本是留着在下自己当晚饭吃的。”

聂辛眉哼了一声道:“你没钱怎么不说?我少点些不就好了。”

宁如海道:“聂兄喜欢,便是再点十倍亦无妨。钱财本是身外之物,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何必计较太多。”

聂辛眉冷冷地道:“你我不过相识一日,你这般讨好我,想些什么好处?”

宁如海笑笑,指指那鸡道:“聂兄还是快些吃吧,吃了说话。”

聂辛眉心道: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横竖不过是半只鸡,凭你想要什么,先吃了再说。主意既定再不客气,几下风卷残云一般,将那半只鸡吃的干干净净。

那边宁如海却也已吃毕,二人又从随身的水囊中倒些水来饮,宁如海这才道:“聂兄,你可是结了什么厉害的仇家?”

聂辛眉道:“我的仇家有些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厉害的不厉害的,都是有的罢。”

宁如海道:“少年人风流一些原本不是什么大错,但若风流变下流,多情变滥情,至于荒淫无道始乱终弃,那便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了。聂兄,你身上那近十桩案子,究竟是何人那般恨你栽赃于你,你当真不知?”

聂辛眉沉默了一下,深深地看他一眼,道:“你怎知我定是被栽赃?你我相交不过一日,你便这般信我?焉知我不是做出这些模样说这些话来骗你。”

宁如海微笑道:“聂兄,一个人会说谎,但剑不会。一个人是怎样的性格,便练怎样的武功。奸邪之徒使不出那么直的剑,荒淫之辈也练不出那么刚劲的剑气。习武如学文,毫无捷径可走,你在上头下了多少功夫,它便回报你多少。聂兄杀性大这个我信,但那淫心嘛……嘿嘿……”

聂辛眉被这他故意发出的笑声逗的一乐,旋又板起脸,道:“淫心如何?不过你放心,我便淫心再盛,对着阁下这副尊容,却也是下不去手的!”说到后来自己又先禁不住,揉着肚子笑软下去。

宁如海心中微荡,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要摸他脸,聂辛眉一怔,侧首避开,他一省,忙道:“脸上有血。”

聂辛眉“哦”了一声,然而此地无镜,他便干脆凑上前去道:“那你帮我擦了。”

宁如海便用中指沾了点水在他眉尖轻轻一捺,那抹血色淡去,却将他的眉毛润的黛羽般黑。他偏又是双眼尾上撩的凤眼,如今垂目低睫一动不动,自上望下去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宁如海忍不住问:“聂兄,为何江湖称你为‘赤面淫魔’?我看聂兄分明不是……”

聂辛眉向后退了回去,睁眼笑道:“那是年轻时候唬人玩的。我那会儿子年轻爱折腾,弄些胭脂什么的把眉毛染了,又学关二爷把脸抹成红色,哄着人玩。初时人人都叫我‘赤面剑魔’,淫魔那是后来。”

宁如海点头道:“原来如此。”

聂辛眉又道:“倒是你,既是钦点的探花郎,按理说前程似锦不可限量,怎么却巴巴地跑去做了捕快?”

宁如海道:“我自幼习武,原本的志向便是当名捕快。只是我家世代书香,没有一例不科甲出身的。我答应家父赴考,却也迫他允我考取功名之后不得逼我做官,放我去做捕快。今上见我意坚,便遂了我这心愿。”

聂辛眉皱眉道:“当捕快有什么好?你这般念念不忘!人家求一功名而不可得,你倒好,甩手就给扔了。”

宁如海笑道:“人各有志。官场水深,浮潜不易,倒不如做捕快,惩奸除坏降魔卫道,倒还自由痛快。”

“当真自由痛快?”

宁如海微微一笑,道:“但求无愧于心。”

聂辛眉面色不豫,别过脸,冷冷地道:“宁捕头这探花别的本事我是没见,这说话的本事我却是当真佩服!再与你说下去,只怕我便要买块豆腐来先一头碰死了。”说着也不待他再说,转过身去盘膝入定。宁如海见他如此只是一笑。二人各自打坐调息,一时寂然无声。

第九章

至得天明,二人收拾了上路,经过昨日一役,撇开自始至终放水装傻的谈笑平,那雷大先生与司徒汉虽双双受伤,但听他们所言东南霸主夺威王的人已然赶到,对方显然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还有一个对聂辛眉恨之入骨的雪衣仙子裴璇。

“我看那裴姑娘模样好,身世好,又对你痴情一片,你却是哪里看不上人家导致佳人因爱生恨?”

聂辛眉白眼一翻:“模样好,身世好,送你。”

宁如海笑道:“人家喜欢的是你,可瞧不上我。”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喜欢了我,我便定要喜欢她吗?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何况……”聂辛眉眉头一皱,欲言又止,只道,“你不知道……总之,女人真是这世上最麻烦的生物,当初是我年轻不懂事,如今要我再去招惹女人,我是打死也不干的了!”

“呃……”

“怎么?”注意到宁如海的声调走的很有些奇怪,聂辛眉不觉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眼望前方,脸上的神情也变的很是奇怪,似有些尴尬,又似更多为难。

他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前方一片蔓草绿林,榕树伸展着柔长的枝条搭下一张张巨网,微风拂过叶片轻摇,碧草丛中又生着各色野花,迎风摇曳,好一幅入画春色!

两个美的仿佛不识人间烟火般的女子站在画中。

左首是个身着浅碧衫子的妙龄少女,双鬓垂鬟,右首却是个白衣长裙长发披肩的女子,二人皆是一般的天人之姿,只那绿衣少女秀眉微蹙双目含怨,似有无限心事,而那白衣女子却是神色冷淡不嗔不喜,瞧去有如玉雕雪琢一般。

他乍看之下还以为那白衣女是裴璇,正自吃惊,再细看时才发现那女子虽也是一身白衣,看去却比裴璇稍长几岁,容色之美更是平生仅见,那绿衣少女与裴璇虽也算是绝色,比起她来却也稍逊一筹。他不觉暗赞一声,随口问:“你认识?”

宁如海点点头,苦笑道:“她们是来找我的……”

聂辛眉与他相识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面露难色,诧异之余却也不免大乐,挤兑他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人家都说我这油头粉面的是y魔,想不到你探花神捕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这欠下的风流债却也不少!这般绝色也入不了你法眼,眼界未免太高了些吧?”

宁如海苦恼道:“聂兄莫要取笑!这都是家母做下的荒唐事,实在是……唉!一言难尽……”

聂辛眉似笑非笑地看他:“你不愿见她们?”

宁如海点头。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替你打发她们。”

宁如海一怔,问:“什么事?”

“想到再说。你答不答应?”

宁如海看着他,缓缓点头,低声道:“你要什么,我自都答应……”

聂辛眉不待他说完,挺身走了出去。

春阳暖人。薄薄的金光洒下来,山风轻拂,带着花香草香叶香,熏的人陶然欲醉。

也欲睡。

聂辛眉觉得眼皮有些发沉,他紧了紧拳头,指甲刺进肉里,微微的刺痛让他清醒。

那两名女子看着他,最后那年纪较长的白衣女率先开口:“宁如海呢?”

她的声音一如她的人,冰冷的不带一丝暖意。

聂辛眉回答的很干脆:“他不想见你们。”

那白衣女冷冷地道:“不知杀了你,他还想不想出来见我们。”

聂辛眉挑了一下眉:“好大的口气!”

白衣女冷冷地道:“我向来只说实话,他推你出来送死,你倒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当真愚蠢。”

聂辛眉被她激起怒气,声音也不觉冷了下来,冷笑道:“你不妨动手一试,谁死谁活,各凭本事!”

那白衣女还未说话,那绿衫少女已抢着道:“师姐,我们不是来与人怄气,他……宁大哥既不想见我们,我们便回去罢。”

那白衣女冷笑道:“未过门的妻子不想见便可不见,那到了真过门那一天,也由得他说不见便不见?”

聂辛眉一怔,失声道:“未过门的妻子?”他不防竟是这层关系,不觉又打量了一眼那白衣女,啧啧摇头,“怪不得怪不得,若我未过门的老婆是这么个冷血怪物,我也不想见的。”

那白衣女神色不变,却道:“不是我,是我师妹。”

聂辛眉又是一怔,转头看那浅碧衫子的少女,那少女却也正偷眼看他,目光触到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低下头去只顾拨弄衣带。

聂辛眉有点头痛,他不怕刁蛮强势的女人,但这娇娇软软的柔弱型却恰是他的死穴,到嘴边的狠话放不出去,嘴张了两下,最后只憋出一句:“这个……这个还行……”

那白衣女冷冷地道:“既是还行,你还挡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叫他过来。”

聂辛眉摇头道:“这可不行。我答应他替他打发掉你俩,可不能食言。”

那白衣女道:“打发掉我俩?好大的口气!”这话先前聂辛眉说过,经她说出来,却少了讥诮更多寒意。她稍稍一顿,又道:“你这般为他出头,你是他什么人?”

聂辛眉眼珠子一转,突然促狭心起,笑嘻嘻地道:“我嘛,我是他相好。”

此言一出,别说对面两个女子大感意外,便是远处的宁如海也差点掉了下巴,那绿衫少女吃惊地抬起头看他,连那白衣女冰雪般的脸上也露出一点诧异之色。

见她动容,聂辛眉心情大好,得意洋洋地又道:“有男人喜欢女人,自然也有男人喜欢男人,有什么奇怪的?谁规定男人一定要喜欢女人女人一定要喜欢男人?他与我虽碍于世俗不得结合,但我俩早已海誓山盟生死相许,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已许下啦。姑娘,虽然对你很是抱歉,但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你这么漂亮,不愁找不到好婆家……”

那白衣女突道:“你是聂辛眉?”

聂辛眉一怔,不觉微微变色。

那绿衫少女忙道:“你别紧张,我们没有敌意。只是我们过来的时候听到他们说他……宁大哥与你在一起……”她声音莺莺呖呖,甚是婉转动听,说到“他”,脸上泛起红霞,明艳之极。

聂辛眉在心中大叹宁如海艳福不浅,却听那白衣女道:“听说你是江湖上有名的y魔?”

聂辛眉听她口气极是淡漠,殊无轻蔑鄙薄之意,一时倒也不便发怒,只哼了一声道:“是又怎样?不但有名,还是最有名呢!”

“就凭你这雏儿也敢自夸y魔?不是天下人都瞎了眼睛便是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瞧你这副模样,别说y魔,怕是鱼水之欢都没享受过几回吧!还是说你这y魔的y都是意y?”

聂辛眉不防由这冷艳至极的女子口中竟说出这种话来,一时又惊又怒又是错愕,下意识的手按剑柄,一张脸涨的通红。

那白衣女冷冷地又道:“你瞪我做什么?我是一番好意为你着想。你与宁如海既已心心相映,便当抓紧时间好好享受那床笫欢爱,看你这样只怕宁如海这些时日并未尽责,他可知你时日无多了吗?”

聂辛眉再也忍耐不住,大喝道:“住口!”他脸色已变的铁青,哑声道,“你再多说一句,我……”

“你怎样?”那白衣女冷冷地道,“你的剑虽快,但在我眼中却也不过如此。你若与宁如海联手,或许尚能与我一战……”

“师姐,我们走吧。”那绿衫女生怕他二人当真动起手来,急忙劝解,纤手在那女子手上一握,又转头对聂辛眉道,“你莫要生气,我师姐只是说话比较直。你和宁大哥说,伯母十分想念他,他若有空常回家看看的好。我们过来的时候看到夺威王的手下朱霸在前头设伏,你们千万小心。江湖路险,你与宁大哥都要珍重。”

聂辛眉缓缓压下怒气,见她诚恳,不觉奇怪,问:“你不怕我?”

那绿衫女有些诧异地看他,突然省起,不觉笑道:“你有什么可怕的?别说我师姐一眼便瞧出你不是什么淫魔,便是宁大哥肯与你一道,也知你定不是什么坏人,我怕你做甚。”

聂辛眉半晌无语,末了道:“宁如海怎不喜欢你,当真奇怪。”

那绿衫少女微微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愁苦之色,那白衣女忽道:“说完了吗?说完了走吧。和个死人说了这许多话,当真晦气!”

聂辛眉大怒,剑气扬手而出,那白衣女却已携了那绿衫少女飞身而起,他那一剑劈出便如泥牛入大海,连一丝儿风也没惊起,正自惊疑,突然鬓边一凉,竟是剑气反震,无声无息回斩过来,擦着他鬓角划过,将他发丝削落数根!

而他竟直到发丝飘落才知道有这一剑!

他不觉惊的呆住,只觉手心一阵冰凉,这才意识到先前对方所言绝非虚妄。

不知过得多久,宁如海的声音才在耳边悠悠响起:“聂兄不必泄气,那女子实非常理所能揣度,便是我在她手下也走不过十招……”

聂辛眉打断他的话:“她究竟什么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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