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 上——陈绍樾
陈绍樾  发于:2013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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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心明

词晖湘邪笑着看着方锦,“你看上了什么?”男人的问题没有得到方锦的回答,“方锦,其实,我很怕别人把你抢走——然而我却无能为力,因此,我可以为此赌上一切。”

“不值得。”少年浅浅地应道,“真的不值得。”

“一次相见,二次错过,三次永不再见,”词晖湘上前一步握住了少年的手,“十年天真,让我输了一个轶树,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父亲赶走,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怀里;我用三年时间来治愈这一场大疾——我不可能再用一个十年来祭奠我的爱情。”晖湘握紧了方锦,“我可以没有钱,没有权势,但有一个值得相伴的人,便无怨无悔了。”

方锦垂下头,“心明则已,”少年把头靠在晖湘的锁骨上,男人顺势拥住方锦,“爱,真是可以让人变成傻子。”方锦闭上双眼,双臂穿过晖湘的臂弯,圈住了男人。这个男人的气息,已经特别到可以让自己识别,他毕竟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在刚性的侧面依旧有一颗渴望被疼爱的心。

背井离乡,抛却往昔所有爱恨情仇。方锦紧紧地抱着词晖湘,他认定这个男人应当是自己的新生——他迷恋甚至是贪恋他对自己的宠爱,他摒弃曾经最后还是牵住了他的手。晖湘轻柔地摸了摸方锦的头,轻声地在他耳边说道,“放心吧,杨曦泉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就算是再蹩脚的承诺,只要囊涵了真心诚意,便予人真真实实的安全感。晖湘就这样抱着方锦,没有进也没有退——

“词公子近来可好?”晖湘回想起昨夜杨曦泉忽然拜访的画面,微微发胖的男人满身酒气,吵吵囔囔:“在下听闻洛阳奇公子词晖湘一表人才,特此路过,想一睹芳容,”杨曦泉左右上下细细地打量起晖湘来,“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杨大人有何贵干?”词晖湘直截了当地问道,凭着三年掌管湮华殿的经验,杨曦泉带着酒劲的口气暗藏华语。

“饮酒之人,尚不懂茶品,”男人谄笑着,“杨某听闻湮华殿新晋的花魁公子中有一位方公子,是懂茶之人,可否——引见引见,也好让杨某这介酒夫开开眼界……”

“杨大人此言差矣,”词晖湘摇了摇头,“方公子已经不接客了。湮华殿的公子们各个才华横溢,杨大人可以随便挑选。”说罢,几块木牌推至杨曦泉的面前。

男人皱了皱眉,打了个酒嗝,“词公子难道是这般不解风情之人?杨某又不会将方公子怎样,难道倾慕之人求见一面也不可?”杨曦泉想了想,随即将一包沉甸甸的银两搁置到桌子上,“如果词公子是担心这个的话,好说话好说话。”

“杨大人,”晖湘微微一笑,“并非钱的问题——只是杨大人恐怕不知道,湮华殿有这么些个花魁是不许和客人独处的,湮华七公子,还有方锦,”晖湘将银两包裹向外一推,沉重的金属跌落到男人怀里,接的杨曦泉一个踉跄,“希望杨大人入乡随俗。”

“呸!”男人愤怒地骂了一句,“老子花钱买风流,还遇上一群挂着贞洁牌坊的小哥。”杨曦泉揣好自己的银两,然后面目狰狞地瞪了词晖湘一眼,“词公子,我给你三天时间,倘若你还有自知之明的话,乖乖让方锦来见我。”

“然后呢?”方锦靠着晖湘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向来没有人敢不经我的同意带走这里的人。”男人微笑着说道。他松开了方锦,然后轻轻地将他的发丝挽到耳后,“方锦,相信我。”

少年淡淡地望了晖湘一眼,“我知道了。”方锦的嘴角轻轻上扬,他转过身,然后离开了序源阁。

第十四章:也笑

方锦下了楼,扣了扣寒竹轩的门,一名仆童探出了头。“劳烦告知公子也笑,方锦求见。”仆童点了点头,回头进了里屋。片刻,仆童回来为方锦开了门,“方公子有请。”

寒竹轩的里屋挂满了行书作品,微草的笔调宣示着主人在习书上的造诣。方锦不禁赞叹,相传湮华七公子中的司书公子也笑,不仅是个谋士,在书法上更是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一帖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执笔的少年披着素色的长衫,束着高冠。“今儿个怎么有闲情来我这儿?”唐也笑问道,“公子锦可不是常客。”

“知道你聪明,所以才来找你呢。”方锦寻着一把椅子坐下,“也笑,你进湮华殿多久了?”

“从湮华殿建至今,三年。”少年没有抬头,依旧在细细地研墨——公子也笑虽说只有十四岁,但自小练得一手好字,又精于谋算,韬略毫不输于其他公子。“公子锦可有心事?”

方锦接过仆童递上来的茶水,“在三年里,可有皇宫贵权从这湮华殿要走过人?”

唐也笑的笔无端抖了一下,少年凝视着方锦,似乎猜透了什么事情,“有。”他想了想,答道,“湮华七公子原本并不是现在的七人,正如上年的司书公子,听说给礼部一个官员要走,晖湘大人才将我提格而上,不然的话,像我这般年纪,做花魁是早了些。”

“那当初的七公子,有人出来接客?”方锦追问道。

也笑搁下了笔,端过一杯茶,坐到方锦对面。“不会,”少年缓缓说道,“一般时候晖湘不会让七公子出去接客,但要说是朝廷上的官员看上哪个公子哥了,受得了晖湘开的价格,又忍得住家里三妻四妾唠叨的,自然会点名来要人,晖湘可不是傻子——得罪朝廷的人,难道他不想在洛阳混了?”

方锦微微点头视作赞成,少年接着说道,“晖湘是说,倘若被要走的人,可以随时回湮华殿看看,但你说这龙阳之欢,本来就是暗头里的事情,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饮下一口茶,“但至少现在还没见有湮华殿的公子被要走的大人扫地出门的事情——怎的,公子锦被哪家少爷看上了?”

少年略带调侃的口吻把方锦惹得一阵尴尬,他将事情全盘托出,“杨曦泉这般大人物,惹到他可就不好办了——”也笑皱了皱眉,“看起来晖湘还是对你一片情深。”

“听闻公子也笑谋略甚行,这事如何看待?”

“怕是麻烦,”也笑摇了摇头,少年搁下茶杯,直直地看着方锦,“现今林贵妃得宠,她身边的人自然是少碰。”少年微微一抬手,示意仆童们收拾文房四宝。

方锦皱眉,舌尖触及到的茶汤微微带苦,“烤焙青荈的火候稍稍有些过。”

“公子锦果然对茶道了若指掌,”也笑亦捧起了茶碗,“尽管是上好的叶片,火候过了亦差矣——人亦如此,”望着方锦稍有疑惑的眼神,也笑继续说道,“万事有个度,倘若杨曦泉玩过了火,就算是有林妃娘娘在上,也恐担不住他。只怕这个‘度’,你我都无法掌控。”

“在下并不介意杨大人的要求,方锦本是浮萍一世,”方锦说道,“只是怕连累词晖湘。”他想到方才他的豪言壮语,摒弃一切般的保护自己。“无论如何,在下必须得去杨大人府上拜访一趟。”

“若你回不来,唐某又将如何向晖湘大人交代。”少年起身一把按住方锦,“公子锦并非不知晖湘大人的心意,这又是何必?”

“之前又不是没有公子出过门。”方锦指了指桌上的笔砚,提醒也笑之前的司书公子便是个实例,“如今照杨曦泉的位置,想整湮华殿还不容易——在下不过一副皮囊,哪值得用整个湮华殿做赌注。”话末了,方锦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也笑叹了口气,虽说十五岁的少年处事未深,但湮华殿三年历程使得唐也笑远比别的同龄人成熟,“我既已劝你静观其变,你要去做什么,便与我无关,”稍稍一顿,“杨曦泉野心不小,公子锦不可不防。”少年背过身,最后的半句话已然成了方锦独行的强心词。

纵然知道方锦此次是抱着离开湮华殿的心态,也笑依旧将挽留的话说道极致——方锦、词晖湘、唐也笑,而或是湮华七公子的其他六位,彼此都是聪明人,有些时候不必多言。

“公子锦,保重。”少年望着方锦推门出去的背影,默默地想着。

第十五章:出走

素问轩内。方锦从衣橱里捧出一件天青色的锦袍,仆童们忙碌着为主人更衣。腰封上绣着祥云三朵,配以一枚黑紫色的玛瑙石。衣襟上缠绕的小朵牡丹,微粉的颜色辅以青翠的叶片。像往日那样束起冠发,仆童在发根扎上一根天青色的发带,并缀上一颗浅色翡翠。像是要去赴一场盛会,方锦端坐在铜镜前,任仆童们画眉点砂,望着镜中温润如玉的面容,少年淡淡地笑了。

“公子锦此次可要小心。”仆童们在一旁劝道,方锦微微一笑,摆手示意仆童们不要担心,“请公子锦注意休息。”下人们纷纷行礼退去。方锦看着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少年明眸若星,加之一身雅素天青,方锦脸型稍尖,俊俏的面容蕴着淡淡的笑容,“荣贱浮沉,人世飘萍;孤星赶月,何处是归?”

少年执笔起落——戏子只能扮演过客,永远都成不了离人。“词晖湘,你保重。”方锦收好笔,理好衣襟,少年推开素问轩的木门,木造结构发出“吱呀”的声响。少年回首望了望“素问轩”三个大字,然后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消失在夜幕中。

寒竹轩的窗微微开了一道缝,公子也笑轻叹了一声,然后便关上了窗户。

方锦敲了敲洛阳府邸的大门,由于已经开始打更,一名小童从门中探出脑袋来。知晓了方锦是杨曦泉的客人之后,小童将门推开一些,方锦钻进府中。

跟随着府中的侍从和丫鬟,方锦来到了杨曦泉的里卧,这一间依然燃着灯,温热潮湿的气体从木门的缝隙中逸出,屋内橘红色的灯光照的床笫男女入了戏,方锦不禁哂笑着摇头,挽起袖子大大方方地叩响了门。

“是谁扰了老子的雅兴?!”屋中传来一个带着愤怒的男声,方锦示意引路的下人们退下。男人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回答,便急匆匆地跑下床,一把拍开了木门。

“在下湮华殿公子锦,特此来拜访杨大人。”方锦双手作揖,不紧不慢地说来。少年微微侧着面孔,里屋透出的光亮衬得方锦的脸颊更加妖冶,从额头到下巴,一道温柔而又不失英气的曲线。杨曦泉伸手捏住少年的下巴,然后微微抬起,力道的加重使得方锦有些吃痛。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男人挑高了眉,“把里屋那个婆娘给我赶出门。”周遭不知从何处窜出两个小厮,一声“遵命”之后从里屋架出一名衣衫不整的女人。“没想到方公子长得如此符合本大爷的口味。”男人戏谑道。

粗糙的手松开了下巴,然后一把拽住方锦的手腕。少年略微一惊,随即露出了一个优雅的笑容:“大人真是看得起方锦,”少年轻声说着,“听闻大人在湮华殿点名要的我。”

“本大爷也只是一介莽夫,”杨曦泉不怀好意地笑着,“听说公子锦最近晋升花魁,这么嫩的娃,晾着不吃可不划算……”说罢,饶有兴趣地看着方锦,将他拉进里屋。

方锦带着笑迎了上去,似乎只有这一刻他开始体会到一个“妓”字的辛酸——然当他正式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不会有词晖湘的甜言蜜语,不会有词晖湘的温柔撩人,不会有词晖湘的深情相视——是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美好,方锦闭上眼睛。纵然杨曦泉没有开口他也料到了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

扯下绑在发根的丝绸带子,发丝松软地披在双肩。少年抿着唇,忍受着男人在自己身上的磨蹭。杨曦泉笑了,“方锦,从了我,可就不愁吃穿了。”

少年忽的想起欢存在那个男人怀里时,词晖湘轻声地说,方锦,倘若有朝一日,我们可以不再为吃穿烦忧,我们就离开洛阳,离开一切纷繁复杂。那时候的方锦淡淡地笑了——每次他笑了,词晖湘就认定少年是默认了自己。而如今的自己却在强颜欢笑,在一次又一次地亵渎这一表情。“杨大人真是心急。”少年眯着眼,男人急匆匆地将其扔上床,然后饿狼扑食一般冲了上去。

方锦顺从地在男人的喘息声中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不争气湿了眼眶。为什么,此刻,我想到你的时候会是那么心痛呢?

“方锦!”“嘭”一声,里屋的木门被人硬生生地踹开。

第十六章:轮转

“不知道是杨大人您不懂规矩,还是我词某人不解风情呢?”木门边缘一抹朱红,纤瘦的男人手执一柄折扇,注视着床上的两人。

方锦愣住了,回过神后,少年别扭地把头拧到另一边,努力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异样。“公子锦,”词晖湘忽然喊他,“装作那么泰然自若的样子,是想向我示威来证明你的床上功夫很有能耐么?”男人的语气忽的严厉,抑扬顿挫地说着,仿佛是想要宣泄般的咬牙切齿。

“词晖湘,本大爷敬重你是洛阳第一奇男子,”被打断欢事的杨曦泉一脸愠容,一向脾气暴躁的男人几乎开骂。“公子锦是我买下的,银两从来不会少你一分,”男人狰狞地拽起方锦的手腕,纤细的腕子被抓出一道殷红的痕迹,“本大爷就算是要方锦去死,也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词晖湘浅浅一笑,“杨大人,难道您不怕嫖男妓的事情被林妃娘娘知道?”男人的嘴角在灯光的阴影下暗暗上扬,词晖湘一身朱红锦袍,恍若那日烟花大会的穿着,方锦只觉得双颊火辣辣的疼,背着脸不肯去看。“方锦,你转过来。”晖湘冷冷地喊道。

少年迟迟地不动身,词晖湘抿了抿唇,冲到床边推开杨曦泉,男人被推的一个踉跄。轮不到知府大人说话,词晖湘急促地转身,将折扇“啪”地架在男人脖颈之上,“杨大人,”晖湘明眸含笑,亦含着一股杀气,“您是明白人。”

方锦从来没有见过词晖湘这般眼神,他温柔过,他生气过,他狡谐过,但是从没有见过这般阴狠的眼神。“晖湘……”少年微微侧过头看着囚擒住杨曦泉的男人,词晖湘淡淡地看了方锦一眼,“晖湘!”少年喊了起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我在做什么?”词晖湘腾出一只手钳制住方锦的手腕,“你怎么不想想你在做什么?”男人的话语中蕴藏着怒气,词晖湘真恨不得扇方锦一个耳光:“你若能容忍自己的男人被人碰,那是你;我忍不了!”咆哮般的句子让方锦一时间愣了神,少年无助地看着男人,词晖湘叹了口气,松开了架在杨曦泉脖颈上的折扇——他将方锦轻轻地搂住,“锦。”

少年微微一怔,或许是因为难受,或许是因为夜风寒冷,他往男人身上蹭了蹭。词晖湘搂紧了方锦,他腾出一只手将方锦的棉袍从地板上拾起,然后为少年披好。“杨大人,”词晖湘不紧不慢地为方锦扣好扣饰,“在下早说了,方锦不接客——既然杨大人非要夺他人所好,也休怪晖湘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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