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像的舞台——claudia
claudia  发于:2013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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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此刻,杜安其实已经知道自己毫无生路了。他只想拖延时间,说些什么来抵抗。然而,身为推斯特的母亲,将军夫人,在这个问题上怎么可能放过他任何生路。

菲茨夫人叹了口气,那一个瞬间,她的肩膀塌了下来,腰也没那么直了,似乎一下子就老了几十岁,脆弱得让人心疼。

杜安毫无自觉地就想伸手去扶她。夫人摆手表示不用,当她开口的时候,语调并没有多大变化,可是那种里面的那种绝望,却瞬间就把杜安击倒了:“杜安,我知道你对推斯特没有什么好感。他的……他的父亲死得太早了……也许,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而现在,我只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而已。”

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杜安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小时候他是那么的可爱……我的生命之火。可是,作为一个名人之子,他从小受的压力太大了。杜安……他在大学里才遇见你和托马斯。我一直都想,如果你,或者托马斯,是他真正的兄弟,甚至只是好朋友,也许今天……也许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杜安完全沉默了。

******

推斯特中尉的葬礼安排在一个月之后,在他的家乡孟特山星球举行。据说有非常多的达官显贵都参加了葬礼,校长夫人带着教师和学生的代表也参加了葬礼。

作为自信是推斯特中尉去世前最后一段时间内最亲密的人,朱利亚也默默地承受了不能去送行最后一程的悲伤。

在那个世界失去了父王和师傅,在这个世界失去了父母,现在又失去老师,朱利亚相信,在自己小巧的外表下,已经埋藏着了一个沧桑的心了。

只有在杜安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沧桑感觉才会变得飘渺起来,难以抓牢……

“下午茶有你喜欢的布丁哦,餐厅的莫尔克师傅告诉我的。” 杜安打断了他的思路,一边帮朱利亚盛上最后一碗汤一边通知他。当然,杜安省略了负责菜单的大厨已经和他成为切磋厨艺的好友这一细节。

“讨厌!为什么每次我不喜欢的课都有我喜欢的点心?”

一个历尽沧桑的人,坐在阳光里,面对简单美味的佳肴,该怎样表现才是符合他忧郁王子气质的呢?朱利亚发现这个问题很难,很难……

“呃……早起的鸟儿……啊不……辛苦自有奖赏?”

“那我专等下午茶的时候再去。”

“……”

“算了算了,”看到杜安脸上被伏击了的表情,朱利亚慷慨大度地一挥手:“我去上课,然后再去餐厅。”

感觉和杜安在一起,朱利亚感觉放松。和那些整天盯着他,关注他一举一动,忙着分析动机,行为模式,修正途径的心理医师和行为矫正专家不同,杜安是到这个世界以来,唯一一个不想洞察他的内心深处,不想帮助他“认清现实”,不想改变他的成年人。

他从不向朱利亚提要求。朱利亚在他的身边感觉放松和自然。他知道只要想,自己任何时候都可以不加解释地拒绝一切合作,甚至再度离开。

于是他反而不那么着急离开了。毕竟,他还没有为杜安在自己的世界里安排好位置呢。

不仅如此,他还接受了杜安的建议,换到了杜安那间靠近阳台和餐厅,充满阳光的卧室。

最终,朱利亚嘟着嘴巴去上课了,心里却觉得自己打了一个大胜仗。

******

朱利亚前脚刚走,推斯特的遗物后脚就到。数量之多让杜安大吃一惊:几乎连落地长窗都进不了的大箱子,从停在楼顶的运输车上下来,排成一直线鱼贯而入。

杜安赶紧临时改变计划,指挥它们改进自己的卧室,也就是朱利亚原来的小房间。最后,整个房间被堆得满满当当,几乎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所有家具和床都已经收入天花板,变成了一间大储藏室。

杜安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几样行李,被挤到了客厅的沙发里。

——这就是推斯特夫人声明送过来的所谓“线索”吗……这个时候,就算杜安想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忍不住摸了下腰间的“日蚀”,努力说服自己,为了近距离接触一下这段历史,付出这样的代价还是值得的。

……过几天他就把它还回去。

第四章:不完全交易(下)

经过一路打听和寻找,杜安摸到了艺术老师亚瑟·格兰的所在。

他不得不依靠这样的方式,因为上学期下半的某一天,亚瑟突然对杜安关闭了一切个人通讯,连位置也不再分享了。

在那之前他们的关系还算挺和睦的,虽然比不上他和夫人、珍妮和斯蒂夫那样亲密,可是在工作的时候互相联系,聊聊体育和展览,偶然还在一起打个飞球啊什么的,并不比杜安和其他同事之间的关系要糟糕。

杜安刚开始也并没有注意到这么突兀的终止,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进入学期末的冲刺阶段,无论是他还是亚瑟,都没有时间上的交集了。

进入学校的新建大礼堂,杜安才看出亚瑟在这里干什么。

学校的大礼堂也是今年的新建筑,内部的拱顶、梁柱,和优美的流水式地板都已经完成。彩色的玻璃也已经熠熠生辉。可是,当杜安看到灰色的墙壁上一小片一小片斑斓的壁画色彩,和细细的可擦洗线条所描绘出来的繁复图案底纹时,才意识到,当它彻底完成的时候,该是多么的美轮美奂。

“你找亚瑟?”被问到的学生指了指上方,然后关切地对杜安说:“呃……我说,最好还是不要今天去找他啦。”

“啊?为什么?”杜安不解地问。

“似乎心情正恶劣着呢,大家都小心不要靠近他三米的地方。要不?你先联络一下他?”

杜安苦笑,连联络都被他隔绝了,看来只能碰碰运气了。

等他爬上高高的,环绕内部一圈的脚手架,杜安才知道刚才那位同学所言非虚。

亚瑟修长的身体上还从头到脚裹着一身黑,显然是从推斯特的葬礼上回来就直接赶来这里了。这一点还不算什么特别,特别的是他衣服的状态。红色的斑点,白色的污渍,黄色的溅痕,叠加错乱,膝盖上还跪了一滩绿色,几乎就已经见不到原来的黑色了。而这衣服的主人,好像嫌糟蹋不够,仍然挥舞着手里的画笔和喷枪,大力地朝着墙壁上喷洒这颜色,一下一下反溅在衣服上,好像在举行一种特别的异教洗礼方式。

唯一可以直接看到的地方,就只有透明自清洁安全头盔下的脸了。脸上带着愤恨的神情。

杜安见到这个光景,几乎就想打退堂鼓了。

可惜已经来不及。

亚瑟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他,一下子转身过来,手里紧握着画笔。

有一秒钟,杜安几乎以为他要用那粗粗的金属杆敲过来!

“该死,”亚瑟一声咒骂:“今天被逼见了一个死掉的还不够,还有另外一个吗?”

很显然,他说的“一个”“另一个”指的是军官。这基本上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句,杜安对此无可奈何。他想要得到亚瑟的帮助,而不是和他争吵。

看到杜安没有反应,亚瑟似乎略微有些气馁,转为抓住栏杆探身朝下大吼。

“喂!我说你!对,就是你!你他妈的就不能往下看一看吗?”他朝着后面穹顶之下,浮在空中正在墙壁上上颜色的一个学生吼道:“你他妈的到底有没有比例和视角的概念?睁开你的狗眼看一下不行吗?我从这个地方都看出来你画错了!”看到那个孩子似乎还有些不明白,他尽量地平静了一下,在耳边一挥手,改用话筒音量指导道:“从你屁股坐着的位置来看是没错的,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整个画面全局观看时的视野?不要只顾你自己鼻子底下的那一点点,跟其他人的部分比一下,你就知道应该是什么透视关系了。”

下面坐在浮空工作椅上的那孩子晃动了一下操纵杆,离开墙壁慢慢退至圆形大厅的中心地板,然后四面转动了一圈:“啊!我明白了!头应该再大一点,因为从下面看会很小,然后整个都应该再小一点。”他放好原本手里的彩色颜料罐,从椅子的侧面取出消除枪,放下透明防护罩:“谢啦,阿瑟。”

显然,今天亚瑟的学生们对他的毒舌早已处变不惊。

“这些白痴小崽子们。”亚瑟嘟哝了一句,然后转过头来,看到杜安居然还站在那里,似乎很惊奇:“你……为什么还没有默默地滚蛋?天神啊,我以为这次的校庆就是为了庆祝军学分离,再也不用见到你们当丘八的了呢。”

“呃……还,还要一点时间吧。”杜安也已经不知道自己说的是“默默滚蛋”还是“军教分离”还是“不当丘八”了。

在他说出更多难听的话语之前,杜安抢先一步:“我想请你帮个忙!”

亚瑟显然十分吃惊,忘记了继续说坏话:“什么忙?”

“朱利亚。我想要他多结交些朋友。可是体育和脑力的都不适合他,可是倒是很喜欢艺术课,所以,能不能请你……帮忙给一些关于加入艺术社团的方向?”

亚瑟断然拒绝:“不行,社团是自治的,其他人不喜欢他,我没办法强迫他们接受。”

不管三七二十一,杜安坚持道:“资料上说,他一直沉溺在离开周围环境的梦想中。那些医生和养父母也只想‘治愈’他……可是,我只想让他开心一点,有人陪伴。”

杜安顺利地一口气说出这番话,亚瑟有一瞬间没有发表任何评论,让他的心七上八下的。

“他的确很有天分,你应该看看他在卧室里涂的那些画,虽然他一副也不曾交出来过……”

“他喜欢这些东西,他其实是一个很敏感的孩子……”

“而且,虽然学校不能干涉社团,可是老师不也是有义务帮助弱小的学生吗?我要的只是帮他联络而已,让俱乐部主席他们自己决定好了……”

杜安站在亚瑟的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也觉得好像一个罗嗦的老太婆。比较好的迹象是,亚瑟听了并没有发怒的迹象,反倒是作画的动作越来越慢。

等到他自己也注意到慢得不能掩饰了的时候,亚瑟转过身来。

穿着污七八糟的黑衣,亚麻色的长发辫包得紧紧的地在紧贴头颅的应急头盔下,高耸的眉毛之下绿色的眼睛牢牢盯住杜安,他一板一眼地道:“好。我会去帮他问的。不过请你搞搞清楚,我这是为了朱利亚,跟我对你的态度没、有、任、何、关、系……不要以为你通过菲茨夫人搞定了那些老兵,我就会对你感激不尽。”

“亚瑟,上个学期你还在给我发每日笑话一百,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对我这样?”

对于这个问题,亚瑟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转身背对了杜安。

尽管如此,当杜安顺着结构错综复杂的脚手架,爬下这座正在建设中的古典风格的校庆大礼堂兼“通用宗教厅堂”的内壁时,心情还是十分愉快的。

阳光从穹顶附近的十几个小窗口射进来,折射着彩色玻璃和墙壁上的完成或未完成的画幅,在地上投射出奇妙无比的光和影,引发出人大脑皮层内似乎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各种情感和思绪,层次丰富的感受让人一时间心醉神迷。

正当杜安一边赞叹着美景,一边终于安全到达地面的时候,他的终端来了讯息。

他不假思索地打开了。

里面传出一个能让人刹那间如置身冰窑的冷酷声音:“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杜安,这是你的时间逐渐消耗殆尽的声音。”

******

社会学课,朱利亚照例又和大家都嫌弃的笨笨的黄雅荣组成一组。

在老师开始解释蜂拥效应的时候,她偷偷俯过身来,小声地问朱利亚:“你……怎么来上课了?”

“杜安说要叫我给他带布丁。”朱利亚努力用漫不经心地口气说道。

“喔……你有自己的老师哎,真羡慕你。”

朱利亚就是想听这句话,不过表面上还是无所谓的样子。

在这个样样平等的寄宿制学校里,朱利亚这样有一人专门陪伴的情况确实也是很显得特殊化的。不过身为贵族,朱利亚觉得也不能这么随便为受优待这类小事动容嘛。

“今天上午推斯特中尉葬礼的时候,我们都默哀了三分钟。你是不是和杜安中尉在一起的?”

朱利亚这才突然想起,对了,自己怎么把今天推斯特老师葬礼的默哀时间给忘记了?只顾着想着杜安的事了。

“呃……是的,是的。”

不过,这还是要怪杜安不好,谁叫他一个上午都忙着工作,做饭和叫自己起床。

“真好啊,”黄雅荣再一次感叹:“我们几个女生都觉得杜安老师真的很不错哎,比推斯特中尉还要好。”

“什么?”这种话可不是朱利亚想听到了。推斯特中尉,我的推斯特中尉,才刚刚去世啊!这帮女人怎么这么快就见异思迁!

没有注意到朱利亚变得恶劣的心情,黄雅荣继续道:“她们几个都在说,你能被他照顾着可真幸福。”

朱利亚觉得稍微心情好点。

“杜安老师其实很不错的,人又老实,说话很温柔的,讲课其实挺有趣。有麻烦他都愿意帮忙……”

“什么时候有人愿意跟你说话了?”

“就在葬礼刚结束的时候!他们正好走在我旁边,在讨论推斯特中尉和杜安老师的区别,还主动过来问我,你是不是现在都在教室宿舍里吃杜安老师给你亲手做的三餐呢,我就回答了。”黄雅荣微笑起来,“我说他做的东西非常好吃,他们不但相信,而且还讨论,是不是下次请你和他一起来参加家政社团呢。对了,我也受邀请了。”心里的高兴溢于言表。

朱利亚好几次都听杜安的话,把他做的点心啊零食什么的,带过来和小黄分享。当然,此刻听到她的赞美,他一点也不奇怪,还觉得颇为得意。

……直到他听见这么一句:“……都觉得他是理想丈夫的人选呢。”

“什么?你说什么?”

“啊?我说我们女孩子,都觉得虽然推斯特中尉比较帅,也比较有趣,不过还是杜安老师这样的,才会真让人动心,想要嫁给他呢……朱利亚,你怎么不高兴了?”

朱利亚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已经沈了下来,变得阴郁,隐带一丝怒容。

他赶紧摇了摇头,“没不高兴。”

确实,人家的确没说什么啊。为什么自己一下子会变得心情恶劣?

朱利亚自己都搞不懂,本能地想要掩盖,扭过头去,看老师在前面演示的,一个一个累加起来,然后突然间变得疯狂,急速开始运动的密密麻麻的小点。

和他呆久了的黄雅荣,可能是唯一比较能够体会朱利亚情绪的了,这个时候赶紧换一个话题:“对了,你能相信巴克有多蠢吗?今天上午趁葬礼的时候,他竟然又在说推斯特中尉的坏话,他说……他说……”好像是说不出口,小黄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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