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像的舞台——claudia
claudia  发于:2013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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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亚这个孩子,睡觉姿势烂得吓人。杜安一个晚上不知道要起来给他盖多少次被子,今天又是他自己一个人睡的,怎么想杜安都不放心。

于是,他最终还是轻轻地打开了朱利亚的房门,想要蹑手蹑脚走到床边。酒精毕竟钝化了他的反应,等到杜安惊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房间消失了。

杜安从八十七层四百多米的高空一头栽了下去!

身体倾倒下去,死亡从四百米的距离外迎面扑来!

刹那间,一切胡思乱想都被吓飞了。

杜安瞬时放松身体,伸腿去钩门槛边缘的同时喝道:“日蚀!”

匕首从脚踝的套中一把飞入杜安掌心。

脚尖直搭上了一点点滑门轨道边后落空了,身体一边保持下坠的趋势,一边靠那一钩之力进一步朝墙的方向撞去。

须臾如永恒,终于——向后伸出的右手掌心感觉到了刀柄的冰冷。 杜安像跳水运动员一样,抬身,伸臂,挥刺。

火花飞溅,尖锐的刀尖斜刺坚硬的外墙,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刺入的同时整个人放松下来,像单杠一样以小小的刀柄为中心,让身体翻了过来,头上脚下。

日蚀果然是名刀,那道裂痕停止的时候,它稳稳地停了下来,如切豆腐般地深深埋入了墙壁,没入刀柄,看起来就像是生在那里的一样。

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从右臂传来,杜安甩上了左手,一起搭在刀柄上。

一秒钟后,他才敢确认,他的重力加速度的确停止了。

此刻他正面朝墙,风从背后吹来,偷眼看去,远处是黑压压的森林,身后是黑压压的夜空,脚下是黑压压的高空,地面更在深渊之下。

他不确认刀能够在那里坚持多久,幸好停住的地方,正离外墙上供房间滑动的轨道不远。

杜安咬住牙关,把左手搭到轨道上,仅仅这一简单的小动作,就让他的右手又疼出了一身汗。

左手手指扣在半个掌心宽的轨道上,他朝自己的右手看了两秒钟,咬紧牙关,右手也换到了轨道上。

我的天……

疼痛过去后,他开始沿着轨道往旁边吊着爬过去。幸好建筑物的外壁不是天天清洁的,指间沙砾一样的灰尘提供了他救命的额外摩擦力。即便如此,他的右手还是两次差点抓空,汗水模糊了双眼,分不出是吓的还是痛的。

出于某种本能,杜安没有呼救。

这种本能很快得到了回报,几层楼之上,一个漆黑的身影从他刚才坠落的门边探出身。

杜安停止了爬行,一动不动地贴在墙上,他甚至屏住了呼吸。

这天晚上没有月光,全然的黑暗就像子宫里的羊水一样包围着他,保护着他。

唯一的光源来自包围着那个人的房间灯光投射里。

逆光,眼睛里又酸又涩,杜安无法看清那个人的脸,就像雾里看花,连那人身上穿什么衣服都看不清。

那人在那团光中停了一会儿,仿佛确认没有人张着翅膀飞回来

风呼呼地吹着,地面隐藏在一片黑暗中。如果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从这个高度掉下去了的话,其命运跟推斯特应该是一样的。

就在杜安几乎绝望地认定那人准备在那里看一个晚上时,那个黑影缩了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杜安力量的流逝战胜了谨慎,他开始沿着狭窄的轨道慢慢移动。开始短短几米,杜安花了大概十多分钟才爬到。当他翻过走廊上的窗户,双脚颤抖地滚落在地毯上时,四周的一切却显得那么安静,那么正常。

杜安迅速回到自己的楼层。

走廊里,柔和而明亮的光线从各个设计好的角度恰到好处地找过来。墙上挂的名画复制品还是一动不动,边桌的瓶子里的花束经过了一天有些枯萎,但是却仍然艳丽大方,看不出有什么受过惊动的痕迹。

楼梯口也没有人。没有慌慌张张额头上写着“嫌犯”的可疑人影。 只有自己房间的门大开着,黑洞洞而好像要择人而噬。

杜安腿一软,在自家门口坐下了。

等自己完全镇静下来,他才唤开房间里的所有的灯,从地上爬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挪回宿舍,从沙发底下找手枪。

没有人。客厅里没有人。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每个房间检查,总是保持自己身体的重心留在客厅内,总是用左手抓着门框。

没有人,所有的房间都没有人。

除了朱利亚的房间消失掉意外,一切如常。

杜安持枪茫然四顾。

右手上的疼痛一旦松懈下来就变得难以忍受。

朱利亚呢?朱利亚?是死是活?

一个巨大的可能性逼近杜安的意识,他努力了几次,才停止牙齿互相敲击的倾向,准备呼叫斯蒂夫,把这深夜的校园翻个底朝天。

大门口传来的响动,让他差一点就把手里的枪瞄准对方。力量已经到达指关节的时候,幸好杜安反应了过来,背在身后。

朱利亚苍白的小脸,出现在门框之内。

第六章:好坏参半(上)

杜安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

惭愧,歉疚,放心,庆幸……种种感情同时涌上心头。要是朱利亚出了什么事……杜安怎么也不敢想自己该怎么面对迪奥提玛夫人。

此刻,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几步上前,把这小小的身躯紧紧抱在怀中,一纾体内淤积的紧张。不过,为了不惊吓到朱利亚,杜安还是小心翼翼地上前,单膝跪地,尽量保持平和的口吻问道:“朱利亚……你到哪里去了?”不用看时间,杜安也知道此时应该已经是午夜过后了。

朱利亚完全不知道,自己多年积累的那种置身事外拒人千里的表情早已消失殆尽。他声音里的受伤已经大过了责备:“你答应晚上睡觉前来听我背台词的。”

“对不起……朱利亚,我错了。”杜安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下次绝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朱利亚的眼睛嘎巴嘎巴,好像还是不准备原谅他,不过那睡眼惺忪的样子,很明显已经斗不过睡意了:“你保证?”

“绝对保证!”杜安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向这个孩子做保证书了。幸好,朱利亚这次点了点头,然后道:“我困死了……”

“朱利亚,你刚才在哪里了?让我很担心啊……”

杜安本来以为朱利亚会说:“谁让你不准时回来的”之类的气话,谁知道,朱利亚嗫嚅着道:“我,我在楼下门厅里等你,后来……我,我睡着了。”

“门厅?”杜安记得教师宿舍大楼的下面,的确有个小小的门厅的,虽然功能齐全,可是来往的人停留驻足的不多。仔细想来,那里的确有个小角落里放着一个沙发,可以从那里看到门的方向。刚才朱利亚就睡在那里?

杜安平时就不太注意那里,更不要说当时那种醉醺醺的情况了。

“嗯,等你。”说着说着,其实朱利亚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了。

“那你为什么不……”杜安刚要开口,灵光一闪:

“因为你不会用的你的通讯助理。”这半句话他吞下了肚。

因为没人教过他。

他走在人群中,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他说话吃饭,像一个正常的孩子;呼吸喝水,用一双眼睛向外望这个世界;

然而朱利亚和别的孩子是不同的,好像童话里想要成为普通孩子的山精一样,眼前这个避人千里,隐藏起一切缺失和不同,生活在这陌生世界的孩子,究竟心中还有多少说不出口的苦处和困难?他是怎么熬过那些无助和不安的?……

杜安突然觉得自己能够洞察到这个孩子的内心了——

可是夜已经太深,来不及细想。

杜安伸出手去,绕到他的背后,动作轻柔地把他抱在怀里。因为个子娇小,所以朱利亚仍然像孩子一样,被杜安一抱就双脚离地,全部纳入怀中了。

朱利亚一点也没有挣扎,而是扭动了几下,找了个更舒服的姿态。眼睛已经是半开半闭。

“没事了,没事了……好孩子。明天我教你怎么跟我联络。以后晚上不要随便出门了哦。”杜安轻轻在他小贝壳般的耳朵边说道。

“才不!”朱利亚突然一下子醒了,眼睛瞪得老大:“我会去找你的!你说话不算话,我一定会去找你算账的!”

杜安愣了一下,不得不苦笑道:“好的好的,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爽约了,不会了……”安慰了几句,朱利亚才好像放下心来,眼皮又开始沈甸甸地搭下来,一边抓着杜安的衣领,一边呢喃着“去找你……一定去找你”在杜安怀里睡着了。

可是,每次杜安一想把他放下来,他就会立刻又紧紧地抓住。到最后,杜安也没有办法,只是庆幸暂时不用向他解释房间到哪里去了。

时近凌晨,杜安也不想再搞出什么大的动静来。最后,从墙上取出了一顶单人防弹帐篷来,甩开在走廊尽头,和朱利亚挤在一起,锁上入口,和衣而眠。

刚开始的时候,杜安还力图保持清醒,倾听从自己房间的门内以及走廊上传来的任何声息,一只手也还搭着枪。

可既然朱利亚绝不放手,他也只能平躺下来。接着,酒意和紧张之后的巨大疲劳袭来。于是,在这调温的小小空间,两人紧紧挤在一起,沉沉地睡去。

******

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对于杜安来说有好有坏。

好的地方是,第二天朱利亚的房间在大楼外墙平移三格位的地方找到了,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少。

把朱利亚送去上课之后,杜安向斯蒂夫报告了此事。令他惊讶的是,不但斯蒂夫迅速赶来,珍妮不久之后也飞车赶到,接踵而至的亚瑟更是绝对出乎他的意料。最后,居然连迪迪夫人也惊动了。

杜安省去了有人偷窥的那一段,简要地讲了一下坠落和自救的过程。斯蒂夫听完,默默地点了点头,评价到:“反应不错。”也许是昨晚的宿醉,他到现在还捧着头,说话也言简意赅。

“那是你划出的痕迹?”珍妮有点不相信地抬头望着楼梯外墙。深深的划痕好像刀疤一样,足以提醒人昨晚的惊心动魄。

杜安挠了下头,有点羞赧地道:“是那把刀救了我的命……推斯特夫人给我……借给我的,‘日蚀’。”

“我的天……是传说中的日蚀?”珍妮惊呼:“快点给我们看,快给我们看!”

杜安拿出已经由斯蒂夫指挥人取回的匕首来,大家一拥而上欣赏这件历史珍品。于是话题迅速歪到了:日蚀的历史,推斯特将军当年的英雄事迹,他是多么多么的帅,以及当时导致他脱舰的各种友军的战术失误甚或至于尤塔尼亚历史上各派势力在全局上的战略失误。

直到夫人“咳咳”两声,打断了大家的热烈讨论,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回到被抛弃在一旁的这个坠楼事件的倒霉鬼身上。

亚瑟仍抓紧时机地最后打击了杜安一句:“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看来误会虽然解除,可是他俩离成为好朋友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关于事故的原因,迪迪夫人和斯蒂夫对望了一眼,由斯蒂夫表示,不能排除人为。

亚瑟认为是故障。而珍妮则动摇不定。

等杜安说了可能是故障之后,亚瑟立刻改口说:“我觉得人为也有可能。大家还是像珍妮一样不要那么快下结论的好。”

不过,不管他们下不下结论,最终结果肯定是要等待专业人员来调查的了。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所有大楼里的住客已经在撤离,专业人士应召而来,准备进入大楼调查和检修。站在楼下草坪临时搭建的休息去,在和杜安聊天玩笑的同时,斯蒂夫和珍妮已经完成各自的工作了。

可是另一方面,迪奥提玛夫人却坚持杜安和朱利亚一起搬离那里:“所有人都可以搬回去住,就只有你不行,杜安。从今天起,你和朱利亚都要住在我那里,我那里的房子是平房,而且有很不错的安保设备,起码斯蒂夫在发账单给我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斯蒂夫用专业素质受到怀疑的受伤表情夸张地望了望夫人,不过却递给杜安一个肯定的点头。

“可是……检查完了不就没事了……”

“杜安,检查要一整天呢,直接用这时间搬到夫人那里去住不是很方便吗?”珍妮劝说道:“夫人旁边的屋子空着,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只有冬庆节艾利和妻子带着孙子孙女来看奶奶的时候才用。”她带着一丝笑意瞥了一眼旁边的亚瑟:“而且,那还是某些人偷偷觊觎很久的好位置呢。”

“哼。”亚瑟扭过头去。

“昨夜有授权的人都没有操作记录,”斯蒂夫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可是,并不能完全排除人为可能。你作为和推斯特的死有关联的人物,我要对你采取的是预防保护措施……”

“什么叫有关联……”杜安一头汗。

“而且还牵涉到朱利亚。不管了,这事由我决定。”这是斯蒂夫作为保安主任决断性的发言。

“不想住就滚蛋!”亚瑟的威胁。

“可是,我……我没有钱。”学校里的确有很多老师租住在别处,可是杜安囊中羞涩。

“哦,这个好解决,可不能让你白住哦,有要多事情要麻烦你咯。”珍妮笑眯眯或说不怀好意地道。

有四个人联合一致对付他,杜安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胜算,只是还想为自己的的独立居所挣扎一下——

年纪足以做杜安奶奶的迪迪夫人,脸上带着那种洞悉世事的温暖笑容,伸手敲了一下杜安的头:“傻孩子。欢迎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认输的感觉,竟然很好。

杜安为搬家上楼整理东西的时候,终于必须面对此事的另一面。

检查推斯特的房间时,“私理”快速扫描了一遍房间,发出了语速略快于往常的报告:“警告,物品变动!警告,物品变动!警告,物品变动;……”

从斯蒂夫那里拿来的资料还在老地方,所有值钱的奢侈品动也没动。少掉的是一件扁平状的物体,存放在他还没有编目的一个区域。

根据上下叠放的类似物品,私理推断那是一本纸质的(夏克维尔手工装裱,售价799,购于香都大街37号的)——日记本。

第六章:好坏参半(中)

“预备……开始。”

“白沙河边,大雨将至,沉默的孩子孑然独行,水泡如珍珠暗暗泉涌。没人知道他的内心。即便能够拯救这全天下的人,我也要先拯救那孤独的灵魂……”

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排练大厅。虽然谈不上任何起伏,或者演技,可是声音却足够响。而且,这是大家很少听到的声音。物以稀为贵,一时间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朱利亚的声音在回荡。

“……当阳光洒落在水面的时候,我的心终于可以平静。”

朱利亚很成功地再一次念到了终了。

一段念完,也许是因为终于过关吧,居然有旁观的学生拍起掌来,带动了所有人,一时间整个大厅掌声四起。

空气中原本不知不觉累积起来的紧张,就此烟消云散。

而朱利亚也罕见地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瞧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连玛丽亚也微笑着对朱利亚说:“小朱朱你这样不是挺可爱的吗?以后要多笑一点呀。”说完,像个大姐姐似地拍了一下朱利亚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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