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莫似春风
莫似春风  发于:2012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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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暴的风终于有了方向,它席卷掉所有迟疑和却步的尘埃,把一块最为原始的干净的地面崭露出来。那里已无需任何东西来矫饰

天明之前,许俊曦拥着男子渐渐睡去。在沉陷进梦境之前,他听见男子变得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低语:“我要见袁野,带我去见

袁野。”

第五十三章

经过一段日子的治疗,段晨明显觉得自己的身体渐渐好转。手腕上的伤口完全愈合了那些玻璃碎片最后留给他的只是几道歪歪扭

扭的疤痕,像是一条条丑陋的肉虫。

许俊曦每夜都会在病房里过夜。开始段晨以为他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再一次自杀,但渐渐他发现那个男人似乎还有另一重意图。在

每一次护士来帮他的手腕换药的时候,段晨看见男人的眼睛深处藏着一些闪烁不定的光芒。拆线时,男人甚至一度别过头去,直

到自己的手腕被重新裹上纱布,男人才又重新转过头来。段晨终于明白,他真正害怕的其实是这些。比起留在那个曾经被鲜血浸

染过的地方,这里满是消毒水味的地方应该更为安全。

段晨曾想过将男人赶走,在白日里独自一人或是夜晚未眠的时刻里,他反反复复地思量着。因为他觉得当脑海被火一样的记忆灼

烧,当黑夜里一些看不到形态的东西在慢慢靠近他的时候,男人的存在的确帮他抵挡了许多。他发现这时的自己是如此迫切地需

要一个陪伴。

男人开始的忙碌的那几天里,经常把工作带到了病房里来。简易床终究不是很舒服,一米八几的个头几乎伸展不开。有一次,在

半夜里他甚至听见男人硬生生地从床上摔了下来。这样过了几天,男人已经非常憔悴了。

那次,倚在墙边睡着的男人,他手里资料疲惫地散落一地。段晨躺在对面的床上将这一幕看了许久,由着不明念头的驱使,他下

了床然后拿过摞在一边的毛毯盖在了男人的身上。段晨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那里借由微弱地脚灯注视着男人熟睡的脸。多么

可怜的人啊,段晨想着。为什么想也不想就闯了进来,难道还没看清吗,疯长在那片阴霾野地里的藤蔓,每一根上都满布着鲜艳

的倒刺,被缠上就再也挣脱不开了。段晨试着去碰触那张睡脸,每摸一下就在心里轻轻地对着他喊:“喂,你快逃吧!快逃吧!

现在的话应该还来得及……或许……

与袁野的再次见面开始在冬雨骤降的午后,那天空气里似乎郁积了太多的水份,段晨是闻着一路的潮味走到那间特护病房前。走

廊尽头的窗户被雨水模糊,隔着玻璃看向那个病房的另一端,段晨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在水族馆的甬道里,头顶便是一大片的

海洋。而袁野是住在这个海底深处的一条珍贵的鱼,或许,他那样静止的姿态更接近于珊瑚,随着海水的涌动张扬在一隅。

房间里有规律的仪器声,它将袁野的心跳标示出来,那是男子身上唯一苏醒的东西,它把最后的希望维持在那里。许俊曦就站在

身后,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安慰。可这种安慰实在太过微弱,它远远抵不住从自己心里升腾上来的黑暗。它把所有的光

都遮没了。

出事以来的第一面,是段晨从未见过的男子安然的睡颜。氧气罩和各种维持生命的输液管如同挡在那个沉睡者面前的荆棘丛,鲜

红的刺扎破脆弱的外衣,罪孽泊泊地流着。那是他的罪孽是这辈子赎也赎不清偿也偿不了的罪孽。

“袁野……”说话的声音很轻,它们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段晨说不出任何话来,甚至提不起勇气握一下放在被垛外的手,

那只和自己一样纤细得如同枯枝般的手。

“段晨,怎么了?”男人似乎是碰触到自己不断发着抖的身子,安慰的手又要搂向肩膀。这次段晨躲开了。他紧紧抓住了被单的

一角,向着病床上的男子慢慢倾斜着身子。那个男子身上已经没有了醉人的古龙水味,甚至连他最喜欢的咖啡香都闻不见。只有

刺鼻的消毒水味,仿佛一个霸道的掠夺者,席卷掉男子身上所有熟悉的气息。对了,那应该是罪的气息,它得意地弥漫在这里等

着自己。

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渐渐占据了上来。这些都是那个狠心男子的预谋。他故意撞上那棵树,然后久久地躺在这里等着,等着看自

己被罪孽扭曲的表情,等着看自己落泊的样子。就像那个初雪的早晨一样。是你不要的,你为什么不要。把我深埋的情感和欲望

都挖掘出来,我等着你的占有和掠夺,但你连看都不看便走了。任凭空气和尘埃将它们风化蚕食,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段晨仿佛看见氧气罩后面的属于男子的嘴角正慢慢地上扬着。他胜利了,他一直都是胜利的。

“段晨,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非常重要。”“比我将来的女朋友还要重要。”耳畔里又浮出这些话,对!就是这些话

几乎绑住他所有的悲喜。段晨捂住耳朵,可这些话还是无情地闯了进来。“你真的很重要。”“非常非常的重要。”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你在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段晨,到底怎么了!”

有人在墙角阴冷地笑着,有手在拉扯着他捂着耳朵的双手。“不要过来!快走开,走开!”

“段晨,你看看清楚了,是我啊!你到底怎么了?!”

“许俊曦,袁野没有睡,他清醒着,他清醒得很!”

“你在说什么?”

“你有没有听见他一直都在说话,一直都在笑!他故意躺在那里,他是装的!装的!”

“段晨,你到底怎么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啊!”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我要走,你带我走!”

段晨攀着许俊曦的胳膊踏着残破的步子离开。身后是渐渐远去的笑声,没有了,终于什么都没了……

第五十四章上

晨色笼住耀目的阳光,将它们均匀地铺展在天空,唯独突兀出一小块特别刺眼的天空,那里是遥望太阳的猫眼。

许俊曦将车停在公司楼下的车库时万想不到自己父亲已经在顶层的办公室里等了他很长时间。踏进门,许俊曦发觉办公室压抑着

些别样的气氛,直至走近办公桌他才看见父亲坐在皮椅上的身姿。男人的双眼望着面前的落地窗,城市在喧嚣,一切都跟平日里

相同,只是现在注视着这些的换了另一个人。

“爸,你怎么来了。”

“如果我再不来的话,大概这里就快连博采的招牌都被替换了。”皮椅上的男人站起身来,被岁月打磨过的轮廓,蒙上了一层沧

桑感,“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但现在呢。如果不是你妈碰见邵玥,你是不是想等离婚了以后才让我们

知道!”

“爸,这些……等我回去了再跟您谈,行吗。”

“你记住这并不是只属于许家的私事,这关系到博采还关系……总之,你一定要把邵玥给哄回来,无论你用什么办法……”

许俊曦咬紧了嘴唇,沉默的抵抗是微弱的。他忆起和父亲在这间办公室最后的一次对话,那是在博采即将崩溃之前,他将幸福变

作的筹码轻易便交换了出去。但幸福的筹码是利刃它们切碎了友谊和爱情,任纠葛其间的每个人都伤痕累累。

“爸,这件事我想自己来解决。”

“自己解决?只要能把邵玥重新哄回来……”

“不,我要和她离婚。”

那是暮冬的最后一场雨,整个城市都氤氲在一层水汽中,远处的高楼没进升腾的雾霭里只微微显出轮廓。雨水让交通变得更加拥

堵,许俊曦在第三个路口前被红灯阻挡,他看见车流鲜红的尾灯如同一双双妖冶的眼睛,它们穿过雨幕射来锋芒的目光。

前几日的那次谈话已经让父亲彻底恼怒,他将之前的条件再次摆了出来。许俊曦感到父亲似乎洞悉了他所有的弱点,并且相信为

了如今躺在病床上的袁野自己的儿子会作第二次妥协。许俊曦依然记得父亲离开前对他讲的最后那句话,如同一把铁锤那句话将

自己原本坚定的决心给凿松了。

“袁野已经够惨了,不是吗?”

那时,袁野被氧气罩遮没了大半的脸便出现在脑海里,他那么安静,就像一个正孕育在母体内的胚胎那样,悄悄地呼吸,悄悄地

心跳。而他已然远去的心魂正在另一个空间里进行着一场无法预知目的地的旅程,走了很久,很久,却还不肯回来。

拐道去了医院,拥绕在脑海的里的思绪让他不断地想起好友。许俊曦觉得自己需要平静下来,需要一个地方好好地放置那些纷乱

的东西。而袁野已然变空的躯壳似乎就是最好的容器。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冗长的车流慢慢驶进医院。雨水沥出泥泞的道路,医院

依旧保有相当的人群,熙攘的大厅并没有因为阴冷的天气而萧瑟半分。

在袁野的病房门口,许俊曦想起之前段晨拉着他仓惶离开的模样。回去的路上男子的手一直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浑身都在颤抖

。或许他已经因为自责而饱受折磨,许俊曦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解释段晨的异常,这个借口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缘由。

病房内依旧毫无惊喜,袁野静默的样子仍然没有变化,心律机规则地跳动发出唯一的声响。沉默唯沉默以对,许俊曦看着他将繁

杂的思绪渐渐放下来。

过了许久,许俊曦才低低地对着袁野说话:“你会和我绝交的……对了,你已经说要和我绝交了。这次,或许你会更加生气。但

,我没有办法再放下段晨了,所以……”

“不过,要是你起来揍我的话,我可以保证不还手。加上之前的份让你揍到消气为止。你起来啊,我说过不会还手的,你起来啊

,机会可难得……说不定出了这个门我就会反悔,所以你快起来好不好!”

声音撞击墙壁然后返回,几乎连回声都听不见。许俊曦的声音孤寂地响起孤寂地消失,不消几秒沉默又将病房填满了。

退出病房,许俊曦听到走廊里渐渐临近的脚步声,寻着声源望去看见袁光耀慢慢清晰的身影。

交换了短暂的寒暄,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许俊曦突然回过头来:“袁伯伯,有些事我想跟您谈谈。”

男人回过头,看着他说:“好吧。”

咖啡香驱走了一些寒意,许俊曦慢慢地缀了一口,望了一眼完全变暗的天色:“袁伯伯,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能让您有所准备的好

。”

“俊曦,听说你和邵玥吵架了?”

“嗯……现在真的什么都瞒不过……”

“那你今后的打算呢,是和她继续还是……”

“袁伯伯,您是长辈我坦白跟您说,我决定跟她离婚。”

面前的男人浮起一丝苦笑,沉默了良久后喝完了杯中的咖啡:“俊曦,你爸爸的苦心可全白费了。”

许俊曦愣了一下,男人的话以及神情都让他感到疑惑。但很快他就把那些疑问暂时忽略了过去,他将之前被男人转移的话题继续

了下去:“袁伯伯,关于博采还有丰耀的事……”

“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俊曦,你是个很好的而且很有前途的年轻人,你爸爸实在不应该操那些多余的心啊。”

“袁伯伯,你说这些是……”

“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和邵玥离婚,你爸爸难道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其实,当初博采的那次危机并不是丰耀的责任。”

“什么?”

“那的确是人为的并没有错,将原本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之后借题发挥造成博采那些难以挽回局面的人,正是邵玥!”

第五十四章下

阴雨天的拥堵让许俊曦在路上花了很长时间,车在沥青路面缓缓地开着,直到天黑才到达自家的别墅。从车窗看过去的时候,他

发现这栋三层建筑的轮廓在雨水中显得有些模糊。

“俊曦,你怎么回来了?”正巧下楼的母亲,碰见从玄关换了鞋子进门的许俊曦。

“哦,刚好经过附近就转道来看看您和爸爸。”

“真是的,你也不打个电话来,我让厨房做点你喜欢吃的菜。”

“不用了,妈,我已经吃过了。”

许俊曦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自己的胃部,空荡荡的感觉和隐隐约约的疼痛积聚在那里,可他仍旧没有任何的食欲,甚至连来杯热饮

的渴望都没有。

“你和邵玥两个明明都是夫妻了怎么还老喜欢独来独往的。”

许俊曦疑惑的表情让面前的母亲无奈地摇了摇头:“邵玥前两天刚来过,看那她样子而且又是一个人来的,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

呢。”

母亲的话没有继续下去,许俊曦却从先前的疑惑中渐渐释然。他并不是多么地了解邵玥,但在某一点上应该说那是几乎所有商人

都共有的那一点——他们不会自己暴露出软弱。邵玥是个相当要强的人,即使他们已经分居了几个月之久,即是他已将离婚协议

透过律师递给了她。她依旧不会在人前显露出半分的端倪。

“妈,爸呢?”

“这会儿还在二楼的书房呢。”

书房里丝毫没有变化的陈设让许俊曦想起了当初那个雨夜,灯光将父亲的疲惫和憔悴出卖。父亲也像今夜这样静静地坐在书桌前

面前摊开一本厚实的书,可眼睛望的却是窗外。

“爸!”许俊曦叫了一声。

“俊曦?今天怎么想到回家了。”

“爸,我有些事想告诉您,还有些事我希望能听您来告诉我。”

许俊曦看见父亲朝他看过来的眼神中包含了些锐利的光,那些光异常敏感,有着近似于猛兽的警惕。

“那么,你想告诉我什么?又想让我告诉你些什么?”

确实有过短短一瞬的犹豫,就好像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劣根性一样。许俊曦总是无法面对父亲审视的目光,就好像有把刀子一层

层地把自己分剥开,赤裸裸地呈现在那里。但很快,许俊曦便发现自己已无需害怕,因为此时的自己也正握着那把刀子。

“爸,我刚刚碰见过袁伯伯了,他告诉我当初博采的那次危机跟丰耀没有任何关系,那些都是邵玥搞出来的。爸,这些事你都知

道吗?”

“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俊曦。”父亲换了一个姿势,许俊曦看见有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父亲半边脸的表情。

“我想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

“那么你认为呢,俊曦……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许俊曦倒吸了口气,他一直认为父亲是个极为骄傲的人。骄傲的人会蔑视一切卑劣手段,毕竟博采是父亲全部的心血。可是……

“商人是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利益的,这一点上就连你袁伯伯也毫不例外。”

“爸……既然您都说了,那我也不妨也告诉您一件事吧。我已经向邵玥提出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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