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安抚着他，千万别再吵了，眸紫本来就是好意，十三郎这么做，实在伤人。

“眸紫，别听他胡说八道，你去开药方，我喝几天就好了。都别紧张，我从小到大很少生病，这次大概是把所有病痛都勾起来了，没事的，都别紧张。”

眸紫眼圈都红了，看得他于心不忍。这是它邻近死亡的必要表现，他没有被杀掉，没有出意外死掉，病重死亡，是上天安排，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改不了生死薄的。

“赶紧换药方，他在这么下去会死的，他要是有一点危险，眸紫，我饶不了你。”

十三郎恶狠狠地。

“十三郎！”

金童斥责他的出言不逊，眸紫擦了一下眼泪，倔强的拉过金童的手腕，仔细的再一次诊脉。脉象还是显示不出他有什么不妥之处，眸紫一咬牙，干脆用了心法，闭着眼睛，手心贴着金童的身体，慢慢的下滑。

经过心脏，没有发现异状。经过肺脏，似乎有些发炎，风寒之人必然会咳嗽，肺脏有些发炎是必然的。肠胃也安好无损，就是有些虚弱，他这几天进食都不好，肠胃虚弱也在情理之中。

最后，他把手贴在金童的头顶，从上到下，每一个重要部位都检查过来了，还是没有找到病灶。可为什么他这么虚弱，脸色难看的和鬼一样。

他了解金童，金童是一个坦荡荡的君子，他不会撒谎，讨厌虚伪，光明磊落，装病是不可能的。可到底为什么，他病得如此严重，却找不到那里生病了呢。

就好像是一个将死之人，药石无用，请在好的名医也挽不回这条命一样。

金童还是对他笑着，明明病得只能靠在哪了，他还在用他的笑容安抚着两个已经抓狂的人。

好像有他在，再大的困难不是困难，再乱，有他也会平静。

十三郎果然安静下来，摸着他的手，一脸的心疼。

“童儿，你哪难受？你和我说，你那不舒服？我们找出你哪里不好，才好治病啊。”

金童抬起手摸摸十三郎的头发。

“我哪也不疼，就是身体发懒，没有力气，你看，我烧退了，我今早上还喝一碗米粥呢，就是没力气下不了地，其他都很好。你别瞎操心，我康复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你看看把眸紫姑娘吓得，大男子汉，怎么可以对姑娘家大呼小叫。”

“眸紫，他还是小孩脾气，你别在意。十三郎，再去抓药，对了，多买一些糖果回来，那种松子糖我挺喜欢的，我记得以前还有卖芝麻糖的，你都买一些回来，女孩子家喜欢吃。”

眸紫依照着他的身体状况更改了药方，十三郎没有道谢，抓着药方就分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金童对眸紫抱歉地笑笑，他家的这只狐狸啊，年轻莽撞，不懂女孩子的心思，着急了就会没了主意，可别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金童从枕头下边拿出一个白色绢帕包裹的小包，仔细打开之后，是一件金黄色的手圈，毕镯子要小，圆圆的，雕刻了一些美丽的花纹，交接口是伸缩的环扣，看起来小小的，却可以放大。

“这是我周岁的时候，我父母送我的长命圈，你别看小，掐住交接口的环扣，现在还可以戴的进去呢。我一个大男人，现在还带这种东西就有些被笑话了。你们女孩子爱美，你手腕比我手腕细，佩戴上一定好看。送你吧。”

眸紫金银首饰不少，可这么精致的他还头一次看见。周岁可以带的，十几岁的姑娘也可以佩戴吗？

金童拉过他的手，环扣松开，眸紫纤细的手腕就钻了进去，皓雪手腕，金黄色手圈，果然好看。

“鲜花赠美人，宝剑送英雄。我现在没办法折一枝花送你，只好送你这个了。收下吧，你别和十三郎生气了，他就那样，脾气上来了，连我都吵不过他，别搭理他。”

眸紫何等聪明，一下子就知道这件礼物的内在含义，不是答谢他的救治，而是在帮十三郎圆场。

十三郎可算是把他气疼了，本想着回去和他爹告一状，可这么一来，他什么都不能再提了。

“十四郎对十三郎可真好。”

眸紫也没有退却，十三郎气着她，他这份礼物收的也为心无愧。好歹过来帮忙的，不知道感谢不说，还指着他鼻子大骂他好几次了，姑娘家心高气傲，这口怨气怎么忍得下。

“自家兄弟闯祸，我也只好在他背后赔不是了。眸紫姑娘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眸子一笑，百媚横生。

“看在十四郎的面子上，我不和那只笨的要死的狐狸生气。”

袖子一落下，这个手圈就留在他手腕上了。

金童叹口气，就会惹事，还要他去哄。幸好姑娘不计较，要不然，传到狐族领地，他一个犯罪在先，欺负同族的罪名就落下来了，到时候看他怎么办？接受族规惩罚他就老实了。

大概这次换了药方，没有那种刺鼻恶心的鱼腥味，黑褐色的一碗药端到他嘴边，他没有闻见药味就吐出来。一捏鼻子，一口气喝下去。

十三郎给他揉着心口，帮他顺着口气。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金童发现他没有像昨天一样喝下去就吐出来，有些高兴。至少今天喝药没有折腾他。

十三郎看上去也很高兴，一直的摸着他的脸。

“这服药肯定管事了，你看看你，脸色都不是那种青中带灰了。就说那个死丫头不对症乱下药，耽误你的病情了，他还和我顶嘴，这服药怎么发挥作用了？赶紧躺下多休息，晚上再喝一碗药，明天肯定能好。”

“我也觉得身体有些力气了。看来这服药对我的病管用。”

握了一下拳头，果然有些力气了。好奇怪，他的生死不是定下了吗？怎么会突然变好呢。难道说，他的大限之日还没到？上仙也不是借这个机会带走他？

十三郎傻呵呵的笑了。

“童儿，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你多吃一点，明天就可以恢复了。”

金童眼睛一转。

“我想吃后院的青苹果，那种酸酸的苹果，一定很开胃。”

十三郎有些脸苦。

“那还没有成熟呢，多酸多涩啊。”

金童嘴巴一翘，十三郎没有办法。

“好好，我去摘。”

十三郎对金童生气完全没有办法，别说是酸涩难吃的青苹果了，现在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会去搬一把梯子。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金童对他一笑。十三郎认命地去后花园。

后园子里有几棵果树，也不知道是谁栽种的，反正有果子吃。春天里，杂草刚冒新绿，桃树苹果树就开花了，他们那时候会在树下看一整天的花花草草。果子成熟了，他们还会摘下来收集起来，吃到过年呢。

十三郎去了后院，金童拿出一把纤细细薄的匕首，拔下头上的发簪，他的发簪是一只玉簪，用了太多年，朴实无华，没有任何雕刻点缀。

金童在这个发簪上雕刻下自己的名字，还刻下了执子之手与子相老的誓言。

看着这根发簪，明天戴在十三郎头上，不管他是生是死，十三郎的念想就留下来了。只要他一摸到这根发簪，就会想起他。他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第二十一章：挑破真相

就算是青苹果，怎么也要挑选一个不那么难吃的。十三郎围着果树转了一圈，纵身上跃，抓住了树干，蹭蹭几下，就爬到了最大的树枝上。坐在树杈中间，左右打量。看中了一颗一边是红一边绿的苹果，看着就招人喜欢，金童一定喜欢吃，味道也会很甜。

伸长手臂去攀摘，眼看就要到手了，谁知道这颗苹果被人捷足先登了去，一个青绿色的尾巴伸了过来，钩住了苹果，十三郎的眼睛随着这条尾巴转动，眼看着苹果落在凤回的手里。

“凤回，你也太会破坏好事了，赶紧把果子给我，童儿等着吃呢。”

十三郎咬牙切齿，就没看见过这么无耻的蛇，但凡好事他都参一脚，还冷血异常，怎么和这种人做了邻居。

凤回拽拽的咬一口，懒洋洋的躺在树枝上。

“最后一餐了吧，你也太小气了，人家临死之前最后一顿饭，你就给他吃这么一个烂果子？赶紧去买些酒水，把他灌晕了，你也喝醉了，他死的时候，你们不至于抱头痛哭。”

十三郎浑身一震，最后的一顿饭？什么叫做临死？凤回才喝多了吧，他胡说八道呢吧。

“你这条嘴巴最恶毒的毒蛇，就会咒他。他好着呢，今天喝了药，精神好多了，它还可以做起来了，你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会死，他不会死的！”

凤回大笑一下，把啃了一半的果子丢了，扭腰顺着树干爬下来，在落地之前变成一个阴冷邪魅的男子。

十三郎也跳到他面前，一把扯着他的衣服。

“把你的话收回去，我不许任何人诅咒他！”

凤回手一翻就把十三郎推到一边，不去看他气白的脸，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你知道童子的规矩吧，童子不能破身，一旦破身必死无疑。别以为谁都是未经事的娃娃，你们夜夜红被翻滚，吟哦声传到宅子每个角落，谁都知道你们干了什么。你破了他的身，头顶的仙气早就消失干净，他这次生病也是生死薄上写好的，药石无用，华佗在世也不行，他一定会死。今晚就是他大限的日子，好好把握着最后的一段时间吧，你们有机会再次见面的话，那就不是人妖殊途了，就是妖和鬼，又或者他上天，你和他是仙妖殊途。不过，也有受不住妖魔的引诱，宁可受到天谴也要和妖怪在一起的。那样，你们在一起的机会也就更大了。他死了，你也别伤心难过，人家那是回归天庭，官复原职，是好事。就是你们的小日子不会再有了。”

十三郎呆愣了，原来他的小聪明，是害死金童的致命伤，他以为钻了仙法的空子，可他忘记了，神仙是古板严肃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的雕虫小技，人家根本就不看在眼里。以为长长久久，可以躲避灾祸，躲开命中注定的那种生离死别，没有想到，是加速这场恨事的发生，缩短了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他成为罪魁祸首，成为杀死童儿的凶手。

“你以为你的那些小把戏能逃得过上边的人吗？他们都是成了精的才修炼成仙的，玩都玩死你，你还以为上边每个神仙都是好人吗？不说修行道行，不说法术功夫，就是年纪拉出一个比你大好几十倍，小孩子不懂事就会莽撞，还想和神仙斗，还想从他们手里抢人，做梦去吧你。

害人了吧。不过你也算是间接地帮他了，至少他死了就会上天庭。不在五浊恶世浸染，没有人的悲欢离合，不喜不悲淡然处世。你以为他吃了那个小丫头的药就会好？笑死人了，他那是回光返照，你不信就等着看，今晚午夜时分，地府的人肯定会来接他。”

十三郎不理才凤回的嘲笑。

“你胡说八道，他不会死，我不会让他死的！”

“你啊，还是年纪小，没有遭受雷劫，不知道神仙比任何一个妖物更冷血。到时候你就全知道了，去守着他吧，你们也只剩下一点点的时间了，把想做的都做了，诉诉衷肠也好，身体纠缠也好，反正他死期已定，不过现在做什么，你都改变不了他的死亡日期。好好珍惜吧。”

凤回摇着头，不管是人，还是妖，或者是魔，要比冷血，谁也比不上神仙。他们无欲无求好几千年，任何儿女情长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花开花落，没有结果。认为沉迷其中的都是修行不够的，定力不深的，说着天若有情天亦老，说着情是刮骨刀，是害人的东西。可他们也不想想，就是因为有太多感情，这个世界才没有灭绝。才有他们的香火鼎盛，才有万人朝拜。

也对啊，人世百年，恩怨纠葛一百年，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等一盏好茶泡好的时间，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点的时间，浪费千年修行，丢了长生不老的特权。

十三郎脸色青白，奔跑回前院，一推门就看见金童手里握着他的发簪，斜靠在床头，闭着眼睛。阳光照在他脸上，几乎透明，他就好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样，就好像是没有呼吸的玉娃娃一样。

十三郎呼吸一停，他觉得双腿灌铅，一步也动不了，不敢上前，不敢去触摸他的鼻息，怕现在他没有呼吸。

金童听见声响，微微睁开眼睛。

十三郎差一点坐在地上，金童不知道，他睫毛的震颤，就是指挥他心脏跳动的工具。

金童看见他了，笑着对他招招手。

十三郎不由自主的坐在他的床边，伸手触摸着他的脸，百般爱恋的一次又一次小心摸索，还是温热的，还有呼吸，那漂亮的眼睛还在对他微笑，一切不都在吗？凤回是在骗他的对不对？

真的不敢去想，这么一个精致的人冰冷僵硬，没有呼吸，怎么呼喊也不会醒的样子，他怎么可以死呢，童儿死了的话，就好像摘取他心脏一样的疼。不行啊，他承受不了童儿死亡，就连转眼看不见他，就难以接受，别说是死亡了。

把童儿留给他，他什么都不要，他也不要修炼，他不要成神仙，他宁愿用自己的所有道行换童儿的长命百岁，他们一起生，一起死。

“童儿，童儿，你答应我，你不可以死，不别丢下我一个人，童儿，你答应我别回天庭，我们就在宅子里好好生活下去，一百年，一百年之后，我们一起死。童儿，你不死，我不亡，好不好，答应我。”

金童愣了一下，十三郎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极力隐瞒着自己的身体变坏，他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以为可以在夜里，十三郎沉睡的时候，他静静地死去，就不会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

他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肯定是知道了吧。

“我该回天庭复命了。上仙找过我一次，我日子不多了。十三郎，我走之后，你要潜心修炼，尽早修炼成仙，我在南天门等你。到时候，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你尽量缩短修炼时间，我告诉你，雪山之间有一株千年雪莲，后山的弦崖峭壁上有一棵千年何首乌，北方的白云山靠近山涧的地方，有一株结了人参果的稀有十叶人参，你吃了这些好东西，功力道行必然增长千年，你再把这些世间稀有的东西的力量转化成自己的，成仙就指日可待。我等你，多久我都等你。”

十三郎扣住他的肩膀，死死地摇晃着，摇晃出自己的眼泪。

“童儿，我不要，这些我都不要，我就要你陪着我，我就要以前的日子。你答应我啊，别离开我，童儿，别离开我。”

十三郎哭倒在他的肩膀，紧紧抱住他，这副身子，他还能抱多久，可不可以许给他一个百年，让他们幸福？

金童摸着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的摸着。

傻子，世上不能完成的愿望那么多，他们的要求超出范围了。

“我把发簪给你，你每次梳头的时候，就会想起我。我虽然死了，虽然在你修行这段时间不能陪在你身边，可你把发簪当成是我，日子也就好过。想要我们在一起，那就好好修行，吃下我说的圣品，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一百年，两百年，就算是五百年，一千年，我都等着你。”

十三郎不再说什么，和他紧紧依靠着。

金童把发簪戴在他的头上，真好看，如墨的头发，白玉簪，相得益彰。

就算是逆天，就算是万劫不复，她也不许金童离开他半步。他什么都不要，太遥远的未来也不要，他就要眼前的，要童儿康复，要童儿陪伴，要一起白首到老。

你不死，我不亡。

第二十二章：死亡降临

傍晚，金童开始大口吐血，那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让十三郎手足无措，每咳嗽一下，他的鲜血就会呕出，染湿了手帕，喷在被褥间，不管他是多想极力隐藏，拼命压抑，已经是他不能控制的。

眸紫动用了金针，还是不能帮他止血，十三郎先给他输入法力，眸紫制止了他。这个时候，体恤的如风中残烛，凶猛的内力只会加速他的死亡。十三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点一点的衰弱，一点一点的昏迷，美丽精致的脸呈现灰白之色，全身萦绕着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