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身形轻晃,忽然就到了高淮身前,微一抱拳,木刀劈出,刹那间就是三十六刀,刀影飒飒,身形忽远忽近,绕着高淮团团乱
转。高淮心中赞叹,仗剑相迎,以快打快,如一阵急雨劲风,两人化为两团影子,一团白影,一团蓝影,在堂中纵横来去,而两
人手中的刀和剑,却始终离得有一定距离,未曾相接相触。
高淮师出名门,剑法精妙,但对敌经验比起老江湖的萧雄,却相去甚远,一交手间,被他虚虚实实,诱敌深入,不出百招竟渐渐
落了下风。众人正眼花缭乱的当口,一声衣袂带风的轻响,两道人影却忽然分开,远远地隔五丈落下,萧雄反手收刀,微笑道:
“萧家刀未必就不中用,只是要看用刀的人中用不中用。”
第十七章:醉酒
这话却是对萧谏说的。
高淮肩上衣服却被萧雄木刀刮起的劲风撕裂了一个三寸长的口子,虽无大碍,但很显然输了半招。他却不以为杵,抱拳道:“萧
大堂主好功夫,在下甘拜下风,佩服。”
萧雄道:“承让。”回头看着萧谏道:“你究竟看清了没有?”
萧谏怔怔地看着高淮,心中却是滋味难辨,既佩服他的武功,想起来自家的惨事和他高家脱不了干系,却又有几分愤恨之心,听
萧雄开口相询,叹道:“看清了。我也知道自己不中用,看也是白看,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高淮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早已看到了萧谏,但有要事在身,却一直没顾上和他打招呼,见萧雄已走到方千玺身前,伸了一只爪
子出去,道:“总堂主。”高淮心中一动,紧张起来,眼睛盯着萧雄的一举一动,暂且把萧谏忘到了一边。
方千玺微笑,把那三枚黑玉令箭递到了他的手中。
萧雄伸手接住,回身道:“三殿下,你的武功我已见识过,我萧雄也不过多活了几岁,占个和人打杀甚多的便宜,心里却对殿下
很是佩服。你若能和我连干三碗酒,这三枚黑玉箭我萧雄就亲手交付与你,如何?”
高淮心中为难,他酒量着实不行,意存犹豫,萧雄瞧了出来,微笑道:“喝不喝自然由得殿下,不过我萧雄却喜欢和会喝酒的人
交往。这是个人的一点恶习,死活改不了,怎么办?”
高淮听在耳中,一咬牙道:“萧堂主盛情难拂,高淮一定舍命相陪。”
萧雄笑道:“好,斟酒!”何眠立时斟了六大碗酒,沈欢欢用托盘端了过来,两人连着干了三碗酒,萧雄也还罢了,高淮却觉得
一股灼热从腹中缓缓升起,难受之极,却也只得忍着,夸赞道:“萧堂主好酒量,在下却是真不行了。”
萧雄哈哈一笑,道:“如此足矣!伸手!”高淮依言伸手,萧雄把黑玉箭郑重地放在了他的手心中,道:“收好了,丢一枚可是
天大的遗憾!”
高淮攥住那三枚令箭,心中欣喜万分,只觉得这武比得爽,这酒喝得也值。萧雄朗声道:“这比武已经完结,想必大伙儿热闹也
看够了,各位这就开怀畅饮吧!”
堂中气氛登时热烈起来,侯天翔扯了桃夭去和方千玺叙旧。高淮微笑地看着,忽然想起萧谏来,游目四顾处,那小子却不见了,
他诧异道:“萧堂主,你那个弟弟萧谏呢?”
萧雄回头看看,同样很诧异,问林再淳道:“田田呢?”林再淳万事不挂心,也是茫然摇头。未央接口道:“刚才田田让我转告
大堂主一声,他要走了。这就出去了,我拉了一下没拉住。”
萧雄道:“这孩子,他根本就无处可去,诶呀!真是个孩子!”转身要出去寻找,高淮赶在他前面道:“大堂主,萧谏估计是因
为我才走的,还是由我去追他回来,恰好我也有事情要和他商量。”不等他回答,已转身抢出门去。
外面已是夜色深沉,明月在天,如意湖中静影沉璧。萧谏已经走到湖边的曲桥尽头,忽然身后风动,高淮竟在瞬间追了上来,他
听到风声,回头一看,冷笑道:“你要干什么?我现在身无分文,我赔不了你的玉佩!你家偌大一个皇宫,什么奇珍异宝没有?
何苦这般小气!”
高淮道:“不用你赔,那玉佩我已经找人镶起来了。萧谏,我有别的事要和你说,你慢走!”
萧谏不理他,接着前行,高淮抢到他身前拦住他去路,萧谏被他堵住走不了,怒道:“你想怎么样?”
高淮道:“萧谏,这次我并没有怎么样你,你这样起来就走,你萧雄哥哥脸上也过不去的。”
萧谏冷笑道:“我如何留下?你别当我是傻子!他们的总堂主那般看重你,你收了人家的黑羽箭,我猜着以后五大堂怕是要入你
的麾下了吧?难道我留在这里碍你的眼,等着你给我气受?你让开!”
高淮道:“我和五大堂怎么样,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耽搁你接着和他们在一起厮混。萧谏,我父皇交代我,当年的承诺不能作
废,你有什么心愿就告诉我,我定当满足你。”他酒量浅,喝了那三碗烈酒,这一会儿酒意上涌,晃晃荡荡只想站不稳,只得伸
手扶住了湖边的一棵柳树,萧谏冷笑道:“心愿?落到这种地步,我这贰臣之后还敢有什么心愿?”
高淮一怔,呆呆地看着他。萧谏却忽然想起自己少年时不知天高地厚发下的宏愿:“我学武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能为东齐守卫边
疆,扫荡敌寇,尽一己之力保我东齐河山及百姓太平富足。”这话他不知对谁说过,如今想来甚是熟悉,可是东齐的河山是人家
高家的河山,就算他这贰臣之后想保家卫国,却不知人家稀罕不稀罕。若对着这位皇子道来自己那宏大的心愿,却让他弃若敝履
,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还是胡乱说些别的吧,萧谏微笑起来,笑容却很凄楚:“我的心愿就是娶妻生子,传承我萧家香火,以慰我爷爷奶奶在天之灵!
怎么样?这个心愿不算很难办吧?”
高淮道:“这个要求很简单,别的……还有没有?”
萧谏道:“有啊!当然有!多得很!”见他似乎已经站不住,却也不想再和他再多说,便想展开轻功从他身边逃走,却被高淮一
把扯住了衣袖,萧谏怒道:“你干什么?放开!”
高淮酒意上涌,难受之极,却执意扯着他不放,道:“萧谏,你别走,我要完成我父皇答应你的事,我不能失信于人!”
萧谏甩不脱他,回身看他摇摇晃晃站不住,忽然恶毒心起,轻笑道:“三殿下醉酒了吗?怎么这样晃晃荡荡的?”
高淮单手按按一阵阵眩晕的头,道:“是的,我酒量不行……”
萧谏道:“我却知道有个方法,解酒最快,你既然不让我走,还要替我完成我那卑微的心愿,那我就投桃报李,让你好好清醒一
下!”顺势伸手揽住了他的腰,笑道:“瞧殿下站都站不住了,我扶您一下。”高淮脸色一僵,诧异地看他一眼,暗夜中一丝红
晕却浮上了双颊,道:“萧谏,你……别碰我……”
萧谏却忽然伸脚一勾,同时手上用力一推,高淮本就醉酒了,站立不稳,又骤不及防,“扑通”一声,竟被他推进了如意湖中。
他这一入冷水,立时清醒了,萧谏心中痛快了些,却见远处几条黑影从曲桥上匆匆行来,已经快到了眼前,他一见恶劣行迹要暴
露,立时叫道:“快来人啊,三殿下不小心落水了!快来救人啊!”接着那几条人影迅速飞奔起来,却是萧雄见两人久久不回,
带着人找了出来。接着数声水响,桃夭和沈欢欢一起下水,把高淮捞了出来,三个人均是落汤鸡般狼狈不堪。
萧雄吩咐沈欢欢照顾着高淮去客房换衣服,高淮冷冷地看了萧谏一眼,终是什么也没说,浑身水淋淋地被桃夭扶着走了。
萧雄交代妥当,回身扫了一眼站在暗影中一声不响的萧谏,道:“田田,他若是淹死了,江南五大堂还如何在东齐立足?”
萧谏道:“他淹不死的。”
萧雄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他淹不死?万一他不会水呢?”萧谏一本正经地道:“古语云:善泳者溺于水。大哥既然说他不会水
,他当然淹不死。”
萧雄本来有些生气,却给他逗得呵一声笑了出来,道:“谬论!”接着叹气摇头:“你这小家伙,可别乱走了,教哥哥们白担心
!走吧,跟我回去。”伸手牵住他的手,强行把他扯了回去。
结果第二日清晨,萧谏睡得迷迷糊糊,便有人来敲门,他只得穿衣爬了起来,待开门,却是高淮那个小跟班桃夭,一脸的高傲不
屑,手中托了一个匣子及一把刀。高淮站在在他身后,脸色苍白,身上裹了一件厚厚的浅青色云纹蜀锦的斗篷,看起来一副有气
无力的模样。
萧谏不知他意欲何为,踌躇不语,高淮只得道:“让我进去,我有话和你说。”
萧谏让开身子,看着两人进了房门,桃夭把东西放在案上,自去取了一把椅子过来让高淮坐下,萧谏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桃夭
翻他一眼,道:“我们殿下昨晚喝酒后又落水,结果发热了,还惦记着要来给你送东西。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高
淮瞪他一眼,桃夭立时住嘴,拂袖出门而去,站在门外守着。
萧谏确定他没有报复自己的意思,便磨蹭到桌子对面坐下,道:“什么东西?”
高淮伸手把那个小匣子推到他的面前,道:“这是一万两的银票,我让侍卫昨晚赶回金陵取来的。要成家娶妻是没问题了,你拿
去吧。”
萧谏一愣,伸手拿过打开,果然是两千两的银票五张,他呆呆地将那几张银票举在眼前看了片刻,确定不是在做梦,惊喜之下,
忽然笑容如花般绽放,两只大大的黑眼睛弯成了两弯明月,刹那间整个房间都跟着亮了起来,喃喃地道:“呵,钱啊!银子啊…
…”高淮看看他的脸色,没料到他见了银票这般高兴,甚是出乎意料,问道:“够了吧?”
萧谏抬眼看他一眼,反应过来了,连忙收敛了笑容,沉下了脸道:“不够!若是我爷爷好好活着,家产没被抄没,我说不定还能
娶个公主郡主啥的,风光体面地大婚。一万两怎么够?”
第十八章:妹夫
高淮见他想耍赖,轻轻皱了下眉头,淡淡地道:“咱们东齐没有那么多的公主,就一个,还嫁到赵国和亲去了。至于郡主……我
父皇没有兄弟,所以也没有郡主。”
桃夭在门外听不下去,接口道:“什么公主郡主的?人家从五品官员家的女儿都不愿嫁给他,嫌他是贰臣之后,拜堂的时候还撞
柱了,这会儿了摆什么谱?想骗钱吗?”
萧谏听他提起了自己视为毕生之大耻的伤心丢丑事,又羞又怒,愤而拍案,起身就想拔刀相向,高淮道:“桃夭,你走远些!”
桃夭不敢违拗,只得走远了些。高淮接着道:“娶了公主郡主,也未必就能举案齐眉。萧谏,若不是看萧雄的面子,我不会和你
说这么多的废话,所以你也不要太难为我。还有这个……”他把那把刀推了过去,道:“这是前年西域一个小国家进献的一把刀
,名叫沉香,虽说不是什么宝刀,却比一般刀略强些。我把你的刀打落在秦淮河里,这就算我赔你的。”言罢起身,便欲出门而
去。
萧谏看着他孤寂清俊的侧影和那冷漠淡然的神情,气得牙痒,却又故意问道:“三殿下,你不再问那块玉佩的来由了吗?”
高淮顿了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忽然间变得冰冷异常,脸色一点一点慢慢沉了下来,一点一点沉静寂寥,萧谏悄悄瞄一眼
他难看的脸色,心中害怕起来,只恨自己多嘴。却见他什么也没说,拂袖出门而去。
他和萧雄及方千玺等人一一告别,带着侍从等人直接回了金陵。
萧谏转瞬间就对高淮的冷漠置若罔闻,拿着那几张银票,心中一番计较,恰此时未央来叫他吃早饭去,萧谏道:“姐姐,我大哥
起来了没有?”
未央道:“你大哥要是这会儿能起来,那太阳就能从西边出来!”凝目打量他的脸色,笑道:“小田田碰上了什么高兴事?满脸
喜色的?手里拿的什么?”
萧谏举起给她看,笑吟吟地道:“银票!三皇子给我的,让我娶媳妇儿用的!可是姐姐,我忽然不舍得用了呢!”
未央笑道:“娶媳妇儿?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一心一意就想着娶媳妇儿?对了……”她笑眯眯地凑近萧谏,道:“你还欠我三百
两银子,这现下有钱了,是不是可以还我了?”言罢便想伸手抽一张出来,萧谏连忙闪身躲开她的魔爪,将银票揣入袖中,赔笑
道:“姐姐,这是一万两,我不想拆零散了,我想给我妹妹送去。我家前一段出了事,我匆匆忙忙给她找了个婆家,可是她一文
钱的嫁妆都没有,在夫家说不定会受气的。所以这银子我要给她做嫁妆。”
未央叹道:“田田,能投胎成你的亲人,想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做我干弟弟吧,回头你再弄来银子了,给你的老姐姐也张
罗一份儿嫁妆好吗?”
萧谏道:“是应该先张罗一个姐夫吧?话说我妹妹,我是先……”他想说先张罗了一个妹夫来着,忽然觉得很丢脸,就顿住不说
。未央一笑,扯着他去吃饭。
三日后,方千玺离开金陵回了自己的家乡。而后萧雄等人的五大堂所处之地分散各地,要相继离开,未央作为金陵分堂的堂主,
自当留下。她带着萧谏把萧雄等人送到了长江畔的船上,设宴饯行,席间萧雄知道萧谏的小小心结,拉着萧谏的手,叮嘱道:“
你若想留在金陵,就跟着未央,作为金陵分堂的副堂主,先暂且栖身。田田,所谓英雄不论出身,贰臣之后没有什么,你别老是
挂在心中和自己过不去。以后的路,靠自己走出来便是。”
萧谏道:“是,多谢大哥。”萧雄接着叮嘱未央要好好照顾着萧谏,千万别委屈了他。萧谏和众人一一作别,萧雄送他一摞人皮
面具让他戴着玩儿,林再淳送他一堆丹药丸药金疮药。小雪飞已经和他不计前嫌,两人重新勾搭起来,临去在船头上挥手娇笑道
:“弟弟,等着我回来找你!”萧谏吓了一跳,不敢回答她,看着那船缓缓驶离了岸边,却也满脸怅惘之色,很是舍不得。
未央白他一眼,冷冷地道:“看上那个紫眼狐狸了?哼!姐姐书院中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比她强。走,我带你回我的翠袖书院见见
世面去!”
萧谏道:“哪里?我是舍不得我大哥。我们萧家极少有人入朝做官,我爷爷还做了两个皇朝的官。为此缘故,早已被萧家余人所
不齿,大哥与我以前从未见过面,却不在乎这些世俗之见,用心指点我的武功,我……很感激他!有人说运气好的人一生中会有
贵人相助,大哥他就是我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