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魂传 四——小啤
小啤  发于:2012年05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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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掉!快!”千帆跪在地上,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鲜血不断从小殿下嘴角溢出,他的体温也一直下降。千帆心胆俱裂,他放下手枪,颤抖的双手捧起孩子苍白的脸,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掉落冥夜脸上:他会死的!这样下去,这无辜的孩子……会死的。他不争了!什么天宫的封印,他也不要了!他只希望小殿下能平安快乐,他只想守护那个明净无瑕的笑颜……

然而谁都料想不到,闭紧的银眸,突然睁开。风微动,千帆怀里转瞬成空。一抹消瘦的白色身影,立在千帆身后,散发着寒冰一样的气魄,地上的手枪,被冥夜执在手中,回敬般的,他的枪口指着千帆的后脑。

一边用手背抹去嘴角滑落的殷红液体,他半身的白裙已被染红。冷眼看着底下的守望罗越,冥夜淡淡开口:“放下葵,不然我杀了他。”

“小殿下!”神族众人见他醒来,大喜过望。

“不!别伤害我哥!”守望罗越一时情急,冲出芈国侍卫的保护圈。

冥夜看准机会,抬枪射击。

“小殿下不要!”千帆惊呼,想扑过去替弟弟挡下那一枪,可后颈被冥夜一手牢牢钳制,他只能单膝跪在原地睁眼看着,一动也不能动。

“噗”一声闷响,子弹打在一人身上,不是守望罗越,而是不知从哪里跑过来挡在儿子身前的芈国国君。子弹正中眉间的太阳穴,脑袋开花,肯定没救了。可千帆却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颓软下来。

父亲被当众击毙,守望罗越也不见悲恸,反而冷静地退回魔兽腹下。

只要留意倒在地上的尸体,就能看出问题所在——被打爆的脑袋里,并没迸出鲜血和脑浆,而是闪动着几点电子元件短路时才会有的火花。原来那不是个真人,只是仿真度极高的机械替代品。

“罗越,不要管我了,快逃!”太极令是一件极其耗能的武器,尚在实验阶段,技术还不成熟,威力不知能维持多久。千帆见势头不对,急忙要弟弟离开。

可任性固执的守望罗越却不肯听他的话:“不走!哥哥在这里,我绝不撤退!”

冥夜的枪口,再次指向千帆的脑袋,但千帆笃定地劝说弟弟:“他不会开枪的!小殿下不会杀我的,你赶快离开,有人质在手,神族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回到芈国,你再想办法来救我!放心,我会没事的,我会等你来……啊!!!”

枪声再次响起,千帆捂住左边大腿,鲜血从他指缝里渗出。

“我枪里还剩一发子弹,”冥夜说,带着讥讽的笑:“想清楚了,你哥哥可是不折不扣的血肉之躯,再补一枪,他就死定了。”

“罗越……走!不要管我……”血液流失得极快,千帆眼前的景物已开始模糊不清。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蓄够力气,朝弟弟怒喝:“马上撤退,这是命令。你敢连我的话都不听,信不信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守望罗越心神一震,哥哥的脾气他很了解,只好调动魔兽,往殿外前来接应的天舰撤去。“我一定回来救你,哥哥,等我!”他咬咬牙,上了天舰。

“别逃!把葵留下,我会开枪的!”冥夜握枪的手一直在发抖,“真的会……”可就算他说得再怎么狠,也始终拉不下指弯的扳手,眼睁睁看着芈国的天舰消失在视野里。

与此同时,大殿中央的太极令终于耗尽了所有能量,神族的子民被解脱出来。

冥夜颓然放下手枪,千帆大腿流下的血,热热地淌过他的脚背,他想察看千帆的伤势,想为他止血疗伤,想请求天帝放过千帆,不要伤害他,还想为他做更多更多……可惜,他已经有心无力了。

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看到一个小男孩,瑟缩在房间的角落,把头伏在膝盖上哭泣。那是谁?哭得那么伤心,声声断人心肠,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男孩抬起头,冥夜看到了自己的脸。他摇摇头,对另一个自己说:别哭了,哭丧着脸很难看!别让示弱的泪水落下,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

冥夜离开了那个漆黑的房间,临走前,把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那个哭泣的男孩,就永远被关在里头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意识还有些迷茫,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顺天城的寝宫里,身上轻软的被褥,绣着刹纭罗一族的皇家图腾。耳边听到一个女孩子惊呼:“他醒了。”那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应该是水心沙的。很快,另一人来到床边,金亮的眼眸爬上几道血丝,却洋溢着惊喜的光芒。那人小心翼翼地把手探在他前额上,沈厚的声音里透着疲惫的嘶哑,已不知几天没合眼:“你醒了,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四亲王大人……”冥夜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喉咙干得很,像有把火在烧。他不想问,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他呢?”

在场的人,当然知道他问的是谁。四亲王金眸一黯,简短回道:“死了!你不必一直惦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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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四亲王已自知失言,小家伙昏睡四天,刚醒过来,自己说什么也不该在这时候拿话刺激他,于是缓和了语气:“你放心,我们只是把他关起来,没有伤害他。如果你想见他也可以,先把身体养好了,我会安排。”

冥夜用手臂挡着眼睛,轻轻低语:“……我……不想见他……”

不想,也不敢。

他甚至不敢再想起那个曾经深爱的名字。如果再见,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那双美丽的凤目,是否仍温柔如昔?那个恬静的容颜,是否依然与世无争,让人倾心?还是,一切都变了,变得面目全非?

慢慢地,有液体淌落手背:“这一辈子,我好像一直困在一个噩梦里……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我真的很冷……很孤独……”

四亲王听他这么说,心中涌起不详的感觉。魔族寿命长达千岁,小家伙才度过了短短十五载,怎么说出“一辈子”这种苍凉的话来?他把床上瘦弱的小身子拥进怀里,轻轻拍抚着孩子的背:“如果想哭,就放声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埋在他胸口的孩子,疲惫地闭上眼睛,再度沉沉睡去,睫毛上凝着未干的泪珠。

这一睡,又是两天。

漆黑寂静的三更夜里,所有熟睡中的人都被一下声嘶力竭的叫喊吓醒。侍从们赶紧点亮房间的灯,睡在偏房的水心沙也火速赶了过来,身上只穿着睡衣。

冥夜抱着被子缩在床头,整个人都在发抖,嘴里一直呢喃着什么。

水心沙靠近他,试图拉开被他紧抱的被单:“小殿下,是我。你别怕,我陪着你呢。”她不知该怎么安抚一个受惊的男孩,只好用无限的耐心,轻柔地触碰他,抚摸他,亲吻他,让他慢慢放下戒心,接受自己。

冥夜终于从被子里抬起头,心有余悸:“晚上……请不要把灯熄灭,我……不习惯,不喜欢……”

男孩眼中的惊恐让水心沙微感意外,想不到小殿下也有这么软弱的一面。“好好好,以后就让灯一直亮着。”她一边哄着他,一边吩咐下人不必惊动四亲王。她扶冥夜躺下:“你睡了好几天了,饿吗?还是想继续睡觉?”

冥夜的反应很慢,好像费了很大的劲,才听懂她说了什么。他机械地摇了摇头:“我不饿,也不想睡觉。”

“那我今晚留下来陪你好吗?”女孩在他身边躺下,手臂悄悄绕在他精瘦的腰躯上,“呵呵,真奇怪,你怎么会怕黑啊?”

冥夜渐渐放松下来:“是,我很怕黑。”他静默了一会儿,突然轻轻地说:“我死了之后,请你别让他们把我埋在漆黑的地底下,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棺材里。你让他们把我的尸体烧掉,一把火烧个干净最好了。”

水心沙愣在那里,很久才勉强地扯了嘴角笑道:“你说这些干嘛呢?魔族可以活很久很久……”

“我活不久了。”他的手抚着女孩的长发,轻轻叹息:“我知道,那一天很快就到了。”

仿佛应了这番话,寒毒在他体内迅速蔓延,细胞开始大量坏死,精神上所受的沉重打击,无疑是让病情急剧恶化的主要原因,冥夜几乎每天都经受剧痛的折磨。有时痛得太厉害,鼻子和耳朵会血流不止,样子很恐怖,连御医师长公主都束手无策,惟有不断加大止痛剂的药量,但麻醉神经的药用得多了,会对大脑造成永久性的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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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从四亲王的命令,水心沙一直待在刹纭罗城,负责医治小殿下。其他神族的女孩知道了,很是眼红。魔族冥夜殿下的美貌,在三界久负盛名,她们巴不得找个机会见他一面,可惜他的名声素来不好,又教许多胆小的女孩望而却步。

而最近更多人谈论的是,为什么魔族的小殿下生病了,不回顺天城却要住在刹纭罗族的领地?是被监视还是另有原因?甚至有人猜测他跟四亲王的关系。由于两人身份外貌迥异,甚少有言论在血缘关系上面作文章,反而往暗昧龌龊方面想的人居多。不是吗?当年四亲王不顾天界禁忌,娶了异神族的岚沁大人当王妃,但两人的婚姻好景不长,尽管在公开场合里也有他们出双入对的身影,但大众的眼睛也不好骗,四亲王和岚沁大人之间根本没有夫妻的默契,例如眼神和肢体的交流。说白了,他们只是一对貌合神离,名存实亡的挂名夫妻。而四亲王又常对小殿下青睐有加,总是特别关照,以至流言四起,这两人之间,会不会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那么简单?

与其同时,发生了一件震惊三界的大事——魔族宣告独立,从此脱离天界管辖。

而天宫忙的还远远不止这些。诞生祭的真相,必须全力掩盖起来,不能泄露半点。与人类的决裂暂时不宜公开,这时双方手里都握有重要的人质,反而达成了一种边缘式的平衡,这种平衡一旦打破,将会为三界带来浩劫,生灵涂炭。总之,事情就这么拖着,这种表面的和平拖得越久越好。

在诞生祭上,被芈国王族遗留下来的太极令,天宫不敢轻视,已经见识过它的威力,对神族来说,太极令可是一件毁灭性的武器,研究院正在加紧对其进行拆合分析。可是从古至今,神族过于依赖天魂之力,并不重视科技的研发,在这个领域里,人类已遥遥领先,即使拿到太极令在手,短时间之内,神族也难以推究出它的力量根源和驱动方式。

正当三界都笼罩在一种动荡飘摇、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里,被幽禁在刹纭罗城的小殿下,每天只是安静地养病,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平静日子。

神族的女生,最近总喜欢去纠缠水心沙,跟在她后面问长问短,半真半假地替她打抱不平:“照顾魔族的小殿下很辛苦吧,据说魔族喜怒无常,不好侍候呢。而且那位殿下,听说人挺风流的,他没对你毛手毛脚吧?”

一群无聊的苍蝇!

水心沙心里低咒,捧着药膳的托盘,她加快了脚上步伐,直到走近宫阙外的庭院还没能摆脱她们。这几人里面有刹纭罗族的皇亲女眷,也有其他神族慕名而来的少女,一直跟她套近乎,无非是想借机接近小殿下。水心沙冷下脸,横去一眼:“请各位止步,这个院子四亲王大人已经下了命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免得打扰小殿下静养。”

女孩们碰了软钉子,不乐意了,小嘴一噘嚷嚷道:“不就是个魔族嘛,用得着上宾似的供奉着吗?”见御医师长公主柳眉一皱,脸色更冷,几人才讪讪地对望一眼,压低声音商量着问:“让我们几个跟你进去行吗?就这么一次好了,我们保证不惹麻烦,只是远远看他一眼就够了……拜托啦,啊?好不好嘛?”女生们拉着水心沙衣袖你一言我一句地嗲着她。

看什么看啊,小殿下又不是展览品!

“放手!”御医师长公主怒喝一声,要不是手里还端着托盘,她早把这些无聊的大小姐一个个甩出去。“我再说一次,小殿下是我的病人,既然四亲王大人授命于我来照顾他,我就有义务杜绝任何有可能骚扰到他的因素出现,面子已经给足,你们再不走,我让侍卫来赶人了。”她才不怕得罪这班千金小姐呢!

其中一个红发的小女孩跳了出来,叉着腰嚣张地指着她鼻子:“你别老抬出我四叔来压我们,告诉你,四叔平时最疼我了,他如果在这里,一定让我们进去。”

“那好,”水心沙冷笑:“你在这里慢慢等吧,等他回来再放你们进去!”四亲王大人的脾性谁不知道,除了公事他少有放心上的,他有空去理会一个晚辈提出的无理要求才怪呢。如果真是那样,这几人也不必巴在这里求她了。

“你……”红发女孩气得冒烟,“我就要进去,你管得着吗?!这里是刹纭罗城,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医师。”战神一族的后人,个个身手都不差,拳脚功夫自然不在话下,她一人攻向水心沙,并指为剑,直刺向她眉心一点。水心沙侧身避过,腾出左手格挡,另一手依旧稳稳托着膳盘。

趁着她分不开身,其余的女孩一窝蜂涌进院子里。

“来人!把她们拦下!”水心沙转身,向守护庭院的侍卫发号施令。她一下分神,竟被对方扣住手腕,往后一翻,“啊!”她失声痛呼,手臂差点被扭断。

看着一众侍卫把自己的朋友们挡在庭外,红发少女怒斥:“我三公主永幽在此,谁敢拦我?!”她押着水心沙,逼近殿门。水心沙吃痛,一时无力反抗,让她押着走。要不是顾虑到另一只手上的药膳,她岂会被她这两下三脚猫功夫所钳制。但,那是很重要的药膳,小殿下这几天胃口很差,吃下什么都全吐出来,她用了很珍贵的草药,费尽心思熬了数十小时才熬出那么一点……

守在这里的侍卫直接听命于四亲王,别说来的人只是三公主,就算是刹纭罗王亲自过来,也只有吃闭门羹的待遇。“很抱歉,永幽殿下,您不能进去。”他们不但不肯放人进去,还介入她跟水心沙之间,“御医师长公主只是奉命行事,请永幽殿下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她。”话虽说得毕恭毕敬,但片刻之后见三公主仍不肯放手,两个侍卫决定走过去“帮”她一把。

“你们……你们……”自家的侍卫居然帮着外人,被拦截的朋友们,一个个巴着眼看她,红发少女只觉颜面尽失。未等侍卫靠近,她狠狠地推了水心沙一把,“有什么了不起,不看就不看!恶心的魔族谁要看啊。”

水心沙始料不及,“砰”一声,手里的膳盘失去平衡,摔在地上,珍贵的药膳洒了一地。她愣了半秒,大喊:“可恶!你们赔我啊。”袖中青藤飞射而出,朝永幽兜头兜脸地抽去,今天不教训她一顿,难泄心头之愤。

永幽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居然来真的,手掌一张,火色迅速蔓延成网,挡住青藤。一红一青在空中交缠,不相上下。水心沙的青藤鞭舞得啪啪作响,她的灵力还控制着周围的植物,趁之不备发动攻击,疏而不漏,横竖交错形成一个牢笼,把猎物困在里头。刹纭罗一族的最高造诣是在剑术上,永幽没带佩剑在身,本来剑气横扫便能斩断千万条枝藤,现在却只能用指间火焰逐根切断,她明显已渐落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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