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说真的,我是说真的!如果你能康复,要我、要我……一辈子不交女友,也不是不可以。最重要的,还是你回来。但是!AV和写真不能够不看!!那一本贴满AV女优的簿,我迟一点会送给你的,最近我也在里面新增了一些图片。
「对不起,说得太多了。真是的,我一想到你会坐在电脑面前看这段片,就觉得你彷佛真坐在我面前。太久没跟你面对面谈过了。真狡猾,看片的时候你能看到我们的样子,就好似跟我们面对面说话,但我们拍片时却见不到你的样子,只有你赚到了。最后,我想跟你说一句兔奴说过的话。
「事情发生于在大家最初知道你病了的那些天,兔奴给我们上课,一来班房就放下教科书,一脸严肃地跟我们说:『我想你们都知道王秀明他……』说着,兔奴就眼圈发红,低着头咽了咽,再抬头说:『就是。你们都知道他的事。他在医院里面,自己一个……我只是想说,你们不要忘了他。』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会否忘了你,因为你从来不会跟我说这种事。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声。
「今天来拍片给你看的人很多,这里光只是中七和中三级的人而已,其他级的人不是来这个海滩旅行,不然,我想人数会更壮观。所以……嗯,就是这样。下次再见。」李旭灿烂一笑。
镜头一移走,李旭就仰高头,一手紧紧的捂住眼睛。戴志拥住他,用力拍拍他的手臂,没有作声。几个男生看见了,也上前来团团拥住李旭,互相拍住对方的肩膊,一股力量就从他们各自的掌心,传到不同人身上。
注一:吃长斋,有不近女色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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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真人腼腆,可做起事上来一点也不含糊。那天拍的片段,他只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就全部剪接好,还配上了背景音乐。一开首是他们四个人秀出「早日康复」四字,没有配上音乐,然后到了其他人的胡言乱语,背后则配上了Ellegarden的AlternativePlans,是一首嘈吵轻快的日本band曲。最后是李旭的一大段独白,没有音乐,只有李旭那温柔低沉的声音,独白之后再播放那首轻快的日本曲,与方才的肃穆形成对比。他们四人贴了「早日康复」的画面再度出现,之后淡出,一段长达十五分钟的片就完了。
他们几人轮流看过,都觉得这是一段笑中有泪的片。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一群中学生的业馀制作又能好到哪里去?然而,这是他们共同创造出来的东西,并不专业,却是独特的。大家看过之后,赞叹王秀真的技术真不赖,竟将那天每个人所讲过的片言只语全都保留下来,串连成一段有条不紊的片子,而且又细心,特意挑了王秀明最爱的乐队Ellegarden的歌。
他们心里头都有种说不清的感受。是感慨吗?事实上,到了这一刻,除了李旭之外,大家仍觉得王秀明患病的事很不真实,彷佛那不过是一场恶劣的骗局,到了明天回校,王秀明便会若无其事坐到自己的位子,跟他们挥手说Hi。但在现实中,王秀明原来坐的位置的确空下来。在这两个月内,桌边的挂钩上并没有挂过任何人的书包,桌面史无前例的干净得一尘不染。王秀明嘴馋,明知学生不得在课室饮食,还敢一包包薯片、饼干的带回来,一到小息就大快朵颐。幸好李旭之前是领袖生长,肯帮王秀明「睇水」(注一),不然他早就被记了上百个缺点了。
林春曾梦见过王秀明。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梦,梦中他们五个人在学校饭堂吃午饭,王秀明和陈秋为了某个问题争吵,戴志插科打诨,李旭则低头自顾自的吃饭,不闻不问。陈秋偶尔说了句有趣话,顶得王秀明一时为之气结,林春正觉好笑,拿起旁边一杯清水就要喝下,却发现杯中空无一物——然后他就醒了。
休学,这个词语他们想都没想过。中四时初分文理班,然后原班升上中五,留级的人一班也不会多于三个。中六仍分文理班,只是人数上比中五少了四分之三,大家理所当然的,以为会原班升上中七,也确实如此。可是,大家绝对料想不到,他们之中竟然有人不能去考高考,并且那人是校园活跃份子兼女生的梦中情人之一,王秀明。
而他还患了癌症。这是一个只有在电视剧和文艺作品中才会出现的名词,忽然就来到他们的生活当中,大家都不懂得怎样去接受,尤其是与王秀明感情深厚的李旭。可是,现实归现实,纵使他们跟王秀明是好朋友,但王秀明出了事,他们也不可能留在原地陪他,而必须继续前进。
这说不上是一个道德问题,而是一个现实问题。他们所做的事,就好像一个探险队伍上到雪山冒险,遇上大风雪,困境中一个成员因病退出团队,他们便留那队员在一个温暖而寂静的山洞,一行人便继续上路,寻觅出路。
他们不想这样做。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当然想一直陪在那队员身旁,直至他康复才一起上路。可他们不能。时间是冷酷的,它没有人心,不知感情,只懂直线前进,永不去等待那落后了的人。
高考在即,二月初考模拟试,三月是StudyLeave,也就是专让学生待在家中读书、不用回校上课,三月底至五月便是ALevel了,六月底放榜,到了七月底便知道能否上大学。他们是一群在正山遇难的人——一座名为ALevel的雪山,但他们知道自己何时能脱离困境,因为一切都跟着时间表进行。
王秀明却不知道自己的刧要何时完结。是的,化疗为期一年,可一年之后,没人能保证癌细胞会全部消失。再者,即使癌细胞归零,至少还要观察五年,看患者在期间有否复发,若五到十年间没有复发,那病者才算康复。
他就是那个在途中染病、被探险队遗留在山洞里的队员。山洞虽然温暖,却不比外面安全到哪里去。他在里面同样要解决很多问题,而且答案全是未知的,也不知道何时能走出山洞。战场虽然不同,战斗的性质也不同,可毕竟他们在同一个时刻各自打着一场属于自己的仗,成败仍不可知,可他们为了自己的未来背水一战。
他们确实很年轻,年轻到会被成人轻视说「我地食盐仲多过你地食米」(注二),可这样的一群年轻人是一群旁徨的新兵,鼓尽勇气披甲上阵,参与一场悲壮的战争,难道不是值得钦佩的事吗?他们拥有的,是彷佛永远不会逝去的青春,精力多得要溢出来,不时要透过运动、喧闹,以至性爱,去宣泄那极其旺盛的力量。
即使是牢狱似的学校与手铐似考试,也无法让那让人羡慕的精力减少半分。王秀明、戴志和陈秋自是不用说,内敛的李旭在王秀明病后,也将一腔热情发泄出来,为王秀明做不同的事情,一度将自己弄得不似人形,就连一向寡欲冷感的林春,亦燃烧起自己的青春来。他与陈秋碰上,就如干柴碰上烈火,令那充满欲望的青春火焰一发不可收拾的狂烧起来,再多的水也救不熄这一场火,他们好似不能回头,又不能前进,恨不得一辈子卡在这团火里头,任自己的理智燃烧殆尽,让自己在最年轻最美丽的时候壮烈地死去。
前一晚,林春上陈秋家过夜。他们有了关系之后,林春上陈秋家的次数也更多了。有时九点多才补完习,陈秋给他拨一通电话,问:「你要上来吗?」、「我想见你」、「我想碰你」,林春就不忍拒绝,匆匆赶上陈秋家。有时幽会一两小时,他就飞也似的赶回家,跟母亲编些藉口,例如说「补习后肚子饿,去吃了点东西才回来」、「忽然想逛书店」、「去了逛公园」。林母不一定完全相信,但也没开口质疑他。只跟他说:「你要去逛公园逛书店吃东西,什么也无所谓,只是别弄得自己太累。」
结果林春又花了额外的时间去温习,每晚不到两三点也不睡,翌日又七点多起身上课。这跟他往日规律的生活截然不同,可奇怪的是,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疲倦。大概这是他精力最旺盛的时期,因而能拚尽全力做事——纵欲也好,学习也好。陈秋将他内在的一面发掘出来,让林春本人也大开眼界。
每个星期五,他都会在陈秋家留宿。吃过晚饭后,林春坚持至少得温习两小时,他说:「如果你不让我先温习,那我跟你做后才开始读书,不到天光也不用睡了。」陈秋舍不得让他操劳太多,只好妥协。他们甚至分房而读,林春在客厅读,陈秋待在他自己的房间。
有一次,陈秋走出房,到厨房倒了杯暖水,林春瞄了他一眼,他就中了邪似的走到林春前面,把水递给他,说:「要喝吗?我刚喝了一口,水温刚刚好。」林春想到那杯水是陈秋喝过的,顿时一阵口干舌燥,接过水喝了一口,却比他想像中热,吞下去时吞得太急,一小口水溢出来,他那薄唇便成了润泽的淡红色。
陈秋以拇指拭去他嘴边的水,那拇指头有意无意地伸入林春的唇瓣之间。不需要交流,不需要言语,林春的舌尖划过那拇指,陈秋的眼睛便被欲望薰红了。两个人都有责任,也可以说两个人都没有责任,毕竟欲望是与生俱来、无法控制的东西,一个人顺着本能做事,又何罪之有?
那次之后,林春勒令陈秋躲在房内,不到两小时不能出来,陈秋吃吃地笑,还是依了林春。
注一:「睇水」,大概是看风的意思,总之一个人做坏事,另一个人负责监察外面的情况,一看势色不对就通知做坏事的人。
注二:这句话即是「我们吃盐比你吃米多」,指老一辈人生历炼远多于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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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晚,他们温习过后还是立刻滚上床,却鲜少的没有做爱。也许是两人都太累了。这段日子临近下旬,中七生已忙得喘不过气来。
举例而言,陈秋今天刚做完经济的premock,也就是模拟的模拟考试,模式与公开试的没两样,一份paper直落做三小时,再加一个文学小测,末了还来个英文premock,干掉两份paper。林春倒没有陈秋般忙,只测了中史的清朝史、文学和英文而已。
模拟试于二月十四日开考,正是接下来的情人节,各科都会于一月之内来一次premock,让学生有点心理准备。香港的高考科目分AL和AS,考一科AL要用六小时,AS科则只须三小时。一般校内考试很难抽出这么多时间,所以大多将考试时间削减一小时,到了考mock和premock时才让学生感受「三小时六小时的魔力」。
躺上床,陈秋立刻伏在林春身上,像一尾死鱼般。不知为何,当一个人将自己掏空、以至变成一具死尸,他就好像骤然重了不少,林春的感觉是身上绑了一块大石,再被扔入海里,沉落、沉落,在无底的海洋深处坠下去。
手脚成了一堆无用的烂铜烂铁,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说起来奇怪,他和陈秋常见面、相拥,可交谈次数却比以往少。常常是一上来便做饭、吃饭,当中闲聊几句,饭后分开温习,最后很自然滚上床消磨时间。谈话不多,但双方对彼此渐渐有种熟悉感。比如说林春知道,每当陈秋对他产生欲望,便会直勾勾盯住他,直接两个人眼神对上,林春很自然就能读懂陈秋眼里的意思。
如果是在陈秋家里,他们不消说自然会滚上床去,若是在学校,他们或许会找个僻静的地方,接吻或爱抚,总不会做起来。林春也有问过陈秋:「那当我有欲望时,是什么样子的?」陈秋只一脸蛊惑的笑,一双眼睛隐约带着媚意,说:「你想知道吗?我们下次找间LoveHotel做吧。有一种LoveHotel是这样的:天花板装了一大面镜子,如此一来,在下方的人便能一边做爱,一边看着自己被抽插时的样子。很下流,是不是?偏偏这种下作的东西是那么受欢迎。」几句话,便把林春气得声音发颤。
真可怕。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可以读懂对方的意思或泄露自己的想法,彷佛两人之间已经没有秘密。
「我好像随时要睡着了……你今晚会留下来吗?」陈秋合着眼睛,说话时口里好像含了一堆沙,林春却能分辨出他的话。
「可我没带校服,明天又要上课。」老实说,他也不想走。也不单是想跟陈秋温存,而是累得不想动身走回家。
陈秋挪了挪身子,两手揽着林春单薄的肩膀,吸着他那沐浴过后的清新气味,俨如一只吸附着他的大章鱼,陈秋不耐烦地说:「校服算是什么,穿我的就行了。明天我借你校服、长袖毛衣和大衣,这几天冷得很,明天好像只有十度而已。还有围巾……」
当初也没想过,原来身材近似能有这般好处,就是同一套衣服能共穿,遂方便了林春在这儿借宿。他没离开床半步,手拗后、往床头摸索一会儿,拎起手机给母亲拨一通电话,就确定在陈秋家过夜。
陈秋半睁着无神的眼睛,唇畔现出一抹满足的微笑,又闭起眼,似乎打定主意不想离开床。林春享受跟陈秋做爱,但更喜欢这种宁静的时光。不说话、不活动,就懒懒地躺在一块儿。以前,他或许会想像:日后跟陈秋分手后,他又会跟什么人躺在一起呢?到时候,自己身上躺的是女人或男人?是未来的妻子,或是他为了排解寂寞而搭上的另一个男人?无论如何,到了那时,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凑合凑合着就好了,人生总有些不能如意的地方,不能强求。
可现在,他却不想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事……不,并非遥不可及,只是他不想面对而已。因为一想,心就会痛,闷闷的,像大热天里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弄得胸口郁闷,一阵欲呕。他知道陈秋不会想那些事。陈秋对这份感情,能有多认真?他一向给林春的感觉,就是随心所欲,对一切事情满不在乎,又很快生厌,厌倦了就将曾经喜欢过的东西踢得老远,就好似他踢开苏梦蓉跟其他女人。
「你又在想什么?」陈秋睁开眼,样子看起来清醒了五六成,仍带点慵懒。他扯过羽绒被,盖在两人身上。
「没想什么。」林春装作困倦,也合上眼睛,以免教陈秋猜出他心中所想的事。陈秋有时候敏锐得教人吃惊,能够点破很多林春在心中想、而从没说出口的事。如果说林春善于观察环境与自然,那陈秋就最善于看人——观言察色。
「很累,累死人了。」陈秋咕哝着,犹在抱怨:「真不把我们考生当成人。我今天光是做paper就花了七、八小时了!做完经济科premock,还要来一个英文sectionE,十页datafile(注一)看得人头昏脑胀……」
陈秋挪了挪身子,侧躺着,让林春靠进他怀内。林春感到自己大半边身子麻痹了,大概是被陈秋压得太久,他叹气说:「没办法,要上大学嘛。要有收入,就要有付出。上了大学就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那也对。」陈秋忽然想起什么兴奋的事似的,睁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灿然笑着:「不知道我们当了大学生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你一定是个穿着衬衣西裤的典型闷书生,我呢……或许会像老哥那样吧。基本上我和陈心的穿衣品味很相似,都喜欢简单,不想花太多心思,所以随便套件衬衣、牛仔裤就算了。但到时候我可不想住宿,C大距离T市又很远……要不到时在C大附近租个单位住吧,别看我这样,之前我也做过兼职Model,储了好些钱。」
「哦。」林春木然颔首,提起大学,心里竟是一阵难过。他想,到了大学他和陈秋就散了吧。读的科系不同,也各自有了自己的圈子,没有什么交集,渐行渐远,待两人回首才发现,关系不知在什么时候中断了。
「你说好吗?我付租金,你付伙食费。」
林春知道陈秋的打算,原来他想跟自己一起住。然而那又何必呢?假如一定要分手,林春还是希望以渐行渐远的方式分手,而不是跟陈秋处在同一屋檐下,一次次跟他吵架,变成怨偶。可是,在这种安宁的气氛下,林春实在不想说煞风景的话,是以淡然一笑,说:「到时候再说。现在我们连能否升大学也不知,十划未有一撇。」
陈秋托起林春的下巴,与他对视,好半晌,他勾起一抹温柔而坚定的笑容,在林春唇上轻吻一下,低喃:「我说过的话就会算数。你两秒之内不说不,我就当你答应了。一、二,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