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莫语早就帮他留好了表格,不过他觉得小学弟这么别扭的性子,在面试上大概也会很吃亏。
算了,就当是让他锻炼一下胆量也好。
接下来的一个月,莫语就把小学弟给忘了,他不负责笔试面试,他被导师抓去外省参加了个比赛,回来的时候一切尘埃落定,原主席把新班子和校学生会会长的位子一起丢给了他,包包款款北上实习去了。
然后,小学弟忙碌的身影就出现在莫语的视线中了。
然后的然后,莫语就把小学弟的脸和陈杰平这个名字对起来了。
说实话,陈杰平是莫语比较欣赏的一个人,但不是最欣赏的一个,他能没脸没皮追着朱颜邱她入学生会接他的班,但是对陈杰平,他只觉得对方是个不错的副手,也就只能当副手而已,他不知道小学弟当时面试是哪种状态,但要是那次共同用餐是面试,而莫语是面试官的话,他绝对会把他刷下去。
陈杰平最大的优点就是认真仔细勤劳主动,但是相对的缺点也很明显——容易害羞钻牛角尖不自信。
他很优秀,但不是当上位者的料。
莫语记得有一次,整个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陈杰平已经是副会长了,他问他,自己做得好不好,他是不是满意。
莫语点头承认,很好很满意。
陈杰平又问,一直这么下去好不好。
莫语随意地答道:好。
其实那时候莫语已经再找他的接棒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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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楚淮和百里翼挺莫语絮絮叨叨讲了这么多以后,脑子里齐齐浮现出两个字——傻缺。
莫语是个傻缺,还是个缺德的傻缺,木头一样的傻缺。就站在旁听者的角度来说,都已经听出那个清秀的小学弟是对和善的学长一见钟情还单恋加暗恋了,最后的那两个问题根本和告白没什么两样,怎么莫语的脑神经能自动屏蔽到这个境界?
那他对白虹怎么这么上道?打通任督二脉了?还是撞到头了?
莫语还在一边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同学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们怎么突然问起他?”
晋楚淮对百里翼使了个眼色,让他快点找个理由打发这个傻缺,百里翼回他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他本来就不会忽悠这项技术技能,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傻缺怎么说都考上了研究生考上了博士生,智商总还是有一点的,不是那么好打发。
莫语看着他们眉来眼去,“缠绵悱恻”,忽然间觉得自己超级羡慕,回头看看白虹,似乎对他们的讨论没有兴趣,低头翻着手机。
白虹的手机是莫语从食堂的失物招领处拿回来的,给白虹之前还多此一举地系了个和他手机上一样的手机链,白虹没有反驳,或者说他并不在意。
前几天莫语以身体检查手机有辐射为由没给白虹,也是今天才拿过来,白虹确认了是自己的手机就放在了床头,刚才发现已经关机了。
白虹打开手机,待机画面缓慢地消失后,白虹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全是未接来电和短信。
大部分都是他刚入院的那个晚上发来的,室友们问他在哪里去干什么了要不要留门,之后就是听说了事故的同学打来电话慰问。
只有一个陌生号码显得特别醒目,每天都有来电,但不是在大清早就是半夜十二点,而且那个号码白虹不熟悉。
十亿个数字突兀地夹杂在一群同学老师的来电中,分外让人看不顺眼。
于是白虹动手删了这个号码,给来过电话的老师同学群发了短信。
正准备合上手机,刻板的系统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白虹凑到眼前一看,竟然是那个陌生号码……但是现在既不是清早也不是半夜。
白虹盯着手机就这么看了一会儿,成功地引来了晋楚淮的注目。
白虹是那种标准的三声后接电话的人,能让他犹豫这么久……晋楚淮走过去,探头看了下那个号码,戳着屏幕问道:“怎么不接?”
白虹皱着眉,抚开晋楚淮打算按下通话键,一不小心却按成了公放。
电话的那头传来电流干扰的嗞嗞声,听不清对方在讲什么,莫语道:“又抽风了,掐了吧,再打回去看看。”
话音刚落,那边的嗞嗞声骤然消失,低低的呢喃慢慢飘出来:“……莫语……莫语……学长……学长……”
前面几声莫语没有听出不妥来,直到对方叫了学长,他乍然一惊,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陈杰平?!”
只有这个人从来不叫他会长或者主席,更不会像别人一样直呼她的名字,从见面开始,他一直叫他“学长”,声音弱弱的,不自信,带点女气。
“学长……”对方的声音依旧飘渺,却明显带了笑意,“是我……是我……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等等,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莫语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头,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我擦!怎么回事?!”
“我一直都在学长身边啊……”对方温柔地回答,“一直都在一起啊……”
莫语下意识地背脊一冷,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抢过了白虹的手机,按下了关机键,手机屏幕上光屁股的小人儿冲着他咧了下缺门牙的小嘴儿,欢快地摇了摇手,然后屏幕暗了下来。
莫语他知道自己缺心眼儿,出柜时老爸提溜着两把菜刀砍他的时候他都没觉得怕,但其实很少有人知道,莫语很俗气地,怕鬼。
原因也很简单,他那天才的妈在他小时候经常绘声绘色地把鬼故事当成床头故事讲给他听,开头还总是“我哥……”“我姐……”“你外公……”,实在是太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于是莫语就落下了个怕鬼的毛病。
他盯着手上的手机,突然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甩了出去,被白虹眼疾手快地抓在手里。
“这手机……”他的声音中气不足还带着点儿颤抖,“不会是,地狱电话吧?”不是有接到死者电话的人都会被拖到地狱去的鬼故事?
“这电话又不是打给你的。”百里翼的话听在莫语耳里微微有些刺耳,“可别忘了这是白虹的手机,要是他想把你拖下去,早几年又不是不能给你打电话。”
莫语微楞,不知道这怎么又和白虹扯上关系了,陈杰平死的时候他还不知道白虹在哪里,更别说这两个人能有什么交集了。
那,为什么对方找上白虹?为什么他说,他一直都和自己在一起?
想起那莫名比什么地方的阴凉的大楼,莫语狠狠地打了个冷颤,他听说过,有些死了的人,会徘徊在他死去的地方。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他会针对白虹了。”晋楚淮的眸子钉在莫语身上一动不动,“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让他的视线从白虹身上移开。”
Act.11 约定
莫语浑浑噩噩地从白虹的病房出来,下了楼直接无视了旁边的公交站牌,朝着一个方向缓慢前行,他外公家离医院有十多站的路程,他打算用这么长的时间好好整理下自己的思路。
首先,很多年前,据说有个小学弟暗恋自己,然后小学弟故意接近自己,接着过了几年小学弟自杀了,自杀前他们之前还有了一段告白不是告白,约定不像约定的……对话。
紧接着自己身边的事故开始增多,因为从小到大的杯具体质影响,他对他身边的异象无视了个彻彻底底,总认为这只是自己悲剧人生中的一个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然后就在前几天,自己在一个小意外后,遇见了白虹,自己是一见钟情了,然后杯具愈演愈烈,甚至波及到了无辜的白虹——让他有了可以正当献殷勤的机会。
接着,和自己认识有段时间的小学妹带了前男友和前男友的现男友神神秘秘地去了事故现场,之后,他们就和他说,出事是因为前几年就已经去世的小学弟阴魂不散,想和自己来一场人鬼情未了,于是喜欢自己的众多学妹和自己喜欢的白虹都成了靶子……
要是有个人以第三人称和他讲述这个故事,他一定会啊哈哈哈哈狂笑一番,然后告诉他这个故事不成立,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我去!!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好不好?!不然让他这个怕鬼的人怎么活?!难道让他个无神论者去相信自己身边都是歪瓜裂枣的飘飘?!
想到这里,莫语神经质地往身边商店的玻璃窗上看了下,自己身边还真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
他揉揉眼,再次确定了一下——
“表哥?!”莫语啪叽一声趴在了玻璃上,冲着玻璃窗上的人影喊:“表哥!”
站在他身后西装革履的男子皱了皱眉,半晌问道:“你要是觉得玻璃上的倒影是你亲爱的表哥的话,我倒不介意你把这块玻璃搬回家去,不过我也不会组织爷爷把你送去精神病院就是了。”
莫语嘻嘻哈哈地转过头来,谄媚地冲着自己的表哥一笑:“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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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语的表哥叫骆言,是个大公司的总裁,莫语他娘出嫁的时候似乎是和家里闹翻了,真真印证了那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直到现在都没回过家。莫语一直以为他娘不是孤儿就是单亲家庭出生的,不然也不会生出如此彪悍的性格。没想到他十岁放学回家,发现家里多了陌生的一家三口,才知道自己原来有外公,不仅有外公,还有个比自己打了两三年的表哥。
之后一群大人谈了什么他不清楚,他只负责招待他表哥,两个半大不小的在房间里处了三个小时。
这三小时里莫语第一次从现实意义上了解了什么叫做色狼,他表哥进门后一把趴了他衣服,按在地上把光溜溜的小屁孩上上下下摸了个明明白白,然后略带嫌弃地嘟囔了一句:“不就是个半吊子,也不怎么样嘛。”
接着他大爷自发地拉开莫语的抽屉,翻出最里面的巧克力,一点不心疼地吃了个精光——
到现在为止,莫语都不知道骆言表哥是怎么找到那巧克力的,天天帮他打扫房间的娘都没发现过,从小到大,莫语藏起来的东西了,骆言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用就能找出来。
三个小时以后,莫语的舅舅就带着莫语一个人去见了他精神矍铄的外公——精神矍铄——没错,他很肯定那个老人和他娘之间的关系,长得像就不说了,尤其是看见他抄着东西打舅舅时,那气势和架势和他娘如出一辙——虎父无犬女。
他被接到外公家住了几天,除了有半天的时间在跪祠堂,听爷爷不清不楚地说了什么让他答应,剩下的时间都由表哥带着到处捣蛋。
所以说,对于骆言这个表哥,除了刚见面的印象实在不好,后来还算挺不错的,更不用说成年后,他表哥像是开了外挂似的单独创业,赚了他一辈子都看不到的钱。
不过他表哥独立以后就搬出去了,两人也很少见面。
莫语亲热地凑上去,道:“表哥~怎么回来了?”他还记得上两个星期听舅舅说他出国了。
“刚回来,给你带了点东西。”面对莫语的亲近,骆言皱了皱眉,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拉开距离,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以手掩鼻又退了几步,“你身上那是什么味儿,怎么那么难闻?”
莫语举着手臂用力嗅了嗅:“没有啊,就是医院里的消毒药水味儿。”
“你去医院了?”
“有……人受伤了,去看看。”
莫语从小在骆言面前藏不住什么东西,更何况骆言经过几年的商场历练更是比人精还精明,他那稍稍一停顿,骆言就听出了端倪。
“有人?……念了这么多年书终于脑袋开窍交朋友了?”他拿过莫语手上的保温瓶,打开闻了闻,“猪肝煲汤?补血的。”
莫语下意识地劈掌夺了过来:“别说得好像我会单身一辈子好不好?!”
“……诶,我真以为你会单身一辈子。”莫语皱眉,“其实不是我打击你,你想和对方有好结果,也要对方的命够硬啊。”
“诶?”莫语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觉得之后他们的对话不是他想听的,但人就是有种劣根性,简称——贱,“表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以为我知道什么?”
“那只……鬼?”
这回轮到骆言诧异了:“原来你知道?不对,你的神经末梢粗壮得跟木头似的,有谁提点过你?”
莫语没把晋楚淮抖出来,看着骆言的模样不由得也相信了他知道真相,但是……他不记得骆言在平时生活中有和他不一样的地方……
“你……看得见?”
“算是能看得见啦……我家是言灵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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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楚淮把自己摔在柔软的沙发上,沙发震了下,放在边缘的抱枕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
“诶诶诶——”百里翼走过来,捡起抱枕拍了拍,“前天阿白和小黑来过,我没拖地,地上都是毛啊。”
“那两只狗打算在朱颜那里蹭吃蹭喝多久?”晋楚淮不满地哼哼,他还没忘了这两只狼服侍的是他的死对头,小黑曾经还有叛变的黑历史,他对他们从来没放下戒心过。
百里翼摇了摇头,做到晋楚淮身边,小手指偷偷勾过他的一缕发丝,转着圈缠在手指上,留下一段发尾:“不知道,估计是不想离开吧,他们在朱颜家呆着也安分,方便你就近监视?反正他们的主人复活的概率比朱颜马上找个男朋友还低。”
“倒也是。”晋楚淮准备去拿些吃的,没有注意到被百里翼缠在手指上的一缕发,一站起来顿时觉得头皮发麻,靠近脖子的一小块似乎被扯了下来,刚刚离开沙发的屁股又跌了回去。
百里翼赶紧放开他的头发,顺着他跌下来的姿势把他抱在怀里,一爪子搭在晋楚淮的腰上,一爪子准确地按在了他被扯痛的地方。
晋楚淮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百里翼,我不是说了不准弄我的头发!”
在他刚变成实体的那会儿,百里翼建议他去剪头发,虽然不舍得那头秀发,但是这对晋楚淮也许比较好,毕竟可以使他不要那么惹眼,没想到已经接受了大部分现代思想的小王爷死活秉持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的原则,好好教训了百里翼一通,提醒他不能打他头发的注意,不然武力伺候。
晋楚淮很看重他的一头长发,但又不见他保养,百里翼有时候摸摸可以,但要是玩多了就会被晋楚淮一阵眼光扫射,他认为触碰头发是比较亲密的事。
百里翼嘻嘻哈哈地赔罪,挨近了帮他揉着痛处,看着晋楚淮愤懑地撅着的嘴,顿时觉得他无比可爱,这个人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自己,和自己有惊无险地经历了那么多,终于可以用这双手好好地抱住他,看他在自己面前升起闹别扭。
他只会在自己面前这样,对着朱颜和白虹,永远是一派冷静傲气。
这么想着,心里就不可思议地升起一股感动,百里翼忍不住低下头,在晋楚淮唇边偷了一个吻。
见着对方的双颊意料之内飞起两抹霞云,而嘴角抿得更紧,双唇抖了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再责骂出来,百里翼的心情愈发好了起来,他不顾对方的怒视,送上自己的唇,紧贴着晋楚淮的,把口水都抹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