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的护法也皱眉,躬身道:“明主,请您保重身体。”
“……我知道。”明沉碧忍不住苦笑。
忽地,紫衣少年推门而进,边走边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道:“明主,这是濮阳神医派人送这东西过府给您的。”
……
秦府,牵韵园。
“这是总阁那边送过来的需要您过目的文书,另一份是天鸠堂淮安京分堂今年的全部生意纪录,还有这个,零门的详细资料……不知暗主还有什么吩咐?”分堂主事清点完带来的
满满一桌子东西,然后垂首恭敬地站在几步之外,赔着小心问道。
白云愁翻着厚厚的生意纪录,像是很是随意地问:“全部都在了?”
暗主执掌阁里内务和天鸠堂,平时都待在总阁里,看看下面人呈上来的汇报就是了,就算这次到了淮安京也没有多过问分堂的事务,这次莫不是主管情报的天鸠在收钱办事时出了什么差错?
分堂主事忐忑不安地揣测着,嘴上答道:“属下亲自核对过了,全部都在。”
“包括,阁里下令查的?”白袍男子的语气有些微妙。
“在。”
“那就下去吧。”白云愁轻描淡写道。
呃?分堂主事愣了一愣,瞥了一眼这阴晴不定的主子,不明所以地退下了。
半晌。
“夜半。”
蓝衣的护法悄然无声地落在他面前。
眉眼张扬的男子眸酝晦暗,将一封书信抛到他手里:“传信去总阁,给天鸠堂堂主,加急。”
“……是。”夜半下意识地一怔,随即想到什么,应了声是就离开了。
白云愁默默地盯着那份生意往来记录,忽的一用力,掌下瞬间碎纸成灰。
……
第六十三章
大奉元朝,国号奉元,是年年号宣敬,国力强盛,百姓富足,被边塞小国称之为大奉,宣敬四年六月初一夜,国都淮安京,武林门派墨魂阁分堂福源钱庄惨遭灭门,一共七十九人惨死当场。
六月初二凌晨,淮安京全面封锁,淮安府下令,京都城防军出动,于全城搜捕凶手,与此同时,楚江上一艘无名画舫被捣毁。
六月初二清晨,早朝上宣敬帝得知灭门惨案,当朝大为震怒,命淮安府大司马裘帧离彻查此案,早日抓捕真凶,于是皇令宜下,以淮安京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禁严,无论王孙贵族抑或平民百姓,进出淮安京者一律严查;
六月初二晚,墨魂阁征得裘大人许可,调令千余人阁众布下天罗地网,配合官府搜查真凶;
六月初三晨,墨魂阁天鸠堂发布的消息传遍武林:正所谓各家自扫门前雪,墨魂阁尚有能力应付福源钱庄灭门一案,助拳者不胜感激,寻仇者量力而行,谨记。
一言而惊四方,得知发布消息的是一贯隐于幕后的暗主毒姑射,有势单力薄之异议者立刻噤若寒蝉,大部分人明哲保身,而武林大派则是持观望之态。
……
淮安京外,一个小小城镇里,众多官兵围住了一辆马车,和车上之人紧张地对峙着,有不少过惯平静日子的百姓在远远地围观着,窃窃私语声不断。
看着四周不少乔装打扮的练家子,人群中一个貌似平凡的中年男子眉心多了一道皱褶。
旁边有人靠近低声道:“障眼法已经被识破了,门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作另商量吧。”
“夫人呢?”男子头也不回,淡淡问了一句。
“……夫人还没有和我们联络。”
男子没有说话,再看了一眼马车中很快就被官兵制服了的人,悄然无声地退出了人群。
……
淮安京,秦府。
薄暮西下,晚灯初上,朗星点点。
天明逃慢一步,结果被自家心情不爽的暗主大人狠狠用三丈蓝绡“疼爱”了一番,夜半办完送信的事后顺便奉盛气凌人的白云愁的口令,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将一则消息婉转地发布出去,不过婉转地得罪光全江湖这点也毋须置疑了……
夜半一脸悲悯地替半死不活的红衣少年“收尸”走人,白云愁收好蓝绡后才擦了擦汗,慢悠悠朝落住的院落去了。
牵韵园。
刚踏进园门,就看到某紫衣护法蝙蝠似的倒挂在屋檐上,殷切地朝他挥着小手帕,又指了指下面烛火明亮的房间,另一个面目英挺的冷面男子居然也在用相当之玄妙的眼神盯着他
。
白大美人被他们弄得眼皮子一跳,不过看两个护法都在他房间门口,那么明沉碧肯定也在了,他微微蹙了蹙眉头,似乎是在慎思了什么,不过刹那便若无其事地推门进去了。
入门一看,第一眼便望见了侧靠在自己床上的青衣男子,额发盖住了眼睛,半寐半醒的模样,有人进来了也没有什么反应。
白云愁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端详起对方的睡颜,却又在片刻中清醒,暗骂自己一句,同时快步走了过去,弯腰伸手扶住了他的肩免得他突然滑下来:“财迷?”
全天下想必也只有白云愁一个人可以让明沉碧醒过来的时候没有半分防备了,反而着着实实的被这张靠得近了点的脸吓了一跳。
第六十四章
明沉碧飞快坐直身子,错开两个人过于暧昧的距离,随即又忍不住去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和肩膀。
白云愁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只是自然地侧身去铺被子,嘴里不忘埋怨道:“笨死了,困不会到床上睡啊?”
反正谁的房间都没关系啦!
让开了地方,明沉碧无所谓:“等你一起吃了饭再睡。”
白云愁动作一顿,回头去看,这才发觉房间里有一桌子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方才猛地意识起现在已经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了。
炭烧兔肉,豆腐羹,茄子焖肉……一看那熟悉的菜色,白大美人的脸也变色了,凶神恶煞地朝明沉碧狠狠瞪过去,这下倒是一眼清清楚楚瞥见了那新换的纱布,脸色霎时更青:“
明沉碧!谁准你做饭的?!你还要不要你的爪子了?!!嫌多一只我就帮你剁了!”
刚处理了一下午分阁事务就去厨房折腾个什么劲啊?!
“……”明大阁主没敢在某人暴怒自己明显理亏的状况之下回嘴,干脆没骨头一般靠在床柱上,单手摸着鼻子,桃花眸子里闪烁着纯良斯文面孔上摆满了无辜,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天真无邪~~
气不打一处来的白大美人顿时像是塞满炸药找不着火石的火炮——哑了。
待一块二十多年了,白云愁能不明白对方一些小习惯代表的意思吗?按太阳穴是费脑子,摸下巴是想事情,摸鼻子是什么?不自在。不自在什么?为了白天吵架的事情想要间接赔礼道歉呗!这、这……这个笨蛋!
见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明沉碧小心翼翼觑他,眼睫毛慢慢耸拉下来,对着手指一脸的委屈,明明是一个斯斯文文风流潇洒的男子,做出这样的动作不但不突兀,反而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脑袋。
被踩中萌点了……白云愁的手踌躇了一下,又踌躇了一下,还是抵不住诱惑,发泄似的揉了揉明沉碧的脑袋,粗声粗气道:“手没事了?”
某人眨眨眼睛,纯洁无比:“没事。”
“身体也没事?”
明沉碧又眨了眨眼。
白云愁忽地一用力,手滑到他的后脑勺,一把将人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倨傲华丽的嗓音多了一分意味难明的深沉,重复一遍问他:“你身体也没事?”
话音落地,空间倏然寂静下来。
那双乌黑传神的眸子里光彩有刹那的一滞,他完全可以想像到此时那个艳丽嚣张的男子使出无声的威胁时脸上却是带着一抹无可奈何的表情,那是近乎于宠溺情人恶作剧一般的纵容,几乎让他筑建起来的防线全部崩溃。
他没有生气,他只是怕他病了却瞒着他……
明沉碧下意识张了张嘴,但是滚到喉咙里的语言被卡住了。
不过是一个弹指间的失神,放在腰上的温度甚至还没有渗入皮肤,他的理智已然先于身体回归。
白云愁只感觉怀里力量一重,明沉碧骤然放松了下来,靠在他肩膀上,他甚至可以听清对方缓慢的吐息,声音近在咫尺响起,“怎么?不信我?”
语气很平静,很坦然,还有一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白云愁阖上了眼睑,不由自主地收紧的手上的力道,喃喃:“沉碧,你不要骗我……”
男子的话音太低太沉,模糊得连明沉碧都没有听清楚,只是他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情,没有在意。
屋顶,有一众新鲜出炉的石化护法,然后风过,龟裂,化作细沙飘走……
第六十五章
咳咳咳咳!魂兮归来了啊喂!
早就忘掉被“操劳”的辛苦,顶着一块瓦片的天明露出一脸梦游的表情:“我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非花眼睛都直了,僵硬地转了转脖子:“这是暧昧呢是暧昧呢还是暧昧捏?”
那三个选择有什么不同么……?夜半抹了抹汗:“明主和暗主有不妥吗?”
只是抱一下……而已……吧?
惟恐天下不乱二人组非花天明同时一脸悲悯地望着他,果然有怎么样悲剧的主子就有怎么样悲剧的属下!
蓝衣护法满眼无辜加茫然。
非雾嘴角一抽。
“话说,暗主最近好像有点开窍了啊……”这是托着下巴装深沉的热心媒婆A,非花童鞋。
“看来,明主也不是彻底没戏啊……”这是正在对房间里居然没有趁机“得寸进尺”的明某人扼腕不已的热心媒婆B,天明童鞋。
“你们到底在讨论什么?”这是迟钝帝二代,夜半童鞋。
非花一脸痛心疾首:“我们果然不在同一个次元里。”
冷眼旁观的非雾童鞋:“……”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暗主开窍了不完全是好事吧?”无视非花的异次元话题,天明若有所思。
把人彻底打入绝境再给一条绳子的做法,未免太……
红衣的秀丽的少年望了望天色,突然莫明其妙喃道:“明主和暗主果然不负众望地和解了。”
非雾难得开口:“五个时辰过一刻。”
从吵架到和解的时间。
非花仰望天空的侧脸洁又无辜,活脱脱的明姓某奸商二代,道貌岸然:“四舍五入约等于六个时辰,所以我赌赢了,非雾,守夜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输了是一根黄瓜的问题,赢了是面子问题!
夜半:“……”
天明:“……”
这是哪个朝代的四舍五入法?
非雾的眼神意味深长。
非花顿时毛骨悚然。
……呃,至于最后这次打赌谁赢了,这个还是交给两位非字辈护法童鞋内部商议吧!
不过,后来据秦府厨房拿着刀百思不得其解的大娘亲口指证,那一夜的厨房的确有黄瓜若干不翼而飞……
……
夜深,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多了一层薄薄的云雾,飘飘渺渺地横贯了半个苍穹。
秦府,牵韵园。
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倏然裂开一道缝隙,一个轻灵如燕的身影飞快闪了出来,一滑一纵,眨眼之间就落到了牵韵园围墙外。
而那里,早已经候着一个素衣木簪却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他的呼吸几不可闻,眼神中有着和黑暗相似的冰冷,那是独属于最顶尖的杀手的气息。
他躬了躬腰,“明主。”
鲁夏,嗜暗堂堂主及淮安京分堂主事。
眉眼般般入画的青年表情是少有的冷漠,开口:“人截到了?”
“属下无能,”鲁夏低头请罪,想起当时情景,有些不甘,“截到了,但是被她逃了……”
明沉碧目光一闪,“你一个人去的?”
“……是。”
“你低估她了。”尤其是耍心计这一点。明沉碧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鲁夏默然。
“别在意,我也想过能这么容易抓住她,”青年的侧脸带过一缕淡淡的戾气,转移了话题,“看到她的脸了?”
“没有,我和她过了不到三招就被她的手下拦住了,”鲁夏回忆起那个女人手上的金镶玉戒指,“可以确定的是,她和当日请嗜暗堂截杀黑狐的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有些拧眉,那个女子竟然得罪了墨魂阁明主又跑来嗜暗堂谈生意,与其说胆大妄为,还不如说是有恃无恐吧!
“天鸠堂的人最近忙,让金五和金七去查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
“是。”鲁夏应下,在明沉碧的示意下飞速离开了。
风渐渐大了起来,六月的风吹在身上竟然带出一分冰雪的冷意。
明沉碧浑身猛的一僵,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寒意从胸口骤然炸开。
“明主……!”在周围放哨的非雾立刻冲了过去,紧张而熟练地拿出一个药丸让他咽下去。
温热的内力重新从丹田处涌了上来,明沉碧吐出一口气,思索了一下,道:“明天替我去濮阳神医那里一趟。”
非雾了然,“是。”
第六十六章
直到启明星起,再也无话,淮安京总算是得了一夜安宁。
六月的天居然冷不丁的变天了,第二日,天空昏沉沉的,灰白的云雾聚拢在天际,遮掩了晴空,连透过的昼光都带着霭霭的晦涩的味道。
非雾还没来得及出门去找濮阳堇,那头淮安府一身苍蓝官服的裘非离就已经登门拜访,说是大司马裘帧离裘大人就福源钱庄一案,请两位墨魂阁阁主到淮安府走一趟。
明沉碧自然是点头应允,拖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白云愁和昨天刚逮着的卢家后人卢翡涟,一行人护卫严谨保密地去了。
足足大裘非离十岁有余的裘帧离,如今官拜大司马,正一品京官,大奉元朝共分六部,即是吏、户、礼、兵、刑、工,不过单是裘帧离一人就掌管着其中兵部、工部和刑部三部,
更是同时兼任国都淮安京淮安府府尹一职,深得当今宣敬帝信任,用权倾朝野四个字来形容他也实不为过,而且裘帧离为人正气,嫉恶如仇,即使手握重权,也从不恃才傲物,处事公正严明,对贪官污吏不假颜色,素有“青天”之名,深受百姓爱戴。
饶是随性如明沉碧对堂上那个眉眼威严而立之年的男子也有几分敬意,暗自掐了白大美人一把,拽着他向裘帧离浅浅施了一礼。
这待遇估计当今天子都难有啊……
两方人把近日的案情进展和卢翡涟所言的卢家与秦家的纠葛总结起来说了一说,裘帧离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明阁主,白阁主,你们已经可以确定全部事情都与那本传言中的武林
密籍《月枉图》有关了吗?”
目光微不可见地一闪,明沉碧瞥了瞥对面的卢翡涟,口气平淡道:“卢家后人出现,然后有人在淮安京附近寻《月枉图》的线索,卢老爷子好端端死在夕晖楼,紧接着我的干娘在
秦府被掳,福源钱庄一夜灭门……明某觉得,若是说这些事与《月枉图》无关,未免太牵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