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番外——大风刮过
大风刮过  发于:2013年07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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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自然自然,这是份大人情。”

因为是在前厅里,难免周围有旁人耳目,云毓只做出一副随便过来串门的架势,顺着说了说江南一些地方的手工玩意儿,再到景致人情,便聊了半晌。直到曹总管过来禀报说午饭好了。

云毓站起身:“啊,那臣不打扰王爷用膳,先告辞了。”

我笑道:“云大夫今天怎么如此客气,像是本王以往都藏在屋里偷吃不曾请你一样。要本王现下写张帖子给你么?”

我抬手让了让,云毓便和我一道向用饭的花厅去,等到了饭桌上,落了座,碗碟也摆在面前了,酒杯也斟满了,方才悠然道:“臣怕昨天晚上在玳王府,当着柳相的面和王爷开了个玩笑,王爷记恨,今天中午没饭吃了。”

我握起筷子道:“本王一向胸襟宽阔,从不记仇,再说,就算记仇,也不敢不留云大夫吃饭。”

云毓道:“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将声音压低了些,“两日之后,在月华阁,臣有份大礼送给怀王殿下,只当是赔礼。”

果然离不了月华阁。

我道:“好,本王等着。”

几杯酒后,云毓又把话头拾起,向我道:“王爷猜,昨天晚上,臣开的那个玩笑,柳相到底听出真意了没有?”

我在心里将想法滤了一下,昨天云毓的那句话,我想猜桐倚他是听懂了,方才那么接了一句,我巴不得这样猜,却又有些不敢猜。

桐倚桐倚,毕竟他不是别人,是柳桐倚。

云毓抿了口酒道:“柳桐倚不是别人,是柳相,定然已听出真意。”挑起眉峰,“那句话接的恰刚好,王爷岂不当十分喜悦?”

我佯装没有听懂,随便打了个哈哈,把话岔了开去。

饭毕,我请云毓到后园小坐,左右再无旁人,水池之上的亭中,微风清凉。

云毓抬袖斟茶,我道:“两日后之事,本王定不会忘记,请云大夫放心。”

茶香渗进了风里,漾于亭中,浅而幽。

云毓道:“今日臣有些多事,话也多,恐怕惹王爷烦了。但有些话,却不能不直说在前头。多年来的这桩大事,王爷觉得,我们是否真做的严密到一丝不漏?”

我道:“漏不漏,本王觉得没什么大差别,我那皇帝堂侄与太后,不管我安分不安分,都时刻堤防戒备,寻着砍了本王的适当时机。”

云毓没接话,我拿扇子敲了敲额头,接着道:“其实云大夫,本王一直都想问你一句话,本王如此做理所当然,云大夫为何要如此?”

云棠权势熏天,云毓这等年少,此时在朝中也唯有柳桐倚比他强些,即便本王登基做了皇上,他父子二人的权势也只能如此了,我若不发此疑问,便显得假了。

云毓顿了顿,随即正色道:“因为臣觉得,怀王殿下方是真龙天子。”

我道:“云大夫这话可假了,难为本王看上个柳桐倚,都能被你成天取笑。眼下忽然就官话了。”

云毓的神色再变了变,面容与眼底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再跟着,却又是微笑:“要说实话,就是……王爷还有安分或不安分可选,我生来就是云棠之子,毒瘤的儿子,难道能是一块好肉?”

我默然,回不上话。云毓接着道:“所以,臣还是要再继续多言下去。王爷,我觉得,人生在世,有些东西确实已经注定,只能认命。非要和命拧着来,没什么好结果。”

云毓虽号称劝解我,口气却十分自嘲,我看着他,不知为何,有些怜惜,其实云毓和本王有些像,都是生下来就被旁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看成了朝廷未来栋梁里的蛀虫。我爹和我是被冤枉了,我还有冤可喊。云棠却的确名副其实,不对,是名不符实,我脑袋顶着的这个最大毒瘤的帽子,实际应该是他的。

民间有说法,生在富贵人家,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积了阴德。

从云毓来看,这话不太对,他上辈子,实在说不好积了什么缘分,生做云棠的儿子。

我起身,向亭外远处望,把声音放沉了一笑:“听云大夫说认命,有些奇怪。本王从不认命。”我缓缓握左拳,把后面的话貌似平淡其实有力地吐出来,“本王只相信,只要想要,便能得到。”

话出口,我自己都佩服。有那么一恍惚,好像我真的已伸手,把龙椅握在掌中。

云毓在我身后击掌两声:“臣父子与王大人,今生只愿追随有这样气魄的王爷,只有这等气魄,方可真正掌握江山。”

我回身,向云毓报以淡淡的微笑:“本王也需有云太傅王大人与云大夫这样的臂膀。其实本王最近有意与柳桐倚套些交情,亦是为了探一探我的皇帝堂侄那里的虚实。“

云毓摇首道:“王爷想从柳桐倚那里套虚实,恐怕难。臣还是要多言几句,此人是个棘手人物。不然……”云毓的双目直望向我,“王爷以为,柳桐倚为何未娶?”

我的心又紧了紧。

云毓的嘴角向上扬了一分:“柳桐倚不娶的缘故,与臣至今未娶,王爷尚无子嗣的缘故,应该是一样罢。”

我的心便一沉。

云毓说的是实话。

本王无嗣,不是因为真的不碰女人,云毓未娶妻,并非因为他是断袖。只是,有妻有子便有了拖累牵挂,倘若大事失败,徒然连累丢掉性命而已。

那么密谋多年的这件事,启赭、太后应都知情,或者即使不知情,也一直在策划拔除隐患。

这些事,我一直不愿深想。

深想徒然让自己心里不好过。

柳桐倚未娶,就是他也做着这种预备,于是从没有人多提,零星只有两三个提亲,启赭和最爱管人婚姻闲事的太后更是佯装不干预。只等大事落定后,再谈家事。

所谓大事,就是拔除朝中威胁皇位隐患之事。

居于相位,柳桐倚毋庸置疑,这件大事,是他全权谋划,布置。

他谋划的,布置的,重中之重,十有八九,是怎么要了我的命。

云毓走到我身侧,负手,目光意味深长:“还好王爷只是有意探柳桐倚那里的虚实,倘若王爷真看上了此人,以此人的脾性,只怕最后王爷只能徒然伤心。”

柳桐倚,柳桐倚,假如本王真的是造反,败了,没得说是我这条命断在他手里。

倘若我胜了,依他的脾气……

我的心肝脾肺都紧紧缩着颤了颤,不再往下想了。

云毓淡淡抛出那句我一直不愿和自己过不去,不往上想的话:“不成功,便成仁。”

我只默默地叹息。

万幸。

万幸本王只是个卧底。

第十六章

第二天,我总算得了个空闲日子,一皇宫那边没有传召,二无客来访。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毛病,要是赶上忙的时候,总觉得怎么也睡不够,到了要起时,恨不得趁着下面人送洗脸水的工夫也想歪回床上再躺一躺。但真的像今天这样左右无事,没人来打扰本王好梦,我在床上横睡竖睡,还没睡到中午,便睡不下去自己起了。

饭后,我独自在中庭转转消食,略感寂寞,便换了件便服,去能寻到些快活的地方走走。

京城里像本王这种喜好能进的楼儿阁儿小巷儿不少,但本王可去的地方却不多,因我的口味与旁人不大一样,他们一般都爱那年纪小声音嫩面容娇的,我好的岁数稍微大些,但寻常像我好的这种年纪尚是清身的不多。

其实本王对清不清身倒不怎么介意,只是,不是清身的,若非名声大的顶尖人,一般不敢陪本王,可能因谣传中,本王极其难侍候,对此我很无奈,我觉得我不是个计较人。兴许我对模样的确有些挑,整个京城,尖上尖的人能有几个,于是我连逛个楼子,都比旁人寂寞些。

我到了暮暮馆,和楚寻下了一阵棋,吃了几杯茶。

楚寻算是我这一二年常找的人,他模样清秀,擅应对,脾气和顺,总能在恰当的时候说恰当的话,不该说的时候一句也不多说。即使在朝廷里,能做到这些的也已经算个人物了。

平时的时候,我虽然觉得楚寻好,但大概是因为今天有点寂寞,觉得他格外难能可贵。

本王在床上揽着楚寻时,愈发觉得他合心,我拨了拔他额上方才被汗濡的有些湿的发,半真半调笑地道:“要么你跟本王回府罢。”

楚寻笑了一声,声音还有些懒:“王爷不是从不带人回王府么。”

我道:“那是以往,又不是什么规矩。”

我半坐起来看他:“同我回去吧。”

楚寻撑起身,抬手扯过内袍披在肩上:“嗯。”

我便真的带着楚寻回王府了。本王纵横秦楼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带人出楼往府中领,想到这一点,我忽然觉得我有些辛酸。

这时候还是下午,离傍晚尚有些时候,本王来暮暮馆,不想太张扬,所以坐了顶小轿,待到回去时带了楚寻,就觉得稍微拥挤,挤挤也好,有情趣些。

楚寻挨着我坐,他沐浴完即刻就跟着我走了,轿身微颤时,身上刚沐浴过的香气便若隐若现地渗出来。

身边有这样一个人,能抬手便摸的到,想抱便抱得到,说话有人应声,心里觉着比较实,不像昨天晚上到上午时那么虚了。

我拉过楚寻的手,刚要再做些别的,轿子颤了一颤,停了。

我等了片刻,道:“怎了?”

轿外随侍的人回话道:“禀王爷,前面的路堵上了,不知因为什么事,已经派人去打探了。”

少顷,打探的人回来了,禀报道:“是柳丞相的官轿挡在了前头,好像有人喊冤告状,拦住了柳相爷的轿子,整条道都被堵严实了。”

我立刻掀开轿帘:“居然有这等事?本王过去看看。”

这条盛隆街在京城里算比较宽的街道了,朝中的许多官员们平时上朝下朝皆必经此路,皇上偶尔陪着太后出宫去寺庙里上个香拜个佛也常走这里,正因为它宽敞。皇上太后的仪仗加在一齐在道上铺开都绰绰有余,并不拥挤,本王下轿后却望见前方黑压压一片人头,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是平头百姓。一条宽敞的大街硬是被堵了个严严实实,水泼不进。

人群议论声嘈嘈杂杂,里头加着丞相府侍卫让闲杂人等不要拥挤离丞相轿子远些的呼喝,更有撕心扯肺的凄厉哭喊高于众声之上,应该是那喊冤声。

我向人群里去,几个王府侍从在前面喊道:“怀王殿下在此,闲杂人等速让开道路!”

围观的人群嘈杂声便低了许多,让出一条道来。

我再向前去,只见柳桐倚站在官轿前,他正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跪着两三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女,正在哭天抢地,痛述冤情。

“……相爷,我全家五条性命,冤深似海~~小民老父至今仍在牢中,命悬一线,请相爷一定要为小民做主申冤~~全州知县草菅人命,天理不容!……”

为首的男子向前爬了几步,将一卷东西高举到头顶:“相爷,这是小民的诉状,请相爷收下,为我全家申冤!”

他额头都磕出了血,顺着满是污垢的脸流下,手举的那卷白布红迹斑斑,应该是卷血书。

本王不禁开口道:“每日申时三刻之后,大理寺卿张屏的轿子必定从兴兆街上经过,你等与其在这里向柳丞相喊冤,还不如赶紧起来赶去兴兆街,去拦张屏的官轿。”

那男子颤巍巍地抬起头,柳桐倚微侧过身,躬身道:“王爷。”我急忙道:“柳相不必多礼,本王刚好路过这里,一时好奇,过来看看。”

我走到柳桐倚身侧站着,柳桐倚向那人道:“王爷之言,乃是实情,你与其将状纸交给本相,不如前往大理寺,你所言的冤情,本相已大略知道,待大理寺受理后,本相定会多留意此案,督促刑部与大理寺详细审理。”

那男子的目光猛地又凄厉了几分,厉声道:“难道柳丞相竟对这等冤情视而不见!打算将小民等人敷衍过去,眼睁睁看着皇上的子民在朗朗乾坤下受狗官逼迫,任凭污秽官吏草菅人命!”

我道:“让你去大理寺,并不是敷衍,需知朝廷之中,要按规矩办事。柳丞相替皇上分忧天下事务,虽然刑部和大理寺归他管,但只是督管,一般并不亲自查案。倘若柳丞相现在收了你的状子,这张状子就要明日上朝之后方能转给刑部,再由刑部交由大理寺审理,这其中要转经数个官员之手,说不定还要加写两三份文书,盖几个官印,最快也要拖到后天或大后天,你的冤案才能在大理寺归档候审,你说你的老父现在还在大牢里命悬一线,多拖一天就险一分。不如趁现在申时未到,赶紧去兴兆街拦住张大人,他收下状子,柳丞相再向刑部和大理石说一句关照此案的话,最迟明天下午,大理寺就会开始调查审理这件冤案。”

那男子怔怔地看着本王和柳桐倚,片刻后又开始猛叩头道:“多谢指点,大恩大德,小民永世难忘。”他又微微抬起头,目光感激地看着本王,“小民听柳相爷称呼这位贵人为王爷,不知是哪位王爷?”

不抓紧时间赶紧去拦张屏的轿子,在这里打听本王的封衔作甚?

柳桐倚道:“这位是怀王殿下。”

那男子又怔怔看着本王,目光闪烁,再猛叩头道:“多谢怀王殿下,多谢怀王殿下。”

他后面的两个男女也跟着磕头。

头磕完了,他却还不赶紧走,又向前爬了两步,举起那卷血书:“小民即刻便去兴兆街,但还请相爷先看看小民的状子,恳求相爷一定要帮小民申冤!”

柳桐倚颔首道:“好。”走上前去。

我忽然觉得有些蹊跷,申冤告状的本王见识过不少,按理说这个案子冤情挺大,这几个申冤的人哭得是挺惨烈,却未免显得太沉得住气了,没有立刻奔向兴兆街,只在这里磨磨蹭蹭,也不怕耽误了时辰拦不到张屏。

难道是觉得柳丞相和本王已经知道了这件案子,所以觉得有把握翻案了?

柳桐倚已经弯下腰,去接那血书,那人仍低头跪着:“柳丞相,小民一直以为,你是个清廉之相,和当年的柳大人一样,是个好官。”

他举着血书的一只手忽然动了动。

我惊觉不对,想也没想地扑上前,一把抓住柳桐倚,疾声道:“桐倚,退后!”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抹寒光指向柳桐倚左胸直刺而来,我只来得及伸臂将他护住,一点凉意瞬间刺破衣料,扎进了我右臂。

周围顿时大乱,我也没觉得什么,柳桐倚被我紧紧护住,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我一叠声地问:“桐倚,你伤着了没有?哪里疼么?”

柳桐倚没回我的话,他的手扶住了我的右臂,“王爷的手臂受伤了,快来人包扎,速请大夫!”

一旁喧闹的很,我接着抓着他道:“桐倚,你到底伤着了没有?”

我怀中的那片蓝色动了动,轻叹了一声道:“王爷,臣没事。”

柳桐倚这一动,外加答了这句话,我慢慢地缓过劲了。

缓过来之后,就发觉不妥了,本王和柳桐倚这么紧挨着,刚才我护他护得紧了些,他现在一只手又托扶着我的右臂,就好像我和他在大街当中众目睽睽下抱着一样。

醒悟到这一点时,我居然先龌龊地浮起一丝酥麻的喜意,方才松手向后退开。

我怀王府的下人就是比旁人家的识时务有眼色,这时方才过来左右扶住本王,柳桐倚也放开扶住我右臂的手,我仔细地看他,他神色虽然平静,却有那么些关切在里面。

咳,刚才情急之下,本王不由自主,脱口喊了几声桐倚,不知道他听了后心里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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