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番外——大风刮过
大风刮过  发于:2013年07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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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心里提着谢了恩坐下,只听启赭道:“朕一直,对一个人很犹豫,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是办了他,还是就这么放着他。”

第二十九章

本王道:“能让皇上犹豫,定然很棘手了。”

启赭道:“皇叔说的不错,这个人,朕一直看不透他,因此他一直压在朕心上,让朕寝食难安。”

我立刻道:“皇上,国事虽重,还是应当多爱惜龙体。”

启赭道:“皇叔总是这么关心朕,从小就是这样,朕想要什么,皇叔一定能猜得到。”

我道:“臣承蒙皇上称一声叔,虽然不是亲的,也要对得起这个称呼。”

这句话似乎让我的皇帝堂侄很触动,望着我的目光神情都有了很大不同。其后他又和我说了许多,大部分是回忆幼年时的话,说他那时候到怀王府中玩,说与玳王等的少年旧事,到了天黑透,我方才得以告退回去。

临走前,启赭又道:“皇叔,今天你对朕说的话,朕会记得。”

我揣着这句话回府,可能启赭已经知道了谋反之事。

启赭所说的那个犹豫不决之人,说不定就是本王。

回到王府,居然看见了丞相府的轿子。

柳桐倚竟然还没开导完韩四,我转到后院想看看情况,迎面遇见了刚刚劝导完毕的柳桐倚。

柳桐倚在灯下一脸疲色,可见劝导一事进展的十分辛苦。

我问,柳相劝成了么?柳桐倚按着太阳穴摇头。本王昨天刚领教过韩四油盐不进的本事,顿时生出一股与柳桐倚惺惺相惜之意。遂诚邀他吃个晚饭,缓口气再走。

柳桐倚委婉拒绝,看来是要赶回府去倒头睡一觉养回精力,我也就没有勉强。

第二天,徐州那边过来一只鸽子,捎来一封书信。

信上只有四个字,“诸事已妥”。

我看了这封信,如同吃了一帖定心药,立刻着人请云毓过来。吩咐完之后,又觉得不妥,一天一请云毓未免太频繁,要个新花样才好。

我于是叫住了送信的人:“傍晚去暮暮馆接楚寻公子,说本王想他了,请他来府上弹琴。”

送信人眼珠转了转,咧嘴应了声是。

我又再另让人去云府下帖,只说本王昨天得罪了云大夫,今天晚上请他赏花听琴。

半个多时辰后,下帖的人回来,带了云毓的回信,说他晚上一定过来。

我一向喜欢云毓这个脾气,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多纠缠,更不会耽误正事。

傍晚左右,还是云毓先到了,又和平常一样,好像没有昨天那回事似的,吃着茶四下望了望,问我:“琴呢?”

我只得道:“琴来得不如你早,要你多等等了。”

云毓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我将他往内园处让,就在我卧房所在的小园廊下摆酒,有两丛芍药开的正好。

暂时无琴,我先斟酒,左右无人,我道:“徐州已诸事妥当。”

云毓笑道:“怪不得昨天王爷让我取道徐州,果然是王爷手掌心里的地方。”手指沾了些酒水在桌上点了几点,“江南、江北、黄淮、西南、西北俱已定,只差东北与京城……”再将那几点酒水一带,画了大半个圆圈,向缺口处一点,“收口。”

云毓抹去桌上的酒渍,又道:“家父昨天刚听说,宗王和嘉王近日都要出京。嘉王所去之地,似乎就是徐州。”

徐州乃江淮重地,故而王勤与云棠极其看重,我道:“当日承典在父王麾下,曾带过邓满几天。”

邓满是驻徐州的王综的副将。云毓道:“嘉王想来是把那几天,当做天下兵马令了。”

我道:“也兴许,他把邓满当成了王综。”

云毓哧地一笑。

所谓天下兵马令,是指我爹当年军中用的令符。当年我爹率兵镇守边疆,大败蛮夷,同光帝命人替他打造了一套蛟符。共有一只大符和八只小符,大符调动全军,八只小符差令八员从将。

当日跟着他的小将校官等,到了应昌帝时大多都成了镇守一方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所以便有忧国忧民的忠臣党们向应昌帝进言,说,如今怀王蛟符一出,几乎可调动天下兵马,于是就有了天下兵马令一说。

这套传说中的令符,我小时候玩过不少次,还拿它挖过蚂蚁洞。我爹这人用我娘的话来说,骨头里还是个被惯坏了皇子,一向有个丢三落四的毛病,不知道东西金贵。不打仗闲的时候,这套符时常被他这里那里随便一丢,等要用时再到处翻找,搞得他身边的侍从们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我爹要一直留在身边的那只大符蛟龙的角那里还秃了一块,就是被我拿了撬假山上的石头撬秃的。

我举着秃角的蛟龙符去找我爹,他四下看了看把符揣进怀中,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掩住我的嘴低声道:“千万别告诉你娘。”

这件事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那时我和我爹正在如今我和云毓坐着的地方。

云毓道:“王爷与臣两人,还要这样对坐到几时?琴何时能有?”

是了,晚霞都要散尽了,楚寻怎么还不来?

云毓挑起嘴角道:“原来王爷请臣听的是楚寻的琴,最近没去找他罢,到此时不来,说不定是恼你了。”

我的脸无奈地抽了抽,正要说话,有人来传报,楚寻总算是来了。

数日不见,楚寻看起来倒还不错,抱着琴过来行了礼,道:“原来王爷是让楚寻为云大夫弹琴。”

刚把琴放上琴桌,正在调弦,忽而又有人来通报,说柳相来了。

云毓握着酒杯笑道:“今天人倒齐全。”

我咳了一声道:“柳相过来,是奉旨开导韩四的。”昨天没有开导成功,今天忙完公务,还要过来继续劝导。

虽然柳相是来劝导韩四的,可本王在这里吃酒,不能不情理上一请。就好像他来劝导韩四,情理上也要向我通报一声一样。

我又让曹总管亲自去请柳相,道小王在后园赏花听琴,请柳相务必赏光同饮。

曹总管奉命前去,少顷,云毓正抬袖斟酒,有脚步声至,我抬眼看见一袭青衫,曹总管身边,竟然是柳桐倚。

楚寻伏身跪倒,云毓站起行礼,柳桐倚道:“皇命在身,不得不再到王府中打扰,王爷与云大夫赏花饮酒,但愿臣没有扫了雅兴。”

我笑道:“哪里,能凑巧请到柳相同饮,是本王之幸。”一旁早有人又设了一座,我抬手让柳桐倚,柳桐倚便坐了,饮了一杯酒,又起身告辞,“实在皇命在身,不能耽搁,容臣先告退。”

云毓道:“柳相身负皇命,虽不敢多留,但既然是赏花听琴,好歹听一支曲再走。”

我跟着留,楚寻也道:“小人还未曾在丞相面前献艺,久闻柳丞相熟知音律,不知今日可能指教一二。”

柳桐倚无奈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偷闲片刻了。”

云毓将酒杯斟满,楚寻抚了一支曲,乐如流水,曲毕,柳桐倚微笑道:“公子果然好琴。”

楚寻恭敬道:“丞相谬赞。”

云毓忽而在一旁道:“一向听闻柳相长于音律,同朝数载,却未曾见识。今日难得雅会,假如柳相愿与楚寻公子合奏一曲,便是极其难得的风雅了。”

我微有些惊诧,楚寻笑道:“云大夫真会玩笑,丞相大人怎会与小人合奏?”

云毓挑了眉道:“我也是随口玩笑,柳相不用当真。”

这半像玩笑又半像激将了,我正要开口替柳桐倚脱身,柳桐倚却已淡淡笑道:“我若献丑,只怕楚公子见笑,琴是万万不敢弹。”转目望向我,“不知王爷府中,可有笛箫?”

本王怔了一怔,急忙命人去取。

好在我虽不通乐器,为了妆点门面,府中还收了一些。曹总管亲自带人去找,半晌找来一根碧玉笛,捧给柳桐倚。

柳桐倚接过,道了声献丑,楚寻便再抬袖拂弦,琴声似清泉流泻,柳桐倚将笛横于唇边,一缕笛音,便如悠悠晚风,缭绕云间,漾起泉上涟漪。

晚霞已褪,天色墨蓝,银星乍现,廊外暮霭深重,花色浓艳。唯有晚风悠然,杯中酒澈如泉。

我与云毓握着酒杯倚在座椅中,笛音琴乐中,我没醉,又好像醉了。

此时的一切,都仿佛暮色花香中的一场酣梦,让人不愿醒。

可纵然不愿,也总有醒的时候,笛声悠悠而尽,琴声亦停,云毓击掌道:“听柳相一曲,三年不敢再听别人吹笛。”

柳桐倚谦然道:“云大夫过奖。”再饮了一杯,又站起身道,“委实不能再耽搁了,王爷,臣先告退了。”

我望着那袭浅青出了园,若在以往,只怕我今夜又要辗转反侧,不得好眠。这两天,我倒也没怎么睡好,只是此时让我夜不能寐的,已经换了个人。

第三十章

到了入更时分,酒兴已尽,云毓说累了,回府去睡觉,楚寻也抱琴请辞。

我送了送云毓,吃了几口茶后去沐浴,待沐浴出来,忽而想起柳桐倚还没有来辞过,就随口在廊下叫了个人,问了一句:“柳相几时走的?”

那回话的小厮道:“王爷,相爷还在小厅里和韩四说话哩。”竟然还没劝完?

我遂踱去小厅看,到门前时,恰好看到韩四正跪在地上叩头:“多谢相爷,多谢相爷。”

柳桐倚道:“不必,明日我便禀明皇上,应你之事,一定一一做到。”

看来柳桐倚总算大功告成了,我便转到一旁的廊下站,过了片刻,柳桐倚果然出来了。我道:“这两天可劳累柳相了,连这等事都要亲自过问。”

柳桐倚的眉眼在灯下掩着倦意:“本是份内事。”

究竟怎么顺通了韩四,他还没向启赭禀报,不便说,我也没问。柳桐倚开口告辞,我留了一下:“柳相劝了半天,喝杯茶再走吧。”

我和柳桐倚同进了前厅,待茶捧上来,我向柳桐倚道:“本王府中晚上备的茶都是淡茶,搁一两片叶子取个味道,怕浓了不好睡觉,不知道柳相能否喝得惯。”

柳桐倚道:“臣一向晚睡,确是常喝浓茶。但晚上还是宜饮淡茶。”

我道:“柳相政务繁忙,还当留意身体,晚上早些睡。如果一味耗费精力,眼下不觉什么,长久下来身体还是会有所亏损。”

柳桐倚笑着道谢,我也笑道:“没留神话就多了,本王常有爱多话的毛病,柳相别介意。”我有意将话岔开,便道,“我这个早睡吃淡茶的习惯,也是小时候被逼着养出来的,那时候父王喜欢喝浓茶饮烈酒,母妃就管着不让他喝,全府每天晚上都只能喝淡茶。我晚上入更就被命令去睡觉。还曾学过古人,夏天晚上抓萤火虫,包在薄绸口袋里,藏进床帐中偷着看传奇话本,可惜不好用,不够亮。”

柳桐倚道:“是,而且夏天没被褥,不好藏。臣倒是凑着月光亮看过,费眼,冬天冷,就看不得了。或是把正经书的皮儿扒下来,糊在话本上,可惜线钉那里不好糊。”

我笑道:“那还是你太老实了,我都直接去书坊中订书,花点钱让他们直接给我装一本封皮是《六韬》、《三略》之类的。就是这样,还被抓住过,因为书太新了有些蹊跷。”

柳桐倚轻笑道:“臣的运气比较好些,手法不及王爷,却一次也没被抓到过。”

我道:“那是因为你书背的好,不会让人起疑罢。我小时候,父王逼我读兵书,比他练新兵还厉害。”

我爹也曾希望我和他一样,为朝廷开疆土守基业,纵马边关。昔日我兵书也被逼着读过,马步也被逼着扎过,甚至还耍过两天枪法。

实在往事不堪回首。

我接着道:“不过后来,任我去了,我就想怎样怎样了。”

当日被打被骂逼着读兵书练武功,当真没人逼没人管时,最初又觉得心里空得慌。

唉,往事都如浮云了。

柳桐倚道:“小时候巴不得有一天能不受管地看,真的到了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看,又难得少年时那么高的兴致。人生虽然不能事事如意,但偶尔回忆少年时,还是乐趣多于苦。”

我称赞道:“柳相讲话总这么有道理。”

柳桐倚笑着做轻叹模样道:“可能是刚刚劝过人,尚未缓过神来。让王爷见笑了。”再饮了两口茶,放下茶杯站起身,“又打扰许久,当真要告退了。”

天已将两更,夜太深,我也不再客套久留,起身送柳桐倚出了前厅。

之后几日,都无大事。

启赭最近也没有传我进宫,只等端午那日,本王带着礼进宫贺节,几位王兄都没来,但皇侄王侄们来了不少。在宫中领了一顿节宴,和一群人一道吃了两个粽子,喝了几杯雄黄酒。之后也没被圣旨口谕单扣下,散席后就回府了。

五月初六,又收了些消息。我斟酌许久,还是写了个帖子给云毓。云毓来后,到了方便说话的静处,便问是否是东北那边已经定了消息。

我道,东北的事按理说应该定了,但确定消息我这里还没收到。我和云毓说,我这次找他,是有旁的事儿。

天晴而无风,亭中有股干燥的闷热,本王踌躇片刻,向云毓道:“随雅,西南山谷之事,你……当真不再考虑?”

云毓正摇着折扇扇风,闻言直望向我,我看他神情眼色有些不对,他一句“王爷,臣……”刚出口,本王脑一热,截住他的话冲口而出道:“随雅,我有句实话和你说。我,我喜欢你。”

云毓握着折扇看我,扇子没动,眼神没动,神情没动,他整个人,都没动。

这句话,我没打算说过,可忽然有种,我此时不说,一辈子就没机会说了的感觉。

本王有很多话想讲,又好像没话讲,期期艾艾了片刻,再斟酌道:“随雅,我让你走,只是不想你犯险。我,我若有别的用心,那比杀了我自己还不可能。随雅……”

云毓终于动了,他合上折扇,嘴角上扬,却是笑了:“王爷这句喜欢,轮着送了不少人,终于送到臣这里了。”

只这一句话,本王便出不了声了。

也就新近,本王的确和然思说过。这句话,我统共和两个人说了,一个是然思,一个是云毓。

我一直在心里惦记着然思,可被我惦记的然思,并非真正的柳桐倚。那是在半天云中飘着的一个幻影,本王在心里画的。

从梦里醒了,才知道确确实实的好处。

转头回顾,这几年来,陪我喝酒消遣的,和我聊天打趣的,都是云毓。之前没人与本王这样亲近过,而今唯有云毓,以后可能也没有旁人。

可惜,连这份实在,都是虚的,若非本王假意造反,云毓也不会亲近我,也可以说,与云毓的一场相交,还是我骗来的。

五月十五之后,注定什么都会没了。

之后的事情,本王暂不去想,但云毓被杀,还不如先要了我的命。

云毓笑意未褪,口气轻描淡写道:“王爷,大事当前,其他的事情,还是暂时容后再说。臣一直说,这条道,既是天让我选,更是我自己情愿选。走了就要走到底。与旁人并无关系。臣会永远追随王爷。望王爷能早日登大宝,掌天下。也望到时,皇上不会忘记臣与家父今日的忠诚。”

“皇上”两个字针一样扎进本王的耳朵。

云毓再笑了笑:“那时,后宫之中,自然各色人物济济,臣就不再凑趣添上一笔了。”

这话更扎耳朵了,想来我和云毓说,除了你,不可能再有旁人了,他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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