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颤。「你平常都是一副很酷的样子,也很少跟同学出去玩,害得很多同学私底下都说你是个有点可怕的人。可是呢,如果他们
看过球场上打球的你,一定会完全改观的。」
「是这样吗……」韩宸风低声自语道。
黄清源忽然以愉悦的音调说道:「告诉你哟,人家昨天用塔罗牌帮你们算了一下。」
啥?
韩宸风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塔罗牌?这小子怎么净做些和一般男孩子不同的事情?
「你算了什么?」
「你们两人一定会有好结果的,不论是网球的搭档上,或是--」话未说完,黄清源就打住了,脸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或是什么?」韩宸风追问道。
「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破功了!我等着看结果哩!」对于韩宸风继续追问下去,黄清源看来相当得意且高兴。「虽然中间会
有层层阻碍,不过你放心,有好结局就是了。人家算出的结果每次都很准勒!」
丢下令人搞不清究竟的话,黄清源轻哼着曲子和韩宸风道别。韩宸风看着他似乎带着风发着光离去的背影,脑海中自动省略黄清
源留下的谜团,只是不断回想着他所说的:
你们两人一定会有好结果的……网球的搭档上……
***
和黄清源分开后,由于下午没课,韩宸风离开校园,在外头晃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自己在思索什么、或逃避什么,将近晚上十
点,才回到独身在台北求学而赁居的小套房。
淋浴过后却发现忘了准备换洗衣物,韩宸风光着身子走进房里,暮春深夜偶尔还是会出现的凉意从窗缝渗进屋内,渗进赤裸裸如
初生儿般的皮肤。
打了个冷颤,韩宸风随手抓条大浴巾将自己裹住。
正打开衣柜,清脆的铃声突然像撕开空气般打破夜里的沉静,让韩宸风一时怔住。
和一般的大学生不同,自己向来早睡,系上一同讨论作业的同学也知道他的作息,谁会在自己应该是好梦正酣的时候打来?
「喂?」韩宸风接起电话,声音有些迟疑。
「笨蛋。」低沉的嗓音,话语中完全没有指责的意味。
「旸哥?」韩宸风有些讶异。
停顿了片刻,左旸风淡淡笑道:「真是,我怎么会有这样笨蛋的弟弟呢?宸风,你忘了吗?我姓左,不姓韩。柳柳若真和你搭档
,那些死老头也不会放过他的。」
韩宸风一时哑口无言。
他的确没有想到。
他一厢情愿认为依旸哥当年在演艺圈受欢迎的程度几乎到呼风唤雨的程度,不单有能力照顾自己,他想要保护的人,也就是柳望
月,应该也同样会受到重视,如此一来,长老们应该不敢对柳望月轻举妄动。
「可是宸风,你有没有想过……」见韩宸风久久不语,左旸风也不甚在意,续道:「大哥用十几年的时间,不但巩固自己在韩家
的地位,甚至有魄力让那些老不死最后不得不承认秋絮。那你呢?你有没有决心让那些变态的老古董看清你对网球的执着,承认
你双打的搭档?」
「我……」韩宸风略微踌躇。
「你有足够的毅力,在当年韩家生意对手制造的车祸下克服可能的残废,到现在行走上完全没有障碍。像那样有决心拼了命复健
的你,为何不试着用各种方式说服长老们接受你的网球?」
韩宸风低头,怔怔看着自己小腿上爬着条比杜闵熏臂膀上的疤痕更粗更难看的伤疤,一直延伸到膝盖上。
「你别老把他们当作打不坏的墙壁,突破不了的障碍。老顽固们也是人,他们也有弱点,虽然良心可能大部分给狗吃了去。宸风
,你别因为他们是长辈,没听话就觉得有亏欠。这种没道理的亏欠还算了吧!你没想过反倒是他们剥夺了你的意愿吗?你听他们
的意思念了会计系,这真是你要的?大哥本身就是个管理人才,你真以为他心底会希望自己的小弟违背兴趣选科系以便当他未来
的副手?少来了,宸风。我们对这方面都不在行,他清楚得很。比起待在他旁边扯他后腿,我们发挥所长反而更让他高兴。更何
况,你别忘了秋絮本身是个精通商管财金的厉害角色,比我们这几个加起来都还要有用。」
话说到这儿,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几声模糊的呢哝,左旸风不知道离开话筒说了些什么话,再回到通话上,只听他轻笑道:「柳柳
醒了。我要去弄宵夜给他吃,不跟你聊了。」
韩宸风喔地应了声,左旸风续道:「明晚到我这儿吃饭,我也邀了闵熏,有什么事,你们两个当面说个明白。不过宸风,你可要
摸清楚自己的内心真正想要什么。时间不早,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在韩宸风无意识地回了句「晚安」后,电话那头变成了嘟嘟嘟的讯号。韩宸风缓缓转头看向因风灌入而扬起的窗帘,觉得脑子里
似乎被硬塞进一大堆东西,正等着他去整理。
今晚,大概不容易睡着吧?
(7)
杜闵熏站在柳望月与左旸风住处的门口,有些烦躁地扒扒头发,将背包从左肩改到右肩,又从右肩改到左肩,看看手表,最后,
终于伸手按下门旁的白色按钮。
随着胡桃钳糖李仙子之舞的门铃音乐响起,门的那一头只听见左旸风「来了」的回答,没多久门喀地开启,左旸风身上穿著前次
见到的小碎花围裙,对他露出微笑,道:「欢迎,赶快进来吧!」
杜闵熏跟在左旸风后头走进屋内。「那个,宸风他--」他一手将大门缓缓推上,一边语带犹豫地朝左旸风开口,「来了没有」四
字还没问出,后头猛地传来匆促的脚步声以及随之而来的着急大喊:「等一下!门不要关!」
杜闵熏赶忙放开正推着门的手,并转身向后,这时大门被推开些许,一个人影窜进来。韩宸风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对不起,旸
哥,我刚刚才赶回--」话未说完,发现面对的人正是杜闵熏,韩宸风楞了下,完全忘记接下去要说什么。
虽然先前曾经想过再看到韩宸风时该说的话,但因他没预警地突然出现眼前,杜闵熏张开嘴,也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两人什么事都没做,只能面对面干瞪眼的当儿,左旸风插了进来,拍拍韩宸风的背,并对他两人笑道:「晚餐还在弄,你们
先去客厅坐一下吧。柳柳睡了一整天,不过我还想让他多休息点,等晚饭快弄好的时候,再麻烦你们去叫他,o.k.?」
杜闵熏点点头,看着左旸风回身走进厨房,接着他转过头,发现韩宸风已经朝客厅走去,便加快脚步跟上去。
韩宸风将背包解下,随手放在茶几旁,整个人唰地坐下,陷入懒骨头型的沙发。
杜闵熏选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隔着中央的大茶几,看着韩宸风不知为何风尘仆仆的模样。「嗯……宸风……」杜闵熏考虑了许
久,终于决定开口。
听见他的声音,原本像在闭目养神的韩宸风张开眼睛,看着杜闵熏。
杜闵熏边思索,边一字字专注而努力地说着:「虽然你,你昨天中午跑掉了,我来不及问清楚,不过现在,我觉得我还是得问清
楚,不知道你--」
他的话被韩宸风突然的动作所打断。就见他自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茶几上,朝杜闵熏推过去些许,同时说道:「拿去!」
「嘎?」杜闵熏愕异地瞪大眼睛。「这是……?」
「你先拿去就是了,管那么多!」韩宸风的表情有些不耐烦,更带着些许不知名的赧然。
杜闵熏将那样东西拿在手中看清楚。「这是平安符?」
「没错。」韩宸风将头转一边去,故意不看向杜闵熏。
「给我的平安符?」杜闵熏满脸不敢相信地又问了次。
「我以前车祸受伤到阿姨家借住和复健的时候,阿姨说这间的平安符很灵,就去帮我求一个,后,后来确实也没再发生过什么严
重的事情。所,所以应该真的蛮灵的……」
也不知怎地,韩宸风这段话说得有些断断续续,杜闵熏发现他脸颊带着微红,心中更是惊讶。不过最教他奇怪的还是韩宸风说了
那么多,还是没解释忽然拿给他平安符的原因。
「宸风,求平安符的地方,是在高雄凤山,不是吗?」左旸风突然走出厨房,在听见韩宸风的话后,斜地里冒出这么句话来。
「对,对啦!」韩宸风随口应道,整张脸倏地红得彷佛才从蒸笼里拿出来。
这下子,杜闵熏的眼睛张得如铜铃一般大。「你跑到高雄去求符?」
「坐飞机的啦!」韩宸风粗声回道。「你以为我这么神,用跑的就能一天从高雄来回?我今天一大早就爬起来打电话去预约,然
后赶早上的飞机到高雄,下午还要赶回台北吃晚餐……」说了一连串话,韩宸风突然收了声,转头正对听得一愣一愣的杜闵熏,
深吸口气,有点困难地开口,道:「有关你说搭档的事,我昨晚想了一整个晚上……」
闻言杜闵熏眼睛一亮,脸上发光。「你终于愿意和我搭档了!?」
韩宸风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杜闵熏尚搞不清他的决定,韩宸风双手突然往茶几上一拍,整个人朝杜闵熏倾过去些,认真地对杜
闵熏说道:「我告诉你,跟我搭档,有可能会发生比你以前遇过更惨的事情,你最好先考虑清楚,而且我现在没什么办法可以帮
你避免那些危险,只能想到用这个平安符。」他指了下杜闵熏手中的平安符。「如果你不希望再遇到危险,就别收下,也赶快忘
记要和我搭档的事。」韩宸风坐回沙发上,吐了口气,续道:「我家族里有些人不希望我打网球,以前和我搭档的人现在不但不
能打网球,连右手都没了。你要考虑清楚再做决定。」说到后来,不但声音越来越小,整张脸也黯了下来。
杜闵熏看着韩宸风,沉吟片刻。「……所以你才会觉得害怕……?」
韩宸风转头不语,只让杜闵熏见到他默认的侧脸。
这会儿杜闵熏终于明白昨日韩宸风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从前搭档受伤不能再打网球的梦魇一定对韩宸风造成极大的伤害,导致他因为无法再承受同样的情况发生,而选择自己一个人单
打独斗。
想到这儿,杜闵熏竟为他感到心疼。
虽然他不知道韩宸风在这种想法下还曾找柳望月搭档的原因,但可了解其实他心底也很希望有个球场上合作的伙伴。
杜闵熏紧握着平安符,觉得它在手心愈变愈热,就如同自己好似燃起一把火热暖暖的胸口。他想起韩宸风得知他也打网球时露出
的笑靥;想起球场上自己看到韩宸风被人故意打伤时心头猛然间那种抽痛的感觉,以及继之而起的愤怒;想起韩宸风拒绝他的搭
档提议时,彷佛世界崩了一角的失落感。过了好半晌,他抬起头,表情严肃,对韩宸风郑重说道:「我,我回去拿线把平安符串
好,一定会每天随身带着!」
这句话等于表示杜闵熏绝不会更改和韩宸风搭档的决定。韩宸风觉得喉头哽了哽,鼻头有点酸,眼眶也热烘烘的。他赶忙低头,
又往口袋掏去,这回拿出系平安符用的细绳。「线在这里,拿去!」
「喔,好,谢谢。」杜闵熏道声谢接过,接着努力地将细绳穿过平安符外袋上的小孔。
韩宸风微抬起头,发觉左旸风正注视着他,此时对他露出温柔而赞许的笑容。而后左旸风轻咳一声,道:「那个……」在杜闵熏
系好平安符挂上脖子,同样抬头看他之后,续道:「晚餐就快好了,你们帮我去把柳柳挖起来吧。」
柳望月房里的床和左旸风房内的相同,都是King size的大床,根据柳望月的说法,他是个睡相很差,睡觉中不时会翻滚的人,
睡在普通的单人床上,一个晚上得因为翻个身就差点和地面亲吻而醒过来好几次。这习惯很可能是自小打地铺,整个房间的地板
任他滚所养成的。
至于左旸风在布置自己的房间时,何以也选择和柳望月那张大床同样的尺寸样式?据他所说,是为未来的幸福作准备。
韩宸风踏进柳望月房内,看见身穿T恤短裤与被单纠缠在一块儿,睡得正熟的他,不期然想起半年前第一次来到两人住处时,左
旸风对他也买了大床的解释。
原来他老早就打好如意算盘,随时可以把柳望月吃掉。
好可怕的旸哥。啧,瞧那手臂和大腿上满布的青青紫紫,看来柳望月被他啃得一根骨头都不剩,虽说已睡了一整天,但由柳望月
紧闭的双眼和眉间,仍看得出掩饰不了的倦容。
韩宸风和杜闵熏的眼神对上,看见他显得相当惊讶,却同样了解发生什么事的眼神,便道:「旸哥可能忍太久了。」
这时候,熟睡中的柳望月翻个身,紧抱着羽毛枕,声音微弱地说道:「……Haagen Daze的瑞士巧克力比较好吃……我还要咖啡
口味……有加花生碎片的那种……」
杜闵熏张大眼睛。「这小子在说什么啊?」
突然听到旁边噗嗤一声,韩宸风竟然忍不住满腹笑意。而且一笑开,便再也遏止不了,在哈哈笑声中对杜闵熏说道:「真服了他
了,在睡梦中也不忘要挑吃的!」
这下连杜闵熏也不由得放声大笑。
两个大男生的笑声足以将天花板轰掉,自然也将柳望月从周公身边拉回现实中。他揉着眼睛,看清眼前的状况,朝杜闵熏甩了个
枕头,抱怨道:「你们够了喔,在这里是要欣赏我的睡姿吗?」
杜闵熏一面笑,一面将枕头丢回去。「你少臭美,是左大哥要我们来叫你起来吃晚餐的……」
听见「吃晚餐」三字,柳望月完全忘记正被韩宸风两人嘲笑的事实,兴奋地忙不迭想要蹦起身。哪知才刚移动身体,表情像被雷
打到般僵硬,脸上血色更在瞬间褪去。
两人见到他的奇怪反应,陆续止住笑声。杜闵熏更朝他挪近,问道:「怎么啦?」
柳望月低头,看见自己手臂和腿上清楚的痕迹,韩宸风与杜闵熏在房里这么久,一定早发现了。一想到此,柳望月反射地推开靠
近的杜闵熏,忍住全身骨骼被拆解以及下半身电击一样的疼痛,抓起被子将自己蒙头盖住,而后从被单下喊道:
「跟左旸风那个大混蛋说,我今天晚上不吃饭了!」
(8)
晶莹的汗水从发端沿着两颊淌下,迎面一阵轻风带过,吹不动湿黏黏贴附在颊边的发绺,却吹得韩宸风的心底和面上同样沁凉而
舒畅。
迎向杜闵熏直朝他而来的击球,韩宸风快步往左后方稍退,以正手拍将球打向对面,只见球以些微差距从网上飞过,落点正巧在
底线上。
「就是这样!」杜闵熏清亮的声音从网子那一头传来。
转头看向满脸笑意的杜闵熏,韩宸风也不由得牵起嘴角朝他一笑,虽然身体的疲累让他脸上肌肉牵得有些僵硬。
不过接受几天杜闵熏的「特训」,迎击来自各个角度以他身体为目标击来的球,竟然克服了一看到球朝自己飞来常会来不及反应
的毛病。虽然代价是刚开始几天被球砸得浑身青紫,外加练球时间较平常久产生的肌肉酸痛。
「以目前强力网球的趋势,加上球场上对准对手身体击球的限制已经解除,你如果没办法应付这样的球,就什么也甭谈了。」开
始搭档的隔天,杜闵熏如是说。
当然从那天开始他就得于集训中努力接击杜闵熏不管在场上任何角落都能直直往他身体打来的球。
韩宸风确定自己的体力并不算差,但在不断练球好几个小时之后,杜闵熏朝他挥来的球劲依旧大得让他握紧球拍的虎口阵阵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