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情仇录——令珑
令珑  发于:2013年07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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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家的将领一见他的长鞭,立时认出他的身份,忙行礼道:“刘将军恕罪。”此人正是北军主帅,皇帝的心腹刘燮——也是与墨奕在马车上商谈的蒙面人。

刘燮肃然道:“你们怎对云南王如此无礼?”

“他临阵脱逃,在军中造反。”

“你说云南王造反,有何证据?”

“他们……他们杀害了上官俊将军……”

章文龙冷笑道:“呸!那种王八蛋再来十个我一样杀!你们不来增援青州城又如何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刘燮听说章文龙他们杀了上官俊时,皱起眉头。

他转身对章文龙轻声道:“云南王稍安勿躁。你甘心死在这里,让平乱军背上造反的罪名?回到幽州或许还会有转机。”

刘燮的话让章文龙冷静下来——上官文宇本来就想将他置于死地,现在上官俊被杀更是有了杀他的名目,他若死在这里便只能由得别人扣上反贼的罪名。如果回到幽州,毕竟大部分平乱军还在,上官文宇不能不顾及。

他目光转向从躲藏处被抓住的平乱军将士——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怎能让他们命丧于此?

章文龙垂下眼帘,将宝剑别在腰间,浑身煞气消弭于无形。

刘燮知道他妥协了,转身朗声道:“云南王是御赐异姓王,又是皇上任命的副元帅,怎能由你们几个来定他的罪?我要带他回幽州。”

上官氏的人正要说话,一队黑衣士兵已经跑过来,拦在中间,营地外面也是刘燮的北军。

上官氏的人本来是想趁乱杀掉章文龙,没想到被刘燮赶上。刘燮比他们官阶高,如今带了北军前来,便是此地最高将领,他们岂敢不听他的号令?只有不甘不愿地撤去军队。

刘燮对章文龙道:“云南王得罪了。”

北军上来将他们几个人捆缚起来。

刘燮布置好人马攻打青州城。他则亲自带人押送章文龙一行人回幽州城。

再说虞静卿自章文龙走后,一直坐卧难宁,好不容易等到三天后见上官文宇派出军队增援,虽然都是上官文宇的亲兵,但是他无权置喙派兵之事,既已派了援军便不好再说什么。谁知援军才派出去一天,就接到粮草在千鸟渡出了问题,上官文宇要他即刻赶去处理。

虞静卿是管粮草的,原该他去处理。他挂念着章文龙,一路上不眠不休快马加鞭地赶往千鸟渡。到了之后发现所谓粮草问题不过是小纰漏,他忍气处理完,又忙着往回赶。

他一路奔波,自己不觉得累,下属和马匹都坚持不住。张立贤劝他休息,他看看疲惫不堪的下属,勉强同意休息一晚再走。

在下榻的客栈,虞静卿遇到刘燮的副将,两人原是相识便攀谈起来。

虞静卿奇怪北军不攻打云州,为何会出现在战线的后方。那副将答说云州城在九月十三日便已攻下。大顺国内发生政变,大部分大顺军队已撤回国,剩下青州附近的守军原是为牵制青龙军队掩护大部队撤退的。

那副将抱怨说,本来他们攻下云州就准备和幽州的兵马汇合,却接到上官文宇的命令要他们来剿匪。这一带匪患固然厉害,让他们北军剿匪却是大材小用,所以主将刘燮前几天已经带了部分北军回幽州去了。

虞静卿听他一番叙述,心念电转。攻下云州城,大顺军队开始撤兵,如此重要的消息,上官文宇身为主帅,肯定是第一时间知道。这样的形势下只要包围青州城便可,完全不需要章文龙冒险突袭,但是上官文宇却瞒住战况,让章文龙出兵,而后派去的援军全是他的亲信,又将自己支使到千鸟渡。这分明是一个陷阱!要借大顺军除掉章文龙!

思虑至此,虞静卿只觉天旋地转,一股寒气从脚底涌上心头。他不及细想,飞奔出客栈,翻身上马。

张立贤追出来问道:“大人,你去哪里?”

虞静卿急道:“文龙出事了!只怕来不及了!”他的语调中充满焦虑和恐惧,后面一句声音都颤抖起来。

张立贤赶忙上马,跟随他向幽州城奔去。

第二十章:决裂

章文龙等人被押回幽州城。上官文宇听说上官俊被斩杀,勃然大怒,当场就要斩杀他们,被刘燮阻拦。两人争辩许久,上官文宇忌惮幽州城内的平乱军和刘燮的北军,最后勉强同意将此事上奏皇帝,由皇帝亲自裁决。

刘燮径直去见墨奕。

墨奕见到他颇为不悦,责问道:“你为何不按计划行事,等章文龙被除后再现身?”

刘燮跪在地上,面色平静,只是声音有些沉痛道:“臣敬章文龙一代良将,忠心为国,不忍他身死苟蝇宵小之手。”

墨奕双眼微微眯起,目光如电,在刘燮身上睃巡,似乎在判断是否应该相信他的话。半晌,冷声道:“你成全了自己的忠义,却破坏了朕的计划。”

刘燮叩首后,安静回道:“请陛下治罪。”

墨奕冷哼道:“治你的罪于事无补,如今要想办法挽回局面。”

刘燮抬起头,恳求道:“陛下,对付上官文宇不一定要牺牲章文龙……”

墨奕猛地一掌拍在桌几上,茶盏被震得晃动起来,“糊涂!”他一声冷喝,声音不大,却带着无上威严:“外戚和藩王都是朝廷大患,焉能不除?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刘将军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刘燮心中一震,再看墨奕,只见他坐在阴影中,不惊不怒,不嗔不喜,然而眼瞳中幽光闪烁,风云翻涌。少年的脸颊略显稚嫩,却有一种凛然不可违逆的气势一点点压下来,压得他透不过气。

面对端坐上首的帝王,刘燮以臣服的姿态回答道:“臣明白。”

门外传来一阵慌乱的喧嚣。

墨奕道:“怕是太傅回来了。你先走。”

刘燮迅速从后门离去。他刚刚走,虞静卿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他一路狂奔回到幽州城,听说章文龙的事,想见上一面却被上官文宇拦住,他无法,只有回府向墨奕求情。

墨奕见到他时,收起满身霸气,露出一脸纯真无害的神情。

虞静卿跪在地上,头重重叩在地板上。

墨奕被吓了一跳,忙问道:“太傅这是何意?”

虞静卿抬起头,满脸悲戚,颤抖着声音道:“求陛下放过云南王!”

墨奕脸色一沈,道:“章文龙擅离职守,又斩杀朝廷大将……”

虞静卿愤怒地打断墨奕道:“章文龙以寡击众,敌不过撤兵,焉能说是擅离职守?”

“那他私自斩杀大将又如何说?”

“云州十三日即被攻克,为何上官文宇秘而不宣,让章文龙以身涉险?他是被陷害的!”

“陷害一说事关重大,太傅岂能信口胡说?”

“章文龙为保青龙百姓平安出兵,平乱军更是战死沙场埋骨异乡!陛下若不能为忠良做主,会寒了天下人的心!”

“放肆!”墨奕虽然尊重虞静卿,却从未与他如此挣执过,更未曾听他说过如此激烈的言辞,当下气愤难当,龙颜震怒。

虞静卿一路奔波,鬓发散乱,容颜憔悴,但是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双目凝定。墨瞳中烟波流盈,本是旖旎风光,此刻却满是激烈情绪,有不甘、有失望、有愤怒、有悲痛,那种决绝的态度如利剑上的寒光刺痛了墨奕的眼。

这样的激烈凄绝的虞静卿是墨奕从不曾见过的,心中不知是怜惜还是难过,只失神地望着他,道:“死的是上官俊,我能怎么办?”

虞静卿凝视着他,眼中的情绪慢慢被敛去,变换成冰雪寒光。

他淡淡笑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却让忠臣良将枉送性命!被人掣肘至此,谈什么君临天下?罢了,既然不能救章文龙,静卿随他一起去便是!”话音未落,冷光在他袖中一闪,他擒着一把匕首向心窝刺去!

墨奕大惊,飞起一脚踢在他手腕上,匕首稍稍偏离,仍然刺进虞静卿的胸膛,直至没柄。

鲜血汩汩流出,他的前襟顿时泅晕出一大片刺目的惺红。

墨奕抢上前扶住他,大叫道:“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虞静卿双目微阖,气若游丝。

墨奕几乎是哭着喊他道:“太傅……你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了……太傅……”

大厅中一片死寂,只有他急促的喘息声。虞静卿的血淌到他手上,是灼人的火热。

太医终于替虞静卿疗完伤,一边擦汗一边向守在旁边的墨奕禀报道:“太傅已无碍,好生将养便是。不过虽无性命之虞,仍是伤了心脉,会留下咯血之症……如果情绪激动便会咯血,所以切记不能大悲大喜。”

墨奕面无表情地听完,挥挥手让太医离开。

他走到床边坐下,拉起虞静卿冰凉的手轻轻摩挲,温柔而哀婉地呢喃道:“太傅,你为什么这样傻?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其实,朕不会杀他……”那声音带着无限遗憾,在渐沈的夕阳中缓缓散去。

虞静卿此日醒来,见到红着眼睛的张立贤守在一旁。他刚要说话,墨奕推门进来。

张立贤还来不及叩拜,他已经开口道:“平乱军兵变了!和威武侯的人打起来,刘将军正在弹压。”

虞静卿了然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墨奕肃然道:“如果章文龙能约束平乱军,朕就饶他不死。”

虞静卿由张立贤扶着支起身体,哑着声音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云南王和平乱军?”

墨奕叹了口气,态度软化了一些道:“章文龙削去爵位,流放南疆,其他闹事的人取消军藉,逐出平乱军。杀人者必须死。朕只能做到这步……”

“平乱军呢?”

“编入刘将军麾下。如果军队内讧,谁都讨不到便宜,平乱军更会成为反军,人人得而诛之。再说如今战局未定,我们这样闹,倒便宜了大顺。”

虞静卿知道墨奕说得不错,在心中仔细盘算。片刻,他抬起眼睛,眸中光芒闪亮,道:“臣替章文龙谢陛下。请陛下即刻颁旨……臣恳请由静卿去宣旨。”

墨奕注视着他,道一声:“准!”然后轻声道:“太傅当心。”

虞静卿见到章文龙的时候,他刚从牢房中被提出来,手脚均被镣铐锁住,长发蓬乱,遮住了半边脸颊,脸上沾满血污,下巴胡髭蓬乱,嘴唇也破了皮。唯有瞳光从发丝间射来,晦暗森冷,散着涔涔幽光,仿似暗夜中受伤的野豹。

虞静卿身躯一颤,宛如九抓挠心,惨痛之极。面上却是一片端肃,不见波澜。

他刚宣读完圣旨,孟一凡等人群情激愤,指着虞静卿破口大骂,指责他欺骗他们,替上官文宇当走狗。

虞静卿不理他们的辱骂,只看向章文龙。

章文龙曼然一笑道:“虞太傅,你可记得以前曾对我说过什么?”

虞静卿低声道:“记得。”

章文龙目光烁烁,道:“你能不能救张龙?”

虞静卿眉目间流露出悲哀之色,道:“不能。”

章文龙眼中的期待一点一点淡下去,慢慢转为死灰。

虞静卿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拳,指尖掐到肉中。他仍故作平静道:“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平乱军的未来在你一念之间。如果你能劝服他们归顺朝廷,便能避免一场兵祸。否则他们若变成反,一世不得翻身,还谈什么安居乐业?”

他话音才落,又激起一片骂声。

章文龙身体是刺骨的冷,可是胸中的愤怒、伤痛、屈辱如同烈火在烧,烧得他无法思考,无力自持。在他看来,所有的信任和爱都被白白抛掷了。在最困难的时候,虞静卿不曾出手相助,此刻却作为朝廷的代表来讨论对自己的惩罚。

这份爱若眼目,一粒沙子便成地狱,一根小刺即成血泪。

经过这场血的变故,章文龙心里的花,被吹落了。

两人对视着,交汇着缠绵和隔阂,咫尺变天涯,只剩下一抹深憾。

这时张龙在一旁大声道:“王爷,虞太傅说得对!你把平路军带出来的,保他们周全是你责任!老子不怕死,不能让大家为我一人搞得有家不能回……”他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八尺男儿霎时泪流满面。

他一面抹脸,一面断续道:“现在若是兵变便成了乱军流寇,别想回家过日子……你去劝他们,一定要劝住……老子死了不要紧,十八年还是条好汉……兄弟们替我照顾好我老婆儿子……”

“兄弟,别说了!”章文龙抱住张龙,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流。

他猛然转身对虞静卿道:“我去劝说平乱军。”这一声平淡清漠,声音不大,其中的决心和力度却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一震。

他从脖子上扯下虞静卿送他的家传古玉,塞到虞静卿手上,惨淡的面容露出一丝扭曲的笑意,明明脸上满是痛楚,那一双眸子里却是罕见的平静。

他一字一句地道:“从今后,我与你,恩、断、意、绝!”

虞静卿一个踉跄,几欲摔倒。张立贤忙扶住他。

章文龙大踏步离去,头也不回。

他被人送到平乱军与上官文宇军队的对峙之地。

平乱军一见他顿时骚动起来。

他站在队伍前!地跪在地上,镣铐发出沉重的声响。

“兄弟们,是我对不起大家,带你们来打这鸟战!我有如今的下场是活该,你们为我这么一乱便是把自己赔进去了!你们还有家人在等着你们,叛了朝廷便再也会不去了!算我求你们,别做傻事!”说完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别闹了!”又一个响头磕下去。

“回家吧!”再一个响头……

章文龙一边说一边磕头,头撞在地上,锵然有声,不一会儿血便沿着头流下来。

他觉得身上背着一千座坟茔,压得他快要崩溃。他磕头,是劝活着的人,也是在向死者谢罪。

他的眼被血液模糊了,望过去只有一片红色。在这红色中是堆积如山的同袍尸体,是死不瞑目的幽魂。

他嘶声竭力地喊着,胸膛里已经没有热量了,只剩下无尽的悔恨!

还怕什么?还在乎什么?

站在最前边的将士流下眼泪,跪倒在地上。跟着,其他人纷纷跪下来。他们哭着求道:“王爷,你别这样,我们听你的……都听你的……”

虞静卿站在不远处,章文龙每磕一个头,就如一记重锤,砸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剧烈的疼痛迅速蔓延。章文龙的愧悔和绝望把他最后的一点自持寸寸割断。

血一滴一滴从他嘴角流下,滑过他苍白的脸颊,滴在官服上,瞬间变成一小朵暗色的梅花。张立贤伸手替他擦去,却擦也擦不完。

终于他再也支持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来,将手中紧握的古玉染上一层血色。

身躯如风中枯叶般向地上坠落。

在意识将要被黑暗冲散时,他看见,送给章文龙的定情玉掉在地上,碎成几瓣。

第二十一章:跟随

在章文龙劝服平乱军的第二天,张龙问斩,章文龙被流放,孟一凡等人被削去军籍贬为平民。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突然,让上官文宇措手不及。他本想借上官俊之死除掉章文龙和平乱军主力,谁知道会是这般结果。最后得利最多的反倒是刘燮的北军。当他看到圣旨时便知道皇帝定早就到了苍平,在暗中调度指挥。这次自己算是吃了哑巴亏,输在小侄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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