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门 上——千本刀
千本刀  发于:2012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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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林浅含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很虚弱,必须要靠人搀扶才能走稳,所以褚默一路抱着他走进了病房。而当他走进这家隶属于青英会的医院大门时,很多人都吃了一惊,在恭敬地退向两边让开一条路的同时,不禁诧异地偷偷瞄一眼,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个被褚默抱在怀中的漂亮小男生究竟是谁,居然有这个本事能让那样冷酷无情的青英会会长如此温柔地对待,实在是很不可思议。当然,大部分人最终都会很讽刺地笑笑,然后得出一个自以为是的肯定结论——看他那张清纯俊美的面孔,一定是猎鹰的男宠。

林浅含也多少感觉到了大家异样的目光,所以在电梯直达顶层三十九楼的时候,他挣扎着坚持要自己走,结果被褚默冷声威胁了句:“你再敢动一下,我把你从这里扔下去。”林浅含不禁缩了缩脖子,乖乖安静了下来。

褚默把林浅含送进了私人加护病房,在把他放到床上之后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可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却被林浅含忽然间拉住了衣袂。他回过头,看到林浅含楚楚可怜地低着头,没有说话,却一直死死地拉着他的衣服不放。褚默心下一动,但是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林浅含始终不敢抬头,紧抓着他衣服的手一直在发抖,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鼓足了勇气,用小声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道:“不要走……”褚默突然震了一下,心里的疼痛刹那间弥漫上来,胸口甚至痛得无法呼吸。然而,在勉强镇定下来之后,他还是用力掰开了林浅含不停颤抖的手,冷漠地转身离去。在病房移门被无情地合上的一瞬间,林浅含忍耐已久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白色床单上,他颤动着肩膀,呜咽着哭泣了起来。而在病房外,褚默背靠在移门上,听到了林浅含断断续续的哭声,他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自己疼得有如刀割的心口,然后迅速疾步离开。

在安静空阔的走廊上,褚默遇到了身穿白褂的第十分会会长何非(何非,男,三十二岁,职业,医生)。

褚默已经恢复了一脸淡漠的神情,何非站在他身旁,一边看着手中的诊断信息一边说:“根据初步体检的结果,情况不是很乐观,由于在短时间内被强迫注射了大剂量高纯度的海洛因,并且之前也没有吸毒经历,现在要完全脱离毒瘾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且戒断的过程会非常痛苦,如果承受不了,可能会造成心理上和精神上的崩溃,所以,必须要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不一定能治好。”

褚默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按下电梯门,走了进去。

褚默离开后,从头到脚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的何非看看手中的资料,伸出瘦削的指甲修理得干干净净的手指,理了理一丝不乱整整齐齐的头发,略显苍白的神经质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呵,林浅含?男宠么?真是肮脏!“

第三十四章

尽管病房恒温在二十五摄氏度,但是我仍然感觉莫名的寒冷,很孤独,在安静得可怕的房间里,每天绝望而无助地躺在床上,愣愣地呆望着没有生气的白色天花板,白色墙壁,白色窗帘,白色床单,还有自己身上的白色病服,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一片毫无生命迹象的苍白。而我,则深陷在这片兀自散发着颓败死亡气息的白色中,整日整夜地失眠,精神越来越恍惚,可是仍然带着令人绝望崩溃的执着与坚持,痴痴地看着斜前方的白色移门,我好希望它能在不经意间被拉开,然后看到那个我日夜期盼的熟稔身影。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我真的很想他,并且越来越无法自控,尤其是在毒瘾发作的时候,在那种几乎让我歇斯底里的痛苦之下,我疯狂地思念着他,我甚至觉得,哪怕他并不是来看我,即便只是为了来嘲笑我讽刺我挖苦我,我也不在乎,只要能见到他,什么都可以。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将我仅有的希望一次又一次无情地击溃,自从那天把我送来医院之后,褚默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自欺欺人地等待,而事实是,他根本就不会来。我痛恨自己的愚昧幼稚,痛恨自己的荒唐可笑,痛恨自己竟然……竟然对曾经羞辱过我的敌人产生了……感情……

我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与煎熬,心灰意冷地躺在床上,双手双脚被绳索紧紧绑在病床两端,除了吃饭和固定时间的上厕所,其余时候都无法动弹,就连嘴巴也被布团塞住,说不出话,只能从鼻腔里发出呜咽般的哀鸣。因为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我在毒瘾发作期间打坏了房间里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每天发出的嘶吼尖叫几乎响彻好几层楼面,所以主治医师命令护士把我绑了起来。

其实那个主治医师我知道他是谁,他是青英会第十分会会长何非,一个有着严重洁癖的男人,他从见到我的第一眼起,就用一种非常鄙夷轻蔑的眼神看我,而在我和他说了第一句话的时候,他竟然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然后拿出一块消毒棉布擦了擦手,嫌恶地说:“打你都嫌弄脏我的手,真不知道会长看上你哪一点,是因为这具下贱淫荡的身体么?”说完,他顺手拿起一只针筒,毫不犹豫地扎进了我的下身,我顿时凄声嘶叫起来,当场痛晕了过去。而之后,何非只在我毒瘾发作的时候会来,一看见我便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恶心的表情,然后对我一顿毒打,所以我每次毒瘾上来的时候,为了不让何非发现,都竭尽全力地咬紧牙关,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大声哀嚎,可是那种有如万蚁啮骨,万箭穿心的痛苦,实在让我无法忍受。我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在地上抱着身体不停地翻滚,生不如死。而何非仍然用脚踢打着我冷笑着说:“让你这种肮脏不堪的东西住在这么干净的病房,真是浪费,你觉得你有必要活在这个世上么?像你这种污秽之物就应该去死!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亵渎与玷污!”

听了他的话,我只能抱着头浑身缩成一团,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边不停地流泪,一边瑟瑟发抖。同样的话,在我年幼的时候曾经听到过。我的母亲,是个妓女,虽然容貌出众,但是天性浪荡,她每天和不同的男人上床,不单单以此为生,并且还以此为乐,所以,我和哥哥其实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而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后来在我三岁的时候,母亲扔下了我们两兄弟,独自一人和一个答应愿意取她的男人跑了。而从此,我就和哥哥两个人相依为命。在我的童年生活中,唯一留有的记忆,便是不断地遭人骂被人扔石头,在所有人眼中,这两兄弟只是妓女淫乱之下的污秽产物,是本不该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如果,如果不是有哥哥在身边一直保护我鼓励我,我恐怕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可是现在何非的话,再一次揭开了我内心深处的伤疤。

我感到绝望无助,感到自己快要崩溃了。仔细想想,我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场荒诞可笑的闹剧,先是有个妓女的母亲,过着被人耻笑的悲哀童年,然后又失去了唯一可以依靠的最亲爱的哥哥,现在居然还染上了毒瘾,最最可笑的是,偏偏还……喜欢上了最不该喜欢的人……

我就像在悬崖边一脚踏空,再挣扎也是徒劳,就那样无可阻挡地坠入了万丈深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闭起眼睛,带着深深的悲伤和绝望,在一片无止境的黑暗与寒冷中,等待死亡的来临。

我想我,真的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

那一晚的月色很美,带着一种醉人的凄迷。

我在护士最后一次进来替我量体温的时候,苦苦哀求她替我解开绳索,最后,年轻的女护士痛心地看看我,偷偷答应了我的请求。

午夜十二点,我挣扎着下床,找到了一只水杯,为了不发出太大动静,我用衣服包住了杯子,然后用力敲碎在床架上。我从那些泛着冷光的碎片中,取出了看上去最锋利的一枚,在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之后,我用它割断了自己手腕的动脉,随着一道血痕划过,暗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就像在石缝底下爆出的泉水,迅速地,无法抑制地,向外汩汩涌出。

我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忽然在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嘲讽的笑,按照这样的流血速度,我应该很快就能死了吧……

明亮皎洁的月光下,我倒在血迹斑斑的地上,思维变得越来越迟钝,视线也越来越模糊起来,可是眼前,却出现了一张张似有若无的虚幻面孔。先是母亲那张绝美冷艳的脸,她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手里提着一只行李包,那里面放着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她蹲下身,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浅含,妈妈走了,记住,不要来找我……在母亲的脸庞消失之后,出现的是哥哥亲切的笑容,他抱着不断哭泣的我,轻轻拍打着我的背脊柔声安慰:浅含,放心,有哥在,哥会保护你……

我微微扬起唇角,温馨地笑……我感觉我的视力已经完全丧失,虽然很努力地睁开眼睛,可是眼前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呼吸也越来越缓慢……死亡的阴影逐渐地笼罩下来……

而在我意识完全消失的最后一刻,眼前浮现出了褚默的脸,他伫立在那座尖顶拱门彩绘玻璃的教堂前,从紧闭的教堂大门中,传出了唱诗班犹如天籁之音的歌声,漫天落下纷纷扬扬的白色雪花,将一切染成了银色的童话世界,而在那片皑皑白雪之中,褚默缓缓转身,漆黑的发稍上沾着湿润的雪花,他淡淡地看着我,忽然温暖地一笑……

我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无声的,冰冷的,黑暗世界将我吞没……

第三十五章

褚默接到那个电话是在凌晨一点三十分左右,当时他正好在一间幽静的酒吧,一个人坐在吧台边若有所思地喝着威士忌。褚默的酒量非常好,几乎可以说是千杯不醉,但是他这样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烈性酒,仍然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以为他铁定是醉了,其实他清醒得很,只是因为一直想着林浅含的事情,所以根本也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自从最后一次见到林浅含,已经将近半个月了,可是他的脑海里仍然留着他当时低着头抓着他的衣袂瑟瑟发抖的模样。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离开和疏远,是为了保护林浅含不受伤害,是为了让他可以回到他原来的生活轨迹,像个普通人一样好好地活下去,然而在他接到那个电话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林浅含在医院割脉自杀,动脉破裂,大量失血,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处于休克状态,没了呼吸,生命体征微弱,目前正在抢救,但是很可能救不活了……”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褚默的手一颤,手机径自跌了下去,“啪嗒”一声摔落在地面上,他怔怔地定格了一秒钟后,突然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酒吧。在飞速赶往医院的途中,褚默一直深深陷落于极度的后悔自责之中,甚至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不停地抖,好几次都差点撞上对面的车。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浅含,你千万不能死,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带着这样的执念,褚默铁青着脸一头冲进了医院,在抢救室门口,他被几个护士拦住。褚默强压着怒火,面无表情地看看她们,那几个护士被吓得倒退了几步,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随后,他无视“手术中”的红灯,直接推开抢救室的大门闯了进去。

可是抢救室中的一幕,却让褚默的体温在刹那间降至冰点,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他被一动不动地震慑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眼前手术台上的林浅含,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衣襟敞开的柔弱不堪的白皙身体上插着很多医疗管子,而在一旁的仪器显示屏上,他的心跳正由个位数开始直线下降,最后在“滴”地一声刺耳长鸣中归为了零。于是医生和护士赶紧忙碌着准备电击。而在那一声声沉闷的电击声中,褚默仿佛被钉在了原地,膝头发软,倘若现在跨出一步,他肯定会无法控制地跪倒,所以他只能浑身僵硬钝涩地硬撑着呆立在那里,震惊恐惧得连呼吸也几乎停止。他还从来没有如此害怕失去过。他甚至觉得,假如林浅含现在就这样死了,他一定会当场崩溃发疯。而他此时此刻的脸色,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颗原本拼命压抑惶恐颤栗的心,在看到医生电击无效对他遗憾地摇摇头后,刹那间爆发了。

“滚!!!”

褚默突然冷不防地一声咆哮。医生和护士们都吓得几乎跳了起来,赶紧低着头匆匆离开。抢救室里,只剩下了褚默和林浅含。

褚默咬着牙齿,向前踉跄了几步,扑倒在手术台边,颤抖着双手把逐渐失去体温已经没了呼吸和心跳,好像睡着了一样的林浅含紧紧抱进怀里。

“浅含,醒醒,我知道你是故意吓我……”褚默埋首在他颈侧,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努力挤出一丝悲伤的笑,声音抖得厉害。可是回答他的,是林浅含无力地低垂着的头。

“浅含,对不起,我不会再把你一个人扔下了,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褚默捧住林浅含苍白的脸,用力亲吻着他的额头,他的脸颊,他的嘴唇,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林浅含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而当褚默意识到怀里的这个人是真的已经离他而去的时候,他突然间彻底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大吼,死死地握住林浅含柔弱的双肩,用尽力气疯狂地摇晃他的身体,嘶哑着声音咆哮了起来:“林浅含!你给我醒来!!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可以死?!你给我睁开眼睛!听见没有!林浅含!你不可以死!!”说着说着,褚默的声音哽咽了,他绝望地抱着他的身体痛苦地哀嚎起来,拼命压抑着忍耐着的泪水,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一颗颗地滴落在林浅含的肩膀上。

“浅含……浅含……浅含……”

而就在这时,褚默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很轻,很快,一闪而过。

他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听到了一声。

“滴”,“滴”,“滴”,……

褚默猛地抬起头,紧紧地抱着林浅含,吃惊紧张地盯着一旁的仪器显示屏,在那个小小屏幕上,有一条直线开始一阵一阵地跳动,而心跳的数字居然奇迹般地由零变为了个位数。

0,1,2,3,4,5,6……

第三十六章

那是一片黑暗,一片无休无止无边无际的黑暗。我深陷于这片黑暗之中,漫无目的地游走,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我似乎走了很久,走得精疲力竭。走得饥渴难耐。我想要寻找出口,可是没有一星灯火为我引航。于是我开始感到恐惧。感到彷徨。感到孤独。感到寒冷。感到疲倦。而就在那个时候,我似有若无地听到了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浅含。浅含。浅含。

谁?是谁在叫我?

我伫立在那片黑暗中,屏气凝神。

浅含。浅含。浅含。

那声音听上去带着焦灼。带着惶恐。带着一颗心碎裂的疼痛。就好像在茫茫旷野之中急寻已经丢失的心爱之物。

我安静地听着。听着。便失了神。

豁然转身。

看见身后,永无止境的黑暗中,竟有一丝微弱的光亮,而在那丝光亮之中,我看到了一个朦胧的,亲切的,熟稔的,身影。

那是谁……?

当我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便看见了褚默。

他正以一个祈祷的姿势跪在床边,用颤抖着的失去温度的双手紧紧握住我的右手,贴在他的额头,微颔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苍白的嘴唇似乎在哆嗦,他好像正在承受着巨大的恐惧,甚至害怕得肩膀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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