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眼睛瞬间失去神彩，他低下头埋在我胸前，开始轻轻地咳嗽，他小声地说：“我怕是好不了了，只求最后能有紫徵日日相伴，本王就已知足。”

心一阵疼痛，我握紧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唇瓣上，说：“你才不会死，洛霖来了你就会好的，再说，你看我，我都死过一次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寒熙然，你怎么能离开我呢，你怎么舍得？”我讲话讲的哆哆嗦嗦，几乎是语不成声，害怕、惊慌无不扼杀着我的喉咙。

“我多想在你身边，可是现在能常伴你身边的人已经不是我了。”他的咳嗽越来越剧烈。

“叶儿，拿药来，快，快点……”察觉不对劲，抬起他的脸，果不其然他在咳血，他的手都捂不住满溢的鲜血，滴滴又落在了白袍上，我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声音又多么刺耳，我只是慌乱地抱着他，大声地叫喊。

终于我说了我以为永远不会说出口的话，我说：“寒熙然，我爱你，你要活着，你死了，我的心也死了。”

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他有些涣散的眼神忽然又明亮了几分，咳得也轻了。

“原来我早就爱上你了，所以失忆以后对你依旧恋恋不舍，只是我自己不明白罢了。”我苦笑着，替他擦拭唇边血迹。

“你想起了？”他深喘了口气问道。

我摇了摇头：“只想起一些，落樱还有牡丹，落樱下是我伤你最深，牡丹下我们缠绵厮守，我记得你的一点一滴，却不记得其它的事情，原来失忆的我比现在的我勇敢许多。”

“你可愿和我走？”他问。

我愣了下，心里思绪万千，但看他眼中满满期待，我还是点了下头：“等你好了，我们一起走，去伶城，相伴一生。”

叶儿端着药跑了过来，此时寒熙然的面色已经好了许多，端过药碗，要喂他喝药，他却仰着脸庞，居然耍赖地说：“要你像昨日那般喂我。”

“王爷不是好好的么？四皇子干嘛大呼小叫的，吓死叶儿了。”叶儿吁了口气，身子微微后倾，刚好靠在了身后的林温若身上，林温若动也不动的让他靠着，居然还摆着一副宠溺的表情。

对于林温若对叶儿的态度，有很多疑点，我决定回去再问他，现在怀里的人忽然精神起来还知道耍赖倒是让我有些哭笑不得，要不是他此刻全身软绵绵的，且加上刚才呕血的痛苦状，我还真觉得他是在逗我玩呢。

“王爷都不曾如此精神过呢。”叶儿叹道，拉起身后人的手说要让我和寒熙然独处，便一起离开了。

午后阳光温暖，洒在我们身上，我一只手揽着他，一只手拿起了腰际的紫玉牡丹，再看他的腰间也挂着一个牡丹玉坠，黄玉雕刻做工精细，想起那日牡丹花下的古老传说，但传说毕竟是传说，姚黄魏紫确实最为相配，但少了对方也不会死去，并没有缺一不可只说，只是人比花痴罢了。

离开的时候，他没有进屋，站在门边遥遥相望，看他形销骨立地站在那里，薄薄身形仿若秋日落叶，风一吹便要飘散，可他依旧稳着摇摇欲坠的身子，静然目送我离去。

“王爷用情很深。”路过一个无人小巷，林温若说。

我笑着点了点头，但想起刚才的事问道：“林大人认识叶儿？”

他摇了摇头：“他和玉幽很像。”

原来是这个原因，怪不得他盯着叶儿动也不动：“若你真心喜欢，我想王爷也是乐见其成的，但若你只打算拿他当替代品，那就麻烦林大人离叶儿远些了。”

林温若点了点头不在多言。

“林大人可想到刺杀凤帝的好方法了？”他不找凤暝帮忙而是找我，必然是我比凤暝更好下手，更利于实施他的计划。

“四皇子有心伴君侧吧。”林温若此时和刚才又不一样，眼露精光，仿佛运筹帷幄均在胸间。“可太子不会让四皇子进宫的。”

我点了点头，不明白为何有近路不走要走远路，我都不在意了，他为何会如此计较。

“若是四皇子进宫，打算用几日可以杀死凤帝？”

“月余足够。”

林温若笑道：“只有七日。四皇子有所不知，凤帝寝宫中的男子逗留从来不超过七日，七日后要不是伤残打入冷宫，要不就是死了被草草埋葬。”

若七日不成，便再无机会。

“四皇子，怕了？”

我摇了摇头说：“若是为保万无一失小心筹划，七日确实有些短，不过若是能携带兵器，进入他房间，贴身一瞬便足够了。”

“凤帝小心谨慎，进他房间连自己一丝一毫的私物都不能带进去，怎么可能携带兵器。”

“那怎么办？”

“若身子就是武器呢？”他笑道。

忽然想起余香蛊毒，当日寒景蓝曾在我身上种过，可惜那种毒药效极慢，七日绝对不够，除非还有别的更好的药物。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棕色小瓶，递给我：“这种药能让人浑身带毒，需要每日服食一粒，连续三十天后身上便有天然毒性，这种毒养三十天却只能用一次。”他又掏出一个红色瓶子，“需用毒的时候，只要服下这个瓶子里的药，那便引发全身毒素，身子便成为致命武器。”

我接过两个瓶子，放进怀中。

“此药服食之时极端痛苦，四皇子要考虑清楚。”

“你既然给我必然是希望我用，又何必惺惺作态呢？”我说，“就算我们有此药，我暂时也进不了皇帝身旁，也是无用。”

“凤帝九月要去围场狩猎，以他的脾性必然会叫太子携带家眷，肯定会提到你的名字，从那日游湖看来，你已深的凤帝之心了。”这人好像一直在默默观察我的一举一动，我身边发生的事情尽落他眼中。

“到时他必然会传你入帐。”他胸有成竹的说。

“这药就只能是八月开始服用了？还有十天左右。”

“养毒倒不在乎早晚，现在服用都可以，关键是引毒。”他答道。

“林大人，紫徵有事相求。”

“请四皇子明言。”

我拿出棕色瓶子，看着他说：“看林大人刚才拿出药瓶，手指颤抖的样子，这瓶子药怕不止伤别人也伤自己，再说凤帝死后我能不能全身而退，也不在林大人的考虑范围之内吧。”

他身子一抖，看向我，皱着眉闭了闭眼：“四皇子既然猜到，若不愿帮林某人，那也是情理之中。”

我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含在口中以表决心，没一会就觉得胸闷气短，晕眩阵阵，他忙上前扶住我，我紧闭双目想缓冲那让人头疼欲裂的晕眩，然后吃力地说：“所以我说……有求林大人……若……若紫徵真有不测……请帮紫徵看着太子是……是否信守承诺……灭了玄离国……”

本来猜想过会很疼痛，没想到那么疼，晕眩过后是激烈的腹痛，腹部如有数把利刀不停搅动，我紧紧按着腹部，汗珠顺着额头一滴一滴往下落，可仍然剧痛不止，手指紧抓着小腹，恨不得穿过衣料，从肉里深深插进去。

看我这个样子林温若也慌了神，他抱着我缩在角落里，看着我不停抽搐，动也不敢动一下，我猜他也不知道这药力会有如此大吧。

第六十七章

那药不知让我疼了多久，待我清醒，天空已经满布星辰了，我站起身子，发现除了身子冰冷，并无其它不适，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至少不影响平日生活。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问林温若。

“已经亥时了，我们快回去吧，不然太子起疑就不好了。”说完就想来扶我。

我没有让他扶，领头走在了前面，心里却在盘算，本来白日已经在外面逗留很久了，这服药的时间又太长，若每日都待到那么晚回去，确实容易让别人起疑，看样子这服药的时间得改一改。

一路走一路想着，很快便回到了太子殿，没想到凤暝和王瑶仍坐在昨天的位置上不时亲吻相拥，真不明白他们怎么就喜欢上了山水园了。

凤暝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过来，一手搂着王瑶，正欲亲吻，却仿佛想到什么，松开手，风一样冲了过来，站在了我面前。

“你到底出去干什么了？”他怒气冲冲地说。

“逛集市啊？”我回答，“你说叫我带人一起去，我不是带了么，还有何不妥？”

他看了一眼我身旁的林温若，然后对他说道：“有林太傅跟随，凤暝确实觉得颇为安心，现下紫徵安然回府，也请太傅回去休息吧。”

林温若看都不看我一眼，转身离去。表明他之于我只是纯粹护卫而已，并无交集。

他抓过我的手，眉头又皱了起来：“你到底出去干了些什么，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往我手心里哈了口热气。

“没干什么啊？太子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你不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脸白的像个鬼，身子冰成这样，你不冷么？”他好像气得快要跳起来。

倒真是不觉得冷，至于脸白的像个鬼，会么，怎么一路回来林温若只是不时地看我一眼，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呢？呃，好像他看我的眼神确实有些担忧之色。

“应该是有点受凉了，我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太子还是快去陪太子妃吧，她等你很久了。”向他身后看了过去，王瑶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眼神痴痴地看了过来，却有些凄楚。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把我往别人那里推呢？难道你从来不希望我能陪在你身边么？”他松开了我的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只是理所当然地说：“我和你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既然知道以后将怎么进行计划，便不用天天在一起协商了吧。”

他忽然大笑出声：“原来竟是这样，是我高看了我自己。”他转身走向王瑶，横摇抱起，我听见他说，瑶儿，今日便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王瑶眼中满是惊喜，脸颊绯红，满溢幸福之意，只是看着凤暝面具一般的笑容，我又有点同情她，毕竟凤暝之心一直留在其他人身上了，一丝也不会给她。

一路走过山水园，到了红芳池，很多荷花已经凋零，留下莲蓬，便想明日摘一些带去给寒熙然。

晚风阵阵，残留的几株荷花艰难地在风中飘摇，没了那日夕阳下曼妙舞姿，反而是风烛残年痛苦求活的艰难姿态，恍惚间想起刚才凤暝大笑的表情，眼底分明无半分喜悦，只留着了然的哀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伤心的表情，好像是我说了什么惹他心碎。看着荷田，想起第一日他在说心上人时的眼神，与刚才竟然一模一样。

他说曾有个少年与他在荷田边轻松话语，时光短暂却分外温柔，他说他眼睁睁看着少年在他眼前被利刃穿过。

看着心上人死在眼前，而自己无力施援，那该是如何痛苦啊。

忽然头有些疼，仿佛看到一少年蹲在树下拿着一匹树叶遮着自己的脸庞，旁边还有一人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分不清是自己的记忆还是对他所言的妄想，画面一闪而过，没有停留，眼前依旧是残荷余景，便无其它。

才回到屋中，就见屋内已立好了屏风，不时有雾气飘散出来，一会儿就见小梅抬着木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见我有些诧异的表情，便笑着解答：“太子殿下说四皇子回来了，让奴婢给您准备好洗澡水。”

小梅提着桶走后，我脱下衣衫进入水中，木桶边上有一人高的立镜，往里面看了看自己，才发现原来凤暝说的没错，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虽然有热水浸泡，但皮肤仍然冰冷，应该是药效使然吧，抬起胳膊，发现皮肤居然比以前还要细腻光滑隐隐透着玉色，泡了一会便觉得背部有些痒，微微起身在镜中看了下后背，觉得身上疤痕仿佛也淡了许多。

沐浴完之后，随意穿上中衣，走出屏风，唤人收拾了一下便上床休息，半夜仍然被梦惊醒，这几日都是点着蜡烛睡的，每次醒来通过蜡烛燃烧的长短发现自己睡得越来越短，今日睡了不超过一个时辰，叹了口气认命地起床喝水。

天快亮了才听到门外脚步声，从远而近，进入隔壁房间，我以为他不打算回来，直接从王瑶那里去上朝呢。

又听得开门声，然后他站在我门口敲门，我打开房门，见他面容憔悴好似也一夜未眠。

他见我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只是一把把我搂入怀中，紧紧抱住，抱了一会儿我抬眼一看，便是他担忧的表情：“怎么身子还是这么冰，找个大夫来看看吧。”说话间喷出一股酒气。

还在诧异为何他会由此举动，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明白了，原来是担心我的身子，我笑着说：“没事，我觉得挺精神的，太子不再去歇息一会儿，快上朝了。”

那手臂越拧越紧，我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半分也动弹不得，原本他也比我高不了多少，偏偏门槛外面的砖要比里面高了一些，所以此刻我的脑袋刚好抵在他的颈项间，我缓缓抬头，感觉到自己的唇瓣滑过他脖颈的肌肤，他松开一只手，将我的头按着不让我移开分毫。

“太子，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我一边说话一边喘息，他勒的我太紧，害我呼吸都不顺畅。

暖暖的呼吸扫过他脖颈的肌肤，他低下头，按着我后脑的手，轻轻地抓起一束头发，将脑袋往后一拉，便将我的脸仰了起来，那带着酒气的唇便贴了下来，我紧咬牙关，不让舌头进入，他却用舌尖轻轻地摩擦我的牙齿，勒在腰间的手又紧了一些，啊，我痛呼一声，终于被他得逞，舌头钻了进来，灵巧的舌头在唇齿间游走，最后舌尖一挑挑起了我的舌，含入口中，那么急迫的吞噬恨不得将之吞入肚中，深深索取后，他松开了我的唇，抬眼看到了那满布欲望的眼光。

他抓着我头发的手握住了我的脖子，然后又是倾头一吻，温暖的手掌滑落在凸起的锁骨上，来回摩擦，低头啃噬着我的锁骨，手掌从领口钻进按住肩膀轻轻一掀，中衣滑落。

“太子殿下，你喝醉了。”我小声地说，看远方天空已经有些许微亮，而我们还站在门口，不敢声音太大引来别人。

他听我所言，仿若如梦初醒，看怀中的我已是赤裸上身，手掌碰触的地方异常冰凉，而我如今也是面无血色，便赶紧替我将滑到手腕的衣衫穿正，将我轻轻抱起，放在床上，然后盖好被子，再从柜中取出备用的被子又给我盖了一层。

“太子殿下是想压死我么？”不禁笑道。

他本欲转身离开，听我一说，又转过身来：“你不生气？”

愣了一下，想起刚才的事情，我说：“太子殿下还是不要再想以前的人，好好与太子妃相守吧。”

“你以为我是把你当别人了？”他眉梢跳了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太子请节哀。”说完我闭上眼睛，装作想睡的样子，便不再搭理他。

“寒紫徵，你完全没有感觉的么？”他站在床头喃喃自语。

第六十八章

生活又变回以前，凤暝再也不来看我，我也乐得轻松每日和林温若出去看望寒熙然，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我给他承诺的原因，他身子倒是越来越好了，呕血的次数也没有以前多了，只是吃的还是有些少，林温若和叶儿也越来越熟。

不知怎么的每次回太子殿，总能在山水园看见凤暝和王瑶，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老觉得凤暝是故意在那里盯着我回来。

至于药丸，我也找到了合适的时机服用，反正夜里也睡不着，便一直坐着看书等凤暝进屋睡着后，便喂一颗进口中，咬着事先准备好的布条，缩在地上疼地死去活来，基本不会弄出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