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宫 下——猫囡子
猫囡子  发于:2013年07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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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叶儿现身,又有凤缕追踪,自然是跑不了了。

小九不知道我本来坐得好好地怎么一跳就跑了,无奈吃的太多实在跟不上来,见他难受,我远远地对他说,让他在比翼楼等我,我去去就回,他看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也只好无奈地点头应承。

又是上次的丁字路口,这次倒是也没慌张,就站在路口等候,没一会儿,凤缕终于现身。

“王爷好像在这附近置了宅子。”

“他真的在凤栖国?”有钱人连住客栈都省了,直接买宅子。

“嗯,但是……”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感觉她神色有异,忙问道。

“王爷身子不好。”

“病还没好么?这都好几个月了,快带我去看他。”凤缕点了点头,引我过去。

这不是我想象的大宅子,而是两层楼的木质房子加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放了一个藤编的秋千,缀着绿叶,秋千很大够一个人平躺上去,仔细一看确实睡着一个人。

我走了过去,凤缕则识相地退到了暗处。

站在秋千边上,看着那人穿着一条银色袍子,腰际绣着一大朵黄色的牡丹花,确实是按他的风格打造。

他的脸毫无血色,原来丰神俊朗的面孔如今仿若被刀削去一般已无饱满之态,反而是下巴越发尖细,一张脸却有了些许女子凄楚之娇媚。

带子绑在腰间,衣衫贴身的剪裁无不显露出他此时纤瘦的身姿,这才几个月不见,他居然已瘦弱至此,他好像做了不好的梦,锋眉轻皱,无意识地喊了两声紫徵,然后咳了两声,伴着血丝滑落唇角。

见他此时极端难受的模样,我正想上前替他擦去血丝,忽然听见身后那声带着哭腔的喊声:“四皇子——”

转身看见叶儿向我跑了过来,扑进了我怀里,他大哭着说:“四皇子,救救王爷吧,他再这样下去,会……”

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他哭到后面便开始抽搐,圆圆脸上泪光闪闪。

估计是哭声吵醒了秋千上的人,如今我是背对着他,但听到他的声音却让我颤抖不止。

“叶儿,你带谁来了?”他的声音那么细微,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难道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么?

我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表情慢慢改变,一开始的憔悴无力,忽然茫然失措,最后喜出望外,他坐了起来,捂着胸口说:“紫徵,是我的紫徵。”他本欲站起,却摇摇欲坠,我搂住他与他一起坐在了秋千上,手环住的那一刹那便发觉他瘦的摸经见骨,更觉心疼万分。

他笑了笑:“从来都是我抱你,如今怎么反过来了。”

“等你好了,我给你抱。”顺着他的话说,却引来一阵心酸,“寒熙然,你怎么会成这幅模样。”

他靠在我肩膀,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仅说了两句话就如此疲累,可见真是病极了。

我转头看向叶儿,叶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上次四皇子走了之后,王爷病倒了,小村子没有好的大夫,本来准备去附近的城镇找大夫,可王爷死活要来锦月城,到了这里以后,我们找了城里最好的大夫为王爷诊治,那大夫说王爷的病拖得日子久了,如今寒毒已入骨髓,需细心调理,但王爷终日愁思郁结,胸闷气促,会影响医治效果,只能是尽量开解,让他解开郁结,辅以汤药也能恢复四五成了,可自从四皇子走后,王爷郁郁寡欢,都几乎无法进食,好不容易吃进去也会吐出来,奴才们没有办法只能逼着王爷进食,看他痛苦难受,一个月前,王爷开始吐血,大夫说已经药石无灵,活不了几个月了。”

我搂紧怀里瘦弱的人,他仿佛青烟一阵,随时会从我怀里消散,我忽然明白以前他抱着我的心情,低头看他,只见他仍然笑意吟吟,仿佛不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我握着他纤细的手指说:“寒熙然,你听好,我不会让你死的。”然后唤了凤缕。

“主子,叫凤缕有何事?”

取下腰间的蜜饯锦袋递给凤缕,说:“你去女妩国找女妩大法师,然后给她这个袋子,让她或者洛霖来此,我给你十五日。”希望他们看到这个袋子能知道是我,毕竟里面的蜜饯是我平日钟爱,吃药必备,他们若根据这点都分析不出来是我有所求的话,白做了我几天贴身大夫了。

“十五日没问题,可是主子的安危?”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凤缕将锦袋放进怀中,身子一晃便失去踪影。

我低下头,看见他如墨秀发洒落我一肩,低声说:“寒熙然,我在你身边,你要好好地活着。”他缓缓抬起了头,再次看到那美丽的黑色瞳孔,依旧被深深吸引。

“王爷还没喝药呢。”叶儿端了药出来,却表情凝重,“王爷吃药也会吐,一碗药下不去三分之一。”

我看见他皱了皱眉,好像有些抱怨叶儿多嘴,我支起他的身子,一手接过药碗,笑着说:“这次看你还敢不敢不喝药。”说完忍着让我欲呕的味道含了一口,哺进他口中,他含住药汤,我却不肯松口,舌头滑入他口中,轻轻搅动,好半天才意犹未尽地缩了回来。

“王爷,这药汤还苦不苦,难咽不难咽啊?”

他摇了摇头,想起什么似地说:“可是紫徵怕苦。”

又皱眉含了苦药喂了进去,奇怪的是,自己竟然也不觉得药苦,反而觉得味甘,便一口接一口地喂了下去。

他喝完药后,依旧任我搂在怀里,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小婴儿,脆弱的让人心生爱怜。

我们一直坐着,一直到黄昏,我忽然想起了还在酒家里等我的小九,忙将寒熙然抱进屋里安睡,他轻得如同棉絮一般,轻松就能搬动,想着就是一阵心疼。

“你要走了么?”他拉住我的手。

我点了点头,说:“明日我还会来。”

他笑了笑,终于松开手,带着半丝撒娇的口气说:“一定要来。”

那个风流潇洒的安然王,那个桀骜不驯的寒熙然,如今剩下柔骨万千,却依旧牵扯着我的丝丝念念。

我回身亲吻他,吻得他苍白嘴唇红若桃瓣,每一种风情的寒熙然都那么美好动人。

第六十五章

到大门口的时候太阳已完全西沉,天空上嵌了几粒星辰,脚刚跨过门栏,就见到山水园中间摆了一个酒桌,凤暝和王瑶正坐在那里嬉笑。

凤暝的脸正对着大门,所以我一进来就看到他温温笑意,不过是对着王瑶罢了。

“四皇子,是王爷。”小九小声说,生怕我没看见。

凤暝起身搂着王瑶,端起酒杯将杯沿滑过王瑶微启的朱唇,然后贴着唇印自己仰头喝下,王瑶则呆愣当场,脸上瞬间挂上两片祥云,莹莹眼眸专注的盯着凤暝的一举一动。

看他们气氛正浓,我对着小九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寻了园边的小路直接返回梧桐阁。

凤栖国的人都知道王喜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的很,所以凤暝越疼王瑶,王喜就会越喜欢这个女婿,也更容易靠向凤暝这一边,所以这几日凤暝还是挺会把握机会的,而且还有几日就要大婚了,这婚前还是要好好抓牢王瑶的心才好。

“小九,太子府的药房在哪里?”凤暝这边是放心了,可寒熙然那里确实让人担忧,不过既然是太子府,名贵药材自然要比集市上的多很多,不如顺手带些过去给他补补身子。

小九不知道我为何关心起药房方位,但既然主子问了他还是很尽责的回答,临了还说要是我需要什么药不用自己去取,让我告诉他他带给我就行了。

看了小九一眼,心想他再怎么忠心毕竟也是凤暝的人,我现在还不知道该不该让凤暝知道寒熙然在锦月城,虽然凤暝承诺帮我灭玄离,可毕竟不是全心为我,他的野心不在玄离而在天下,我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合作对象,紧要关头我想他应该也是会牺牲我以保全自己的吧。所以太子府的人一个也不能信,暂时我是不会让人伤害寒熙然一根头发的。

再次惊醒,走到桌前喝茶,灯刚一点亮,就听见敲门声,看看窗外天色一晚,也不知道谁会无故上门,还选这么晚的时候。

打开门,看见凤暝站在门口,从来都是喜笑示人的人,如今是绷着脸,挑着眉,僵直地站在那里。

“你……去哪儿了?”他走了进来,寻了个椅子坐下。

“我一直在睡觉啊?”这是什么问题,问得没头没脑的。

“你又做噩梦了?”他问。

“你怎么知道我经常做噩梦?”我没有告诉过别人我有那么不堪的梦境。

“你白天去哪儿了?”他没有回答我,反而僵硬地问。

看他也没有打算回答我问题的样子,我只好回答他:“去市集了,我记得太子说过若我在府中憋闷是可以随意外出走动的。”

“下次出去挑个侍卫一起出去。”他猛地站起来,说完这句话,一刻也不愿多待地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不明白,他为何大半夜过来审问我,而且我给的答案从他的表情看他很不满意,他也知道我有事瞒他,但居然也不追问,留下句话就走了,真是奇怪,至于他说的带侍卫什么的,我也是决计不会听的,他那么想安插人在我身边,我决不能让他如意知道我的行踪。

在药房居然翻到好几株上了年岁的人参,将之一扫而空,装在了布包里,本想还翻翻别的东西,但仔细一想,拿多了自己又拿不下,不如一天拿一些的好。

“四皇子拿这些药草做什么,是身子还不好要进补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林温若站在我身后摇着扇子笑眯眯地说。

再进补也不可能一次吃那么多人参吧,他分明是故意那么说来讥讽我的,我回答道:“平日里吃那么多药汤,多有人参辅助,心里有些好奇便借回屋研究一下药理。”

“是真的研究药理还是拿去给王爷补身呢?”

身子一怔,他居然知道,捏紧了手中布包,一脸戒备的看着他。他既然知道了那凤暝……

“太子不知道。”他依旧淡淡回答,纸扇轻摇,一派儒雅之姿。

“你有何意图?”既然是太傅,这种事情却又不告知太子,可见他并非站在太子那边,如此帮我隐瞒必有所图。

“敢问四皇子敢不敢刺杀凤帝陛下?”他一开口又让我大吃一惊。

是什么意思,真心有此一问,还是有心试探,等我肯定回答后便将我以邻国刺客论处。

“林某也曾有一心上人。”他手一挥,扇子应声折起,清俊的面容上划过一抹哀伤。

“我们到凤栖国的时候相信四皇子已经听了不少坊间传闻了吧,凤帝喜男色,豢养面首无数,且常有少年无故死于宫中。”

“难道……”

他点了点头:“玉幽就是其中一个,玉幽本是我的书童,也是我深爱之人,若我没考那场科举,没有成为太子太傅,他也不会如此凄惨。”

他的面上忧伤,眼中清明,丝丝话语却感觉他好像在流泪一般。

“做为书童的他陪我进了太子殿,我们日日相守,本以为会一直这样永不分离,可那天凤帝来了,他见到玉幽,便被玉幽美貌吸引,当即就带他回宫,我本来想以命相搏却被玉幽阻止,他说他平生无任何大的心愿,只要心上人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便已足矣,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进了宫。我本想那日皇帝如此看他,眼神宠爱有加,必也不会亏待他,便听他之言安守本分,死了那颗眷恋之心,可是不多半月,便从宫中传来玉幽离世的消息,听宫里人说死状惨不忍睹,可凤帝却只是将他草草埋葬,连给我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他浑身发抖,越说越激动。

我把布包放在桌上,然后拉下他比我稍高的头,让他俯在我肩膀,耐心地为他顺着后背。他的脸已然煞白,满目心碎惆怅,却一直没有流眼泪。

“四皇子,你在干什么?”他问。

“不要哭了。”我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安慰。

过了一会他稳住了发抖的身子,仰起脸说:“我没有哭。”然后直起身来,他说:“我明白不能相爱的感觉,所以我不会告诉太子。”

“但你也有要求不是么?刺杀凤帝。”我又拎起我的布包,说,“我愿意。”说完就要离去。

“四皇子,我送你吧。”他跟了上来。

我看了看他,这次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没人跟你,太子必然会找个侍卫在你身侧的,还不如我这知情者在,既免了太子顾虑,也可帮四皇子隐藏秘密。”

他说的合情合理,便点头同意他跟随,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道:“林大人,能给我带壶桃花酒么?”寒熙然看见应该会眼睛发亮的吧,他从来都嗜酒,玄离宫的人都说王爷千杯不醉,想着心里便开心起来。

第六十六章

他穿着白衣站在院子中间,长发不时随风飘舞,当看见我的一瞬那双黑眸瞬间亮了起来。

他往前跨了一步,身子摇晃了一下,外披掉了下来,我赶忙上前扶住他,以免他摔到,他说:“寒紫徵,你真的来了?”声音如梦似幻,仿佛周边一切景色对于他来说是不真实的。

扶着他席地而坐,这院落最妙的就是地上铺满了轻柔细草,躺下都不会觉得扎人,我握着他瘦骨嶙峋的肩膀,替他披上掉在一旁的外披,再一次将他搂住,我说:“我昨天说了会来。”低头本想看他面庞,却见到他洁白衣襟上染满了鲜血,心头一惊,抬起他的脸,依旧白的没有血色,瞳中虽然满是惊喜之色却也掩不住那丝丝疲态。

“今日又呕血了?”我问。

寒熙然还来不及回答就被叶儿抢白:“王爷起床就在院里等着四皇子了,一直站在院门口动也不动,如此劳累,都呕了几次血了。”说话的声音带一丝丝埋怨。

我让他靠在我胸口,双手握住他冰冷的手,那么冰凉,果然是受了凉,放在手心里小心揉搓,然后带着歉意的说:“对不起,我来晚了,下次别那么傻,在屋里等我也是一样的。”

招来叶儿递给他装着人参的布袋,让他去熬给寒熙然,我则静静地抱着他坐在原地。

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人,抬眼看见林温若拎着壶酒,呆呆地站在门口,视线却停留在叶儿远去的方向。

无暇理会他,我低头问:“王爷大人,愿意与紫徵一起饮一壶桃花酒么?”

听见我这么说,林温若忽然反应过来,将酒壶塞到我手里,借口说去帮忙,就尾随着叶儿走了。

寒熙然说:“你还记得啊。”

“上次在桃花林没有喝成,这次特意带给你一壶。”我拔开塞子,晃了晃酒壶,飘香满溢。

他伸出手想去抓住酒壶,我扯远了壶子在他有些惊异的眼神中,俯脸下来吻住他的唇瓣,良久后才舔着嘴唇笑说:“王爷唇之甘甜尤胜美酒佳酿。”

“寒紫徵,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他好像有些生气,可能觉得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必定过得荒唐非常了。

我咬了咬他的耳朵,舌头滑过耳廓,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奴家不是和王爷学的么?”以前总是他逗弄我,现下也得好好算计回来。

果然气消了,脸却红了起来,赌气的说:“你让不让我喝酒了?”

“不让。”我又盖起塞子,“王爷身子不宜喝酒,我们把它埋在院里等你身子好了,我们一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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