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高中的第一个期中考试穆远得了第一后，我才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存在。当老师宣布排名时，他面无表情，只是默默地看向窗外，给人一种很难靠近的感觉。他就像个保险柜，将自己的世界锁在里面，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与他无关。出于好奇，我想方设法去接近他，手握密码盘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试图开启他。直到当我在蛋糕店看到他观看蛋糕的眼神，我就听见保险箱的锁发出“嘣”的一声，我知道我成功了。
他像个孩子似的双手趴在玻璃柜上，眼睛闪烁着光彩，如同在无人岛上发现了人留下的生活痕迹，点燃内心的某处，寻找到更多的可能性。注视着那个犹如漩涡的眼神，我无意识的被卷了进去。那一刻，我能感受他眼中的炽热，体会到他对蛋糕强烈的情感。从此我决定相信那双眼睛。
我双手撑在栏杆上，伸出脑袋望向湖面，深蓝色的湖面上轻轻地印上我的轮廓。每当我们去废弃的居民楼楼顶看日落时，我就喜欢看着他的眼睛，准确的说是它散发出来的光彩，坚定而毅然。同样的景色就能从他眼里看到绝妙无比的美景。
直到现在那双眼睛依旧没改变过，只是我失去了看它的勇气，它甚至令我害怕，害怕上一秒还明朗的眼神，下一秒就变得嫌恶起来。
厚重的云挡住了月亮，墨色的湖水只有借着我身后泛出微黄光亮的路灯，才描出我的形状。我弯下腰，肚子抵住栏杆，脸凑近湖面，想要看清自己这张写满失败的脸。
“你在干什么！”
伴随着饱含斥责的声音而来的是腰部的沉重感，使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连同“施力物”摔在了地上。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拍在我脸上，很快炙热的痛感如蜂拥而至的蚂蚁聚集在脸上。我捂着脸抬头望着身穿蛋糕店服装，散发着甜腻的奶油香味，一脸慌张的穆远。
“我还以为你是个很有骨气的人，看来我高估你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不知是因为运动强度过大，还是愤怒的缘故。
我苦笑，“没错，我就是个失败者。只有我这样的倒霉蛋才会直到女朋友生日那天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备胎。我就是在马戏团里，没人理睬却依然还在舞台上搔首弄姿的小丑，连取笑都觉得累。”
我费力站起来，看着手中的沙土，“你不觉得这个情景很熟悉吗？拜你所赐，我的手跟那天一样脏，心也一样很痛，像被撕裂了一样。”
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种冲动冲撞着我，我紧咬嘴唇，抵抗冲动。正当我全身心投入抵抗时，一只有力的手把我拉过去，用坚实的臂膀将我包裹起来。
“对不起……”
我越过他的肩膀，发现路灯犹如太阳般照射我的眼睛。我最后的防线崩溃了，不断有液体从我眼里冒出，直到我只看见一团团黄色。
第十三章
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天亮了，我下意识向枕边的闹钟摸去，结果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我用手肘勉强撑起身子，发现着并不是我家。
我迷茫的望着四周，虽然房子破旧了点，屋里的家具之类的都显得很整洁。最后我发现自己也穿得很简洁，只穿了内裤。难道我遇到了变态，也许是被绑架了，我不禁将被子裹紧了些。昨晚被郁美当场甩掉之后的事，我完全想不起来了，就像沉睡在冰川多年后猛然醒来，大脑一片空白，头如炸裂般的疼痛起来。
“你醒啦。”
看到穆远走来，我浑身像被针刺了般，很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这是你家？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我的衣服呢？”
“昨天你喝得大醉，吐得身上到处都是，我就帮你把衣服洗了晾着。”
“是吗。”我喃喃道，幸好没做出奇怪的事情，“现在几点了？”
“十点。”
“怎么不早说，今天可不是休息日啊。”我慌忙从被窝里跳起来，结果因为起来的速度太快太猛，头痛加剧了，身子一个不稳还是倒在了床上。
“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你就好好休息吧。”穆远冷静的说。
“你翻了我的手机。”我气匆匆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这是隐私！”
“我问过，你也默认了。”
“那是你的臆断！”我正气在头上，电话却响了，是桐哥的。
“小曦，你好些了吗？早上一来就听刘主任说你请了病假，确实像我们长期坐着工作的职业，很容易得痔疮，所以你应该多运动，也要多注意饮食……”
我应和着说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然后皱着眉瞪着竭力不笑出来的穆远。“快滚，老子要睡觉。”我憋着怒气将被子罩住自己，直到听到关门声，我才睡下。
等我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我推开门，穆远安静的在沙发上看书，只瞥了我一眼，“餐桌上有三明治。”
他带有命令式的语气，令我产生了抵触感。可我的肚子很不合时宜的叫了，我只好怀揣着不满来到餐桌前。
不过，这三明治意外的好吃，面包片中不仅夹了鸡蛋、火腿、黄瓜，还有金枪鱼、罐头玉米和芝士，最为重要的是涂满了我最喜欢的沙拉酱。对我来说这简直就是豪华晚餐，我一下子胃口大开。穆远居然能买到这么豪华的三明治，我一定要去见识见识这家店。
“我做的三明治还合胃口吧。”他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他还没说完，我差点把嚼在嘴里的三明治喷出来。
“真不和谐。”我摸着停在居民楼下被擦得铮亮的捷豹XF，简直像匹潜伏在居民楼群中的狼，虽然在某种意义上不具有真正的危险。
“我和佳华离婚，就带走了这辆车。”穆远拿出钥匙开了车门。
城市里的夜晚才是一天中的高潮，五彩斑斓的彩灯装点着街道。这城市光鲜的外表下也藏着颗寂寞的心，像到处讨来各色羽毛披挂在自己身上的乌鸦，拼命掩饰真实的自己。
“那个蛋糕好吃吗？”穆远握着方向盘问道。
说起蛋糕，我才慢慢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扔在了公园的垃圾桶。”
穆远情绪有些激动地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咬着唇竭力忍着，“就这么不合你的口味。”
“不，我相信马汀的技术，我是因为被郁美甩了就根本没心情管什么蛋糕了，我连盒子都没打开过。”
沉默间，我清晰地听见穆远因为愤怒而变得重的呼吸声。当车路过路口突然掉头往回走了，我见状急了，“这是往哪开啊？”
“南街公园，找蛋糕。”穆远正经道。
找蛋糕？都被我扔了一天了怎么可能还找得到，再说找到了难道要吃？“肯定已经被运到垃圾站处理了，还是回去吧。”
“那我也要去确认一下。”穆远踩下油门。
夜晚的公园异常的黑暗，昏黄的路灯只能勉强看清楚方向。
“好像是这边的垃圾桶。”我指着靠近湖边角落的垃圾桶道。
穆远很干脆的直接用手在快溢出来的垃圾桶里翻找，什么饮料瓶、啤酒瓶、各种商品包装袋都被他翻散在地上。幸好没有呕吐物过期的食物之类太恶心的东西，不然我自己就给添上去了。
“找到了！”穆远很兴奋的抱起一个圆形的蛋糕包装盒，上面用丝带打的蝴蝶结还依然完好，我真怀疑这个城市的环卫工人的工作态度。
当他打开包装盒，眼睛瞬间就亮了。又是那闪烁的眼神，像是黑暗中点亮的烛火，明亮而不刺眼。顿时，我忘了失恋忘了我们之间的纠葛，在心中的某处被它静静地温暖着。
“还好没坏。”只见穆远正舔着满是奶油的手指，“你要不要尝尝？”
我愣愣地看着蛋糕，这才明白马汀说的量身定做。圆圆的蛋糕周身裹着巧克力，中间做成花形的奶油上镶嵌着草莓和芒果。郁美确实喜欢吃草莓和芒果，我每次看她丰满的小嘴吃着草莓的时候都觉得好可爱，就算看一辈子也不会觉得腻，可是……忽然想起昨天在郁美家门口看到的一切，心情一下子阴郁起来。虽然知道不能强人所难，但心里总还是有些放不下，就像刚要回家却发现下雨了，面对没有雨伞的尴尬时，那种不知是前进还是后退的心理让我只有坐等雨停，寻找前进的机会。
“沈曦？”
“啊，不愧是法国糕点师啊，做出来的蛋糕的确很漂亮，不过中间那个小黑点是什么？”虽然光线微弱，但小黑点在白色的花型奶油上特别扎眼，“难道已经发霉了？”
“怎么可能，今年是十年不遇的严冬。”穆远说着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似乎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便用手摸了一下，之后直接用手抠，看得我阵阵干呕。穆远抠出来个黑漆漆的心形的东西，然后咬了一口，沉默了数秒。
“好吃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穆远舔了舔粘在手指上的奶油，“想吃吗？”
我考虑了一下蛋糕的周遭的环境，身子向后倾，“算了，我不大喜欢吃甜食。”
“一点也不甜。”穆远拿着心形物向我靠来，“很有意思的味道。”
我边摆着手边往后退，穆远也不甘示弱的逼近。最后他叹了口气，“那换个方式吧。”说着他咬了一大口心形物含在嘴里，将我一把拉过，四唇相接，趁我发愣的时候硬是用舌头将它抵入我嘴里。我咬紧牙关反抗时，不料被他咬到下嘴唇，正想喊疼，他却趁此将它抵入我喉部才罢休。
我喘息着捂住喉部，一阵苦中带酸甜的奇怪味道充斥我的口腔，待心形物在我嘴里融化后我才发现，这一块加了蓝莓的黑巧克力。
“你知道马汀的意思了吧，”穆远擦干净嘴和手，“他一向看人很准的。”
“他不去算命可惜了。”我舔了舔嘴，突然下嘴唇疼得发紧，一股铁锈味钻了出来，“你能用正常的方式给我吃吗，嘴都给你咬破了。”
“我不是试过了嘛。”穆远把蛋糕包装盒盖好，用丝带重新绑上。
“你还要拿回去？”
“我从不浪费每个蛋糕。”
我还真希望他不再这么喜欢蛋糕。
第十四章
我回到被黑暗笼罩的家，脚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啤酒罐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地打开了客厅的灯。
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周围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跳动的滴答声。从半开的窗户窜来一丝凉风，我关上窗，可就在一瞬间，空虚感早就顺着缝隙钻了进来。
我急不可耐地在被各种文件和书籍掩盖的茶几上翻出电脑，找出仅在单身时才会用到的文件夹。在众多的文件中我很快就找到了最喜欢的几部片，并将纸巾放在我伸手能够到的地方，以我觉得最舒服的方式倚在沙发上。
可我呆滞地盯着屏幕，视频都快结束了，我的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关上电脑，躺在沙发上，心想可能因为刚失恋的原因，身体还不能适应没有郁美的日子。我缓缓地闭上眼睛，想象着郁美褪去衣服，搂着我的脖子亲吻的情形。她那如果冻般滑嫩的嘴唇被我轻咬着，可下一秒她反咬过来，来势猛烈，她伸出舌头与我纠缠着，同时甜腻的气味溢满我的口腔。她不留余地的攻击，令我呼吸困难。正当我惊讶于她的大胆并陶醉其中时，却发现眼前的根本不是郁美，而是穆远。我被惊吓得睁开双眼，手中的纸巾上已经沾满粘稠的白色液体。
我心有余悸的来到厕所，镜子里的我脸上依旧留着可耻的红晕。本来并没对穆远那类似于亲吻的行为在意，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记住了。忽然觉得自己好恶心，也许是失恋让我有些精神失常了，我应该转移一下注意力。
“小曦，我们这次有大客户了。”桐哥兴奋拿着文件过来。
“看你这么高兴，这个客户应该不一般吧。”
“当然，是S公司。”
S公司是本地的知名企业，能跟他们公司来往的至少也是上万员工的大企业，我们这些小公司居然得到他们垂青，也算三生有幸了。所以听到桐哥说是S公司时，我刚喝下的咖啡差点没喷出来。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看上我们这样的小公司，但我们也没有理由拒绝，何况这也是推广我们公司的好机会。而且刚刚刘主任接到了这个任务，我们正好可以大干一场了。”桐哥拍了拍我的肩低声道，“你也可以不用在想失恋的事了，好好干吧。”
给桐哥说了失恋的事后，他也想方安慰我，还陪我去KTV大吼了几天，现在我的生活也慢慢恢复到正轨上了。我很感激有桐哥这样的前辈，所以这次的工作我得好好完成，况且这样的大企业我们也输不起。
快下班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今晚有空一起吃饭吗？”
“啊……呃……今天我要加班。”
“那我给你送饭。”
“不用麻烦，我自己出去吃。”
“太晚吃晚饭的话对胃不好哦，要不现在我们一起去吃了你再加班吧，我就在你们办公司楼下。”
我急忙跑到窗边，因为办公司在三楼，楼下的人也能看得很清晰。果然穆远就站在楼下的树荫下向我招手。自从那天我在家自慰时，脑中浮现出他后，为了减少我的自我厌恶，我尽量避免和他来往。之前穆远也有邀我出来吃饭，我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看来他今天是有备而来。
“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吃饭啊。”我疑惑地看着车窗外周围不断变换的风景。
“我家啊，我亲自下厨，经常在外面吃也不营养。”
“我不是告诉你我要加班吗。”
“我已经证实过了，其实今天你不用加班，你们公司今天才接到一个大客户，明天才会有具体的商谈，所以今天你们依然很悠闲。”穆远得意地笑道。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还是躲着我，难道跟我做回朋友让你很为难。”
“不是这样的……”我低下头，拼命地寻找理由。
“算了，今天就开开心心的为你们公司庆祝吧。”
我真的很讨厌这么干净的房间，什么东西都井井有条的样子，也许是我的嫉妒心理作祟，让我觉得这样的房间很虚伪。
穆远穿着围裙，端出锅放在餐桌上，“今天晚上吃火锅，为了准备这些我一大早就去买了菜，特别新鲜。”
我也好久没有吃火锅了，平时都只在楼下小餐馆吃盖饭炒饭之类的，有时还能在饭里吃到厨师的秀发，或者是被香味引诱而来的小强。
我一边贪婪的吸着火锅的香味，一边咽着唾液。穆远将菜放进锅里，我立马端起碗，拿起筷子等待着。
等锅里的菜被我吃得差不多时，穆远递来啤酒，我一口饮尽。我很舒坦的靠在椅背上享受着，当看到穆远悠然地啤酒看着我的时候，我顿时拘谨起来。
“再来一杯。”穆远又给我的杯子满上了。
我又是一饮而尽，连续几杯后，我有些晕乎了。我的酒量确实不好，不管什么啤酒都喝不过五杯。当穆远准备给我满上第六时，我推让着，“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再喝点吧，难得这么尽兴。”
我本想拿开杯子，却不小心打翻了杯子。杯子里的啤酒倒在了我的衬衣和裤子上，穆远见状拿来干帕子给我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