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呢?穆远总不会这么冲动吧。”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想到他之前也是在一夜之间对我态度一落千丈。
“他确实是个做事慎重的人,所以在他提出离婚时,我什么也没就答应了。”佳华从包里拿出一颗钻石戒指,“这个戒指我一直带在身边,如果他哪天对那个人死心了,我们还能在一起。”
“那个人?原来是先他有外遇啊,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吧。”
佳华抬起头对着我一脸苦笑,“一切都是我强求的,他的心从未在我身上停留过。这场婚姻脆弱得不堪一击,我早就知道我和他没有未来,可还是不死心,不,应该是不甘心,我不想输给那个人,但当我看到他看那个人的眼神就明白我彻底输了。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不是我比那个人差才有这样的结果。”
“我不会放弃任何可行的机会。”佳华举起戒指坚定地说。
明明自己都决定分手了,为何还要穷追不舍。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郁美打电话来催了,佳华也起身准备离开了。
“如果你见到穆远了,告诉我一声吧。”
穆远到底会去哪里呢?就算是离婚也不至于躲起来吧。我摇摇头背上背包拿上车钥匙下了楼。
第十章
“桐哥,你知道附近有好吃的蛋糕店吗?”我起身准备离开,对还盯着电脑工作的桐哥问到。
再过几天就是郁美的生日了,虽然早已买好项链准备当做生日礼物了,但生日还是有带有蜡烛的生日蛋糕才更有气氛。我这次下决心再次向郁美提出同居的要求,上次的草山的登山之旅后我终于如愿以偿和郁美做了,可之后她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同居,说还没到那一步,得慢慢来。其实,我想以结婚为前提和郁美同居,为以后的生活做准备。也许在别人眼里是有些急了,可我早就无法按捺住想要和她长久在一起的心情了。
桐哥抬起头,摸了摸脸颊思索着,“前些日子跟朋友去南街去喝酒,发现那边有家法式蛋糕店。店名是法语,我不认识,不过我路过时透过玻璃看到了里面的蛋糕,精致漂亮,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只可惜我不喜欢吃甜食。”
“南街不是离你家很近吗?”
桐哥愣了一下,然后用警戒的眼神看着我,“我今天可是和别人有约的。”
“有约,难道是约会?”
桐哥的身子明显缩了一下,一副‘你怎么知道’的复杂神情。我拍拍他的肩,弯下腰低声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同性恋吧,是什么样的男人啊,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嘛。”
“这个……”桐哥露出为难的神色,“等我问问他再说吧。”
“好啊,随便把我也捎上吧。”小宽突然大声欢快地说道。
我们都被小宽的神出鬼没给吓着了。比起被吓到,我更担心的是内容被他听到,“你难道听到……”
“对啊,我可是什么都听到了哦,桐哥~”小宽将脸凑过来故意压低了声音。
桐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摆出一副坦然的样子道,“既然大家知道了,我也就不必再瞒下去了。”
“就是嘛,有女朋友这种事还是坦白从宽比较好。”小宽夸张地耸耸肩。
我拭去额上的冷汗,还以为这次会被发现了。小宽这样灵通的人还是防着比较好,被他这种人知道了你的秘密,相当于全世界都知道了。若桐哥的事让全公司的人知道了,可能以后也不好处吧。像一个老鼠窝,所有的老鼠都会打洞,就那么一只不会,会打洞的老鼠就会理所当然的鄙视不会打洞的老鼠。可能有人会同情那只不会的打洞的老鼠,但那只老鼠是那群老鼠中牙齿最锋利的也说不定。
说起来我还真没去介意桐哥的性向,也许是朋友反而不会这类事有所排斥吧。想必桐哥也为此有很多烦恼,为了避免被别人用奇异的眼光看自己,连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也很难告知对方吧。而且桐哥既然告诉了我他的性向,应该他出于对我这个朋友的信任。
我一边拿着桐哥给我画的地图,一边在南街东张西望。这到底画的是什么玩意儿啊,那路中间类似包子的东西是什么啊,真想把这坑爹的地图给撕个粉碎。我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长在鼻子下的东西的重要性了。
我拦住一位佝偻着腰的老太太,礼貌地递出地图,询问附近的蛋糕店的位置。我还以为老人会摇着头说不知道,可事实上老人看完地图后,抬起头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好像在说‘你这年轻人没问题吧’,然后将地图塞回我手中后,拍拍我的肩指了指我身后,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转身离开了。我被老太太的神情弄得糊涂了,转身一看,一家名为L‘amour(我只记得这几个字母,根本就不会念什么法语,更别说它是什么意思了)的法式面包店赫然呈现在我面前。我顿时石化了,那老太太还真看明白了那张地图,果然临走前的冷笑是对我赤裸裸的鄙视。
我带着既尴尬又沮丧的心情慌忙推开玻璃门躲进店里,并不宽敞的蛋糕店内溢满了醇厚的蛋糕香味,我不禁有些飘飘然。我迫不及待来到蛋糕柜前,果然正如桐哥所说的,每个蛋糕都做得精致而漂亮,就连我这种不喜欢吃甜食的人都好想尝一尝。
“马汀,我不是跟你说过放蛋糕的时候不要把厨房门关上吗。”
这声音出奇的熟悉,我寻声望去,只见有穿着白色蛋糕店制服的人端着蛋糕,正用背顶着通向厨房的门艰难的缓缓移出来。当那人小心翼翼端着蛋糕转过身来时,我猛然觉得自己身处梦境,一点真实感也没有。我茫然地抬起右手用力掐了自己左手手臂一把,痛,比我上学时拿到十几分的物理卷子都还来得实在的痛。
两个月没见,比之前的十年似乎更让我觉得突兀。对现在生活很享受的我,穆远的出现反而让我不安,内心潜意识的排斥他的存在,甚至想抹掉所有关于他的记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想再次发生这种令我不知所措的事了。上次和他见面后,有想过打电话找他,可又怕他不仅会像过去一样对我的态度会突然冷漠起来,还会嫌我麻烦。一有空闲我就会不停地思考他的事,直到和郁美在一起后,沉浸在热恋中的我渐渐快忘记了。当我真的想干脆将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任佳华竟然来到我面前找他,虽然不知道她认为他会来找我的依据是什么。
现在的我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可我的脚如灌了铅般沉重,使我动弹不得,我此刻多么希望有件隐身衣。
我像在等待最终审判似的呆呆盯着他,握着拳头的身心渗出汗来。穆远认真放好蛋糕后,抬起头发现了我的存在。从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复杂的情绪。整个蛋糕店内的空气像是凝结了般,沉默的安静捣鼓着我的耳膜。好想逃,我这样想着试图忍耐着脚上的沉重感逃离这里。
连我也不知道那是过了一秒还是一分钟,我已经推开了店门。当我刚要跨出店门时,手臂被穆远捉住了。
“为什么要逃?”他皱了皱眉。
“……我没有。”我将脸移向一边,喉咙哽咽得连音调也变得奇怪了。
“小远,还有蛋糕哦。”从开着的厨房门露出了一张带酷似外国人的脸,“咦?有客人呀。”
这位留着栗色长发,有着高挺鼻梁的人径直朝我走了过来,“欢迎光临,我是这家L’amour的店长马汀。”马汀笑着看了看僵在门口的我们,一把将我拉到进店内的小圆桌边坐下,“要些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我该走了……”
我刚要站起来,却被马汀按回了凳子上,“你一定要尝尝。”说完,他便又走进了厨房。
我低着头揉着被穆远拉痛的手臂,鼻子酸酸的,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喝些红茶吧。”马汀用精美的瓷杯盛上热气腾腾的红茶放在我面前。
我端起瓷杯喝了几口,温暖的红茶流在心间,情绪也缓和了许多。
第十一章
“这是安徽的祁门红茶,是我在最喜欢的红茶之一。喝在嘴里清芳并带有蜜糖香味,这种醇香能长时间停留在口中,真是别具风味啊。对了,”马汀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你需不需要加奶精或方糖之类的,我最近经常忘事呢。”
“不用,谢谢。我不喜欢加东西在茶里。”
“是吗,我也喜欢什么也不加的红茶,可喝的时候还是喜欢加两勺奶精。尽管小远叮嘱过我少喝奶精,说会得上心血管疾病什么的,”马汀看向正默默摆放着蛋糕的穆远,“可这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现在想改都难啊。”
我又喝了一口茶,刚刚喝得急了没来得及品尝,这次我让茶在嘴里多停留了几秒,一股馥郁的芳香瞬时充盈了我整个口腔,同时因为寒冷的天气而冻僵的手也得到了舒缓。看着喝得只剩下茶渣的茶杯,才如梦初醒般的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啊,对不起,我都忘了我是来买蛋糕的了。”
“那你需要哪种蛋糕呢?”马汀走到蛋糕柜前。
郁美好像比较喜欢吃巧克力,之前有买过一盒巧克力给她,第二天就吃完了。不过,草莓味的冰淇淋她也经常吃,芒果味的沙冰,西瓜味的口香糖……怎么总觉着她什么味都能吃,干脆选个好看的行了。
“女朋友过生日,我想送她一个漂亮又别致的蛋糕。”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如果有照片,或者说能亲眼见到的话我就可以为她量身定做一个蛋糕。”
“量身定做?”
“我店里没有特定的蛋糕样品,可我可以根据每个人的外形或性格,做出属于他们的独特蛋糕。”
能用这样的方式做蛋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我望了望四周蛋糕柜里的蛋糕,还是翻出了手机,找到了前几天郁美吃冰淇淋时被我偷拍下来的照片递给马汀。他将手机握在手里对着屏幕仔细观摩了一番,眼睛看向上方,嘴一边在念叨些什么手一边也在空中不停地比划着,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将手机递还给我,“我知道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有些不解,不过我还是选择相信他。
今年冬天莫名其妙的冷,在没有雪的南方树叶依然绿油油的,狭窄的人行道上偶尔划过几个赶着回家包裹严实的上班族。围巾裹了两圈还是不能阻止冷风灌进身体里,我将围巾裹紧了些,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并肩而行的穆远。他居然还将衬衣衣领大敞开着,冷不死你,我在心里嘀咕着。
“明天这个时候就能拿到蛋糕了,很晚了让穆远送你回去吧。”马汀指着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便装的穆远说。
“你们不是还在营业吗?”
“反正客人也不多,今天我也不做蛋糕了,我一个就够了。”马汀像扔垃圾似的将穆远塞给我。
马汀知道我和穆远是认识的才这么说的吧。我揉了揉被冷风侵蚀得快失去知觉的鼻子,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抽出一根递给穆远。
“我不抽烟。”
我笑着摇摇头,用打火机点上烟,“听说你们离婚了?”
穆远皱着眉看向我,“佳华告诉你的吧。”
“没想到你还会劈腿,有个条件不错的老婆压力很大吧。”
他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生活。”
“没有高薪的工作,宽敞的别墅和漂亮的老婆的生活?”
“别人羡慕的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想坦诚面对自己而已。我喜欢蛋糕,所以就在蛋糕店工作了。”
我打量了一下他,除了衣服,几乎没什么变化。我无奈地吐出一口烟,围在城里的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逃出来,这句话将我们映照得如此真实。无论我们走得有多近,城里城外毕竟隔着一层墙,根本就不能建立进出的关系。
“你女朋友挺可爱的。”
“谢谢,有想跟她结婚的打算。”
“是吗。”口气里隐约夹杂着失落。
也不知走了多久,穆远停下了脚步,“我就住在这里,要上来坐会儿吗?”
借助微弱昏黄的路灯,我望见一幢跟我住的同样老旧的居民楼,“不了,我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穆远点点头,“我能问个问题吗。”就在我正准备转身离开时,他突然紧紧地盯着我,“为什么在蛋糕店见面时要躲?”
因为我不想见你,我很想这么说,可话到嘴边又什么也说不出。
“难道你还是在意十年前的事。”
当然在意,如果不会在意我们应该还会是朋友,这种事怎么可能。即使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无法越过这个障碍,却也能得出这样肯定的答案。“
“啊,抱歉,十年前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都忘了,不要想太多了,该回去洗洗睡了。”我夸张地笑着推搡着他进了楼道,然后自己像逃似的离开了。
“先生,请问您现在点菜吗?”服务员弯下腰礼貌地问。
“啊,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还没来。”
服务员离开后,我抬手看了看表,已经超过约好的六点半个小时了。店门口的等候区坐满了人,不愧是人气点,要不是两天前预订好,现在我也在他们之中。我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手边的手机始终没有动静,应该是堵车了吧,或者还在化妆什么的,我不停编造些借口来自我安慰。
一个小时后,我实在忍不住了,拿起了手机。没人接电话,等我再打过去的时候竟然关机了。这是怎么回事?明明约好了一起过生日的,不接我电话就算了居然还关机了,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的,是遇到了不便打电话的情况?难道郁美碰上了麻烦。我立马起身带上蛋糕跑出店。
第十二章
沁人心脾的腊梅花香侵入我的鼻腔,可我感受到的却是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昏暗的灯光晃得我一阵晕眩,手里的啤酒艰难的悬吊在半空。
我抬起头,仍凭冰冷无味的啤酒冲刷麻木的舌头。眼前寒气逼人的湖水,在无月的夜晚纯得如黑洞一般,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将身子缩紧了些。刚移动了一下腿,手机从裤兜里摔了出来。我顺便给秦二爷挂了个电话,没人接,给桐哥挂了个电话,依旧没人接。靠,眼前这两位有事没事都叫我出来喝酒,今天难得我主动请他们,居然连个面子都不给。我翻了翻通信录,才发现这些年也没交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不是没遇上值得交往的人,而是经过穆远那次后自己变得无法坦诚了。
我反复翻了好几遍通讯录后,最后停留在一个号码上。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他知道一个小时前发生的事肯定会取笑我。正想着,忽然觉得鼻子痒痒的,连续打两个喷嚏,虽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却舒坦多了。
我吸了吸鼻子,再看向手机时,我愣住了。原来因为刚才打喷嚏没注意,手不小心按了呼叫。顿时手机成了烫手山芋,拿不稳了。
“喂,喂,沈曦吗?”
“啊,嗯,是。”听到穆远沉稳的声音,我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了。
“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打错电话了,你还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你在哪里?”
“南街公园的湖边。”
“你别乱走,就在那里待着。”他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我这样做好像误导了他,也许这正是我希望的。正如盛开在荒废的花园里花朵,宁愿被人摘走,也不愿孤芳自赏。我费力从长椅上站起来,可两只腿就是站不稳,晃晃悠悠地走在湖边的栏杆前。我无力地抬起手,盯着手掌,忽然那天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穆远那嫌弃的眼神,把指甲认真剪过并细致清洗过的手说成脏手,那种崩溃感还是深深地烙在我心里。特别是他嫌弃的眼神,我第一次看到他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露出这种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