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的放下一根手指头，还有两根竖着：“那么，杰莫尔老师呢？还有那个伊斯菲尔呢？”

这两个名字他都问得无比艰难，一个是默默的羞涩尴尬，一个是说不出讨厌还是喜欢的情绪，似乎都好复杂。

乔加茫然的摇头，直白的回答：“在我印象里，似乎没看见他们。”

左亭衣沉默了片刻，看着京银爽快的摇头，不由耸了耸肩：“很抱歉，我从逃跑的路上，似乎就没看见他们两个……当时猪笼草里已经没人，我可以确定，他们应该在外面，遇到元素风暴的话，大概逃向了不同方向吧。”

他们很有默契的没有问他们是怎么忽然的从一个地方被抛到另一个地方，像是失传已久的时空魔法一样。也没有去问，是什么人还能在那样大的元素风暴中使用大型魔法，救出了这几个人。

苏千秋却在听见左亭衣回答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知道弗洛伊德不止救了他们几人，他用尽了全身所有魔力，将四周的人类尽可能的抛出了那片空间。然而，杰莫尔老师他们，究竟在这批获救的人里面没有……这是个答案一半一半的问题，一半是生一半是死。

想到师蓝所说的，被魔晶炮轰平的，消失的那个小镇，他有些心悸。

看见苏千秋的脸色发白，三人似乎也想到了问题关键，都有些沉默。

能说什么呢？说他们不该私自出门，结果逃离的时候没能一起吗？

谁有料得到有这样一回事呢？

“他们应该没事的。”苏千秋艰难的说，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杰莫尔老师是好人，谁忍心伤他呢？伊斯菲尔那祸害，想死也很困难吧？”

“别多想。”京银抬手揉揉苏千秋的长发，眯着赤色眸子轻声道，“都比阿银高了，小千秋也变成大千秋了，不确定的事情多想做什么呢？又不是成天东想西想的小孩子。”

苏千秋闷闷的应了一声，打起精神来：“恩，我们先回去。现在我住在一个叫西里斯的奴隶商人那里，北方这边是他生意的主要来源处，他的消息网应该很庞大，让他在耶路幻境找找人，大概有帮助吧。”

京银赞赏的点点头：“不错，像个大人了。”

苏千秋暗地里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老子本来就是成人！

“西法，李兰，弗洛伊德都在那里吧。”左亭衣轻声问，“既然你只比了三只手指头，那么他们几个人是已经和你会合了吧？”

“恩，会合了。”苏千秋转身朝前走了几步，扭头朝他们笑笑，“都在西里斯的城堡里，西法出了一些小状况，不过现在已经没问题了。你们快些跟上，说不定他看见你们，心情还会好一些。”

“只是……”他扭回头看向前方，声音平淡而波澜不兴，“只是弗洛伊德因为魔力反噬，被李兰暂时冰封了身体，等待恢复。”

一半真一半假，这样就好了。

怀中的猫咪挪动了一下身子，耳朵动了动，又安静了下去。

一行人沉默的一路疾行，终于在空茫的荒野上看见了西里斯那座灰黑色的城堡孤零零的匍匐在远处，一个模糊的轮廓，粗犷而质朴。

“哦，就是那儿么？”京银把手搭在额头做远目状——明明是视力好得像鹰眼的夜叉一只，装模作样做什么呢？

第十三章：要骄傲的活着

“恩，是。”苏千秋肯定，“李兰和西法都在那儿。”

“还有，我在西里斯那里名叫伦齐，是白葩城神殿的主教……”他想了想，又无奈的摆了摆手，“算了，我想他也不信。你们也不要编造什么身份了，我猜他一定一点都不在意，那家伙聪明着呢，不需要我们开口，他自己会去查的。”……当然，查不查得到就是西里斯自己的事情了。

身边的左亭衣明显走神，根本没有听进去。乔加听是听了，但不用指望他会记住这样细节的东西。而京银……

“要是有张软软的大床就好了。”一点没有老师样子的男人揉着腰幸福的抱怨，“不就分开一会儿么？用得着往死里的做么？”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听到……苏千秋默默的给自己催眠，心想不让他们编造身份绝对是正确的做法，完全正确！天知道他们会编出什么惊悚的答案来。

“有床么，小千秋？”京银好奇的围着苏千秋转圈，很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大大的，软软的床？”

苏千秋被晃得头晕，揪住男人的衣领拉向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冲着男人的面庞而去：“这么大的城堡，怎么可能找不出一张床？”

“万一城堡主人古古怪怪的呢？”京银打着自己的小红伞，缩了缩肩头说的理所当然。

苏千秋狠狠的抽了抽脸皮，心中暗骂，再古怪还能古怪过你们这一群家伙？

然后恶形恶状的吐出一个字：“有。”

“有什么？”……京银你绝对是故意的！

苏千秋忧伤无力的宛如叹息：“有床……”

我不认识他……苏千秋想，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西里斯的侍卫远远的就发现了他们，同时也通知了忙于生意的西里斯。

“同伴越来越多了嘛。”西里斯笑眯眯的站在走廊的窗前远眺，纯善无害的拂过柔软的唇瓣，似乎在想着问题，“伦齐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于是当苏千秋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带回了几个家伙的时候，西里斯已经从善如流的安排好了三间房间，体贴之至。

“我的朋友，都是神殿的人。”苏千秋这么朝西里斯解释，然后秘而不宣的相视一笑，大家懂里面的意思就好。

京银啧啧了几声，念叨着小千秋也变滑溜了，一头栽进了他的房间，大概去亲密拥抱他思念已久的大床去了，而左亭衣一声不吭的朝阁楼走去，想来是打算爬房顶晒太阳。

只有乔加还有同伴爱，拉着苏千秋让他带着去看看小蛇。

“在这边。”苏千秋打算带路，一边在心里盘算着那只蛇弟弟跟西法和解了没有。

西里斯伸手拉住他，棕色的眸子带着兴味的笑意：“不该走那边。”

“怎么了？”苏千秋诧异的看他，难道西法跟他弟弟大打一场，房间被毁，然后换房了吗？

西里斯指了指头上：“去三楼，练武场，现在已经被万蛇族的人包场了。”

苏千秋眨巴眨巴眼睛：“那些人才醒过来，就精神抖擞了？”西法的族人也太强悍了吧？之前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才几个小时呢？

“玩惩罚游戏的时候，再疲惫的人也会精神振奋的不是吗？”西里斯意有所指的微笑，松开苏千秋的手腕，稍微退后一步，“所以，还请伦齐帮忙把我的那只蛇儿带回来，惩罚什么的，还是我亲手动手好一些，不劳他们多管闲事了。”

苏千秋疑惑的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自己去？”

“我是奴隶贩子。”西里斯平静的摊手，似乎无奈的柔柔笑，“见到我，那些老头子大概更麻烦。”

“老头子？”

“万蛇族的长老。”西里斯叹气，“一些半截身体都入土了的死板家伙，见着就心烦。”

“他们要……惩罚西法他们……”苏千秋抓抓头发，“为什么？”

要不是西法，自己才不会善心大发的去救人呢，自己才不是什么心肠好的大善人。

“你还不去吗？”西里斯目光诡谲，“惩罚需要理由么？单是没了蛇尾，就是必死的重罪了……再不去，可要晚了哦。”

苏千秋怔了怔，被西里斯赫然低沉阴暗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搂紧了猫咪，拔腿就朝楼上跑，乔加也紧跟着他，身后似乎还传来了西里斯低低的轻笑。

“都是一族的，没可能那么不讲人情吧？”苏千秋偏头问身边的乔加，有些不确定。

“去看看就知道了。”乔加干脆的回答，当先一步进入三楼，惊讶的叫了一声，“左亭衣，你不是去晒太阳了吗？怎么也在这里？”

“左亭衣也在吗？”苏千秋跟在乔加后面上了三楼，视野一下子变得极为开阔，整个三楼一片平坦，除了灰色石柱有规律的排列在空间中，其余地方全是被打通的。

整个三楼都是练武场吗？

苏千秋看向中央，一圈蛇尾巴呈圆形摆开，万蛇族的人围成圈子把里面遮挡的严严实实，只能看见左亭衣漂浮在空中，目光微冷的低头看着前方。

圈子里有谁？

苏千秋拉拉乔加，朝圈子走去。

因为乔加的那一声吼，几乎所有的万蛇族都扭过了头看他们，目光里惊疑畏惧憎恨不一，但都是疏离冷淡的，明显不欢迎不友善的态度。

什么啊，本神子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居然给本神子摆这种表情，拽得二五八万的，当咱欠你们的？

苏千秋勾起唇角笑得有够灿烂，这些万蛇族的，长都是长得不错，可惜也太没良心太没素质了吧？

走到圈子边缘，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虚弱的像是风中残烛摇摇欲坠：“让他们进来。”

蛇尾游动，在中间分出一条路来。

苏千秋偏了偏头，然后踩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进去。

看见苏千秋和乔加走近了，左亭衣才微微缓和了表情，朝着俩人点点头：“这里有点事，处理好了再去晒太阳。”

苏千秋目光飞快的扫了一眼四周，在左亭衣身后发现了两个手指交叉相握的少年，互相支持着，低着头，却依然可以看见惨淡的面色。

“怎么了？”苏千秋大致理清了思路，大概是西里斯所说那样，一群头古板开始找茬了吧？可是这样凝重严肃的氛围……莫非蛇尾消失这件事，就有那么重要严峻？

“他们想逼死西法呢。”左亭衣悠悠然的从空中落到地上，说着什么“没了蛇尾的万蛇族就是耻辱，是给万蛇族抹黑什么的，还叫着两个孩子去死……”

“我正好楼梯上听见了，就想先来教训一下没口德的家伙，没想到是个老人家……”左亭衣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跟老人家打没意思啦。”

“外来者，这是我们万蛇族内部的事务，请不要插手。”苍老的声音颤巍巍的传来，“我们不想挑起纷争，所以请你们离开。乌尔奇奥拉.西法与普罗米尔加.西法触犯禁忌，身为污秽自身却不自裁以洗清白，触犯族规，当受惩罚。”

苏千秋皱眉，看向说话的老者，他的头发全白，蛇尾上的鳞片干枯脱落，粘着一圈一圈的死皮：“西法被捉是身不由己，被灌下魔药也是出于被迫，但我们在他被玷污之前就救出了他，如今他只是没了尾巴，说什么污秽自裁，也太夸张了吧？”

这就是长老了吗？

老人蒙了一层白膜的眼睛冷漠的看着他：“人类，这是我们万蛇族的规矩，你们无法理解也是必然的。请不要多管闲事，只有他们的血才能洗尽他们带给万蛇族的侮辱。”

苏千秋气的好笑，咧了咧唇角，忍无可忍：“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们？西法有多爱万蛇族你知道吗？你在族里享受族人供奉的时候，他却只身在外的努力着，想寻求拯救族人的方法，日日担忧操心着，这些你知道吗？身为米虫一样存在的你们没资格这样说西法。”

“他是族长继承人，这是应该的。”长老声音没有一丝感情，“所以做错了事，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西法，人类不知道规矩，你还不知道吗？了结自己，让罪恶的身体消失在这个世上，纯洁的灵魂回归神的怀抱。”

他的声音无情的有些阴冷：“还要请你的父亲来亲自动手么？”

“不，不要去叫父亲来……”低着头的西法颤了颤，似乎在挣扎，他握着普罗米尔加的手绽出青筋，显然是痛苦至极，“我……”

苏千秋看看身子僵硬的西法，再想想当时即使身陷拍卖场，受尽折磨出来之后却仍然坚定执着的那个少年，当时说着“为了万蛇族尊严”的时候似乎全身都漫出了纯粹清辉的少年……

明明心里只有族人，又为什么要受到这些委屈和冤枉？

明明为了族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为什么会被称之为万蛇族的耻辱？

“‘我不会死的，小千秋。我的族人都等着我去解救。就算是承受再多的痛苦和侮辱，我也会带着一身的肮脏和污秽，锲而不舍的活下去。因为，我是万蛇族，唯一的希望。’——”苏千秋忽的微笑出来，目光柔和的看着少年，轻声喃喃，“那个时候，你不是这么对我说的吗，西法？你说你会活下去的。我还记得每一个字。你就忘了么？”

“你还说，万蛇族的尊严远高过你的。那么万蛇族抛弃了你，你也要抛弃他么？”苏千秋看着少年慢慢的抬起头来，笑容不由更加灿烂了。

这就是了，小蛇，你要骄傲的活着，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

第十四章：暴力出真知

“是，我说过。”西法在沉默之后，颤抖的身子渐渐的平静下来，他朝苏千秋轻轻的点点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目光缓缓的移到长老身上，“所以我不会死，我要活下去。就算你说我脏的彻底，我也会活下去。就算你逐我出了万蛇族，我也会活下去，并努力寻求方法，改变万蛇族如今的地位。”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们的定罪。”越说越流畅的西法淡淡的勾起了唇角，忧郁的暗绿色眸子绽出了明媚的光彩，“我只是带着弟弟向你们道歉，他做错了事，但好歹我这个哥哥请人帮忙纠正了错误，道歉只是一种心意，你们接受与否我不在乎。”

苏千秋赞赏的点了点头，揉揉手中猫咪的脑袋，被羞恼的猫咪拍了一爪子。

“普罗米尔加，你要记得，你还有哥哥。”西法低头浅笑，目光柔和的看着少年别扭的扭过了头，没有遗漏少年冰绿色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晶莹。

“你们，你们都……”长老颤巍巍的抬起手，“好，很好，伊莉莎，去请族长来亲自裁决他的两个逆子！”

听见族长两个字，西法身子又有些僵硬，咬了咬牙拉起普罗米尔加：“随你们。我只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做事，我发誓，绝不背叛万蛇族！”

“站住！”长老厉声喝止，苍老褶皱的脸皮变得几分狰狞，“给我拦下他。”

苏千秋飞快朝前走了几步，恰好挡下伸向小蛇的几双手，眼底冰寒，似笑非笑：“哦？我觉得，倒是你们，都给我乖乖站住好了。”

“你说什么？”大概是从未被人这样居高临下的对待过，长老一张菊花般得老脸惊诧的变成了风干的橘子皮。

苏千秋人畜无害的微笑，看着左亭衣与乔加走到自己身边，将小蛇二人护在身后，平静的道：“我说你们还在站在这里不要乱动最好，逼着别人骨肉相残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笑得和善自在：“做善事会长命百岁的老人家，我也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