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起坐的位置那是竹子专门给挑的微微徐徐的一个大榕树树荫底下，而那些孩子们自然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只见不管是大些的，还是小点的，孩子们都无一不是紧张得脸色僵硬，跪在炎炎烈日底下，满头的汗珠子，也不知道是紧张出的冷汗，还是被晒出来的。

倒是因为听见了小黑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提心吊胆忐忑不安地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肖起，生怕自己会真的因为第一印象或者感觉不好之类的缘故被这位肖殿下淘汰了资格。

原本这是个好事的，只是一旦牵扯到了诸多权贵们的切身利益，却也立刻变得残酷了起来。肖起有些不忍，叹了口气，捧着小黑毛绒绒的大脑袋，说道：还是不要让我单凭一己的喜好来折腾这些个小家伙们了，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公平一点的法子，让他们互相比较一下，从中选取优秀的，你看如何？

“行啊，当然可以。”小黑毫不考虑地点头答应了下来，接着问道：“但是要考校什么题目啊，肖起你看。”

这，我一时也说不准，嗯……肖起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左右看了一下，干脆手一招把都候在肖起身后树荫里站着的小桃白鱼，还有跟着她们的六名原本的伶官们都叫近上前，对小黑说到：要不，让大家都给出出主意好了。

肖起本来还想说孩子们就这么跪在太阳底下挺可怜的，虽然草地比宫殿里硬得要命的地板跪着柔软多了，但是也架不住这么暴晒吧。但是转念又想到，只怕这些富家子弟们也都没少被家里宠得太过娇气，就当是考验一下这些孩子们的耐性吧。

小黑才懒得去想那么多呢，既然肖起有了决定了，那就答应好啦。于是也果断点头，对小桃等人都转述了一遍肖起的意思：“……所以，你们要是有什么想法的话，就都尽管说出来看看。”

“诶～墨石殿下，真的要让奴婢们出主意考这些公子们吗？”小桃听完之后一脸的惊讶，麒麟眷族，不管是要考核什么，从来也肯定都是尊卑有别，地位高的考校地位低的人的。现在因为少爷随口一个想法，殿下就真的要让他们这群下人考校那些个混血的贵族……真是，受宠若惊。

“只要主意是好的，你们尽管说就是了。”小黑甩了甩长尾巴，而后埋下脸偷偷地用下巴隔着薄薄的衣料磨蹭肖起的大腿，笑着对肖起戏谑地挤了挤眼睛。

肖起脸上开始发热，嗔怒地瞪了使坏的小黑一眼，干咳了两声，也转头对小桃等人都肯定地点了点头。比起许多嫌弃百姓民众粗俗的权贵人家而言，有时候出身低微的下人反而能够知道得更多；反正馊主意的话，自己不采用就是了，让大家都出出主意有什么不好？集思广益么总不是坏事。

跪于一旁的孩子们这下子心里头都酸得发苦了，自己跪着，那些个奴仆却都能站着；自己暴晒，那些个女仆却可以躲荫；最重要的还是，为什么墨石殿下挑学徒，却要答应让那些奴隶来出题目考校自己啊！真是，太侮辱人了……

一些打小格外受宠的主家嫡子们开始不乐意了，身体自以为没人看到地偷偷挪动不说，脸上的表情也明显地开始有了不服气的意味。

而一些打小就被长辈忽视惯了，甚至有些个因为长辈的有意忽视还连带被踩低捧高的家奴也暗地欺负的庶子，或是开始没落了的分家小贵族出身的孩子；倒是大多更能够忍耐一点，不动声色地忍耐了下来。

肖起把这些孩子各种别扭，难耐等等的可爱表情都尽收在了眼底，转回脸，等着听这边小圈子里大家能够给出什么样的意见。

“奴才认为，应该要考学问知识。”白鱼伸手偷偷戳了戳梳着一头小辫的冬景，示意他吭声；要知道主子们可都不会喜欢一个几棒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下人的。而冬景也非常机灵，立刻就想了个建议，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些公子们，到了这个年纪按理也早该有夫子指导进学有些年月了，所以，奴才想，如果哪位公子的学问很好的话，那他就一定是个认真好学的。奴才以为，墨石殿下就应该优先挑选好学上进的学徒。”

肖起听着冬景说话很是有条有理，微笑着点了点头，侧脸转向小黑，启唇：冬景这个点子不错，虽然简单也没什么新意，却是大实话呢。

小黑听了也觉得有理，干脆地拍板，道：“那冬景这个主意就算是个好主意，一会儿咱们先找个礼官来考考学问，其他人也想到什么了没有？”

第160章：告诫

“殿下，奴婢也想到了一个，”小桃说道，然后面朝肖起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也不知道她是想要说些什么，“墨石殿下，奴婢认为身体也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体弱多病，就像少爷一样；那岂不是还得带上一大堆的下人随行伺候着？能够用来学习的时间也不多啊，当初在澜河水镇，少爷就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每天能够跟着夫子学习的时间都非常有限呢！所以，奴婢认为，殿下也应该考校这些公子们是否足够健康。”

小桃说完了话后，大家都格外的安静了下来。毕竟小桃这个心直口快的大嘴巴竟然把话头子都扯到主子身上去了，除非是傻子，否则谁要傻乎乎地去接茬呀？

“小桃你……”小黑刚一张口就想要训斥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生怕肖起被提起那些辛苦的旧事会觉得心里难过。

好在肖起及时地伸手抱住了小黑的脖子，用眼神示意自己没关系，把小黑安抚了下来，然后伸手指向小桃，认同地点了点头。

小桃的话，在肖起看来其实说得一点也没错，毕竟中国从古代开始就讲究诗书礼御射乐，只懂得背几首酸诗的人从来都算不上人才；到了现代，那也是要打着德智体美劳的口号的，只会念书高分低能的书呆子就更被人看不起了。

因此，肖起对小桃的想法也表示了赞同。小黑撇了撇嘴，不怎么甘愿地抬了抬蹄子：“好吧，既然肖起同意了，那就算你的建议也可以。不过，小桃，你那张嘴……哼，待会儿自己滚去篮子那里领罚！”

小桃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说错话了，听见了小黑还算客气的命令，偷偷地吐了一大口气，赶紧点头如捣蒜一般地答应了下来：“是是，殿下，是奴婢口无遮拦，奴婢知错了。”

小黑用力地撇开头，不再看小桃，张开继续问道：“都还有别的想法没有？”

这群半大孩子一看，小桃明显都说错了话了，肖起也还能把事情给揭过去；更加深刻地了悟到肖起对于小黑那是多么的重要了。

当然，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篮子曾经提到过的理论：做殿下这样尊贵人的家奴，许多的规矩，就算殿下自己可以不追究不在乎，但是身为下人的自己却是不应该犯的。

小桃毕竟不同于篮子和竹子，是在祭庙出生祭庙长大受过正统教训的家生奴隶；而只是当初随便从普通奴隶里头挑出来的，规矩什么一比就会显出果然差了不少。

就算是在伶官出身的少年们看来，方才小桃那番话中那么随意轻慢地提及主子，也是大大的失礼了；少年们忍不住都偷偷地相互递了个眼色：篮大管家说的果然没错，规矩什么的，多学学定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不过肖起之所以喜欢小桃也正是因为了小桃活泼可爱，规矩什么的也总是丢三落四的，当然，也因为小桃的没有坏心眼，说的话纵然有些不经大脑，却都非常的实诚可爱。最重要的是，有了小桃这样的傻姑娘，气氛也总是很容易就热闹起来……比如说，经过了刚才的那一小截冷场，之前还不大敢吭声的大孩子们，顿时就变得都活跃多了。

“殿下，奴才认为礼仪也应该要考校，公子们都是出自名门望族，这一点上应该不容有失才对。”

“可是安恬，你说的礼仪要怎么考校啊？依奴才看来，只是肯努力学习还是不够的，当初同奴才一同学习‘梵音’的有谁不努力了？可是没有悟性努力也还是学不好，还得考校悟性才对，殿下？”

“奴婢同意夏泽说的，悟性也是很重要的，奴婢跟着少爷这么久就一直也不像小桃姐那样可以很快学会少爷做的菜肴呢。只是，悟性也是没办法考校的吧？”

“奴才有办法哦，白鱼姐。当初奴才的‘梵音’师父就是先挑一小段比较简单的舞步给我们所有人看，然后让大家看过几次后就立即跟着师父跳，然后就能够看出来谁很容易学会，谁根本学不会啦。”

“那，那礼仪的事，也可以拜托考校学问的礼官大人出题目考核的吧？小桃姐你说呢？”

“呃……礼官啊，那个我不太熟诶，要不我待会儿去寻篮子姐问问看？”

……

……

“唔……现教现学么？”听着白鱼等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小黑转脸看向肖起：“我觉得这个方法似乎不错，肖起你怎么看？”

肖起张开五指轻轻地以指梳过小黑的长长的鬃毛，微笑着慢慢张口回答到：我也觉得这个办法挺不错的，不过魔法的事吧，我毕竟不明白。小黑你觉得有能够适合用做试探教授的简单魔法吗？

“这个当然没问题，”小黑自信满满地抬高下巴起来，顺势伸出大舌头舔过肖起正靠得很亲近的脸以及脖颈，笑眯起双眼咂巴咂巴大嘴，举例说道：“像是荧光咒，标记咒，寻路咒之类的小把戏；我知道许多呢，用来试试这群小子的底子到底好不好那是肯定足够了的。”

那就先考这几样吧，说不准还没考完就已经挑足人数了呢；如果考完了，都还没能够淘汰掉足够多的人数，那就再想也来得及。肖起想了想，对小黑慢慢说道。心想，反正这都已经列出了四样了，干脆先考着再说，反正总共也就那么五十来个人，不至于就都一样优秀到考完四轮还选不出来吧？

小黑一想，也正是这个道理，反正自己的目的只是筛选，又不是真要考出个什么天才来。探头亲了亲肖起的下颌，转头叫住还在热烈讨论的一堆少男少女们：“行了，就先考这四项了。白鱼，你挑两个人，去到文轩殿叫两个礼官过来。小桃，你去把考校的事情通知篮子，让她安排布置考校需要的事物和人手，顺带，把你的责罚也领了去，就不用跟着回来复命了。”

既然说了是找篮子领罚，好歹不会被送去祭庙的刑堂受那些个听着就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但是祭庙的处罚最轻那也是杖责。小黑让小桃不必回来复命，其实也算是手下留情，让小桃挨完了杖责就可以直接回自己那下人房去躺着擦伤药，而不必拖着伤还要回来磕头谢恩。对于这些，肖起当然是不知道的，小桃却非常清楚，连忙感激地又跪了一回，与白鱼领着冬景、安恬两个往寝宫的侧门出口走去了。

而至于小黑，到底是出于爱屋及乌所以顺道给了小桃一个恩典，还是单纯不想让被打惨了的小桃出现在肖起跟前把肖起吓到……那就只有小黑自己才知道了。

趁着等候的空闲，肖起终于拉过小黑，唇语示意小黑让都已经跪了不短时间的贵族孩子们起来，然后每说一句，就让小黑翻译一句，对这些孩子们说道：

“作为出身高贵的贵族子弟，想必你们都鲜少有机会这样长跪吧？

当然，对你们而言，这也许算是长跪；但是对于你们平日里使唤的任何一名奴隶仆从而言，这应该都算不上什么。因为，他们习惯了；而你们不习惯。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觉得你们天生就不需要习惯这些，但是，我想，今天的事实证明了，你们还是会需要的。

我的故乡有句话，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想这个道理你们都很需要了解。实际上，在你们各自所以为的，在你们家中不容反驳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大家长，在家族之外，也都不会是最尊贵的那个人；在你们所不知道，看不到的地方，他们需要跪拜的人，也还是有许多的；比如，更高一级的贵族，或者是各部的族长，还可能，就是你们眼前的这位麒麟殿下——我。”小黑非常聪明地在肖起的话尾之后，格外补上了一个字，歪着脸冲肖起挤眼睛。

接着再继续说道：“我并没有挖苦你们的意思，但是，我希望，你们在考校之前都能够了解到。你们之所以到这里来，并不是因为有人求你们来的；而是你们需要，你们的整个家族都需要，请求成为我的弟子学习魔法成为一名荣耀的巫祝。为你们的父母，家族挣得荣誉以及可能存在的各种利益……

所以，孩子们，你们需要更多一点的耐心，用以表示你们的诚意。刚才我想我看见了不少，显然，跪得非常不耐烦，并试图通过偷偷咒骂、揪地上的草叶、或者是松散地扭动身体等方式来表达你们心中的不满。

我想你们也应该知道了，你们的人数超过了我原本的计划；我正愁还得格外筛选淘汰掉一部分的人，所以，如果你们之中，现在还有人觉得跪在这里不耐烦的话……那么，可以尽管起身，从侧门离开，回到你们封闭闭塞的宅邸去，继续过你们悠闲的公子生活。

而打算留下来的人，也要听明白了，如果果真被我选中留下来学习魔法；那么比今天这样更需耐性的时候还非常非常的多，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觉得坚持不了的，也趁早自己离开，否则的话，占了名额，最后却一事无成，等待你们的嘲笑、讥讽，一定会比现在就转身退出更加可怕！”

第161章：追迹

小黑的话音刚一落地，下头的孩子们顿时噤若寒蝉。

就算肖起说的都是真心话，但是这一番话从小黑的嘴里满含轻蔑地说出来，在这些孩子们耳中听起来，那可就的的确确充满讥讽的意味了。

而这些孩子正巧都属于自尊心极强的那一类，被小黑这一说，毫不意外地都生出了逆反心来，一个个倔强地一改先前的不情不愿，坚决都继续跪在了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一个人吭声愿意退出的。

肖起有些无奈地看向小黑：我本来只是想要让一些并非自己想要学习，而是被逼于长辈意愿才前来的孩子退出。被你这么一激，反倒把这些个小孩子都闹得像是斗鸡一样，都不肯服软了。唉，这下可要怎么收场呢……

小黑对肖起总是容易心软的性子很是无奈：“肖起，你不应该因为他们年纪还小就老想护着他们，我可没逼他们，这都是他们自己选择了要留下来的。不管是之后被淘汰掉，或是今后坚持不下去了，颜面扫地地被赶回家，那也都是他们自己应当要承担的后果。”

小黑说的道理其实肖起也都是明白的，只是一想到这些孩子们面对的不仅仅是被遴选淘汰，还会因此受到对他们寄予厚望的整个家族的情绪迁怒，就不禁会想要同情这个世界的孩子。

肖起轻轻摇头晃掉那些太过多余的情绪，抚着小黑的鳞背道：小黑，等篮子过来了你们就开始考校吧，我都躺了小半天了，坐不住。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上厨房给你做去？

小黑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肖起这其实还是不忍看见那些被一个个淘汰掉的孩子，这是有意想要避开整个筛选的过程；非常干脆地放了肖起走人：“行啊，肖起你做一点凉虾和凉粉好了，我想吃加了欢果酱和红糖汁的凉虾，还要酸辣味的豆干凉粉，要放多多的辣子和野芹菜。平安，果林，”小黑对肖起说完了话，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几个下人下令道：“你们陪着肖起一起过去，记住，把人给伺候好了，不许让什么乱七八糟的闲杂人等都去麻烦肖起，听到了没有？”

被小黑点了名的平安果林两个赶紧点头答应了。几步走到肖起身后两侧，把肖起给跟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