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好吧，您在这里坐一下吧。”秘书指了一下对面的会客沙发，然后去旁边的小屋里给李桐倒了一杯水。

李桐赶紧接过来同时道了谢，不过直到那杯水都被他喝干净了，也没见电梯门再次打开。他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那么笼统地询问隆凯诚今天会不会来，最起码应该问出个大概时间，自己也不用这样漫无边界地等。要不现在问问？李桐抬头朝秘书的办公桌看过去，却发现秘书的工作似乎非常多，女人从他坐在这里之后一直在伏案工作，除了接了几个电话以外，头都没有抬起来过，更别提与他说话了。

不知道做隆凯诚的助理都要做哪些工作，自己是不是能够干得来，是不是能够找到机会让任务顺利进行下去，兴奋和紧张的心情被等待的时间消耗掉了很多，接踵而来的这样那样的问题再次占据了李桐的大脑。不过不管怎么说，虽然接近隆凯诚不一定意味着就肯定能找到犯罪证据，但不接近肯定是不行的，从这一点来说他的确是向前迈进了很大一步。现在，摆在他面前亟待注意的问题其实是另外一个，隆凯诚不比隆凯诒，一直呆在那个男人的视野范围之内，自己得怎样小心翼翼才能保证不暴露，想起那个男人淡茶色的眼睛，李桐很是怵头地皱起了眉毛。

时间缓慢地走过，李桐看了一眼手表，他已经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可是隆凯诚依旧没有在下一刻出现的迹象……他是不是下午才会来？可是已经等了这么久，现在走的话，之前就白等了，如果和隆凯诚错过了，就更让人郁闷了。正在李桐犹豫的时候，电梯的门“滴”的一声打开了，原本坐着忙碌的秘书在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电梯门口，李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也赶紧站起来。

“隆总。”

“恩。”隆凯诚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李先生等您很久了。”

听了秘书的话，隆凯诚朝李桐站的地方望过去。时隔一个月，李桐再一次感受到了男人那难以令人忽视的目光。

隆凯诚穿着一件短款领口被设计成不对称款式的灰色小西服，从敞开的前襟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件淡粉色的立领衬衣，下面则是一条贴身的奶白色休闲长裤。衣服就好像是专门给他定做的一样，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个衣服架子。和在家里穿着鲜艳颜色睡衣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在公司的隆凯诚给人一种干练精明的感觉。

几乎消失的紧张感突然变得强烈起来，即使不去看男人的脸，却也能深刻感受到落在身上视线的重量，然而男人的脸上自始至终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冲李桐点点头，就朝办公室走去。在经过李桐跟前时，很简单地告诉李桐跟他进去就推门进了总裁办公室。

说实话李桐在来之前，曾经想象过见到隆凯诚时的场景，因为到现在都不知道男人的意图是什么，所以他罗列出来n多的可能性：有可能隆凯诚会是惊讶，因为男人之前说话的口气好像并不期待他能达到目标；也有可能是非常高兴，因为在男人眼中他是隆家未来的女婿，女婿的能力被证实应该是开心的吧；但也有可能男人并不开心，或许这一次根本就是出了个难题，故意刁难自己……

但是事实上，李桐刚才在隆凯诚的脸上却什么情绪都没有看出来，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不开心或者开心的表情，就好像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今天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特别意义的见面。李桐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个月以来的努力是不是有意义……搞不懂，他真的搞不懂这个男人，隆凯诚的表现总是超出他的预测……

但现在门开着，那是隆凯诚在等他，他不能让那个男人等太久，李桐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走进了办公室，如今他只能静观其变了。

办公室里隆凯诚已经歪在他那张巨大的转椅上，灰色的小西服外套早已经脱了下来，被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坐啊，都第二次了还用我说啊。”

听到隆凯诚这么说，李桐才意识到自己正傻站在办公室的正中间，于是赶紧在旁边的沙发里找了个正对着男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隆凯诚抓了桌子上的烟盒，倒了支烟出来，很熟练地点上，然后缓缓地吐出青灰色的烟雾，他的眼睛好似因为追随着烟雾而让人感觉有点涣散，但下一秒他却直接进入正题，“这一个月有什么感想？对隆氏。”

没有目光交集的谈话让李桐感到些许不舒服，好像男人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兴趣，只不过是一种例行公事的对话。

“挺好的。”李桐觉得自己的回答好像有些赌气的味道，不过这一个月来他的确学会了很多事情，或者不能说是学会而应该说是了解，其中之一就是不要以为别人是真的想要听你的想法，特别是主管在问你意见时，通常那代表他早已经打定了主意，需要的只不过是你的附和或者再来点让他高兴的小谄媚。他不知道隆凯诚是不是也这样，他揣测不出这个男人想听的会是什么样的答案，自己的回答是不是会影响到接下来的任务，不过谨慎点总是好的。

不过话音刚落，李桐就看到隆凯诚慢慢将脸转向他，原本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然后直直地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好像要看出来些什么一样直直地看着。

“……”难道说错话了？李桐不禁这样想，男人的视线让他感到心虚。

不过，隆凯诚很快收回视线，又把烟塞进嘴里吸了一口，在还没彻底把烟从嘴边拿走之前他扯了扯嘴角，再次开口，“跟我不用来这套，实话实说就好。”

男人是不是真的能看出来自己的想法？还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李桐看着隆凯诚，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实话实说。男人依旧毫无表情地看着他，看来他不发言，两人之间的沉默就会一直这么持续下去。

“说实话……我觉得公司真干活的人没几个，大部分人都在……”李桐停下来，他想看看隆凯诚对他的话是什么反应。

那双眼睛还是那样看着他，没有因为他的话出现丝毫的情绪变化。

李桐移开视线，接着说，“大部分人实际上都把精力放在搞人际关系上，就好像只要搞好这个，就万事大吉了。”

一秒钟，两秒钟，五秒钟……隆凯诚没有任何反应，李桐不得不再次向男人看过去，在对上男人的视线之后，他发现男人终于开口了，难不成他是在等自己看过去才说话？明明刚才跟自己说话时就一副吊郎当的样子……

“那你呢？”隆凯诚淡淡地开口问。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学不来，也不太习惯，所以……可能口碑不太好。”李桐忽然有些紧张，隆凯诚会不会因为这个判定他失败？不过，他很快发现事情并没有向坏处发展。

“你以后的工作就是把我布置的任务，让他们在搞好人际关系的同时也做好。”隆凯诚抬起嘴角笑了笑，伸手从旁边的一个文件夹里扯出来一张A4的纸，朝李桐举起来。李桐赶紧站起来走过去接了。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最上面写的是“高管人员——总裁助理的岗位职责”。

李桐迅速地看了一下，助理的工作大概包括：参与公司重大经营决策；全面了解公司经营状况和经营环境；参与对公司部门及关键岗位人员的工作业绩考评；做好总裁委托进行的专题工作；协助总裁的日常行政及管理事务；经总裁授权，代表总裁进行重大商务、公共关系活动；完成总裁委办的其他工作……李桐忽然发现，所谓的助理好像是一个什么都要做，什么都得管的职位……

“我一直找不到助理。”隆凯诚这时突然开口说话。李桐抬起头，看见男人正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希望你别让我失望。”说完，隆凯诚笑笑，伸手按了桌上的电话，让秘书进来一下。

李桐在心中提醒自己，这个男人是一个毒品贩子，是公安局要抓捕的犯罪分子，然而，刚才那个表情，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为什么一个毒品贩子能露出那样的表情？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到3秒，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随后秘书出现在办公室里。

“说一下今天的日程。”隆凯诚这样说得同时，从桌上拿了一个文件夹开始翻看。

“中午十二点半，和上海的杨总在龙悦湾吃饭，下午两点半有一个审计局的例行审查要露个面，下午三点在……晚上八点二十，顺赢集团的老总和您订的在财富豪威谈合作事项，就这些。”

“恩。”隆凯诚从文件里抬起头，冲秘书点点头，然后扭过来冲李桐说：“到预定时间记得提醒我。”

“哎？”李桐有点懵，提醒？

“难道我提醒你？”隆凯诚看了李桐一眼，就又低下头继续看文件，毫不理会依旧目瞪口呆的人。

半响之后，李桐出了总裁办公室，走到秘书的办公桌前，“那个……能把您刚才说的那个日程再告诉我一遍么？不好意思啊。”

李桐现在有种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感觉，可以预见的，未来的日子一定不会比之前的一月轻松。

第六十四章

事情果然像李桐想的那样，在成为总裁助理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忙，从脚踏进公司大门开始就再没有能停下来的时候，只忙到脚打后脑勺。如果隆凯诚来的晚一点，他在之前还能有一些时间做准备，如果来的早，他就必须在前一天晚上将一切准备好，不然第二天就一定会手忙脚乱。

李桐觉得隆凯诚在工作的时候跟平时那种明显玩世不恭的态度不太一样，虽然也谈不上有多严肃认真，但从他的工作效率和结果上看，对待每一件工作他都是专心而精明的。对待李桐也一点也不像对待一个新人，时间长了连李桐自己也几乎忘了这一点。通常一天下来，当他终于做好所有的事情时，已经是疲惫不堪，甚至身体要休息好一会儿才能从忙碌的惯性中恢复出来，而在这个时候，李桐就会出现一瞬间的恍惚，忽然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到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要过上那么几秒钟，他的头脑才会慢慢清晰，从各种繁杂的事务中抽离出来，想起自己其实不是什么助理而是一名警察，一个有任务在身的警察。

接着李桐就会因为这种让他几乎忘记本职工作的忙碌而感到极度郁闷，同时也因为任务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而感到异常烦躁，然后就会反复提醒自己，第二天一定要抽出些时间和精力来寻找和毒品有关的线索。然而到了第二天，他又会被众多的工作缠身，如此反复。

在接连收到魏国明打来的电话后，李桐也越发觉得这样不行，照这样下去，自己也许就会在不知不觉间真的变成了隆凯诚的助理，这原本不过就是个接近男人的踏板而已。不过还好，三个月以后，在业务稍微熟悉的情况下，李桐终于能腾出一些时间与精力来搜集证据，然而结果却令他失望。

虽然工作时他和隆凯诚几乎是形影不离，而且男人所有的工作都要由他来经手，但他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表明隆凯诚和毒品交易有关系，看上去有些不太正经的男人实际上每天除了看文件、开会和应酬谈判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活动。但是按照队里给的资料，男人涉毒是肯定的，只是如果这样的话，他是在什么时候做的呢？又是通过什么途径来指挥的呢？

而且令李桐挠头的还不止这一件事情，隆凯诒那里也越来越不好处理了。跟奶奶见面之后，原本两人之间就比较主动的隆凯诒自然而然对自己的定位就与之前不同，可是再进一步发展对李桐来说真的是太为难了，只能借口工作忙来减少跟隆凯诒见面的次数。但也总不能一直不见面，如果和隆凯诒的关系搞砸了，那么无论他在隆凯诚的公司做得多好，多努力，那也没有在隆氏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左右为难的李桐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所以今天虽然很无奈，他还是尽早忙完手里的工作，提前两个小时下班去和隆凯诒进行久违的“约会”。

一辆大红色的跑车在被橘色路灯照亮的平坦大路上飞驰而过，卷起了散落在地上的众多枯萎落叶。隆凯诚直视着前方，就像他驾驶的跑车一样，事情的进行都跟他预计的一样。既然李桐拼命想要接近自己，那么就给他这个机会，接下来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虽然李桐那股说什么都要做成的劲头倒是值得肯定，不过什么也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李桐现在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查什么，不过即使他当真去查了，也根本查不到什么。如此想着，隆凯诚扬起嘴角，看着李桐就像是在看蒸锅里的螃蟹热锅上的蚂蚁，即使拼命挣扎也逃脱不了最后的命运，因为从他把自己当做对手的那一刻起，结果就早已经注定了。

车子驶进别墅区，远远已经能看到自家的别墅了，忽然视野中闪过一对人影，隆凯诚皱了一下眉头，车子驶过，他看向后视镜的同时也稍稍放慢了车速。从身形他自然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妹妹隆凯诒，而旁边那个男的，肯定是李桐。隆凯诚的眉头锁成了一团，车内的空气几乎在这一瞬间凝结，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两个人正在接吻，专注得连有车子从他们身边驶过也丝毫没有注意到……隆凯诚有些烦躁地将视线从后视镜移开，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拐进院子，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哎？哥你回来了啊？我怎么没看见你车过来啊？”隆凯诒一进门看见客厅里的隆凯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边脱下身上粉红色的外套一边说。

“你当然看不见了，不过我可看见你了呢。”隆凯诚的语气听上去充满了调侃的味道。

隆凯诒马上领悟到刚才的那一幕应该是被哥哥看了一个满眼，一下子涨红了脸。再看哥哥的表情，明显是一副别有深意的样子，羞耻的感觉让她只能佯装强硬地嘟起嘴巴，“切，干什么啊，我和李桐也交往很久了，这很正常啊。”说完，隆凯诒吐了吐舌头，快速地跑上了楼。所以她没有看到，客厅里隆凯诚的脸色在那之后立刻阴沉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异常沉重。

这天，李桐和隆凯诚去酒店谈一笔出口生意，这时候李桐已经明白公司的大多数生意都是在饭桌上完成的，尤其是跟一些政府部门的买卖更是如此，而且往往你会发现，在饭桌上双方甚至根本没有谈论任何和生意有关的话，在酒足饭饱、桑拿洗浴之后合同就那么签完了。今天也是一样，就算事先没有任何资料，一看到对方的长相李桐也大概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国字脸上面布满了赘肉，即使将周围的头发油啪啪地覆盖在头顶上，头皮还是依稀可见，身子也是方形的，只有肚子呈现一定弧度凸在外面，两条腿不长，脚相比之下显得非常小，总有种走路不稳要跌倒的样子，这是本市某局的一把，也是这次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李桐不明白到底是这种长相就是福祥，长成这样的就能坐到这个位子，还是坐到这个位子的人最后都会变成这样一幅相貌……

饭桌上依旧没什么特别，好似人们说的话总是相似的，隆凯诚得体地应付着，他话不多，但每每说出的话却总能另对方哈哈大笑红光满面。李桐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在与各种各样人的交往中，完全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不过这几天他总觉得隆凯诚有什么地方和之前不太一样，可是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样，只是这感觉让他不太舒服……

酒足饭饱之后，隆凯诚送众人去了市区最好spa，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并没有跟着一起，而是告诉李桐开车送他去另外一个五星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