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人只要厚颜无耻到了极点就能无敌……李桐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但他也不想呆在电梯里继续当被围观的珍惜动物，假装看不到周围人的诧异表情，迈开大步也赶紧跑了出去。
第六十九章
既然不去是不可能的，那至少想和隆凯诚保持些距离，所以跟出大厦的李桐并没有加快脚步追上他，而是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晃，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进了停车场。隆凯诚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李桐的异样，或者说他根本对下属的反应丝毫不感兴趣更不在乎，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就那样自顾自地坐进了驾驶室。
随后走到的李桐在车前不远处停下脚步，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赖着不去，但这时候他看到车里的人冲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绕到另一边上了车。隆凯诚没说他们要去哪里，直接发动了车子，李桐当然也没问，至少目前他不想跟身边的男人说话。
车子行驶了大概二十分钟，李桐注意到车速开始变得缓慢，他抬头朝前方看过去，发现前面已经有不少车都停了下来，排成了三列不短的车龙。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海光寺那个大十字路口。在海光寺交叉的这两条大马路，一条通往商业区，一条连着高教区，平时车流量就特别大，更别提现在是下午四点半，恰好是最堵的时间段，前面的车辆完全没有移动的迹象，看意思最起码要等上三个红灯才能过去，这种情况下着急也没有用，所以李桐干脆把脸再次转向窗外。
因为这里车辆行驶的速度实在有限得很，所以派发传单的人特别多，前面的红灯一亮，他们就纷纷从旁边的人行道上走过来，穿梭在车流之间，往开着车窗的驾驶室里扔各种各样的广告单。
李桐这时看见一个女人从人行道上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一边走还压了压遮阳帽的帽檐，有些害羞又有些忸怩，看那意思应该是第一次发的新手。接连着走过几辆车的车主不是在她走到之前就提前摆手阻止，要不就是关上车窗毫不理会甚至完全无视，女人见状有些胆怯了，停下了脚步，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顺着车龙试探着发下去，还是干脆放弃走回人行道算了。
就在这时，李桐听见车窗下滑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隆凯诚喊了一句：“哎！给我一张！”女人听见喊声先是浑身一震，然后才反应过来，高兴地小跑到他们的车边，抽了张广告单递给隆凯诚，脸上写满了感激，然后快步跑向下一辆车。
隆凯诚抬头看了看前面毫无进展的车流，干脆低头仔细看起了广告单。李桐瞥眼看了，是房地产的广告。
“你这样不太好吧？”李桐终于忍不住了张嘴说。
“恩？”看得很认真的隆凯诚头都没抬，拉长了声音反问。
“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接他们的广告，那样发广告的就会越来越多，妨碍交通。”李桐有些不满地说。
“所以我就讨厌警察，半点人情味都没有。”
“你……”李桐正要还嘴，却发现隆凯诚抬头看了过来：“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冷暖不愁的公务员的工作，很多人甚至连工作都找不到，这就是他们的工作。”说到这隆凯诚顿了顿又说：“不可能全天下所有的工作都互不妨碍，各行其道，还有，不可能人人都接他们的广告，所以他们并不会越来越多，人人都去考公务员，公务员多了么？”说完，隆凯诚给了李桐一个第一回合胜利的完美笑容，把手里的广告单塞进李桐手里，李桐有些不服气地抬了抬手想要挡回去，却听隆凯诚又说：“好歹珍惜一下人民的劳动成果嘛，前人民公仆同志。”说完便是一个完胜的笑容，不容李桐有任何反应把头扭了回去。
李桐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什么，赌气地把广告单拿起来翻看着，他实在搞不懂身边这个男人，有时候觉得他阴郁得可怕，好像你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有时候却单纯得像个任性的大少爷，情绪完全摆在脸上……李桐觉得这个男人就像一条变色龙，在不一样的环境下会变成各种不同的颜色，而自己的思维一直都跟不上男人变色的速度。
车子在十五分钟以后终于开过了十字路口，穿过友谊路之后他们拐进了水晶宫饭店的停车场。
李桐有几次办事曾经路过这里，但是从来都没进去过。这座饭店临湖而建，主要建筑材料又都是玻璃，所以看上去特别晶莹剔透，非常符合它的名字——水晶宫。跟着隆凯诚走进大厅，那种透亮的感觉依旧延续着，巨大的窗户让大厅内自然采光非常好，再加上头顶几个巨大水晶灯的照射，显得既富丽堂皇又不失典雅。也是在这个时候，李桐才从隆凯诚的嘴里得知，这次出来不是商业应酬，而是要见隆氏的董事长——隆德耀的一些老战友。用隆凯诚的话来说，这次带李桐来的理由就是让李桐都认识一下，算是扩充一下人脉，以后说话办事方便些。
隆凯诚跟迎上来的服务员说了几句什么，对方就点点头，引导他们来到大厅右手边的一个小服务台，然后在旁边等待着。隆凯诚脱下外套，扭过头冲李桐说：“把外套给我。”
“哦……”李桐抿了抿嘴，赶紧脱下外套递了过去。隆凯诚接了，将两件衣服一起递给柜台里的服务员。
“两位是一起的对吧？”
“恩。”
“那放一起可以吗？”服务员礼貌地寻问。
“可以。”隆凯诚点点头。
服务员听了就将两人的外套很专业地叠整好，放进了一个黑色的无纺布袋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身后的一个架子上，然后给了隆凯诚一个金黄色的铜牌，“离开时，出示铜牌就可以了。”
“恩。”隆凯诚将铜牌装进裤子口袋，转身跟着另外的那个一直等待着的服务员朝楼上走去，李桐赶紧跟上。
“哈哈，果然跟你爸一样，聚会总得耍个大牌，最后一个到哪。”
一进单间，李桐就感受到了不太一样的气派。这个单间最少有四十平方米大，迎面是两扇巨大的落地窗，被乳白色的纱帘覆盖着，进门的地方是个休闲区，有真皮沙发和壁挂式液晶电视，旁边还有全套的豪华音响设备，右边才是进餐去，一张巨大的餐桌边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看上去大概都是五十岁往上的年纪，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平民百姓等闲之人。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国字脸的男人，身体已经发福，鼓起的肚子把西装撑得紧绷绷的，不过别看已经年过半百，但红光满面的脸上居然几乎没有任何皱纹，完全看不到风霜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的痕迹。
“瞧您说的，您还不知道我爸么，四点多了才告诉我这事，要早知道我肯定是第一个来。”隆凯诚堆了满脸的笑边说着边快步走了过去。
李桐觉得隆凯诚在踏进单间的那一刻起，就又变了另外一种颜色。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助理，李桐。”隆凯诚说完，一把将自己身后有些发愣的李桐拉了过去。
“哟，是吗？”不光那先开口说话的男人，旁边的几个人听了隆凯诚的话也都抬起眼打量起李桐来，
“那这小伙子肯定相当能干吧？”李桐循了声音看过去，见说话的这个男人虽然不高，但一把年纪了身材保持得倒是非常好，不过给李桐印象最深的还是他那双细细的眼睛，看上去颇有心机。
“没……没有……”李桐下意识地赶紧摆了摆手。
“别谦虚了，你是不知道啊，你这位小老总条件那叫一个高，当初我那是给他推荐了多少个助理候选啊，楞一个都没看上。”男人摇头晃脑地继续说。
“看您把我说的，我哪儿有那么挑剔。”隆凯诚继续笑着说。
“怎么不挑剔啊？要是不挑剔估计早就结婚了吧，不知道哪家的闺女有这个水准最后能进你们隆家门？”
“您快别说了，我告您啊，您这是没闺女，您要是有闺女啊，我立马重金聘礼送去，然后八抬大轿娶进门。”隆凯诚说这话的时候顶着一脸无懈可击的正经表情。
“哈哈哈，哎呀，早知道我当初再生个闺女对了。”那男人被隆凯诚一句话说得笑容满面，快合不拢嘴了。
“你都三个儿子了你还生啊。”
“他没问题啊，老婆那么年轻，再生十个八个也没问题啊。”旁边的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着哈哈，好不热闹。
李桐虽然已经有些习惯了商场上的这些场面，但打心底还是有些抵触，更谈不上擅长，他看向身边的隆凯诚，这个人仿佛在这一刻就是气氛的中心，像鱼进入水中一样应对自如、左右逢源。到底哪一种颜色是他的固有色？哪一张脸是他真实的脸？正想着，突然感受到隆凯诚扫过来的视线，李桐赶紧移开了视线。
“行了行了，人都到齐了咱上菜吧，我都要饿死了。”其中一个男人打断了大家。
“我来晚了，这顿我请。”隆凯诚说完就吩咐门口的服务员赶紧上菜。
开始的时候，大家谈的似乎还都是些所谓的正经事：各人的生意，现在的市场前景等等，但是慢慢地李桐发现，他们说的他开始听不懂……
“哎，我说老王，你这次地震捐了不少啊。”其中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看上去在几人当中面相最为年轻的一个人说。
被称作老王的男人瞅了他一眼说：“哎呀，老哥你还不知道我那点儿底子，再多能有多少啊，哪比得了你们干房地产的，那现在多挣钱啊，一本万利的买卖儿，我听说你捐了一个亿啊。”
“哈哈，我那算什么，要是老隆没去美国享清福，肯定得捐个3亿5亿的，老隆最怕输了，什么他都要争个第一。”姓王的男人求证似地望向其他人。“是啊，是啊。”
“不过我说凯诚啊，这次你怎么一分没捐呢？我听说还被那些爱国的小愤青们在网上大骂了一顿。”坐在隆凯诚另一边的男人转过头问隆凯诚。
“好像有这么个事，我秘书跟我说过来着。”隆凯诚笑了笑。
“啧啧，你看看，多好的机会，名利没弄到，反倒弄一身骚，这点你可不如你爸。”
“您看我都不知道捐钱还有这么大学问，入门太浅，还望各位日后多多提携啊，来我敬大家一圈。”隆凯诚似乎诚惶诚恐，站起来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然后为了表示诚意，一个抬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几位父辈似乎对隆凯诚的话十分受用，几杯酒下肚，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其中一个男人这时开口说道，“这捐钱啊，百年不遇的好机会啊，你想啊，国家没事时你搞慈善，能有几个知道的？顶多就是捐捐失学儿童、艾滋病什么的，那都是弱势群体，声音太小。这次地震，百年不遇吧，也就是百年不遇的机遇啊，那就是砸钱的时候，你看你王伯伯，几千万砸下去，那股票马上涨了，你问问他到底回来多钱？”说着他指指那个姓王的男人。不过那人只是笑，并没有回答。不过就算是李桐也能从他那遮掩不住的得意表情里看出来绝对不少。李桐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捐款的实质其实还是名利，心中那份抵触不由得增加了几分。
“还真是……我怎么没想到呢，自愧不如啊自愧不如。”隆凯诚连连摇头表示可惜。
“没事没事，你才多大啊，前途无量前途无量，来来，干！干！”李桐歪头看着和那些人打成一片的隆凯诚，一股厌恶之情油然而生。也许这个男人还不如这些为名为利捐款的人了，毕竟那些人还是捐了自己正规途径赚来的钱，而他，就算是捐大概也都是贩毒害人的黑钱。
“哎，我说凯诚，你这助理好像不爱说话啊。”坐在李桐边上的一个男人这时说了一句，李桐闻声想收回视线已然来不及了，下一秒他就对上了转过头来的隆凯诚的眼睛，那浅茶色的眼睛在他面前闪动了一下，只那一下，似乎已经将他的想法全都看透。李桐心中暗叫不好，正要张嘴说点什么出来，隆凯诚却先他一步张嘴说：“说不说话没所谓，干实事就行。”李桐听了有点发愣，就那样定定地看着身边的男人露出了一个超级自信的笑，然后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和那些人喝酒聊天……
第七十章
一大桌子饭菜还剩下不少，最后上来的龙虾和银鳕鱼基本都没怎么动。原本在座的这些人在此聚会的意图就不在吃喝之上，该聊的聊了，该说的说了，也就有了结束之意。
“咱一会继续，今儿都算我的。”隆凯诚场面见得多了，提议的时间恰到好处。
“不行啦，我们都老头子了，夜晚那是属于年轻人的嘛，我们可经不起折腾了。”坐在隆凯诚对面的男人这样说着，其他几个人听了也都点头附和。
隆凯诚见状便也不再强求，“哈哈，哪儿能啊，要说那也是王叔让了我们小字辈儿的，那咱这次就到这，照顾不周的以后补。”得体的寒暄结束了这次应酬，隆凯诚结了账，送走了几位伯父，然后和李桐到服务台去取寄放在那里的外套。
从隆凯诚手里接过外套，李桐立刻闻到了一股香水味，虽然很淡，但是仍然让他几乎是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个味道让他想起了他说什么都想忘记的事情。这是隆凯诚的味道，那天晚上除了心理上的震撼和身体上的极度不适，记忆最深刻的便是这香水味，就像是弥漫的毒素，潜伏在李桐的每一根神经中，现在闻到，那天的事情仿佛在眼前重演一样，清晰得让人有种想要立刻逃开的冲动。
说什么都不想把它穿在身上，但又不想就这么丢掉，李桐只好忍耐着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暂时将外套搭在了右手的手臂上，抬起头才突然发现，隆凯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穿好了外套，现在正饶有兴趣地歪着头看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布满了诡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李桐立刻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赶紧转了身朝饭店大门口走去……
深秋的天气，夜晚的气温已经相当低了，特别是冷风一吹，几乎能将所有的衣服整个打透，李桐一出门就感到一阵寒意袭遍全身，让他不禁打了一个激灵。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穿上那件沾满了隆凯诚味道的外套。
快走几步来到停车场，李桐拉开车门赶紧钻了进去，身体立刻就因为摆脱了寒风的侵袭而舒服了许多。隆凯诚这时也绕过车头，坐进了副驾驶室。
“去哪儿？”李桐发动了车子。
“去开房好不好？”
听了这话，李桐的动作瞬间就僵在了那里，他觉得他大概是听错了，世界上不可能真的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存在吧……稳了稳神，他才转过头去看隆凯诚，尝试着证实自己的想法，但是当他看见男人微笑着看着他时，他几乎晕倒。
“我不是说过了么，助理和总裁上床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一脚把这个男人踹下车，或者立刻推开车门下车走人，李桐咽了口唾沫，恶狠狠地说：“你最好不要再讲话……”
“哈哈哈哈……”
李桐瞪大了眼睛看着哈哈大笑的男人，才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是故意逗他……他一连张了几次嘴，但最后居然半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隆凯诚又笑了一会儿，才慢慢停下来，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羞耻而涨红了脸的李桐，干咳了两声说：“去明珠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