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辰落九霄(强强 第一卷)——火狸
火狸  发于:2012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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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觉得自己的手臂很奇怪?身上的肿胀已经消去,他随着伤口往下看,顿时惨叫起来,惊骇恐怖的叫声如同看到了什么怪物,“我……怎么回事?我的手?!我的手!”

无玥门主的手肘之下,生着两条手臂,上面还是一体,下面犹如树枝的枝桠分开,仿佛生来如此,两只手都在动,一只由着他控制,另一只却如有自己的意识,他一说话,它就自己挥动起来。

“一只是你的手,还有一只你儿子送来的手,只不过不是他自己的,无法血脉相连,便只能借你原来的那只用一用,你要留着它,不可斩断,不然你的那双手都会无用。”赫九霄语声冰冷,毫无起伏的说,仿若没有听到无玥门主充满惊骇和恐惧的惨叫。

“谷主,檀伊公子已到山前。”门外冰御的话音传了进来。

“何时来的?怎么不早说?”他冷冷的眼神忽然一顿,往外走去,在他身后无玥门主大叫起来,“血魔医!血魔医!别走!我的手——我的手该怎么办?我不要这只多出来的手!这是——这是什么妖怪?!不要动——不——”

见到自己的手臂之下分出两截,无法控制的部分自行摇曳是什么感觉?门里惨叫声嘶力竭,充满恐惧,就算在白日之下听到也能让人觉得一阵彻骨冰寒,赫九霄缓步走出,脸上神情没有丝毫改变,他只是再一次见识到何谓亲情。

要儿子斩下手臂救自己的爹,和口中答应,却斩了别人的手来代替的儿子。那真是一幕不错的景致。

“他在哪里?”

“下面回报说已到谷口。”冰御连忙禀明,他没想到谷主会对檀伊公子的到来这样关切,他看的出眼下他的心情不错,却不知是为了什么,是因为门里的惨叫声,还是因为那位檀伊公子已经到来?也许,两者都是。

“不必派人去迎了。”扔下这句话,身影已远,竟是亲自往谷外而去。

第二十六章:再聚

赫九霄从来没有对人这样过,不论谁来了,哪回不是叫下面的人去引路,他从不会在谷里等候求医的人,只有别人等他,等他从不知哪个房里出来,他或是在药舍,或是在侍寝之人的房里,也可能在山间,没有人找的到,便只能等候,就算等来的血魔医可能取走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可能要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才能医好他们的病,他们也只能等下去。

可如今的血魔医却亲自出谷,去迎这位敢孤身前来的檀伊公子,这件事若是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就连巫医谷里亲眼见到的人也无法相信,他们冰冷的不像人的谷主,居然会出谷去迎接一个人的到来,莫非江湖传言是真?

联想到近日来赫九霄种种与往日不同的表现,大半的人都要信了。

这几天赫九霄很少说话,除了交代必要的事。他本来就不太与人多言,就连最亲近他的侍妾宠姬也没听他说过任何一句甜言蜜语,他总是冰冷的,即便是在床上,身体是热的,那双眼里的冰寒却从未退下。

自从那封信送出去,谷主就在等待什么,冰御能看的出来,底下有的人也看的出来,檀伊公子当真有如此魅力,能让谷主这么迫切的想要见他?不少人都在观望。

此时赫九霄已经在出谷的路上,他知道赫千辰从谷口进来必定要经过山路和水路,对常人来说这条路并不好走,就算下面看守的人放行也需要一段时间,但赫千辰不是常人,以他的功力和眼里,定然能看出哪条路是捷径。

他快要到了。赫九霄这么想,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温温的热度,自从把信送出,他这几天一直在等,等赫千辰来,千机阁和赫谷之间隔得并不算很远,但也需几日的路途,这几日间他的脑海中就会自动重复上一次见面的场景,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对这个弟弟这样牵挂。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对人世间的所有感情都没有了感觉,原来不是。

站在进入赫谷的必经之路上,赫九霄等着,他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在这里等一个人,他也从来不知道等待的感觉是怎样的,如今他知道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又很微妙,并不难熬,甚至有些享受,他开始想象赫千辰看到他站在这里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檀伊公子。”赫谷山口,看守的人让开去路,赫千辰从他们面前经过,青衣自空中划过蓝影,飘然跃起的身形似一缕薄烟,望着他进谷,看守们面面相觑,他们是第一次看到檀伊公子,却不知道怎么来形容第一眼见到的感觉。

只看一眼,就好像被那种能暖起人心的温和淡然所感染,人称“完美”的檀伊公子,之所以“完美”,是因为他的存在难以形容,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对他们点了点头,他们便兴起一种茫然不知自己所在的感觉。

站在这里看他远去,守卫们都在猜测起赫九霄请他的理由,能让千机阁的檀伊公子一人策马前往巫医谷,其中必定是有着他人都不知道的原因。

这个原因写在那封信,信已经被毁去,赫千辰却还记得信上说的什么,那些字已经印在他的脑中。

正是看了那封信,他决定来见赫九霄,一起拜祭他们的娘滟音。

信上说的就是这件事,赫九霄问他,要不要去滟音的坟上看一看,坟上近日有人拜祭过的痕迹,联想到上回擂台下的陷阱,被炸死的灵徵马,还有那个来历可疑的穆晟,赫千辰当下就作了决定,这件事不能交给千机阁里的人去查,如今有线索他当然不想错过。

而且,他也想见见赫九霄。自上次见面分别还没有多久,但也许是之前的那十八年太过久远,最近他时常会想起他,很多都是小时候的画面,越是接近赫谷,想起的越是多,曾被压在记忆深处的情景都一一浮现,模糊不全,但相同的是赫九霄的存在。

踏过泛红的枯草,前面有一个湖泊,于群山环绕的映衬下,这个湖泊显得尤其的清蓝透彻,湖上还氤氲着一些水雾,当年他被人抱走也是经过这个湖的,这个湖好像没有名字,也可能是他忘了名字,漫不经心的想着,他发现自己对当年的事再没有什么介意的地方,赫谷还是赫谷,但主人已不再是赫无极,如此就够了。

随手折来几枚枝叶抛在湖面上,脚下如蜻蜓点水,青蓝身影仿若流云缱绻,随风而过,然后飘然落地,脚下和衣摆都没有沾湿,赫千辰举步前行,才走了两步就停在了那里,先前想着往事,他竟没有留意到湖的对面有人,赫九霄就站在那里,看着他。

“你来了。”午后的日光在那身锦衣上度上了一层夺目的颜色,暗暗的紫化作殷殷的红,似血,又比血色妖异,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也绝对不是冰冷,他看着赫千辰已经许久。

“嗯,我来了。”赫千辰点头,他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等他,他是刻意在此等候?等了多久?

他的微微惊讶被赫九霄看在眼里,满身冰冷的人突然走近,全然没说为何会出谷等他,而是拉起他的手,“我带你进去。”

赫千辰没有拒绝,也许他不容其他人近身,但赫九霄显然是例外的那一个,他看着被握住的手,不知这样的举动在兄弟之间算不算奇怪,被人问的久了,他不得不留意自己对赫九霄是否果然像别人说的那样,不对劲。

而结果,是他真的不知,他不知兄弟之间携手前行算不算不对劲,他没有其他的兄弟,也几乎不算有过亲人,他不懂得正常和不对劲这两者之间划分的区别在哪里。

“还记得这里吗?”听到赫九霄这么问他,赫千辰往四处看了看,摇头,周围景物对他而言和别处没有什么区别,他被带走之时哪里还有心留意环境,“不大记得了,那时我才五岁,只记得你远远的看着我。”

赫九霄便不再问,两人继续前行,宁静的山谷里只有脚步踩下草叶的声响,他们并不直接进谷,打算先去坟上看看,一路上无人开口,赫千辰打量周围的一切,神情和缓而轻浅,仿佛幼时在这里度过的五载全是一场梦,没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两人并肩往前,赫九霄也不说话,他却没有打量周围,他看到的是赫千辰脸上平淡的神情,闲定从容的脚步,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影响他,任何人都不能将这份平静淡然打破,自进入赫谷,他就是这样的表情。

方才,他站在湖的这头,看着对面的赫千辰,见他走到湖边,隔着湖上寒烟似的翠色,远远望去青衣拂动,在风中似要飞去,而后他跃起,几乎就融入那翠色薄雾里,短暂消失的那个瞬息,他望着那片雾气,心里居然很担心。

倘若他就消失在这片雾气之中,果真似那流云一般随风而去,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那会是何种情境?假若当年他被人带走之时就死了,如今世上再也没有这么一个赫千辰,自己又会是什么感觉?

等他重又出现在视线里,远远的看他走来,那股风云流动的气息和淡然如水的沉稳,比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感觉更为深刻,心底那股温热化作震动,原来,站的远了反倒看的更清,那一刻,赫九霄才恍然发觉远处走来的人有着怎样的气韵风华,赫千辰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他不需要他的怜惜,也不需要他的关切。

他是他的兄长,但他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任何帮助,如今的赫千辰是个成年的男人,可以解决任何武林中难解的问题,也有着很好的身手,不再需要他人,他赫九霄存在与否都不重要。

他,不需要他。这个人若不是他的弟弟,将不会与他有任何交集。

第二十七章:缘起

“怎么了?”赫千辰只觉手上忽然被握的死紧,若不是他的内力能够抵挡,寻常人的手怕是早就断了,却听赫九霄冷哼一声,忽然以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的专注,打量,判定,布满冰寒的眼底浮上诡谲难辨的神色。

“倘若我不叫你来,你还会不会踏足赫谷?”

赫千辰想了想,抬首注视天上蔚蓝被云层缠绕,他淡淡回答:“也许终有一日会的。”只要他还记得赫谷,就必定会来。

“如果那天你中毒之时我不在,你打算如何?”

“不如何,生死有命,人在江湖难免身染血腥,总有死的一天,只是没想到你在。”

“假若我不是你的兄长,你会让我接近?”突然间,赫九霄问出这么一句话,专注而冰冷的眼眸里闪过异样的妖色。

赫千辰不明所以,手上的力道是松了,但这个问题令人不解,“你我已是兄弟,不会有那样的如果,假若你不是我的兄长,你还是谁?若是别人,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要是别人靠近,他定然会第一时间远离,他已习惯不和任何人靠近,他看来温文有礼,让人觉得可信可亲,过度的好洁却让旁人难以接近,假如不是他看不到他的心思,假如赫九霄不是他的兄长,他不会让他靠近。

这一点赫九霄很清楚,但他还是问了,从赫千辰的回答中他已发觉,除了当年的那段岁月,除了他们是兄弟这层关系,他们之间,再无牵扯。

“为什么这么问?”赫千辰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即便不用自己的异力,他自诩也能看出很多事,但此时此刻他却看不透赫九霄的想法。

没有回答,俊美到邪异的脸上浮现一丝笑,那笑带着赫九霄身上散发出的浓烈又冰冷的气息,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如同嗜血的野兽,也像是冥府的阎罗,打算将人拖入地狱。

假若当时赫千辰看到这样的笑,不知还会不会发生往后的种种,他们兄弟之间还会不会有那么多的纠葛,恩、怨、情、缠,直到在面对最危险的境地的时候还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就算会粉身碎骨也不放开?无论有多少种猜测,此时没有答案,也许不论他是否看到,往后的一切一样会发生,也许他和他之间,早就注定做不成一对寻常的兄弟。

而此时,赫千辰确实没有看见,那笑容一闪而逝,那层诡谲难辨的神色骤然退下,“我们走吧。”赫九霄拉着他继续往前。

谷内的暗哨见到两人远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敢吐出胸口憋住的气。老天爷!谁来告诉他们那个人不是谷主,是别人假扮的?什么时候见过谷主去牵别人的手,什么时候见过谷主对人笑?

他们全都看见了,但他们情愿什么都没看到!尤其是那一丝笑,妖异到极致,又透出癫狂的阴暗,短短一瞬就足够叫人为之颤抖,人说血医似魔,他们也许真的是追随了一个魔,一个看来冷如寒冰,却隐藏着内心疯狂的魔。

这里一直是赫谷,赫谷曾经的主人赫无极就是个如同疯子的恶鬼,他的后人会继承多少他血液里的疯狂?

赫九霄和赫千辰已经到了他们要看的地方,这里只有这一个坟,地下还有许许多多被人遗忘的尸体,没有人知道赫千辰也是从赫谷出来的,人们听过的传说里,他的生母本是妖,还是个狐妖,不知和谁生了孩子,弃在林子里,被千机阁上一任的阁主给带回去了,才有了今天的千机阁阁主,檀伊公子。

他是被捡来的,自小在千机阁长大。这个传闻赫九霄也听过,当两人来到滟音坟前的时候,他看到赫千辰站在坟前久久不语,开口问道:“当年你是如何到了千机阁?”

“我本来是该死了的。”赫千辰自嘲轻笑,眼神淡淡的落到面前的坟头上,“他命人将我带走,那些人就来自‘南无’,他的本意是要我死,但他不知道‘南无’也属千机阁,赫无极为何要杀自己的亲生儿子,对此有人一直很疑惑。”

那个人就是千机阁的上一任老阁主,魏析楼,他没有让人动手,买通赫谷里的人知道了赫千辰的能力,便将他留下,拥有这种能力的孩子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他怎么能让他死?千机阁要的是情报,也有不少人是死都不肯说出心里的秘密来的,这种时候赫千辰的能力就很用处。

“他也……”赫九霄眼底一片阴冷。

“他也和赫无极一样。”赫千辰的话就如他的眼神,淡淡的,青色的背影站的挺直,就连那份悠然和沉稳都没有改变。

“他要我做的事和在谷里也没什么不同,区别只是那些不愿说出秘密的人,真的有许多不能说的理由,被我知道一切之后他们不只是厌恶和恐惧,还有恨。有一次有人从牢里逃脱出来,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逃走,他用手上的铁链,要将我绞死。”

说起千机阁里的过去,他竟然还能这样平静,赫九霄在他身后看不出他的表情,但听得出他的话里没什么情绪的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过往,甚至还带着无奈轻嘲的笑,他不明白他怎么能做到,“当时你多大?”

“十岁,我已经在千机阁五年,早就学会很多,比如怎么保住自己的命。”赫千辰回答的很平淡。

“你杀了他?”

“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他其实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好。

赫九霄想象那样的场景,“那时你还是个孩子,被迫使用那种能力,不得不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他要恨也应该恨魏析楼,不是你,你才十岁,你杀了他,不觉得害怕?”

“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十岁的他已经习惯有人这么恨他?恨到想他死,就算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也依然要他死。这是怎样的习惯?赫九霄从来不顾惜人命,也从来不会对杀人这件事如此动容,可听到赫千辰的话,他的心居然在颤抖。

赫千辰转过身来看他,还在淡淡的笑,“那已不是第一次,我第一次杀人是在九岁,和你一样,你说,我怎么还会害怕?你九岁学习杀人的时候,有没有怕?”

话才落音,赫九霄已将他抱住,很紧很紧的拥抱,环绕在他背后的双手将他锁在怀里,不同于上一次躲避危险的拥抱,完全不同,他能听到他的心跳,闻到他身上带着血腥的味道,赫千辰叹息,“你不必心疼我,其实我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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