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来了？”青烟慢慢变成我所熟悉的身体。下夕一下拥住我，“刚才我还在想壬呢！你这就来了。”他的整个身体靠在了我身上。

拍拍他的背，下夕抬起头。他比我之前看到的还要疲惫。我道：“吃饭了吗？”

“没有！”腰被搂住，下夕的唇在我唇上贴了一下，“宝贝，陪我睡会儿吧！”

点头，被他拉着去到一边的软榻上。下夕坐下，往里躺。拍拍身边的位置。

挨着躺下，与他面对面看着。

“我的壬真漂亮。”下夕朝我脸上伸出手指，冰凉的指腹慢慢摸着我的肌肤，从下巴到眉眼，无一不轻柔。

迎合般，在他手上蹭了蹭，问：“怎么了？”他很少流露出这样的样子，有些专注，有些不舍，更多是悲伤。

下夕低下头，轻轻的吻了吻我的脸，慢慢道：“如果用全世界的人命来换你，我也不会答应。他们之与我无足轻重，就算要我因他们伤你一分一毫，都不行。”

掰起他的脸，盯着问：“怎么了？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

下夕双手环上我，紧紧的抱住，“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我不想再来一次。”

觉得胸口暖暖的，额头贴着他的脸，“傻瓜，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怔，垂下眼。

对不起，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我，听到这番话，确实很感动。可惜不管过去还是未来，我们已经殊途，我愧对他这番话。

全身像罩在黑暗里一般，脸色肯定也很难看，幸好他看不见。

下夕又说了很多话，无外乎他有多么珍重我，将来会陪我走遍世界，尝遍天下美食。

我暗暗嘲笑他笨蛋，都已经不是小孩子，早过了贪吃的年龄。抬头看去，下夕闭着眼，睡着了。

昨晚休息的好，现在叫我又睡，就算猪变得也睡不着。

与下夕紧紧相贴，脑子却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小时候的，孩子的……对了，那个狗屁教主还欠我一个解释。

事实证明我比猪厉害，迷迷糊糊的还是睡着了。

爬起来，伸了个懒腰。下夕在桌边吃着我带来的早餐。

走过去，坐在边上看着他，“不吃也没关系的吧！都凉了。”

“想吃你做的东西。”下夕拿着一截油条晃了晃，“味道还是这么好。”

想起魏叔的话，道：“你吃饭能饱吗？”

“嗯？”他想了想，好像在找合适的词，“应该不能，我能感觉到东西很好吃，但是饿的话，不管吃多少，还是会觉得饿。”说完将油条全部咬进了嘴里。

“那困也不是真困了？”想起他数十次拥我入眠，如果他都没睡着，那他干什么？

下夕拿起一边白布巾擦擦嘴巴和手，“这个倒不是，休息是为养精蓄锐，恢复元气。活人的休息，是以身体上和心理上得到松弛，消除或减轻疲劳，恢复精力。我们则是恢复元神之力，简称神力。一般情况下，神力是不容易消耗的，维持人形所需神力并不是很多，所以不休息也可以。”

问出胸中疑惑，“那你大晚上闭着眼假睡？”

“也不是，可以模拟人休息，和真的睡觉是没有差别的。虽然不像练功那样增强神力，但是也能得到恢复。”

这不成了高端机器人？“看来做鬼真的比做人好，少了很多必要的东西和束缚。”

“有好处，也有坏处。”他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看着苍灰色的天空，“像给世间万物能量的阳光，却对一般的鬼王族致命。所以他们踏入人间必须全副武装自己。”

难怪个个密封得和严重自闭症儿童似的。

“有些需要依靠人气来维持，有些需要香火，大多能在夜亡城度过以后的日子，但是和行尸走肉一般。他们的外形会随着他们的欲望恣意变化，丑陋恐怖得连同伴见了都会怕。”下夕又回到座位上，拿起清粥，用勺舀着喝了一口，感概道：“有时我在想，当初如果没有做那个决定会怎么样？我们两个会永远在一起？还是投胎转世？一起重生好像也不错。”

他的回忆没有那个孩子，我有些生气，“孩子呢？为什么不算上我们的孩子？”

“我不提是不想激起你的难过。”下夕放下碗，伸出手来握住我的。

欲挣开，可惜力量不如他，“如果没有那种方式孕育他，我肯定没有这么难过。”

“那是必然的，壬。”认真地看着我。

我回看着他，“什么意思？”

“鬼神的孩子必须这样才能孕育出来，当年我的母亲也是这样，可惜她崩溃了，生下我之后便自杀了。所以我们一族必须找一个互相爱之深的人，才能承担住这样的命运。”

“所以你从三岁就开始算计我？一直在我身边，疼着我宠着我，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爱上你？”愤怒使我将以前的不平都倒了出来，“不过我确实爱上了，当看到你那个样子，人差点疯了。我最终挺了过来，是因为你说过，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在你的阴谋里。”

下夕紧握着我的手，等我说完才道：“这是我的责任，历代鬼神没有谁愿意这样，可是我们一族只有这样才能延续。”

或是我没有回答，下夕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鬼神一族最后只剩一名族人了吗？正是这股力量保护了他，所以要一代代延续下去。等到有一天，再利用这股力量，完成保护三界众生的大事。”

想起他的力量变弱，我有些动容，问道：“到底怎么了？”

下夕微笑着拍拍我的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的小壬就该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待到这事一过，我会让你知道所有的事，也包括那孩子的事。”

直觉这件事不简单，严肃道：“你说这么多，不是更让我着急？”

下夕温柔地看着我，“壬，我不说你皱着眉头，我说，你会担心。这个世界有很多的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与其让你担心，不如不说。”

抓住他的衣服，大声道：“就算要我死，我也要死个明白。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以为自己活在幸福甜蜜的日子里，殊不知身边已经暗流蜂拥。我不想等到知道那天，却是顶不住的时候。”逐渐适应尚能接受，突然世界崩塌，如果没坚持住就真的完了。

34、出事

下夕抓着我的一只手，轻轻揉了揉。

我固执往回抽，他叹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地狱之门出现了裂缝，恐怕有厉鬼已经跑入人间。”

联想起最近的事，“与那些女孩有关？”

“可能。”下夕依旧垂着眼，看着我的手。

仔细回想近来的一切，道：“不止这些事？是不是？”

他笑，“果然瞒不了你。”

他捧着我的脸，静静地看了看，“可能再过不久，地狱之门将完全坍塌。被封印的厉鬼又会出来为祸人间，到时将再次厉鬼乱世。”

我无法想象那个场景，只得问：“会怎么样？”

“三界大乱，人间世界恐怕会成为无间地狱。”

无间地狱又名阿鼻地狱，是八大地狱最苦的一个，如果整个世界成为那样，那会是怎样的苦难？

“你上次看见的厉鬼，就程度来说，恐怕算不上厉害的。”

我一个凡人，厉鬼动动指头就没命了，根本无从判断厉害程度，但是我感到了恐惧，“你行吗？你能把他们都消灭吗？”

下夕微微一笑，“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这是我的职责。”

“鬼王族呢？你们不是有很多族人吗？冥界也会管的吧！不会那么糟的，对不对？”

下夕依然微笑，凑过来亲了亲我的脸，“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好好的生活下去。”

“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我再一次问，希望惶恐的内心能安静些。

“我不知道，毕竟当年我的先祖，身为神体的他们都没能阻止，更何况半鬼半神的我。不过就算战斗到最后，我也会坚持住。”

你都这么说了，我自己怎么能好好活下去。

“晚了。”不知怎么，我突然平静下来。觉得此时十分难得，好像我们即将分别，以前的一切是真的都不重要了。我道：“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你不是说过吗？”他笑了笑，“不是为我也没有关系。”

“我得了绝症。”

下夕静静地看着我，忽然看向自己的手，掐指算起来。

“胃癌中期，癌细胞转移至腹部淋巴，医生说我最多还有2、3年的寿命。”其实是可以通过治疗延续生命，但是我选择了顺其自然。回握着他的手，“所以你没有必要为我做那么多。”

“不应该是这样！”他看着我们相连的手。

“怎么了？”

“肯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在这等我。”下夕一下站起来，松开了我的手，往外走，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等到早上，下夕还是没有回来。一个人实在无聊，去了母亲的店铺。

夜亡城不像人间，冥币不值钱，大多会拿东西来换。母亲将收到的东西罗列出来，归纳整理，所以酒铺里摆满了东西。

看见我，她急忙道：“别进来，这里面乱着呢！找你哥去吧！”

店铺里只有她一人，我那风流的父亲不知道又去什么地方快活了。

俞辛住在不远处的一间小公寓里。

按照夜亡城的标准，身为鬼王族上院的他算得上高薪阶层，他的同事可都住别墅抱美妞，他却过得清心寡欲。不但住着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吃穿都很简朴，别说妞，妞毛都没一根。

说来好笑，人间真情实意，做了鬼却很难再见着。都跟着欲望走，又一个个时间长得跟海枯石烂似的，合则来，不合则散，又各自过着逍遥的日子。

俞辛好像刚出任务回来，正忙着卸下装备。

他的装备挺简单，一套衣服、武器和几张符纸，腰上有个小袋，里面装了几个小瓶子。

他终于收拾好，给我端来一杯水，“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我还在想下夕的事，便问俞辛：“知道地狱之门的事吗？”

俞辛点点头。

我看着他，等待他回答。

他道：“我虽身为上院，但也只是小小的兵卒，地狱之门的事只听其他人略微提起。那是鬼神和七鬼将的事，就算我们要帮忙，也帮不上。”

他不会骗人，更不会骗我，所以我听完后变得更加沉默。

忽然俞辛看向门外，道：“他来接你了。”

走过去打开门，果然下夕笔直地站在那。

往回走时，下夕没有拉着我跑，像散步般，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在踏上通往鬼王宫那条繁华的街道时，下夕看着灯光璀璨的街道，突然道：“就算没有生气，这却是一座有活力的城，我想守住它。”

“地狱之门破裂，不能再补起来吗？”解决的办法我只想到这个。

下夕依然看着前面，黑亮的长发将他的脸盖了大半。他道：“有是有，我也打算这么做，但是效果有限。”

一听有眉目，立马道：“那就赶快行动啊！”

下夕看向我，温柔的笑，“说的也是。不过在这之前陪我逛逛街吧！只此一次。”

点点头，被他拉着慢慢走近第一个摊位。

夜亡城的东西基本和死亡有联系，骷髅、尸体、毒药、诅咒等，不过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鬼们也养宠物，不过都是特别小的鬼和小怪物，我十分不喜欢，甚至觉得恶心。

我们又去了一家酒楼喝酒。我埋怨他不照顾我母亲的生意，下夕笑着说他要去了，我母亲恐怕不会再有安宁的地儿。突然想到夜亡城是鬼王族的城，鬼王一族说什么是什么，他们的老大去了某某地方，那些信徒见了，可不得追了去。

夜亡城也有一条河，虽然长年看不见河水流动，但是船只能在上面行走，无风自行。

住在城边的鬼更加赤裸化，不但有的衣服都懒得穿，言行举止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走累了，在夜亡城最高的塔尖坐着。昏黄的天空下，下面的古城宁静而富丽。

“壬，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活着，答应我好不好？”迷迷糊糊中，听见下夕说。

＊＊＊＊＊＊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已回到了人间的家。

下楼，桌上给长己留的早餐竟完好的躺在桌上。这家伙难道又一整晚没回？

忽然手机响了，掏出电话看来电显示，是重何。

“怎么了？”感觉好久没有和他联系了。

“你在什么地方？”重何那边有些吵闹。

奇怪，回到：“在家。”

重何喘着粗气，大声道：“哪也别去，锁好门待在屋里……”话未说完，他一下挂了。

正奇怪，忽然有敲门声。

走过去，隔着猫眼看了下，是一陌。这孩子又想干什么？

理智告诉自己别开门，可一想，这小孩真有事找我呢？

打开门，“你怎么来了？”

“俞壬。”一陌一脸严肃，“是你叫我爸去堵门的？”

莫名其妙，“什么堵门？”

一陌愤怒的上前揪住我的衣服，“地狱之门就要坍塌了，你叫我爸用自己的身体去堵上？是不是？”

“我是有叫他却堵门……”一振，“身体去堵门？”下夕用自己的身体去堵吗？

“混蛋！”一陌大哭起来，“你知不知道，那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必须重新封印才行。他耗尽全部神力堵上去根本管不了几年，跑出来的厉鬼还需要他去消灭，他死了谁来消灭他们？鬼王族怎么办？我怎么办？那是我爸啊！我已经没妈了，你这混蛋！”

一陌一掌劈下来，我木着没有反应。

原本我才是那个将死之人，我怎么会要下夕去死？他不是不死之身吗？眼见那一掌下来，我却没有躲。

哐一声，一道闪电劈下来，挥掌的一陌接个正着，瞬间变成黑乎乎一片。

“你居然……”他指着我，半响又捂住胸口连连咳嗽，伴随着黑烟喷出。后身体晃晃，一下前倾。

立马接住，摇了摇他，“一陌，你怎么了？”下夕被我几句话说去英雄就义，这边他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他交代？又是倒霉的被雷劈，这苦命的孩子。

一陌闭着双眼，倒在我怀里，怎么摇晃都没有反应。

“一陌，别吓叔叔。”眼眶一下热起来，“你要有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你爸啊！”

急忙掏出电话打120，却怎么都是盲音。再打重何的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不行，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将一陌背上，出了院子。

怪怪，走了十来分钟，一辆出租车都没有，偶尔过去一辆车，也跟见鬼似的，开得要多快就有多快。更奇怪，市中心，高楼耸立的周围，又正值上班期间，周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人都去哪了？

忽然前面一个人跌跌撞撞朝我这边跑，看见我，激动道：“别过去，那边好多怪物。”说完往我来的方向跑了。

“怎么了？”

又来了两个人，却是一脸的血，看了我一眼，惊恐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