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入芙蓉浦 下——寻香踪
寻香踪  发于:2013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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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沐说:“难道你没有看出一点眼熟?”

颜宁再看了一下,还是摇头:“好像柳树都这个样。”

杨沐叹了一口气:“这棵柳树就是当年你折给我的那根柳枝插成的。”

“啊?”颜宁跳起来,跑过去一看,“你居然把它插成活了,而且还长这么大了?难怪人们说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来柳树还真这么好成活啊。”

杨沐哭笑不得,他清了清喉咙:“其实,这真是我有心插成的。”

颜宁后知后觉,才明白杨沐的意思:“呵呵,真不错。难为你这么有心。”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夕阳成了一个红彤彤的浑圆,挂在山头上,随时都有可能滑落下去,那一片天空被晕染的成了绛红色,看起来分外宁静美丽。

杨沐和颜宁都不说话,静静地望着那抹夕阳。其实世间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陪着心爱的人看日落月升吧。

“杨叔叔,我娘说鱼收拾好了,叫你去做。”桂元的声音在后院里响起来,惊醒了这一刻的宁静。

“走吧,我去给你做鱼汤。”杨沐推了一下颜宁的胳膊。

“可惜我爹吃不到。”颜宁遗憾地说。

颜先生被吴村的几个同窗请去吃晚饭了,本来让杨沐和颜宁都去的,但是因为有鱼汤喝,颜宁死活也不愿意去了。

“等过了年,我去你家给先生和祖父做。”杨沐笑着说。

“嘿嘿,好。”

第二日一早,颜宁吃过早饭,就去了吴严家,颜先生也已经吃了早饭。众人将他们父子和于先生送到渡口边,吴家派了一条船送他们回去。

大家将鲜藕、莲子、藕粉、鸡鸭鱼、蛋类等一股脑地往船上塞,船上的三人连忙阻止:“够了够了,拿这么多,哪吃得完啊?”

杨沐笑着说:“先生,您难得来一次,就收了吧。这都是大家的心意,自家产的,也不值什么钱。”

给这么一说,颜先生倒不好阻拦了,是啊,这都是学生们的心意,眼眶不由得微微湿润了。

“两位先生,颜宁,一路顺风。颜先生有时间常回来走走,大伙儿都在这边呢。”吴严说。

杨沐说:“过完年我和吴严去看先生,顺道和颜宁一起进京。”

颜宁点点头:“好。都回去吧,我家离得也不远,欢迎你们有空常来我家玩,五柳镇的尽头就是我们家。”

“好嘞。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

船夫将竹篙一点,小船就离了码头,稳稳当当地向前漂走了。

大家齐齐挥手,目送小船离开。

“走吧,回去了。”吴严拍了下杨沐,那船已经远得看不清人面目了,杨沐还站在那眺望着。

三宝也说:“就是啊,过完年不就见到了?对了,杨沐,你要在京城开铺子了?”

杨沐点点头:“是啊,这几天去准备货物去,不然铺子一开起来没东西卖。过完年我们就一起上京吧。”

“好。”三宝和吴严齐声答应着。以前三宝看吴严总有一点那么不顺眼,现在他成了自己的妹婿,越看就越觉得顺眼了。

杨沐跟在后头,看着他们的互动,觉得怪有意思的。

颜宁一走,杨沐又开始忙碌起来,还是为了年后上京开铺子的事。这时他收到了符鸣回复的信件,信上说同意与他做生意,药材大概会在三月左右送达湘州,到时候需要人去湘州府城接应。

杨沐犯了难,三月他实在抽不出时间啊,这事也不能委托别人去做,因为好多合作细节都没有谈妥呢。其实他本想早就同符鸣谈合作细节的,但当时他吃不准那些药材运到京城后的销售状况,所以就搁置下来了。

而铺子开张的事也得自己去张罗,若是铺子开张自己这个老板都不去的话,那怎么也说不过去吧。这实在分身乏术,很令人苦恼啊,铺子还没开张,杨沐就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问题:人手严重不够!

大冬天的,杨沐急得上火,赶忙找来三宝相商。三宝虽然只做船运,但是杨沐的生意发展,他几乎全程都参与了,所以相当有发言权。

三宝说:“我觉得,你应该去找个可靠的合伙人,要么就你找个十分信得过的掌柜,否则你纵有三头六臂,也是忙不过来的。”

杨沐点点头:“问题是去哪里找可靠的合伙人。”突然灵光一闪,然后笑起来:“三宝,我觉得有个人选比较合适啊。”

“谁?那不赶紧去找?”

杨沐嘿嘿一笑:“不是别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三宝吓一跳:“你不是吓我吧,我可对药材一窍不通。”

杨沐说:“这个只要学一学就知道了,你家有船,我们来往各地的药材都需要运输,这正好解决了运输问题。”

三宝将信将疑:“这能行么?我还想着要做成本县,不,本州最大的船运龙头呢。”

杨沐笑起来:“你跟我合作,其实也不影响你的船运啊。在我需要运货的时候,你便运货,我不运货的时候,你就可以去揽运输生意。”

三宝想一下,这个事其实对自己并没有多大影响,反而增加了自己的收入。杨沐需要的,其实就是有个可靠的人帮他从湘州接收药材,然后运往平城和京城。他若是在京城开了铺子,那么长时间恐怕要驻留在京,而从京中运回的药材,也需要人帮忙卖,尽管客源是固定的,但是也需要一个人主管吧,可是自己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三宝说:“杨沐,我觉得你目前并不需要与我合作,你应该找一个懂药材的人帮你打理才对。你平日里运输药材的事依旧让我做,而从北方贩运回来的药材,你不可能每次都自己回来卖,而我也未必能帮你主管这边的生意。”

杨沐沉吟了一下,知道三宝考虑得很周全,可是除了三宝,还有谁比较可靠呢?

三宝笑起来:“你怎么忘了林子哥。”

杨沐心头豁然开朗,对啊,还可以找杨林来帮忙啊,他是个大夫,绝对是懂得药材的行情的。过了一会儿,杨沐又蔫下来:“林子哥是个大夫,未必会愿意做生意。”

三宝说:“你不问问怎么知道?林子哥在仁善堂这么多年,其实也才刚刚做上坐堂大夫。你叫他做的这些事,与悬壶济世的本意也差不多远,他未必不愿意。”

“那我明天去同他说说。如果林子哥同意的话,那我在平城这边的铺子也可以尽快开起来了。”

三宝拍拍他的肩:“早就该了。”

第二日杨沐就进城找杨林。中午哥俩吃饭的时候,杨沐将自己准备在京城开铺子的打算同杨林说了。

杨林高兴地说:“行啊,好小子,有出息了啊。”

杨沐又说:“哥,我想让你来帮我。”

杨林停住夹菜的筷子:“你让我怎么帮你呢?”

杨沐嘿嘿笑了声:“我想在平城也弄个铺子,专门卖北边和西南边来的药材,人手不够,所以想请哥来主持。”

杨林面上不动神色,心思却动了,自己在仁善堂做了十几年了,到现在师傅也没有让自己挑大梁,做得不是不憋屈的。自己的医术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但师傅为了培养他的儿子,给这些徒弟锻炼的机会就少多了。

他想过和师兄(也就是大舅子)一起出来开药铺的,但一方面资金不足,另一方面也抹不开面子。师傅们最怕的事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要是在县城开药铺,就算是避得再远,也还是会影响师傅的生意吧。杨沐开的是药材铺,离自己所学的也差不太远,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杨沐想了想又说:“哥,我其实觉得你放下自己的医术荒废不用,也挺可惜的。在平城开药铺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们就将铺子开到菁州去,这样卖药和看病就都两不误了。”

杨林说:“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只是这么一来,人手恐怕不太够。”

杨沐说:“不知道秦大哥愿不愿意去菁州,你们两个都去了,那就忙得过来了。”秦大哥是指杨林的大舅子,杨沐也见过几次的。

杨林说:“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杨沐知道有眉目了,不觉胃口大开,吃得格外香。

最后商讨的结果,就是杨林先从药铺出来,帮杨沐负责接收南北两边来的药材,安排药材的北运和平城药材的买卖。等京城的生意稳定之后,再张罗将生意转移到菁州去,药铺自然也要去菁州之后才能开张。

杨沐得了杨林的允诺,心里如放下了一块大石。连忙写加急信给符鸣,因为自己要进京张罗开铺子,所以恳请符鸣的马队晚些时候出发,自己会在四月左右赶到湘州府城与他会合。

第六十七章:夫妻重逢

信送出去之后,杨沐觉得自己总算松了口气,可以安安生生过完年了。

腊月的前半个月一直都是晴空万里,过了腊月十五,天气骤变,不仅天气变冷,还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南方的冬雨是一种熬人的酷刑,阴冷潮湿,冷得人都不愿意出门,只想抱着火盆子。杨沐的事安排得差不多了,眼下就等过年了,逢上这种阴雨连绵的天气,只好在家陪母亲说话、看书、逗逗桂元。

腊月二十三这天,雨已经停了,杨沐在房里看书。后面聂大娘家今天杀年猪,第二天就是小年了,母亲说要去买点肉,桂琴陪着一起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这时候听见大黄狗的叫声,叫得又急又大声,只有碰到陌生人或者危机情况,大黄狗才这么叫。桂元刚刚和杨旭还在堂屋里玩耍,这会子去哪儿了呢。

杨沐起身出门去看,前面并没有人,再听那狗的叫声是从左边屋垛后传过来的。杨沐便绕过去,看见大黄狗对着一个身材不高的陌生男人狂吠,杨旭将桂元护在身后,满脸敌意,桂元正在哭。

“这是怎么了?”杨沐走过去。

“小叔,这里来了个坏人,他想抓走桂元。”杨旭一见到杨沐,立即喊起来。

“杨叔叔!”桂元也立即从杨旭身后扑到杨沐身上,伸手搂住杨沐的腰,仿佛找到了安全的靠山。

那个男人嘴巴蠕动了几下,但是又强硬起来:“我不是坏人,我是元儿的爹,我来带他回去。”口音跟桂琴的完全一样。

杨沐伸手摸了一下桂元的脑袋以示安抚,然后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衣着单薄,颧骨突出,身形瘦小,满身满脸都是尘灰,仿佛很久没有清洗过了。“你说你是桂琴姐的夫君?”

那男人点了下头:“是的,他们母子离家出走两年多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元儿,爹爹来接你回家了。”

桂元对父亲的印象已经淡薄了,他知道这个自称爹爹的男人要来带他走时,吓得六神无了主,幸亏杨旭帮着他。他一边啜泣,一边说:“可是娘说,爹爹已经不要我们了。”

那男人被噎了一下,喉头艰难地动了动:“我怎么会不要你们呢?我这就来接你们回家。”

“回家?你还有家吗?”这时候桂琴的声音冷冷地在一旁响了起来。杨沐回头一看,她手里端了个竹笸箩,里头盛着一块猪肉和一副小肠。杨母拄着拐杖,探身看着大家。

那个男人嗫嚅了一下:“桂琴,我错了,你们跟我回家吧,我再也不赌了。”

桂琴侧过脸,不理那人:“元儿,来,跟娘进屋。”

杨沐过去扶住母亲,又回头来跟那个男人说:“你先进来说话吧。”

桂琴声音大起来:“杨沐兄弟,别让这个男人进来,我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那个男人气势突然变了:“你这个野女人,是不是看上别的男人了,所以不愿意认我。我这就去官府告你们去,告你们诱拐妇女!”

桂琴也不进屋了,松开拉着儿子的手,放下手里的笸箩,冲到那个男人面前,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前襟:“姓徐的,你好啊,你去告啊!你本事翻了天了,赌钱输了田产,连妻儿都典押出去了,你还好意思来告别人拐骗妇女!我不用你去告,走,我们现在就去官府,我要跟县太爷说去,我要休夫!走,我们现在就去!”

说罢拉着那个男人就要出院子,那男人没提防,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抓住自己的衣襟:“你这个死女人,你放开我。你带着儿子就这么跑了,那些人找不到人,就要来收我的屋,我不愿意,就将我往死里打。这两年,我找了那么多地方,给人打短工、乞讨,到处去打听你和儿子的消息,我吃了多少苦啊我,你还不愿意认我!”说罢竟嚎啕大哭起来。

桂琴也哭了起来:“打死你也活该,谁叫你去赌的?你不知道那是个泥淖火坑啊?谁进去不是死路一条?我求了你多少回你不听?你来找我和儿子,找到了又怎么样?带回去典押给那些人,赎回你的房子?”

那男人哭着说:“我再也不赌钱了,我带你和儿子回去好好过日子。我们一起过了那么多年,从小到大,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就是被那群人骗得昏了头脑,输得多了,又不甘心,想翻本赢回来,结果越输越多,把你们都弄丢了。你们跟我回去,我以后再也不赌了,再赌钱我徐贵生就遭天打五雷轰,让老天爷收了我去!”

桂琴呜呜地哭:“你当初输了田契的时候,你也是赌咒发誓说不再赌了,我就是猪油蒙了心,会相信你的话,要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桂元看着母亲哭,也哇哇大哭起来。杨沐看那两口子闹着,周围邻居都听见动静了,纷纷出了门来瞧热闹,便扶了母亲进屋,然后搂着桂元:“元儿别哭,别怕,叔叔在呢。”

桂元抱住杨沐,哭得更大声了。杨沐没有再劝他,孩子委屈害怕,哭一哭就好了。

杨沐说:“桂琴姐,算了,还是进屋来说吧。我看徐大哥是真心想悔改了,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们总要给犯了错的人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桂琴松开手,抹着眼泪进了屋。徐贵生也胡乱抹了把脸,进屋去了。杨沐见杨旭还愣在屋檐下:“杨旭,先回家去,明天再来找元儿玩。”

杨旭已经有八岁了,懵懂知事了,他看了看桂元,问杨沐:“小叔,桂元明天不会走了吧?”

杨沐笑起来,这两个孩子感情还真好:“不会,你先回去。”

“哦,”杨旭点点头,对桂元说,“桂元,别害怕,小叔说你不会回去的,明天我再来找你玩。”

桂元噙着两泡眼泪,点了点头:“嗯。”

桂琴洗了脸,梳了头发,坐在厨房的桌子边,徐贵生无措地在厨房中央,没人跟他说话,他也不敢坐。

杨沐将桂元领给母亲,让他们坐在里屋烤火,然后自己进了厨房,指了指凳子:“徐大哥,坐吧。我们好好谈谈。”

徐贵生坐下来,杨沐拨了拨桌子底下的火盆,让炭火烧得更旺一点。

杨沐自己也坐下来:“我们是前年除夕那晚遇到桂琴姐和元儿的,那时候他们母子来寻亲,没有寻到,就躲在我家的柴房里。元儿冻得生了病,幸亏救得及时,否则今天哪里还有他。桂琴姐没地方去,我呢事又忙,常年不在家,我娘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就留了桂琴姐在我家帮忙照顾我娘。当然,每个月我都是给了工钱的。元儿聪明可爱,跟我们投缘,今年也送他去念了私塾。他们在我家,我们也没把他们当外人,所以这点你放心。”

桂琴板着一张脸,眼眶还红红的,对着徐贵生说:“我在杨兄弟家理,那可是半点委屈都没有,他们对我们母子就像亲人一样。在这里,比跟着你提醒吊胆过日子好多了,元儿还能念书,我也没什么指望,就希望能够好好照顾大娘,将元儿抚养成人。将来若是能寻到我父母,那就再好不过了,要是寻不到,我靠着元儿,也算是有了指望。”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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