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你把我的卖身契还给我,我这就烧了。以后,我还照样跟着你、用心伺候你。不过,没了主仆之别,咱俩就可以抵足而眠了。”
“有我在,你休想!”
杜唯勤扔下一句狠话,转身便向杜恒茂的床铺走去。
武至忠箭步上前,拦住杜唯勤的去路,摆开架势挑衅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只软脚虾,能奈我何!”
杜唯勤斜睨着武至忠,轻蔑地说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武至忠怒极反笑,语气阴冷地回应。
“老子现在就撕下你这张伪君子的皮,把你打回原形!”
武至忠正要动手,被杜恒茂轻巧地一带,拦到了一旁。
“别闹了,赶紧去隔壁洗漱一下,早点睡觉吧。”杜恒茂柔声劝解。
武至忠伸手怒指杜唯勤,骂道:“这个老家伙,欺人太甚!”
杜恒茂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揶揄道:“人家看起来比你年轻多了,你才像中年大叔呢!”
“我看起来很老吗?”武至忠当即介意起来。
杜恒茂故意慢条斯理地打量武至忠的脸,笑眯眯地说道:“胡子拉碴的显老。”
“我这就去把胡子刮了。”武至忠连忙说道。
“全刮了,你脸上那道疤,多吓人啊!”杜恒茂吓唬道,“小心官府把你当成盗匪抓起来!”
“那怎么办?”武至忠苦恼地皱眉。
“明天我帮你修剪一下,保你年轻十岁。”
杜恒茂一边诱哄武至忠,一边把对方往门外推。
“乖,赶紧去隔壁睡觉。”
武至忠不情愿地挪动脚步,嘀咕道:“你真要跟他睡在一起啊?”
“两个大男人,又不存在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你叽歪个什么劲儿啊!”
杜恒茂明知武至忠的心思,却偏要这么揶揄。
谁说两个男人就不会有问题了?
武至忠心里嘀咕,嘴上却没敢说出来。
将武至忠赶出门后,杜恒茂栓好房门,倒了一盆热水,招呼杜唯勤过来洗漱。
杜唯勤望着笑意盈盈的杜恒茂,欲言又止。
杜恒茂也不催促杜唯勤,打算看看对方到底能忍多久。
二人洗漱完毕,熄灯上床,同被而眠。
夜已深,杜唯勤却因为满腹心事而无法成眠。
他虽然一动不动地仰躺着,呼吸频率却泄露了他的清醒状态。
杜恒茂浅眠了一会儿,见杜唯勤一直没有入睡,担心后者熬坏了身体,只好主动开口。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别闷在心里。”
56秘密
杜唯勤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翻身面对杜恒茂。
“你一向机敏,这次,难道没看出武至忠对你的异样心思?”
“看出来了。”杜恒茂实话实说。
“那你还这么对他?”杜唯勤不高兴地问道,“难道,你这是默许了?”
“他挺木讷的,说不定根本没明白自己的心思。你觉得,我应该向他挑明?”杜恒茂反问道。
杜唯勤征住了,一时之间想不出应对方法。
他烦躁地说道:“反正,你不能跟他这么亲密。同床共枕就更不可以。你要是真把他当成奴才,就应该疏远一些。你看谁家主子像你这样,谁家奴才又像他那样。这主不主、仆不仆的,成何体统!”
杜恒茂握住杜唯勤略带凉意的手,以示安抚。
“我没把他当成奴才看。”
“那你把他当成什么?”杜唯勤问道。
“亲人吧……”杜恒茂顿了一下,说道,“朋友、兄弟,都有。”
“那你又把我当成什么?”杜唯勤询问。
“你不是我的老师吗?”杜恒茂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
杜恒茂尚未说完,就被杜唯勤急切地打断了。
“我可当不了你爹。我才几岁,生得出你这么大的儿子吗?”
说着,他用力甩开杜恒茂的手,翻身背对后者。
杜恒茂没有想到,杜唯勤竟然会是这种反应。
他把他当成老师、父亲一样尊重,他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反倒……好像生气了?
真是奇怪!
杜恒茂从背后拥住杜唯勤,柔声哄道:“我把你当成长辈一样尊敬,你好像不太高兴?那我们就平辈相交吧。你本来就比我大不了多少。怎么样?小哥哥?”
“我比你大12岁!”杜唯勤没好气地说道。
“那就大哥哥?”杜恒茂及时改口。
杜唯勤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满意。
杜恒茂猜不透杜唯勤的心思,担心他生闷气伤了自己,干脆一边以腿脚轻蹭怀中之人的腿脚,一边嗲声嗲气地撒娇。
“哎哟……你到底想要人家怎样嘛……人家被你弄得好心慌哦……”
杜唯勤蜷起双腿,像只刺猬似的缩成一团。
杜恒茂哪肯轻易放过他,依旧蹭来蹭去、撒娇耍赖。
过了一会儿,一直闷不吭声的杜唯勤忽然发出仿佛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变调声音。
“别……别动……”
杜恒茂立即停住动作,在黑暗中仔细观察杜唯勤。
见此人鼻息粗重、身体僵硬,他忽然之间明白过来。
刚才,他光顾着帮杜唯勤解开心事,忘记了他的举动对于一个正常男人来说是有危险性的。
想到自己曾经被喝醉酒的杜唯勤摩擦出火来,他无声地贼笑起来。
好啊,也该让他体会一下这种痛苦,小小教训他一下。
想到杜唯勤那张清心寡欲的秀雅脸庞染上情欲的色彩,杜恒茂觉得,一定很有看头。
不过,他怕惹恼杜唯勤,没敢再去招惹对方。
杜恒茂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见杜唯勤的危机一直没有解除,便善解人意地调整呼吸、轻轻打起了呼噜。
杜唯勤果然上当,在试探着轻唤了两声后,悄悄掀开被子下床。
他摸黑挪到屏风外头,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呼吸则越来越急促。
杜恒茂一边打着呼噜,一边想象着杜唯勤的情状,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他连忙收摄心神,突然察觉到窗外有轻微的声响。
他登时睁开眼睛看向窗户的位置,发现窗纸上映出一个模糊的头颅影子,心中大为恼怒。
他从枕畔摸出一支涂了强效麻药的飞镖,甩手射向窗纸上的影子。
只听一声低微的闷哼声传来,接着是逃窜的脚步声,然后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杜恒茂冷笑着闭上眼睛
,并不急于出去查看中镖的窃听者。
他知道,自己配置的麻药,足可以让那家伙在外面睡上一个时辰。
他又侧耳倾听杜唯勤的声音,发现对方仍然沉浸在情潮之中,不但呼吸紧促,而且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压抑得几不可闻的呻吟声。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总这么飘来荡去的,有需求时只能与右手为伴,也不是个办法。该找个地方安定下来,让他们娶妻生子了。等把尹老师的事情解决了,就着手定居吧。”
杜唯勤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长长的、低低的呻吟声后,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喘气。
杜恒茂知道,杜唯勤这是释放了,遂调整呼吸、正式入睡。
杜唯勤在黑暗之中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平静下来。
他倒水擦洗了一下身体,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重新回到床上。
秋夜气温颇低,杜唯勤在外面耽搁了太久,浑身上下早已冰凉。
回到暖烘烘的被窝里后,他像只渴求温暖的小兔子似的,直往杜恒茂的怀里钻。
杜恒茂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条件反射地抱紧了怀里的冰块。
杜唯勤将冰冷的双脚插进杜恒茂的小腿间取暖,舒服地倚靠着温暖的胸膛,默默倾听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想起刚才的自给自足,他那平复不久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他犹豫了一下,抬头轻唤“小茂……小茂……”
见杜恒茂没有回应、仍然处于熟睡之中,他悄悄凑近,在对方微张的双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感觉到杜恒茂鼻间呼出的热气悉数喷在自己的脸上,他顿觉脸颊烫得有如火烧。
他羞涩地缩回杜恒茂怀里,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对方的胸口,心如鹿撞。
杜恒茂在被杜唯勤亲吻的那一刹那间完全清醒,一下子明白了对方深藏的心事。
他一向自认为敏锐、机警,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杜唯勤的心意。
到底是什么时候,这颗榆木脑袋竟然开了这个窍?
莫非,就是今晚被武至忠给刺激的?
难道说,他刚才在屏风外面自我纾解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他?
发现杜唯勤将左手手指插进自己的右手指缝、与自己十指相扣,杜恒茂的心湖荡起阵阵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这一夜,无法成眠!
杜恒茂等到杜唯勤沉入梦乡后,悄悄下床,开窗出去查看窃听者。
他回收了发射出去的飞镖,见披着一身寒霜一般的月光倒在草地上沉睡的人竟然是武至忠,气得一把拎起对方,直想劈头盖脸揍后者一顿,却怕惊醒小院里的其他人。
他想将武至忠拎出院子、找个僻静处惩罚一通,又怕有贼光顾小院、伤了正处于睡梦中的杜唯勤等人。
无奈之下,他只好忍着火气抓起武至忠,从大敞的窗户跳进隔壁房间。
他将睡得跟死猪似的武至忠重重掼在床上,想想觉得不解气,干脆抽出刀来,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剃光了对方的头发。
发泄完毕,杜恒茂心里舒坦了不少,这才收了刀,替武至忠盖上被子。
想到短短几个小时里的诸多变故,他又不禁烦天恼地起来。
清晨,武至忠睡醒后,注意到枕畔堆满了长发,感到非常疑惑。
他习惯性地挠了挠脑袋,猛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光头,心下大骇。
这些年行军打仗,他一向警醒,怎么会睡得这么死,以至于被人剃光了头发都没察觉?
如果给他剃头的人想要砍掉他的脑袋,他岂不是就在睡梦中枉死了?
武至忠努力回想睡前之事,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夜里悄悄潜伏到杜恒茂的窗外偷听,结果,一不留神中了屋里飞出来的暗器,很快便不省人事。
这下子,他算是明白了。
原来,这是杜恒茂对他的警告。
深夜偷听窗根,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又被主子逮了个现行,武至忠又觉丢脸、又觉忐忑,一下子退化成蜗牛,缩在被子里不敢起床。
他心神不宁地在床上一直呆到日头西斜,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也没见杜恒茂过来找他,只好硬着头皮下地。
孙忠同正在院子里练拳,见杜唯勤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光头、虬髯的陌生汉子,立即站直身体,行注目礼。
魏战武也放下手里的弓箭,紧盯着武至忠不放。
武至忠尴尬地冲着两个陌生男子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杜恒茂的房间,轻轻敲门。
“进来。”
杜唯勤清亮的嗓音传出。
武至忠推门进屋,见屋里只有杜唯勤一人,遂问道:“主子呢?”
57紧急
杜唯勤手不停笔,头也不抬地训斥道:“主子的行踪,岂是奴才能够过问的?你这个奴才当得倒好,竟然一觉睡到下午。”
武至忠懒得理会杜唯勤,直接出屋、关门。
他见孙忠同年龄小,猜测对方应该是杜恒茂曾经提过的那个小奴才,遂走上前去,和蔼地问道:“你是小同吧?”
孙忠同听到了武至忠与杜唯勤的对话,知道此人也是奴才,心里便没有了敬畏之情。
见这人不为杜唯勤所喜,又不懂规矩,便仗着自己已经在杜恒茂身边伺候了大半年,倚老卖老地教训起来。
“你是少爷新买回来的吧?一点规矩都没有。
“‘小同’是你能叫的吗?以后叫我‘同哥’。
“我家少爷,待人一向宽厚。你这当奴才的,可别得寸进尺。
“今天就算了。以后,你要是再敢起晚了,少爷不罚你,我都要教训你。”
武至忠瞧着抬头挺胸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似的孙忠同,笑着摇了摇头。
“臭小子,我跟在主子身边的时候,你恐怕还光着屁股蛋玩泥巴呢。你倒教训起我来了!”
孙忠同高高扬起下巴,不服气地说道:“别以为你早来几年就了不起。像你这样的,最多也就干点粗活吧。我可是贴身伺候少爷的。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武至忠笑了笑,不打算再跟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浪费口舌。
他决定,回头就跟杜恒茂商量一下,把这小子丢到军营里操练操练。
武至忠在小院里住了三天,一直没见到杜恒茂,心里很是焦急。
见其他人都气定神闲,他也只好暗自忍耐。
第四天傍晚,杜恒茂带着一身风尘,匆匆走进洒满夕阳余晖的小院。
孙忠同登时像只欢乐的小狗一般迎上前去,少爷长、少爷短的,呱啦呱啦说个不停。
杜恒茂轻轻拍了拍孙忠同的脑袋,吩咐对方张罗洗澡水、晚饭。
孙忠同乖乖领命去了,院子里这才清静下来。
武至忠对杜恒茂可谓日思夜想,现在,心上人就站在眼前,他又胆怯了,连正眼都不敢看,只是畏畏缩缩地立在一旁,偷眼瞧着。
杜恒茂知道武至忠这是在做贼心虚,笑着上前摸了摸对方的光头,取笑道:“哟,换造型啦?你这是打算当和尚吗?”
武至忠羞愧地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说道:“主子……我……对不起……”
杜恒茂凑到武至忠耳边,压低嗓音威胁道:“以后再敢偷偷摸摸,我就阉了你!”
武至忠悚然一惊,连忙点头如捣蒜。
杜恒茂笑眯眯地直起身体,扫视了一下以热切的目光望着自己的杜唯勤、魏战武,说道:“都进屋吧,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进屋后,杜恒茂关闭门窗,对着落座的众人说道:“我找到赵府的老管家了。他对清溪书院被烧一事也知之甚少。
“我跟他要了赵家三少爷赵永明的住址,打算前往宣国京城永安找赵永明。
“永安离这儿太远了,你们就别跟着我长途跋涉了。
“我明天出去转转看,尽快在城里买座幽静的院子,让你们住下。快则半年、慢则一年,我就会回来。你们都留在家里等我。”
“不行!”杜唯勤断然拒绝,“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寸步不离!”武至忠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说过,再也不离开我,永远陪着我。你这是打算食言吗?”魏战武语气严厉地质问道。
杜恒茂缓缓扫视了一遍三人表情冷肃的脸,劝解道:“你们这是何苦呢?跑来跑去的,多累啊!我真的很快就会赶回来。”
“不要再说了。”杜唯勤摆了下手,坚定地说道,“我决不离开你!”
“就算你杀了我,我的鬼魂也会一直跟着你。”武至忠目光坚毅地盯着杜恒茂。
“你尽管丢下我试试看。”
魏战武挑衅地瞪着杜恒茂,脸色凛若冰霜。
杜恒茂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选择妥协。
洗了个热水澡、吃了顿丰盛的晚饭后,杜恒茂将武至忠单独叫到房里,吩咐对方执笔,与对方商量着给黄文定写信。
此信的目的,一是为了告知黄文定二人的境况,二是为了请求黄文定收留、培养孙忠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