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纱帐后的楚素素紧张地等待着太医的最后定论，纱帐外，夏清风半躺在榻上看着窗外的天，思绪早已
不知飞向哪里。
捏紧了手里的丝娟，楚素素似乎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她知道，这一招若走错，她的一切就完了，若赢了，她便有机会赢得一切……
太医收回了探脉的手，起身走至夏清风榻边，躬身说着什么，楚素素听不见，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那里，突然，夏清风回头看向
这边，没有任何表情，那眼里，亦没有丝毫情绪，然而就是这样的目光，却让楚素素惊得立刻低下了头。
“进宫不到三个月，便能有了龙种，你倒真是运气奇佳，只可惜……”
听到夏清风近在咫尺的声音，还有那句未完的可惜，楚素素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夏清风，却看不懂他的表情，只见那嘴角
渐渐勾起慑人的弧度，楚素素立刻跪到了地上，眼泪盈了满眶，仰头望着这帝王的脸，哀声乞求着。
“皇上，求您放过这孩子吧，他也是您的骨肉啊……”说着，已泣不成声，“臣妾这一辈子都要在这皇宫终老，而您却是无数女
人的丈夫，臣妾不求能得到您几许情分，也不奢望这孩子能有何成就，只想能做个普通的母亲，您有那么多儿女，为何不能留下
素素的孩子……”
“他来的不是时候。”
夏清风毫不犹豫地样子让楚素素怔在了当场，好一会儿，楚素素才低头，悲戚地说道。
“皇上，臣妾不会生下他，但是求皇上，让他再在臣妾肚子里呆久一点，即使一个月，半个月也好，让臣妾记住他……就算是，
当初皇上执意将臣妾带进这牢笼的一点回报……”
夏清风楞了一下，然后蓦地冷笑出声。
“楚素素，你竟想用这个要挟朕，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楚素素抬起头，悲哀地看着夏清风。
看着那眼里的泪水，莫名地想起了夏晨曦，夏清风不耐地转身，边走边说道。
“半个月，半个月后朕会让人亲自来送他。”走至门口，夏清风突然停下，侧头似对楚素素又似对自己般说道，“生在帝王家，
并非就是幸运。”
楚素素一怔，失声叫住了夏清风。
“皇上！”起身奔至夏清风身边，楚素素看着夏清风，极其认真地说，“皇上，可否让臣妾呆在皇上身边，即使……即使是做别
人的影子……”
夏清风闻言，猛地转身扣住了楚素素的脖子，危险地眯起了眼，沉声问道。
“你知道什么？”
楚素素忍着快窒息的痛苦，艰难地说道。
“臣……臣妾只是……觉得皇上是在透过臣妾……看另一个人……”
夏清风冷笑着勾起唇角，手上一用力，将楚素素拉至胸前，俯身在几近昏迷的楚素素耳边如在说着情人间的爱语般轻声说道。
“收起你那些无所谓的好奇和猜测，它们随时会要了你的命……”
在楚素素看到地狱前的最后一秒，夏清风无情地将她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只余下那衣角带起的一阵微风扫过楚素
素残留着泪痕的脸。
看着夏清风的身影消失，楚素素低头抚上自己仍扁平的小腹，淡淡地勾起了嘴角……
玉溪宫里，夏清风站在窗前闭目听着暗卫的汇报，那心不在焉的样子，让人实在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别人讲话。
“皇上，属下等虽已用最快的速度将隶属鹰堂的各地商行扩大规模，但想要在一个月内打垮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从衣食住行到
牧场医馆，他们几乎把能赚钱的行业全部囊括，而且从规模上看，他们也形成了复杂却牢固的关系带，并且他们的民间口碑亦是
甚好……”
“无奸不商，即使口碑再好，字号再老，它也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等暗卫说完，夏清风已打断了他的话，“而百姓，即
使你只在油盐上多要了他分文，缺了他半两，他也会永远记住你是个骗了他的奸商。朕不管你们是降低价钱还是用计谋，只要在
朕的容忍范围内，一个月内朕要看到他们溃不成军的样子，再无还手之力，还有，绝不能泄露你们的身份。”
“是！属下立刻去办！”
话音一落，人已不见踪影。
夏清风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他从未想过，他竟有与夏晨曦对立的一日。虽然他为夏晨曦并非他曾认为般脆弱和不堪一击感到高兴，但当初知道这一切时，除
了被欺骗的生气和伤心，他感觉到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惧，那种仿佛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即将被抢走的感觉，即使是当年
在魔鬼谷日日受极刑也不曾有过的恐惧……
而今，他已动用了自己多年培养的暗中力量去摧毁那些威胁，却突然有了怀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是否又会让那人恨自己
，离自己更远……
陈安看着夏清风这两日总是皱着眉头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上前小心问道。
“皇上是在想宸贵妃的事吗？”
宸贵妃怀上龙种这件事，除了晨曦殿里那位小主子，整个皇宫怕也没人不知了，他本以为皇上肯定会当即将其除掉，毕竟目前皇
上与四殿下的关系就还因一个楚素素闹得很僵，要再突然冒个小龙种出来，就是火上浇油的问题了，却不想今日皇上竟放了那未
出世的孩子一马，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不，朕只是在想，曦儿醒来后，朕与他，又会怎样……”
那晚将他伤得那么重，是会更恨自己吧……
“那皇上呢，皇上会在意四殿下欺瞒您那件事吗？”
“还不知道，将他囚禁在晨曦殿，除了不想让他知道楚素素怀上龙种这件事，更多是因为朕还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朕最恨欺骗背
叛，偏偏，他是朕唯一爱的人，朕也不知，要如何待他……”夏清风闭上了眼睛，略显疲惫地继续说道，“再等等吧，等楚素素
和那些商行的事完了，再去找他，这么久的纠缠不清，朕也有些累了，也许冷静一段时间，会有所改变……”
但愿，再不要有何变故……
五天后。
夏晨曦再也忍不下去，冲到大殿门口想要出去，却被门口侍卫拦住。
“让我出去！”
“对不起，殿下，皇上有令，您暂时还不能出去。”
“你……去告诉父皇，我要见他！”
“殿下，现在时辰已晚，皇上恐怕已经歇息了，不如明天卑职再为您禀告？”
夏晨曦挫败地关上门回到寝殿，无力地倒在床上看着床顶，想着父皇现在是在休息，还是在做什么……从来没有觉得，五天是这
么难熬的时间。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就在夏晨曦即将闭上眼时，一根细小的竹管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夏晨曦清醒过来，试探性地伸手在头顶上方摸索，竟真的摸到一根竹管，将竹管握在手里，夏晨曦翻身背对着外面，抽出竹管内
的纸条，展开看着上面几行有力的字迹，夏晨曦瞪大了眼睛。
明日酉时，我等引开暗卫，殿下可趁机出殿去西宫寻皇上。
（注：酉时=傍晚）
夏晨曦疑惑地皱起眉头，会是谁在帮自己？他知道定不是自己的人，他们都巴不得自己不要和父皇有任何关系，又怎么可能会帮
自己去见父皇……
这皇宫，除了晨曦殿内的人和冉，他应该和其他人并无太多情谊，会是谁这样帮他，又是为了什么？
抱着这个问题，夏晨曦几乎一夜难眠，理智和渴望不停的矛盾纠结，最终也没有一个定论，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第二天午后，夏晨曦坐在窗边断断续续弹了两个时辰的琴，这两个时辰，金鸾绿翠就这样看着他弹一会儿，就停下来看着外面的
天，眉头紧皱的样子，就连琴音也不如从前好听了。
“殿下，您今天怎么了？是在想皇上吗？”绿翠再也忍不住地问道。
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夏晨曦回答，还是一副呆呆地望着天的样子，直叫绿翠想翻白眼把她家殿下摇醒。
金鸾安抚地拍拍绿翠的肩，上前走到夏晨曦身边，低头微笑着轻声唤道。
“殿下。”
“额？”夏晨曦惊讶地转头，一副懵懂的样子看着金鸾，那天真的样子，惹得金鸾忍不住笑出了声。
“金鸾，怎么了？”
金鸾直起身微笑着说道。
“殿下今天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是在想皇上吧？”
夏晨曦微微红了脸。本来是在考虑要不要相信那个自己根本没见过人的话去西宫找父皇，但总是想着想着就想到了父皇，然后就
忍不住一点点回忆和父皇有关的一切。
刚才突然想起几天前父皇每日来这里，安静地陪着自己，默默凝视着自己的样子，其实那时好想就那么原谅父皇，可他还是害怕
，若选择了原谅，就是选择了永远留在这牢笼，而他与父皇的未来，是那么难以猜测，他甚至不知道这幸福是否可以维持到下一
秒，曾经的伤害，并非那么容易就可以当作从未发生过……
他想，所有的一切，痛苦与悲伤都只是因为自己，当时，他是太贪心了吧，明明说好只要父皇一刻的温暖也会满足，可是却越来
越不舍，越来越想要更多，才会那么生气父皇将属于自己的温柔分给了另一个女人。
直到现在，才清醒，自己不应奢求那么多，父皇给自己的，早已经超出自己当初希望的太多，所以，即使仍悲伤，也还是想继续
留在父皇身边，延续那沉重却甜蜜的爱……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殿下。要准备晚膳了吗？”
“嗯……”
“那金鸾现在就去。”
金鸾屈膝行了行礼便转身要出去，却被夏晨曦叫住。
“等一下，让绿翠一起去吧，这样更快，我很饿呢……”
虽然觉得夏晨曦笑得有点不自然，但金鸾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和绿翠一起离开。
见金鸾她们都离开，夏晨曦揉了揉脸颊，果然撒谎很困难呢……
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间里的计时沙漏，看着那些金黄的沙一点点下滑，夏晨曦的心也跟着加快跳了起来，待到最后一粒沙落下，他
却突然有些呆住了，起身慢慢走到门口，拉开门，门口的侍卫竟没有像以前一样阻拦自己，夏晨曦左右看了看，发现他们竟然全
都不会动，只是直直地站在望着前方。夏晨曦的第一反应就是，拔腿就跑。而一路上，那些看守侍卫也都全被封了穴道，夏晨曦
原本有些木然地脸也慢慢绽放出了笑容，在夕阳的阳光下耀人眼球。而暗处的一人，回头看着朝西宫奔去的夏晨曦，勾起一抹魅
惑却让人不寒而栗的笑，飘然而去……
一路上，夏晨曦都选择了人比较少的岔路，他从未去过西宫，但有很多次，他都能从晨曦殿的大门看见那座大夏皇宫里几乎与玉
溪宫一样高的宫殿，而那里住着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恨她……
看着越来越清晰地西宫大门，夏晨曦停止了奔跑，一步步踏上白玉石梯，缓缓向那里靠近，心里却有个声音在问着。
要现在进去吗？那里还有另一个女人，又要怎么对父皇说那一切呢……
就在夏晨曦迈上最后一级石梯时，西宫的大门竟然从里面被打开，夏晨曦还来不及反应，一个面容可爱的侍女已从里伸出一个头
，看见夏晨曦，先是呆呆地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出来对夏晨曦行了礼，说道。
“四殿下，小……贵妃娘娘请您进去，请跟奴婢进来吧。”
玲儿屈了屈膝，先行向里走去，夏晨曦却突然问道。
“父皇在里面吗？”
玲儿想起楚素素的交代还有自家小姐因为夏晨曦受的委屈，回头笑了笑，然后继续向里走，并回道。
“皇上一会儿就会来。”似想起什么一般，玲儿又说道，“每日差不多这个时辰皇上都会来看望娘娘和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还
会让人送很多补品来呢，皇上和娘娘的样子看起来很幸福啊……”
跟在玲儿身后的夏晨曦闻言仿佛晴天霹雳般怔在了原地不能动弹，脑海里回响着那句‘肚子里的小皇子’，心也仿若一点点沉进
冰海……
“四殿下……四殿下……”玲儿回头看着夏晨曦瞬间苍白的脸，突然有点不忍，见夏晨曦终于有了点反应，玲儿担心地问道，“
四殿下，您没事吧？”
夏晨曦想笑却怎么也扯不起嘴角，只能小声地说道。
“没事……”犹豫了一下，夏晨曦还是问道，“贵妃……是什么时候怀上……小皇子的……”
玲儿本就不是心坏之人，看见夏晨曦刚才的反应也知道夏晨曦肯定很在乎，怕自己再打击到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回道。
“是……四五天前……”
四五天前？
夏晨曦苦笑了一下，继续向里走去，心里却是酸到泛疼。
‘吱呀——’，推开门，一片刺目的红色铺天盖地而来，让夏晨曦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好熟悉的布置，好熟悉的颜色，好熟悉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仿佛就是自己曾与父皇日夜相伴的玉溪宫，那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那些无所顾忌的爱，就像他的珍宝，被他
小心翼翼地保护在心底，可现在，看到如此相近的场景，他竟会如此心痛……
“殿下，是这里颜色太刺目了吗？真是不好意思，是皇上一定要这么布置的，素素也觉得还不错，就这么一直留着了……”
这声音，夏晨曦记得，凤火节的那个夜晚，仿若就发生在昨天。
缓缓地睁开眼，两个相对而立的人同时怔住了，而他们脑海里，亦是同样的反应……
这双眼睛……
那人，有着和你一样的眼睛，父皇无法给你名分，所以，只能如此，将无法给你的全给她，不为别的，只为她身上百分之一与你
的相似……明日的庆典，是为你而举行……
其实他懂的，父皇会突然让楚素素进宫，并非全部因为这个女子有着和自己相似的地方，而是父皇当时对于自己的感情感到难以
接受，才想用这种方式逃避，却还是因为爱着自己而选择了和自己有着某些相似的楚素素。
可是这些，他用了太多时间才明白……
只因为与四皇子有些相似之处被选进宫，生生与您的父亲分离，却还要在宫里受尽冷眼，做那四皇子的替身……
而再次看见夏晨曦，楚素素只是满腔恨意地想起当初寅隆对自己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