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劫+番外——绿香蕉
绿香蕉  发于:2012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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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暮色四起,宫殿里回廊中亮起八角宫灯,素色帘幔在晚霞中扬起淡淡的紫辉。

我趴在廊下,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一个阉奴拎了一桶鲜牛肉来,走到我面前战战兢兢抛给我,两只脚不断发颤。牛肉鲜美,应

是刚刚活剐而下,鲜血淋漓,还带着些许热气。我埋头享用我的晚膳,不去看那胆小恼人的阉奴。

吃完肉,我舔干净前爪,悠然起身挪开位子,漫步踱向廊外花园。那阉奴如释重负,提着空桶快步跑开,不一会儿又来了数人,

将我方才进食的走廊拖洗干净洒上香粉。一阵风吹来,那股味道着实令我生厌,不由抬首怒吼了一声,吓得那些阉奴连滚带爬,

正要往殿外逃,忽地跪了一地,声音带上哭腔:“皇、皇上万岁!”

皇帝走了进来,站在檐下笑看我一眼,“老虎,又欺负他们寻乐子?”我不理他,他也不在意,径自入了殿。女婢阉奴们捧着盘

子鱼贯而入,皇帝也到了晚膳时间。我百无聊赖在花园转了一圈,吓倒不少胆小的奴才,回到廊下趴在原来的位子。

殿内,皇帝的心腹阉奴正问他:“皇上,今晚宣哪位娘娘来侍寝?奴才们好早作准备。”皇帝道:“上月朕带回来的那两个素国

皇子呢?”阉奴恭敬道:“已按照皇上的吩咐安排在侧宫了,不知皇上今夜要宣哪一位?”皇帝哼笑了声,“哪一位?让他们两

个一齐来罢。”

阉奴不再说话,退出宫殿,叫来比他更低贱的奴才,嘱咐了皇帝的意思。两个婢女凑在角落说闲话:“皇上这次竟然一下子宣了

两人?啧啧,明晨有的我们收拾的。”“听侧宫的姊妹说,那两个素国皇子不好伺候,有一个性子特别烈。”“哼,再烈的性子

,到了皇上手里,不照样给生生折下翅膀来。”

我抬起前掌挠了挠眼睛,这些奴才的私语皇帝自然听不见,却逃不过我的耳朵。先前皇帝出征素国,攻破皇城放火烧了三日,凯

旋而归竟带回来两位素国皇子。皇帝喜好男色,同他的骁勇善战,一样在诸国中闻名。这样的传闻不绝于耳,我听得快生厌,今

日倒是第一次见到那两个皇子。

遥遥听见阉奴们簇拥着二人走进花园,我放下爪子抬头去看。走在前面的一个少年十六七岁模样,唇红齿白明眸含怒,一副容貌

在这没有百人也有八十的后宫中算得上佼佼者。只是他脸上的神情实在难看了些,不甘不愿在奴才的推搡下往前走着,眼角扫到

我,顿时厌恶别开目光皱起眉。后面一人比他年长三四岁,明明是兄弟,相貌却不大一样,堪堪称得上清秀淡雅。他也看见我,

微微张了嘴,流露出些许吃惊。我顿生顽心,故意张大嘴一晃脑袋,一声虎啸响彻宫闱。那年长皇子吓得顿住脚步,总算没有腿

软,定定看了我一会儿,却忽然露出一个笑来。

难道他看出我只是想吓唬他?我眼看二人被阉奴送入殿内,有些不快地甩了下尾巴。夜风徐徐吹来,素色帘幔拂过我的脑袋。我

抬头看了眼屋子,心知今夜的动静定然会吵我,干脆别过身子,跑出了花园。

第2章

我本是只山中虎,撑大王好不威风,每日只为吃食奔波,当时灵台不明不谙事理,现在想来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直到那年冬日,天冷得快,山上鸟兽被冻死大半,剩下的狠狠躲在巢穴中,怎么也寻不到。我饿得饥肠辘辘,一日看到有樵夫上

山,忍不住暗中袭击,正要一口咬破他的喉咙,突然天降了一个白须老儿,一下定住了我。

待我回过神来,那樵夫高呼着神仙显灵,感激涕零地下了山。我纳闷自己缘何忽然懂了人语,那老儿笑咪咪,手指点了下我额头

的王字,便有一股纯净的灵力缓缓输来。

老儿告诉我,我前世乃是天上神仙的坐骑,早已身列仙班,却因打破了玉帝的神器而被罚下凡历劫。许是我原先在上头仙缘不错

,各路神仙照顾有加,方才我差点伤人命积罪业,幸得老儿及时阻止。我问他前世的记忆可否恢复,老儿干笑两声摇了头,道为

开窍已然破格。我悻悻然,老儿安慰我除了记忆,现下的性格已与前世的我无异,总不至于再惹下什么祸来。

那日过了没多久,冬去春来,不知是否命格牵引,我就遇上了皇帝。他来山上狩猎,一箭射在我腿上,我怒极,差点凭着兽性扑

向他,忽而感到一股仙气,莫名心口一阵绞痛,跌落马前。周遭的奴才纷纷拍马,夸赞皇帝乃真龙天子,百兽之王也要诚服马下

。皇帝笑笑,下了马走到我的跟前,弯腰抚我的脑袋,道朕不杀你,你跟着朕回宫可好?我方才只是气急,恢复神性后怎可能再

伤人,心中更是隐隐觉得皇帝身上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便俯首碰了下他的手掌,权当同意。

皇帝将我养在宫中,每日两顿鲜牛肉,偶尔带我同去皇家猎苑捕野味。这宫中任何地方,哪怕是早朝的朝堂,还是后宫妃子的榻

下,皇帝都许我去。宫中大多人都怕极了我,但就像他们都怕极了皇帝,又有谁敢说一个字呢?诸国之间很快流传开来,皇帝的

身边常伴一头猛虎,皇帝听了这个传闻,不无得意地哈哈大笑。

第3章

天色微亮,便有阉奴女婢步履匆忙地穿梭于殿堂中。我正在御花园内野了一夜刚回来,皇帝由人服侍着穿衣,准备上早朝。他率

先而出,身后跟了一群奴才,皇帝跨过门槛,回首冷哼一声。我看他精神不错但眼圈微黑,心道昨夜没有待在廊下实在是英明。

皇帝走后,房门大开,我吸了吸鼻子,血腥之气太过明显,不禁怀疑里面二人是否还活着。阉奴们抬来软轿停在殿外,一会儿从

殿内搬了一人出来,是那貌美的素国二皇子。我见他一张脸煞白,双目紧闭,不知还有没有气,身上胡乱披着件衣服,裸露出的

皮肤上满是青紫痕迹。眼角忽又出现一人,素国大皇子撑着门,艰难地跨了出来。他的脸色也一片苍白,嘴角一块瘀青,却比他

弟弟好上许多,总算着件完整的衣裳。身后阉奴脸上俱是一派幸灾乐祸,无人上去扶他,倒有不少黑手假意帮忙,却狠狠掐他的

腰间。那大皇子估计满身乌青,深深蹙起眉头,却抿着嘴一句话都没说。

他也算是聪明的。据说素国君主已将大皇子封为太子,本来乃是一国储君,如今身陷敌国后宫,任凭凌辱折杀,孤立无援举目无

亲,那些狗奴才如何不落井下石?若是还端着皇子架子,将来不知还要遭什么罪。我不禁想起开窍前自己的一件事来,那次落入

猎户的陷阱,受了伤被村子里的猎犬追,差点丢了性命。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两个皇子的处境大约和我当时差不多罢。

第4章

我懒懒睡了一觉,醒来后正是午时。皇帝虽然凶残好战,但于政事上很勤勉,白日里通常待在前殿,傍晚才回寝宫来。

宫殿里很安静,阉奴们早上打扫完寝殿,各自隐去。两三个女婢凑在一起议论后宫长短是非,也不怕被人听去拔了舌头。我百无

聊赖,起身抖了抖毛,出了花园随兴闲逛。

不知怎的便来到了侧宫外。侧宫很大,住的都是些无封无号的宠娈,有男有女,有新有旧。我循着气息,找到了素国皇子的院落

。两个皇子住一间屋,我站在窗外,前掌推开窗户。

屋中陈设破旧,与皇帝的寝宫相比真是天差地别。我没瞧见仆婢,大皇子端着一碗药坐在床前,舀了一勺凑到弟弟唇边,哄道:

“你趁热喝药。”那二皇子已然醒来,半坐靠在床头,漂亮的眼睛渐渐浮上雾气,倒真惹人怜爱,“喝药做什么?身子好了再让

那贼首夺去?国破家亡,沦为男宠,活着也没有意思。”大皇子轻声劝道:“不活着,难道死了不成?”二皇子猛然抬起眼睛,

琉璃淬火,几乎要崩出火星子来,“皇兄说得对!我堂堂素国二皇子就这样寻死了,岂非叫那贼首笑话了去?总有一天,我定要

手刃贼首,复我大好河山!”大皇子见他总算肯喝药,不由松了口气,半晌寻思道:“现在他的皇宫里,你也别贼首贼首的叫,

让别人听见,不免招来祸事。”二皇子不可思议道:“皇兄难道还怕了那贼首?祸事,有何事还能比现下你我的处境更糟?”语

罢,眼中透出一些蔑然来。

大皇子不再答话,兄弟二人之间一时安静。二皇子忽然想起一事,端着手中的药碗迟疑道:“皇兄,这药……”大皇子淡道:“

我问侧宫的总管讨来的。”二皇子神色几番变化,又是羞辱又是惭愧,末了竟然还是轻鄙更多了点。大皇子也不在意,笑了下道

:“你莫想那么多,先喝药。我去寻些水来,两人好好洗一洗。”

我忍不住轻哼一声,这二皇子就是一副白眼狼的模样。屋中二人一惊,一齐回头向我看来。二皇子啪的扔了碗,不知是气是怕,

浑身发抖,“什么人养什么畜牲!我、我杀了这头畜牲,也好出口恶气!”大皇子心疼地看了眼地上,将他扶稳,“你发什么疯

?这是老虎不是猫,你说杀就杀?”语罢起身掩了床帘,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打开了门看向我。

他果然不怕我——我暗道。大皇子还穿着早上那件衣裳,头发乱糟糟脸色也不好看,他向我笑了笑,迈过门槛向我走来。随着他

的走动,隐约传来血腥气,兽类天生对此敏感,即便成了仙也改不了,我不由站直了身体,浑身的毛也竖了起来。

他停下脚步,侧头看我,眼中全是好奇。我心有不甘,这皇宫除了皇帝人人惧我,为何这人又是个异类?我龇了牙,喉中发出威

胁的低吼,警告他不许再靠近。他的目中染上些许困惑,喃喃自语:“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是饿了么?”

第5章

房中突地传来声响,却是二皇子在喊他。大皇子顾不上我,回身入屋,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我跟着他,一路出了院子,直到侧

宫最深处的奴才房,敲了敲门。

一个女婢前来开门,一见大皇子,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听那女婢的口音,便知她应是素国人,不知

怎的入了敌国皇宫。大皇子低声道:“小柔,你能不能替我寻一些金创药来?”那小柔面色一滞,几乎要落下泪来,“太子……

”大皇子宽慰一笑,“我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是二弟被折腾得狠了。”小柔匆匆点头,“您等一等,我去打点,晚些给您和

二皇子殿下送来。”大皇子走近一步,轻轻道:“小柔,真是谢谢你,若是没有你……”小柔满面红晕,双目之中一片痴情。

我便有些糊涂了。大皇子背对着我,我又伏在草丛间,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他和那小柔如何认识,偶然在深宫之中他乡遇故知

?还是早有奸细埋伏其中?但无论哪一种,都超出了正常的主仆关系。小柔虽然毕恭毕敬地称他太子殿下,神色间却多有亲昵,

一颗芳心再明白不过。大皇子若不是傻子便也能看出,难道那小柔却是他的相好?

容不得我想太多,大皇子已然别了小柔,缓缓往他住的院子走去。回廊转角处,侧宫的主管站在那里神色莫辨,“殿下,您出来

散步么?”

同样一声殿下,却被他喊得极为讽刺。大皇子慢慢低下头,也不说话,侧着身子从总管身边经过。总管冷冷一哼,大皇子身体顿

时缩了一下,显得很是怕他。我眯起眼睛,看着总管阴险一笑,就要伸出脚来绊倒他,不由从喉咙里发出了点声音,钻出了树丛

“哎哟我的娘哟,”总管吓得往后一跌,“祖宗,你怎么逛到这里来了?”什么总管,不过也就是个阉奴!我不理他,目光对上

有些吃惊的大皇子,走在了他的前头。

有我开路,大皇子顺利回到了院子。他进了屋,二皇子催促他去讨水,他便寻了一个奴才,好说歹说才肯让他送水来。他帮着二

皇子擦净身子,自己也稍稍梳洗一番,换了一件袍子,坐到了院子里。

“你怎么还没走?”他摸摸我的脑袋,在我身边坐下。我不快地别过头,心想敢摸我头的除了皇帝你还是第一人。大皇子静静看

着屋内,面上一片安宁。

方才在小柔面前无助的他是假的,在总管面前畏缩的他也是假的。他只坐在这里,我便知道,这些日子包括昨夜发生在他身上的

事情,他根本一件都不在乎。我默默扭过脑袋,也许只有屋内他的那个弟弟,才是唯一叫他放在心上毫无怨言的亲人。

一抬头,却见大皇子也正看着我。他微微一笑,似乎知道我不是一头寻常畜牲。我纵是再不高兴,自恢复神性,也从不曾伤人。

威胁吓唬的把戏都骗不了他,我有些无趣地伏低了身子。只听得大皇子在我头上扑哧一笑,一只手轻轻抚弄我的耳后,叫我舒服

得眯上了眼睛。

第6章

一回生二回熟,我常常来这素国皇子的小院游荡,侧宫的人都见怪不怪了。阉奴总管站在墙角看我,面上又是讨好又是厌恶,难

看到极点。

皇帝后来又召过兄弟二人几回,每次都折腾得很凶,二皇子多半被抬回来不省人事,大皇子略好些,拖着伤躯照顾弟弟。

那日我来到小院,大皇子正坐在屋外树下写字,他看见我,笑着收起纸笔,蹲下身子招呼我:“你又来了。”我看不见石桌上的

东西,其实有些在意他在写什么。大皇子拾起毛笔在我额头点了一点,笑道:“哎呀,你可不许告诉褚徽是我画的。”

褚徽正是皇帝的名字。我有些着恼地揉了揉额头,我又不是人,如何能告诉他?爪子上也沾了墨,我天生喜净,伸出舌头去舔。

二皇子不知何时倚在门口看着我们,笑得有些讽刺,“皇兄和这只畜牲倒是玩得高兴。”大皇子不以为然地一笑,“你身体好些

了?能起来了么?”二皇子点点头,走到院子中坐在他身旁,“也不知为何,每次都是我伤得更惨些。”大皇子道:“你生得更

好看,想必也叫人……”

他话只说了一半,二皇子呼吸急促起来显然动了怒,“我又不是女人,要生得好看有什么用?”大皇子叹口气,“你便是这样,

前几次也总是顶撞褚徽,除了被他愈加折磨,还能讨得什么好?”二皇子冷冷一笑,“我就算死在他床上,也好过你向贼首献媚

。”大皇子苦笑,“我又哪里……”二皇子道:“我瞧你倒也不全是折磨,颇为乐在其中。原来从前在素国的传闻,竟不是假的

。”

这话实在太难听。素国大皇子的传闻,我从奴才们口中听过不少。他母亲早亡,朝中无甚背景,但身为太子倒也无可挑剔。唯一

的传言,却是这位太子殿下竟然有断袖之癖,故而年已及冠,府中却无一个侍妾。

我抬起头来,大皇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二皇子重重一哼,拂袖而去。大皇子独自坐了一会儿,伸手从怀中掏出方才写完的一叠

纸,轻轻抚了抚,又收入怀中。然后他弯腰挠了挠我的头,面上风轻云淡,看不出一丝阴霾。

我忽然想起,那些传闻里,其实素国两位皇子向来是不和的。大皇子的母亲当年贵为皇后,但毕竟逝世多年,如今素国后宫中却

是二皇子的母亲独揽大权,素国的丞相更是他的外公。如果素国没有被灭,将来究竟是谁坐上皇位,还真不能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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