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话可说的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跑车内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安静的没有半点儿声音,同坐在一台车上,却不约而同的想起曾经在两人感情最好的那段时光,那时候自己叫他小维,他叫自己阿智,亲密无间,但是,后来呢?
走上不同道路的他们,只能在今日感叹彼此的境遇大不相同,岁月无情流逝,一去再不回头。
张智春看着挡风玻璃外阒黑的天空,那条彷佛永无尽的道路,路灯就像是划过天边的流星,从两人的身边一盏一盏的闪过。
随着年纪渐长,见过的人多了,体会的事多了,视野逐渐变得开阔,心境慢慢地在改变,他才明白自己的愚蠢狠狠的伤害了曾经最好的朋友。
后悔、懊悔、怨恨自己的愚蠢的念头,从自己今早在M街上看见季常维的身影之后,就没有停止改变过,比起记忆中的季常维,现在的他变了很多,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却没想到两人再次见面,会是在他们得到线人的消息,埋伏在毒品交易的现场时,看见他带着市价两千多万的海洛英跟黑道交易,即使在警方突围的时候,也能毫不在意的拿出枪,跟警方火拼。
他是真心的痛恨自己曾经的愚蠢,他觉得季常维会变成现在这样,会走上歪路,都是自己的错,他不求他会原谅自己,因为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但是,他是真心很想弥补他,很想拉他回头。
「那个时候,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他对不起谁了?「你把货还我,我就原谅你。」季常维冷笑。对不起如果有屁用,这世上就没有个东西叫做后悔了。
「办不到……」就算自己对不起他,就算高中的自己错得离谱,就算自己害得他走上了歪路,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警官,他不可能为了求得他的原谅,就做违背良心、正义的事。
季常维冷哼,唇边勾着一抹笑,「谈判破裂?」
「我没有在跟你谈判的意思。」张智春很头疼,季常维改变的太多,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现在的他说话。
季常维猛然踩下煞车,疾驶中的跑车发出了刺耳尖锐的煞车声,后轮翘起了大约有十公分这么高,跑车就这样停在国道的正中间,幸好现在是深夜,国道上连一台车都没有,才没有酿成事故。
张智春因为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停车,身体快速的往前撞击,幸好他的反应神经够快,急忙扶住前面的挡风玻璃,才没有狼狈的撞上,落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停下车,季常维按下自己这里的中控锁,斜眼瞟了自己身边惊魂未定的男人。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下车。」
「小维……这里是高速公路上……」在这里下车,是要他被车撞死吗?
季常维又吼了过去:「我叫你下车!」
张智春叹了一口气,举起手做讨饶状。「好,我下车,你别再生气了。」
季常维没有说话,看着他的眼神只是冷。张智春下车,临下车前还在说道:「你喝了点酒,回去的路上开慢一点。」
季常维还是没有理他,张智春无奈的叹气,又说道:「小维,我不会放弃劝你自首的。」
「我也再一次告诉你,我不会跟你妥协的。」季常维抬眼瞪他,越过副驾驶的位置,狠狠关上车门,踩下油门,跑车跟风一样的驶了出去。
第十四章
季常维疲惫的回到别墅,车子开入地下室,钥匙挂在墙上,他打开连接车库与住处的门,入眼的只有一片的漆黑。
他轻叹,去小刀那里本来只是想喝一杯放松一下,没想到张智春会埋伏在那边等自己,想起他把车开走的时候,看着自己的男人坚定的眼神,他想他绝对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但自己却也不可能答应他自首,本来有些烦躁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你去哪里了?」黑暗中,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开口询问。
意料之外的人,居然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季常维被这个声音给骇了很大一跳,全身都毛细孔都竖起来了,几乎是同时,他想也不想,背脊紧紧的贴着墙壁,掏出腰间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黑漆漆的客厅。
然后,一只手,握在他的枪杆上。
「常维,你在害怕什么?你连我的声音都不认得了吗?」男人询问的语气,似乎有些愉悦的气氛,语气有些调侃似的。
「老、老大……?」季常维缓缓的松手,直到确定黑暗中的男人,是他的男人之后。他以为江震勋今晚会去白天见到的那个新欢那里。
「你去哪里了?」江震勋拿走他手中的枪,松开保险,然后随手扔掉。手枪掉在地面上,发出了喀锵的声音,好像撞击在季常维的心上一样,叫他胆颤心惊。
「去、去小刀那里了……」季常维颤颤巍巍的回答,男人的手搂在他的腰上,把自己带入了对方的怀中,他可以嗅到男人身上古龙水的香味和淡淡的酒香,脖颈间一阵一阵湿热的吐息与绵密的啃吻。
「还有呢?」男人的唇埋在他的颈窝,声音有些含糊。
季常维安静了一阵子,身体抖的更厉害,他闭了闭眼,知道自己不可能躲过他的眼线,咬牙说道:「是那个死条子跟踪我。」
「是他跟踪你?还是你告诉他你在哪里的?」江震勋询问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情绪。
「老大,我真的没有背叛你……真的不是我……」季常维几乎是哀求的语气
「常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相信你,但是……」江震勋留下了一个但书,他温柔的碰触他的脸庞,细长的指尖在他脸上游移,描摹着他的脸型,然后,轻轻的扣在他的颈子上。
「既然都到了小刀的地盘上,为什么不做掉他?」他的声音瞬间冷了。
那个警察既然敢找他的人找到他们的地盘上,就要有丢命的准备,而就算在他的地盘上干掉一个警察,根本就不需要担心怎么处理尸体的问题,就算那个警察还没嗝屁,小刀都有的是办法把他处理掉。
而杀警察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季常维担心。
但是,他从手下口中得到的消息却是季常维几乎像是在保护那个该死的警察似的,匆匆忙忙的、甚至没有跟他的好兄弟小刀多作解释,就把他从暗巷中『安全』的带走,还上了他的车。
「因、因为……」季常维害怕的发抖。
「因为什么?」江震勋的声音依旧很温柔,但就是因为他的温柔,更叫季常维害怕。
「因、因为……」季常维咽了咽口水,就说道:「我想跟他谈判看看,可不可以把货拿回来……」
他说完,就听到了黑暗中传来江震勋淡淡的笑声,季常维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个说法就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但是,要他说原因,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明明就是千载难逢的动手的时机,只要杀了他,他就能摆脱内鬼的嫌疑,也能摆脱他却劝自己自首的纠缠。
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他上车,为什么要跟他谈判,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常维,你会在乎那批货?」那才两千万的货,还没有自己三个月花在他身上的钱多,他要他怎么相信季常维会在乎那批货。
季常维垂下头,这下真的是不知道应该怎么为自己解说才好了。
「常维,你要让我相信你,你知道应该怎么做。」江震勋扣住他的下颏,逼迫他面对自己,他的声音冷的没有半点儿情感存在,像是季常维只要再出丝毫的差错,他就会当场掐断他的咽喉一般。
「我、我知道……」季常维垂下头,无路可走、退无可退。「那个警察如果敢再来纠缠,我会弄掉他……」
江震勋点头,表示对他的答案还算是满意,这才又说道:「你不需要担心皮箱上还残留着你的指纹这问题,这个我会想办法处理掉,但是,那个条子就交给你处理,知道了吗?」
「是……」季常维气若游丝的回答。
江震勋放柔了语气,带着一点儿叹息似的说道:「常维,我不是逼你,但是,你要让我相信你,要让帮里的其他人相信你并没有出卖我们,你要有证据,你知道吗?常维。」
季常维跟了他很久,他很机伶、聪慧,又懂进退,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出头,什么时候又应该退下,他是最懂自己的心思和喜好的一个,在床上也一直都很能让他满足。
因此,当他知道外界的人都在背后叫他“嫂子″的时候,他不在乎那是带着褒奖,还是贬抑的意思,都没有否认,这就等于是默认了季常维是自己的伴侣的存在,只要没有发生这件事的话。
如果不是轻易,他真的不想放掉他这个棋子。
「老大,我知道……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的,你可以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不会……」
「很好。」江震勋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脸颊,松开了他,整理自己一直都很整齐的衣服,才又说道:「暂时一段时间,我会叫育恩跟着你,常维,你要知道我也是出于无奈,不让育恩跟着你,无法服众。」
「我知道,我明白的。」季常维回答,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那些其他多馀的问题。
江震勋离开之后,季常维无力的倒坐在地上。
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间很不想见到张智春,他希望今晚自己的拒绝能让他断了劝自己自首的念头,不要愚蠢的以为他还可以改变自己,愚蠢的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如果他还敢出现,他知道自己这次不会也不能再手下留情了,为了取得江震勋的信任,也为了确保自己在组织中的地位屹立不摇,只要张智春不死,他永远都没有办法摆脱叛徒的嫌疑。
季常维垂下头。
从前是因为厌恶自己总是被他人踩在脚下,被看不起,不能随心所欲的过活才选择跟了江震勋,但是,当自己跟了他之后,就算把别人踩在了自己的脚下,他可以为所欲为、无牵无挂的活着,却又明白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的无奈。
张智春不知道,自己早就没有回头路了,从他的手第一次染上鲜血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斩断了自己的回头路。
从他拜入齐天帮,立誓绝不会出卖组织的时候,他就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回头路了。
第十五章
季常维不知道自己在客厅究竟待了多久,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睡着,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是被开门的声音给吵醒的,门外的人不知道是谁,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开这把锁,他听见感应卡一直发出的哔哔声,还有钥匙插入、退出门锁的喀嚓声。
季常维已经猜到门外的人是谁,当然不准备帮他开门,稍微醒了醒脑,他站起身,走入厨房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拿出冰箱的吐司放入烤箱烘烤,之后他就悠哉的开了瓦斯炉煎起了鸡蛋。
门外的人似乎终于对这把高级门锁失去了耐性,开始愤怒的一边踹门,一边大骂:「他妈的这什么破锁,臭婊子!快给老子开门听见没有!」
季常维好像听不见门外的叫声似的,悠哉的煎熟他的鸡蛋之后,又煎了两片火腿,直到火腿的边缘呈现微卷的深褐色,他才把火腿和鸡蛋叠在一块铲了起来,放在烤好的吐司上,加上胡椒盐,配上门外的叫骂声,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早餐,慢悠悠的洗好的锅盘和咖啡杯,擦干了手,季常维才慢吞吞的踱去开门。
门外的人阴狠着一张脸,踹了门框一脚,詹育恩吼了过去:「操你妈的既然在家没听到老子在喊吗?不会开门吗?」
季常维倚在门边,双手环胸,冷凝着一张脸笑道:「真抱歉,刚才门外狗吠的声音太吵了,没听到你喊门呢。」
「你他妈的说谁是狗?」门外明明只有他。
「他妈的谁应声就说谁。」季常维撇了撇嘴,低头就看见他手上包着白色的绷带,掌心的位置渗出了红色的血水,看来是刚刚叫门的时候拍得太用力的缘故,造成他手上的伤口裂开了。
「呸,你这臭婊子少在那里跟老子耍嘴皮子,要不是老大要我来,你当我愿意来你这个屁精这里吗?」詹育恩这人喜怒分明,对于讨厌的人,毫不假以词色,就算对方是他该喊大嫂的人也是一样。
季常维被他婊子、婊子的叫的也是十分不爽,堵了他一句。「你这嘴巴不干净的野狗,要是不愿意大可滚蛋,大爷我可没留你。」
要不是江震勋这人的个性是他们要斗随便他们斗,但不管怎样就是不许闹出人命,他想自己老早就一枪轰掉这个口无遮拦的混蛋的脑袋,而不是就拿他一只手而已了。
「老大的命令你敢违抗?」詹育恩脸色变了,好像下一句就要说出他果然就是叛徒一样,却没想到他只是撇了撇嘴说道:「呸!老子这次是看在老大的份上,就暂时忍忍,跟你这个娘娘腔待一处吧。」
这倒令季常维有些意外,挑了挑眉,看着门外的家伙,看得对方一阵不爽快,才说道:「你个下等人渣,要是想留在这里嘴巴最好给大爷我放干净点,要不我才不管老大怎么说,毙了你。」
他说完就侧开身放人进屋,季常维听见背后的人似乎啐的碎碎念了一句『装模作样』什么的,他没听清楚,就只当没听见。
他现在很疲惫,而且他情绪非常的不好,一点都不想跟他吵架,他怕自己只要跟他多说一句,他会二话不说掏枪出来灭了他。到时江震勋如果问起原因,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解释,况且,詹育恩在帮里的地位算是江震勋很信任的左右手,要是自己就这样随便宰了他,在帮里他叛徒的嫌疑只会更重。
想到这里,季常维忍不住笑了,江震勋八成就是算到了这点才选择派了詹育恩过来的吧。就算明知道自己跟他不对盘。他真的不得不佩服,占领整块城市最繁华地段北区的角头老大,果然还是有几分实力,才能屹立不摇的稳居这张宝座。
季常维现在有点儿算是被软禁的状态,江震勋又叫了詹育恩来监视,哪也去不得。吃过东西,反而有点儿想睡了,但总觉得身上黏腻的叫他很不舒适,季常维搔了搔脑袋,转身上楼。
季常维上楼前,才想起屋里头除了他之外,还有个人似的说道:「我去洗澡、睡觉,你随便,别吵我就行了,听见吗?」
詹育恩本来在环顾他住的屋子,一屋子特别订制的高级家具,他双手张开都还不够的超大液晶电视,本来就听说过老大对他不错,现在看看他住的这规模,好像真是这么回事没错。
啐了他一句。「睡死你!用不着担心我偷看,老子只爱女人的。」
季常维顿住了上楼梯的脚步,居高临下的看得詹育恩又是一阵心里发毛,嘴巴又不干净的吼道:「操!你看个毛啊?」
被他吼了一句,季常维不怒反笑,直笑的詹育恩满肚子大便,这才忽然想起来季常维会惹毛江震勋,被派去毒品交易,就是因为他把个直的给掰弯了,而那个直的,听说还是江震勋远房的表兄弟,后来被嫉妒的老大不知道给弄到哪里去了。
詹育恩忽然有种白痴的担心自己会贞操不保的忧虑,后来想想,他怕个毛啊?看看自己的身材和对方薄的像是洗衣板一样的身板,一敲就碎了,难道他真要硬上,自己还会拼不过他吗?
这么一想,他壮了壮胆,又龇着牙,恶狠狠的瞪了回去,像是只要他敢扑过来,自己就会恶狠狠的咬回去一样。
季常维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嗤笑道:「你放心,我没这么重口,对人兽没兴趣。」
詹育恩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待他回过神来,楼梯上早不见了季常维的身影,他忿怒的朝楼梯上大吼:「你他妈的给老子说清楚谁是人?谁是兽?」
作家的话:
其实小鱼还满喜欢詹育恩这角色的
他的态度很坦然,喜恶分明,就算小维是他们老大最宠爱的妃子
詹育恩对他讨厌就是讨厌,没有二话。对小维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表面上巴结奉承,私底下甚么难听话都说过。
小鱼曾经想过,如果多给这两人一点时间,他们会不会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