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比病者更快崩溃。他这段话我记到现在,很深刻。
也许连易岚都忘记有说过这段话了,他之后开玩笑说我可以去当社工,我太无欲无求了。
但他不知道这侮辱我、伤我多深。
只因为这些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而不是其他人。他明明知道我有多努力、多乖巧地跟着他的指示去做,想够到权威心理医生
的边。只因为我的理想不是当什么他妈的社工,而是成为他。
我的泪像瀑布一样流下来,哭到哽咽。
被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对自己的失望折磨这么多年,从认识他到现在,我数不清多少次喝得烂醉,却是第一次哭到崩溃,我压抑
地哭,蜷得像圆人球,十只脚趾头都弯起来了。
我吸吸鼻子,再急切地点了根烟凑近嘴巴,甚至贪婪地舔着嘴唇上的烟味:「……咳咳……呜咳咳……」
我一边哭一边咳嗽,还是没停止抽烟,烟管被我的泪打湿了,要试好几次才能燃起。
如果让易岚知道,他认为「心地太善良」的透,其实这些年一直在心底希望他快摔下来、快失去头顶的光圈时,不知道他有什么
感受?
知道我一直很想他跟我一样落魄、妒嫉着他的成就时,他会有什么感受?他还会说「透你的心地真善良」吗?
我真期待他那时候脸上的表情。
我仰高头咽下眼泪,却被鼻涕塞到快不能呼吸。
如果……我一早知道我会跟易岚再狭路相逢,甚至在脱离他四年后,在法庭上成为他的对手,我还会帮助三月吗?我能这样爽快
地答应他吗?
我闭上双眼,只听见用力抽吸鼻子的声音,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我只觉得一切仿佛都要让我不好过,不肯让我舒服地堕落。
我只能穿着破烂T恤牛仔裤跟病人在街上吵架,把病人骂到哭,把病人丢在路边让他冷死。
易岚穿着白袍在大医院工作,快要拥有自己的诊所,对富豪熟客笑得像个天使。
我拿起手机,快捷键第一个便是易岚的手机号码。
如果我拨给他,他一定第一时间接起,永不拒绝,除非他在工作。
这手机呼码我四年没有拨过了,我很想现在就拨给他,把三月的所有事、包括他来找我的经过、他的童年阴影全都一股脑地说出
来,说艾莉儿让我感动得要死,我差点把她娶回家,我决定粉身碎骨也要帮助她;说三月并不合作,我不知道怎么让他说出秘密
,课堂上有教但我还给老师了……我也想说阿密是个同性恋,跟他同住一屋我害怕被侵犯,但我刚刚收到震撼的内幕消息其实他
人还不坏,他会伤人是因为有人要伤害他们。
我撬不开三月的心防,他把心关得太紧而我没时间,我真想叫易岚来帮我,就像我以往逃课要他替我签出席一样,他会埋怨,但
总是答应。
但我也知道我跟他其实是敌人,Larine虽然是心理医生但跟她的母亲身份有冲突,照理不会上庭作证,那有医生执照又认识我跟
小乔的易岚,自然会被传召作证。
如果我能……如果我能打败他,我毫无疑问绝对会爽上好一阵子,一个没没无闻的心理医生小助手跟亚洲少有的多重人格病患者
同居还治好了他,夺回本来输定了的抚养权?那会有多轰动啊,但易岚若掉在泥地上失去了光环,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我搁下了手机,放在看不见的地方。
我总是太害怕让别人失望,我让易岚失望了,害怕能力不够的我再让三月失望。
这一次若我再失败,不是逃跑就能了事,我会害他输掉自己的女儿。内疚会折磨我一辈子,我逃无可逃,我真想告诉艾莉儿,这
种被信任的庞大压力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也怕到想死。
这场仗是赢是输,我都必须要打,我都必须要孤军作战……不、其实我有三个伙伴呢。
我舔着手背上的齿痕,并不太痛。我再抽了根烟,洗了个脸才出去。
我出去后轻轻推开客房门。
男人已经睡着了,他没有等我拿娃娃回来给他,大概也知道我只是找借口逃跑。
他吃了药,睡得很香,我溜进去,把他放在床头抽屉中的故事书拿走——
我怕艾莉儿会拿来看,知道我说谎。
我实践承诺,找出她的填充玩偶,一左一右地放在男人旁边。
然后给他跟玩偶们盖上被子。
一个大男人被玩偶包围,看起来真梦幻。如果明早起床的是阿密,那就好笑了。
「晚安,三月、阿密、艾莉儿。」
我关掉房中唯一的光芒,我们都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