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松涛无法,只得答应,想着怎么斟酌着告诉凌舒明。
41.
身形算是十分消瘦的,个头也小,从背后看,像个还没长开的少年。洗的泛白的淡蓝外袍穿在身上空荡荡,头发软软的黄黄的
,一丝不苟地梳成一个发髻盘在头顶。五官淡的让人很容易忽略,皮肤的颜色居然是白里透着铁青。
凌舒明意识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夏松涛。这个人,若要形容的话,他只想起两个词-----仁心仁术,善解人意。
当初身怀有孕不幸小产,是他抛掉成见一心一意救治照顾,虽说有萧霖的恐吓在里面,可换一个人未必有这份担待。后来,斡
旋在他于景王之间,要是没有一份善解人意的心思,只怕也难以立足。
他度量一番,还是决定直接问他。
“王爷的身体,下官会尽力调养,所幸也不是难事,不过亏损了些,王爷年轻,好好休息就补回来了。”
凌舒明嗯了一声,似是漫不经心道,“松涛,你且坐下,我有话问你。”
莫不是也要问是否会再怀身孕之事?
夏松涛依言坐下,等着凌舒明发问。
“王爷身份被透露出去,还有之前我营两次被袭,松涛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扑通一声,夏松涛闻言立时跪倒在地。
凌舒明皱眉,伸手去搀,“你起来说话!”
大将军直接问他,并未拐弯抹角的旁敲侧击,也未直接将自己交给人审问,已是网开一面,依然信任自己。可是自己却注定要
辜负了。
夏松涛眼眶一热,哑声道,“下官有罪,将军让罪人跪着回禀吧。”
凌舒明只得依他,且听他说。
那人身份肯定已被识破,不然大将军也查不到自己这里来。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将个中曲折一一交代。
“四年前,下官救下一名伤重昏迷在路边的陌生人,他自称是路过商旅不幸被突厥强盗所伤。我一直将他藏于我的住处,待他
伤好后,便自行离开。不料不久前他竟到此寻我,说是家乡遭难,再也活不下去,要在此参军。我知入军不妥,便央求管事的
将军给他在伙房按个空缺。可恨我被他所骗,他狼子野心,以在军中饭食下毒要挟我,要我偷大将军手里的布防图,若我不偷
,他便不交出解药。我拿了将军的布防图,手绘一份交给他,他传将出去,我营便遭袭。后来他也亲口证实,王爷的身份和功
力尽失确是他透露给突厥国师。”
“下官知罪。”夏松涛重重叩首。
“你改了布防图?上次突厥要偷袭的是我粮草营对么?”
“下官确实改了布防图,可下官自知重罪。”
夏松涛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当日潜入凌舒明房内,看了一眼布防图便记下,默绘的时候改了重要的几处,那人不知他这个本事
,还以为他拿出来就是凌舒明的原图,还替他仔细抄录了一份嘱咐他放回去,以免凌舒明发觉。
“你可知那人是谁?”凌舒明问道。
“他说他叫沈朗,这也定是假名了。”
凌舒明却道,“不是假名。突厥国师手下的骠骑将军,沈朗!母亲是卫国人,父亲是突厥人,他从母姓。”
夏松涛心神一恍,原来真的叫沈朗,名字倒是真的,不曾骗他。
“你的错处,我恕不得。你先是军纪不明,后又等同通敌。”凌舒明目光如炬,眼底虽有些不忍,却也只得狠下心来说,“要
斩你,也是应该的!”
夏松涛重重磕了一个头,悲怆道,“下官知道罪无可恕,下官有负大将军!”
他早料到今日下场,本也就是准备景王事了就全盘托出。
凌舒明揉了揉眉心,无力地挥手道,“你出去罢。先关你几日,等待军中公判以正典刑。放心,不会有人为难你。”
“谢大将军。”夏松涛复又叩首,站起来走到桌边,唰唰唰几笔开出一个方子捧给凌舒明,“王爷进补药方在此,是下官依据
《烁华经》所述按照王爷的身体近况改的。连服半月即可。另外,”他深深望了凌舒明一眼道,“恕下官直言,樱玉入体,大
将军你如今体质已有所变,恐再暗结珠胎,需时时详察自身异处,不可大意。”他顿了一顿道,“景王爷今日也问起过,我只
说不知道,大将军若是心无芥蒂,就自己告诉景王爷吧。”
凌舒明涩然道,“我不会大意,你的话我定放在心上。”
夏松涛笑道,“景王爷一片深情,松涛羡慕的紧。”
他这句话似朋友口吻,说完便转身走了。
凌舒明心中久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
他郁郁寡欢的回房,萧霖睡的正香。桌上早饭一点也不曾动过,显然是自他走后,萧霖就酣睡不醒直到他回来。
“王爷,王爷?”凌舒明轻轻拍了他两下,轻声唤道。
怎么叫不醒?凌舒明慌了,连忙去探他的脉。
“你怎么不叫我名字?”萧霖在他一碰到他的时候就撅着嘴睁开了眼睛,反手握住凌舒明的手问道。
“原来装睡!”凌舒明笑道,“怎么不吃早饭?”见他还是气鼓鼓的瞧着自己,只好喊了他一声,“萧霖。”
景王爷立刻眉开眼笑,“我等你回来一起吃,结果大将军事忙,跑到校场到此时方才回转。也罢,大将军有空陪本王吃午饭么
?”
凌舒明勉强笑道,“我去叫人送午饭过来。你身子还疼么?”
萧霖叹了口气道,“明明这句话应该我问你的。”
知道他在打趣,凌舒明瞪了他一眼,“我不疼,景王爷倒是浑身酸痛难当罢?”
萧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哦?舒明一点都不疼?”
终于惹得舒明又红了脸,呐呐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不疼就好,以后每次我都舍不得你疼。”他在舒明脸上偷了一个吻,伸了
个懒腰坐起来。
凌舒明忽然想到方才夏松涛说的那句话,不知怎地觉出夏松涛对沈朗也是情深一片,相较而言,似乎自己却是幸运的多。
“萧霖,内奸查出来了。是摩萨德的骠骑大将军沈朗。夏松涛偷了布防图给他,不过是改过的布防图。”
萧霖脸色一变,怒道,“夏松涛怎么跟沈朗扯到一起了?”
凌舒明欲言又止,觉得头疼,他把事情一一说给萧霖听,“这与通敌无异了,按律当斩的。”
萧霖心疼他烦恼不堪,搂进他道,“你也不必心烦。不想杀他就找个借口赦免他。”
凌舒明叹息道,“你我都是带兵之人,怎么说出这种混话。如此一来,军中还有纪律可言?”
萧霖道,“这就是了,你也不必困扰其中。夏松涛也不是孬货,他即已认罪,心中定是无憾。”他明白舒明心中所想,又劝道
,“咱们感激他,届时他上路,咱们好好送他一程,他死后,咱们替他装殓。”
凌舒明知道这是正经话,只是难免感叹一番。
萧霖却又说了一句,“而且,沈朗必不会袖手旁观。”
凌舒明疑道,“怎么说?那沈朗见事败就走了,如今连人也找不到。”
萧霖笑道,“你当他是傻的?夏松涛改了布防图,他会没有留一手防着他?当初将错就错,许是存了什么心思。”
听他这么一说,凌舒明也觉得是,忽然面色一冷,斜睨着萧霖说道,“王爷城府果然深的很呐!”
萧霖嘻嘻笑着,埋头在他颈间,“我好饿了,舒明快叫人送饭来。”
42.
残阳似血,凌舒明并景王一道去了关押夏松涛的地方。屋外只得一人守着,见了萧霖舒明跪下行礼。
凌舒明问道,“有事无事?”
那人道,“回禀大将军,无事。”
萧霖和凌舒明对视一眼,萧霖笑道,“进去吧。”
推门进去,夏松涛站在桌“边,见着二人,深深鞠了一躬,“王爷,大将军。”
凌舒明看着他,沈声道,“明日便是公判。”
他细观夏松涛气色,眉宇间倦怠的很。眼眶下浓重的黑影,显然不曾安眠。叹了口气道“坐下吧,我与景王爷来陪你喝酒。”
夏松涛闻言眼内水光一片,忍住了,笑道,“下官多谢王爷和大将军。”
萧霖瞥了他一眼,怪道,“你也是个识人不清的蠢材……”
“人心难测,现在说这些无益。”凌舒明打断他,接过萧霖手里提的食盒,拿出菜肴,酒瓶,酒杯摆好。
萧霖心里已是一惊,暗道自己造次了,舒明当初何尝不是识人不清,连忙把酒杯满上,端起一杯敬夏松涛,“我先敬你,先干
为敬。”
夏松涛仰头饮下,“多谢王爷。”
“好酒!”佳酿清冽,入喉爽滑,酒香留齿,酒味后甘。他笑道,“酒好,下酒菜也好。”他丢了两颗花生米到嘴里,滋滋有
味。
凌舒明抿了口酒道“于公,你医术高明,刘将军也对你赞不绝口,当初军中疟疾横行,是你从古方中淘来妙法,一防一治双管
齐下,算是军功一件;于私,你我有过命的交情,舒明几次三番都是得益于松涛妙手回春,自不必提。可我如今,只能赠你一
杯薄酒。”
夏松涛正色道,“大将军酒轻情重。我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能得王爷,将军如此相待,已是幸甚。”
“你说那沈朗会不会回来救你?”萧霖突然插了一句,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
夏松涛一怔,涩然道,“王爷怎么有此一问?”
那日那人也说过要带他走,可他不会走,若是走了,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够压着他一生一世无法抬头,何况那人有几分真心,怎
知不是一时兴起?待他丢过手时,自己孤身一人在帝国又当如何自处?“我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我情愿死在这里。下官有罪,
王爷不必试探了。”
萧霖眼珠一转,蓦地起身,凌舒明一惊,想阻拦已来不及。
萧霖一边朗声道,一边推开门“舒明,他既有死志,咱们回去吧!”
一只大手在他出门的一瞬间掐住他的脖子,将他逼回屋内。
那人轻笑道,“景王爷好胆识,沈朗得罪了。”
此人正是沈朗,他打昏守卫换了衣物,准备入夜时分就带夏松涛走。后来凌舒明与景王来访,不知怎地,他就感觉到那两人已
对他起疑心,便打定注意若无法脱身则挟持景王,方才又听见里面景王和夏松涛的对话,情知景王是要他知道夏松涛不会老实
跟他走。
凌舒明暗恼萧霖没有章法乱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声道,“沈朗,放了景王爷。”
在门外时,他和景王就觉得这个守卫不对劲,萧霖却没有继续责难,反而直接进屋,后来又出言试探,想必已是先自己一步猜
出那人便是沈朗。
萧霖笑嘻嘻地混不在意,沈朗冲凌舒明身后那个垂头不语的身影说道,“过来罢,不然我就带景王爷走了。”
凌舒明再按耐不住,萧霖在他手底下被人挟持两次了,关心则乱,他满脑子都是萧霖功力尽失无法自保,生怕一个不妥萧霖又
受伤,觉得还是在自己身边最保险,当下身形一动,快如闪电一般出手,想抢过萧霖。
不料沈朗手里寒光一闪,多出一柄银刃紧贴上萧霖脖子。
凌舒明生生止住攻势,一双眼睛要喷出火来。
萧霖心里喜不胜收,不过脖子上的凉意也让他尤为不爽,凉凉开口道,“你手最好不要抖。”
沈朗笑道,“凌大将军不要吓我,我自然不会抖。”他又朝夏松涛说道,“你哪里曾通敌叛国,识人不清也罪不至死,我带你
走,你去做逍遥神医不好么?做什么命也不要了跟我赌气?”
夏松涛被他气得眼也要花了,他竟以为自己要死只是赌气么?
“你休在这里胡言乱语,放了王爷。”
沈朗望着他,眼底浮上一丝柔情,“你过来,我就放了他。”
萧霖懒懒的开口,“舒明杀了你,会不高兴,别逼得他非杀你不可。”
夏松涛闻言,咬紧下唇。
凌舒明忽然心生不忍,这样算不算逼的人别无选择?正要拉住夏松涛劝他,夏松涛却猛然抬头,径直朝沈朗走去。
待他走到面前,沈朗一把拽过他的同时一掌拍到萧霖背心。凌舒明只得接住飞扑过来的萧霖,眼睁睁看着沈朗带着夏松涛跃上
墙头离去。
罢了,这样也好。
“你有没有伤到?”沈朗竟敢打萧霖一掌,凌舒明想着脸色变得阴沉。
萧霖却以为他是气恼自己自作主张,还身陷险境,“你别生气,让那沈朗救走夏松涛,是我不愿你为难,我料定他不会伤我。
”
凌舒明面色缓和,眼角竟有些笑意,讽道,“王爷神机妙算,我只有言听计从的份。”
见他并不是生气,萧霖心头大石落定,“你不怪我就好。”
凌舒明突然觉得眼眶酸涩,柔声道,“我再不会怪你。”
萧霖听出了他话中深意,只觉得此刻就死了也再无遗憾,他正要握住舒明的手,来好好表白一番,舒明却推开他道,“好了,
咱们还要去交代一番,夏松涛总不能凭空消失了。”
景王爷贼心不死,跟过去搂住舒明,在他脸侧偷了个吻。
舒明目不斜视,脸却慢慢蒸红了。
43.
“舒明,你在笑什么?”
萧霖有点不高兴,舒明摆明了就是有什么喜事,却任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他第十次看到书案前不自觉扬起嘴角的舒明时,终
于忍不住问他。
舒明抬起头,否认道,“我没有笑啊。”
他瞪大眼睛的样子看的萧霖心头一热,按捺不住缠过去搂着他道,“有什么好事儿,也告诉我。”
凌舒明丢下手里的毛笔,无奈道,“真没有。”
他拉过萧霖,跟他挤在一张椅子上,伸手替他把落下的碎发撩到耳后,柔声问道,“今儿最后一副药,你喝过了?”
萧霖爱极他温柔的样子,挨着他在他脸颊蹭了蹭方才答道“喝过才过来瞧你,你放心罢。”
舒明又问,“身上还有哪里疼,哪里不好么?”
萧霖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不知怎地蓦然想到舒明的唇色是和他菊穴的颜色一样地,脸颊便有些发烧,舒明见他脸色忽变,以
为他又不好了,慌道,“怎么?血气又逆行了?”
萧霖一怔,回过神来,捏着他下巴,将双唇印在他唇瓣之上,轻轻触碰,手抓着舒明的手按在腿间,哑声道,“气血没有逆行
,却是翻腾了。”
那里隔着布料还觉得烫手,脉动清晰的传到舒明手心。
舒明垂眸片刻,挑眼看着萧霖道,“我近日不陪你胡闹。景王爷只有劳烦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萧霖撇嘴,眨眨眼睛卖俏,“我不想别的办法,只想你。”
芙蓉粉面含春,秋水眼眸藏情,舒明心驰神往,想起糊里糊涂要了萧霖的那一回,也有些情热,低声问他,“那我在上?”
萧霖握住他手指含进嘴里,轻轻嘬了一口,道“我让你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