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善也不做挣扎,做了个不只是笑还是哭的表情,嘴角微陷道:“整日一身血腥味,你为何不会……噩梦失眠?为什么……偏偏柳青会如此?”
鲁源生看着怀中已经神志不甚清楚的人,不自觉的收紧了手臂……
整日一身血腥味,你为何不会……噩梦失眠?为什么……偏偏柳青会如此?
为什么……偏偏柳青会如此?
为什么……偏偏柳青会如此?
莫不是,当初你竟是以着一种羡慕的眼光看待一个被你救起的魔头?
这羡慕难不成就是你三番五次冒着生命危险救人的原因?
你羡慕他冷血,啊,你竟然羡慕他冷血……
院中一阵风起,枯枝摇曳,只有圆月静守夜空,鲁源生暗自长叹。
第五十八章:冷汗柔情(下)
天灰蒙蒙的,郝善翻了个身,腰身立刻被一个臂膀揽住,接着背贴上一个温热的胸膛,郝善几乎同时打了个激灵睁开了双眼,愣了片刻才幽幽叹出口:“这里难不成还有你牵挂的?”
屋内悄无声息的犹若那寂静的院落,郝善轻笑一声:“莫不是源生是来灭口的?”
“太子傅这么聪明,再猜猜看。”
郝善依旧是笑:“看来我这个渔夫对堂堂?剑堡的堡主还是有些价值,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
等了片刻,背后依旧没有声响。
郝善挣扎着坐了起来,带着怒火的神色却在看向男人疲惫的神色时猛然的换成了一片暗淡,好一会才移开视线,声音低不可闻:“他会杀了你。”
“这是我欠他的。”鲁源生半躺在床上,枕着手臂,脸上依旧平日里的那副冷硬,嘴角却似有似无的带着一股笑意:“倒是你,这么配合着我演,我看你现在该关心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
郝善没有答话,偏头。
鲁源生那副无关痛痒的语调突然轻了下来:“你先是装作哑巴,装疯卖傻的戏弄我在先,然后又利用我,明明知道我在利用你,还这么配合,为什么你不怕我,还一再故意激怒我?那天??”
郝善打断那人:“你要知道什么?我的答案是什么又如何?”
鲁源生笑了,笑的格外灿烂:“你这么强硬做什么?”这人唯独在自己面前这般强势难以靠近,这种时刻保持着针锋相对的距离感在某些时候是中保护色,这人一直都在怕自己太过投入而受伤……
郝善耷拉下眼皮:“何必要刨根问底?”
鲁源生看着眼前人的侧脸,笑容渐渐变成了一种怜惜:“那一日,你太冒险了。”现在回想,连着他自己也不敢肯定当时会不会一怒之下将这人给捏死,竟然在别的男人身下求欢,嗤骨的怒火当时简直将天虎的事情也忘的一干而尽。
这人到底是何本事能影响自己如此之重?
郝善睫毛颤动,最后唇角处微微透出一声叹息,身子一斜,和那人并肩躺下,伸手将滑下的被子往两人身上拉了拉。
鲁源生忽的伸手拉住那人拉扯被角的手腕,开口的声音虽然有些仓促冷硬,却夹着不太习惯的温柔:“昨夜由我这个魔头在这里,噩梦应该没有找你吧?”
知道这人是有些不习惯别人的亲昵关心,郝善作势要抽手,却见那人丝毫没有放开的打算,只得道:“那么多人命,是我欠他们的。”
“贱命也值得?”
“贱命?谁又是贵命?人各有父母生,怎论贵贱?怕能用的上这个词的除了我再无他人了。”
鲁源生浓眉折了起来。
“五夜鸡鸣唤起窗前月,一觉醒来看破当年梦。原来……也不过如此。我怕是一辈子一还不尽的债务。”
鲁源生冷冷的哼了一声,握着那人的手腕微微用力:“那是对你柳青而言,对我来说??只有他们欠我的。”最后一句话所含的绝狠的意味浓烈的不容忽视。
郝善道:“退一步,或许我们都不会将自己走上绝路。”
“绝路?无非是众叛亲离……早就成了这种结果了。”鲁源生无所谓的耸肩:“只要他又能力生存下去,我没有遗憾。”顿了下,突然不甚自在的咳了咳,接着道:“我本来以为是这样以为的。”
郝善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从这人的眼中看出玩笑的意味,只是看了半天,倒是自己有些慌张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我,我不值得的。”
鲁源生不甚自在的张张嘴角,硬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最后看着郝善逐渐暗淡的神色,终于低吼一声,翻身将男人压在身下,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的半吼道:“我告诉你,纵使我众叛亲离,走到了绝路,我也有足够的能力在前一刻杀了你陪葬!”
被压在底下的男人停了却是毫无畏惧,睫毛上掀,眼中有些波光:“源生这次是当真?”
鲁源生看着下面的男人,刚刚半吼的声音突然夹着暗哑低沉了下来:“我没有那么容易走上绝路的,你若是胆敢在我动手之前让别人取走了你的性命,我饶不了你!”
泪水忽的划了下来,郝善却笑出声:“源生你好生霸道。”
鲁源生嘴角抖了抖:“你知道就好。”
郝善双手拦住鲁源生的腰身,皱眉:“只是,我想知道,若是有别人先取了我的性命,源生打算怎么不饶我?难不成要追到下一辈子?”
鲁源生看着身下眼角带着泪滴的男人,有些舍不得移开视线的同时,再次明白这人早就在自己的心里是一个无可替代带的存在,天虎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无所谓,为了让他强大,哪怕要了他的性命他也不会犹豫,可是眼前的男人却让自己变得胆怯,总想再活的长一点,再活的久一些,看尽这人的孤傲,这人的自卑,这人的胆怯,这人的无所畏惧刻意寻死的决然,故意惹怒自己,故意戏弄自己,针锋相对却又夹着关怀……这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几乎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你可以试试。”天虎虽然没有达到自己所想的强,但能和自己打个平手,论江湖上,应该没有几个能是他的敌手了,还有什么可牵挂的,若是眼前的人,下一辈子的事情倒是可以考虑。
鬼虎拿手碰碰地虎,使了个眼色,只见院落门口孙文急匆匆的赶将过来,那身后竟是一群武装的兵士。
鬼虎地虎翻身挡住孙文的去路,鬼虎身子斜靠在自己的剑上,嘴角勾着弧度,衣服吊儿郎当的样子:“孙大人,这架势是赶去打仗不成?”
地虎哪有功夫打趣,黑着脸,手扶着腰间的斧头,大喝:“来人也不看看你爷爷在此,这些虾兵蟹将算什么个东西!”
孙文咬牙切齿:“重重守卫,也让你们给闯进来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这个朝廷,真是好大的胆子!”
鬼虎笑道:“孙大人真是会说笑,一个渔夫怎么和朝廷扯上关系,我们愚蠢,还请孙大人指点。”
地虎拔出斧头:“还给他嗦什么,管他劳什子大人,看谁不让谁好过。”
“你!”孙文就要发火,那身后手持着长矛长剑的士兵,哗的一声,拉开了剑鞘,做好战斗的准备,刚要上前,拱门边一个声音急急喝住:“孙大人三思!”
马萌急忙忙的走过来拉住那孙文道:“孙大人请三思!”
孙文一把挣开:“马萌!你是拿谁的俸禄!胆敢再这里帮着这些人说话!”
“大人!”马萌拉着孙文走到另一边,压低了声音:“大人冷静啊!您先听我一言。这个?剑堡堡主招惹不起!”
孙文尚未开口,那马萌接着道:“我已经打听了,这?剑堡堡主鲁源生在江湖上,心狠手辣,嗜血如命,更是一个狠角色,别说你我,就是兵戈相见,我们也落不到什么好处,而且,太子傅大人尚在他的手里,你我二人冲动,只怕这人一冲动,到时候起了杀心,你我当如何?而且,这人如此观看,不像是要取太子傅性命的歹徒,又不是六王爷的人,这样一来,岂不是帮忙太子傅落入六王爷之手?这样看来,对我们有可用之处!孙大人三思啊!”
孙文恨得跺脚:“你当我不知?可是你看那人,意图何在,你我都心知杜明,他看上谁不行,偏偏是圣上的??”
“孙大人!”马萌打断他,言语犀利:“太子傅也是个人,不是圣上的所有物,大人何必这边侮辱他,而今这状况,柳大人是否回京,你我都不知道他的意思,请孙大人注意用词!”
“马萌……你……”
“马萌只是实话实说,我知道孙大人只是关心柳大人,可这鲁源生到底是友是敌,我看这还要柳大人自己决定才是。大人难道忘了六王爷的叛变之心?六王爷诡计多端,怎肯就此罢休,我看,这人武艺高强,保护得了柳大人不落入六王爷之首,就是保护圣上的把柄不落叛贼之手,论请论理,孙大人都不该这般仓促与他们兵戈相见!”
“这……”孙文哀叹一声:“……好吧,就照马萌兄所言就是了。”
第五十九章:情诉阎王船(上)
在尚寒的时令里,今日的天气确实是格外的好,游船上虽没见龙首彩尾,倒是歌舞美酒不缺,湖面周围远远看过去依旧是枯枯干枝,偌大的柳树支撑着蓬松的干枯枝条,像是顶着一头枯草般的头发立在湖水周围,偶尔在柳树之间会发现一丛丛的青色一团,这常青的东西倒是为这个时节填上一些看点,也不至于过于清冷。
樱唇水黛眉,婀娜的微微折身,却是百媚众生,彩带飘落,仿若舞动的彩蝶,只是可惜了歌伎这般的扫弄风情,坐着的几个客官们却是各自有所思想,真正看着的她的人也是眼无焦距,思绪早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了。
孙文无视坐在郝善身边面无表情的鲁源生,起身给郝善倒了一杯酒,道:“这……京城又来了消息……”
“孙文现在是枢密使,离了京城这么久自是要被催促的。”
“写来信的是柳丞相柳伯父……”
郝善的手一抖,眼睛低着打量着茶水之中飘起的茶叶,声音依旧不改色彩:“哦,那也是应该的,丞相与枢密使若是能和平相处,这是百姓的福分。”
“柳青……柳丞相自从嫣儿也离开了以后整个人都苍老了很多……”
看不出郝善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依旧清淡:“是吗?呵呵,我倒是听说了他又娶了蒋氏和罗氏,膝下又添了两子一女,呵呵,这么大的年纪,却真是福分。”
“柳……”孙文还要说什么,眼角的盛装歌伎却是衣带舞动,本是婉转的声音却是陡的提升了许多,琴声妖娆,丝竹之乐回荡不去。孙文偏过身子身子看了一眼,笑容中夹着淡淡的苦涩:“你可还记得这首曲子?”
郝善微微点了点头。
“那年你我二人科举前夕同去了百花楼,那个花魁可谓是才貌双全,你我二人当时玩笑,说谁能得佳人春宵一刻便可得到帮她赎身的权利。”孙文嘴角像是已经看到了两个人当当年同时喜欢花魁争锋相对的场景,笑意更是浓了。
“当时的我还是滴酒不沾,第一次去最有名的百花楼,倒是被你笑了很久。”
“是啊,当时你不愿比酒,我们就以着一贯的办法比诗文,你明明是以茶代酒却像是喝醉了一般,诗文做的慷慨淋漓,那时候本是有很多的上京赶考的学子,最后弄得他们都围上来,把我们俩围得水泄不通,老鸨是在一边哭笑不得的样子。后来人群中有人喊着想让歌伎唱出来,你就来了兴致当下谱了曲,就是这首曲子……老鸨听了也是乐不可支,直求着你再写几首,再后来有个富公子掏了高价想买这首歌曲,被你回绝了。”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曲子。”郝善嘴角也带了些笑意,清清雅雅的。
“我是想记着,却是……”孙文苦笑的摇了摇头:“我没有记完整,不过后来是从圣上那里看到了完整的。”
郝善端着酒杯的手一顿,脸上微微有些惊讶之色。
“你当我为什么要帮着圣上骗了你?我是被他对你的情义打动了……那时候的太子在殿上见了三甲,就留下了我,我后来才知道他那夜也在百花楼,他……我至今记得他说起你的时候眼中的幽亮深沉,没有人会有像我那样的矛盾,我既是为太子不小心散发出的不择手段的狠光而害怕又是为他的思量而折服。我敬佩他,真的就和敬佩你一般,他时而温柔时而凶狠,却是把握的很有分寸。”
“……”
“你什么也不用说,听我说完……堂堂一个太子,你知道当他想要谁顺利的时候翻掌一般容易,你的文略虽是折服了不少的人,却也得罪了那些舞枪耍刀的人,他们说你夺了他们应有的光彩……不过这些都是在太子的意料之中,你还记得那年对你百般讽刺的武状元后来被贬出京的事情?那就是太子从中使得手段,看不惯你清高孤傲的人接二连三的除了事故,不是调理就是惹了麻烦,直到最后你当上太子傅,这些麻烦才算是让太子舒了口气。”
“……”
“柳……”
郝善苍白着脸苦笑着摇头:“罢了,太子的盛情我怕我今生无福消受。”
“你当真不为所动,这些话本是不应该告诉你的,只是你当真不再……”
“那你觉得柳青该怎么做?”
“柳……”
“柳青已经死了,几年前合着太子的深情和是是非非在大火中飞灰湮灭。”
“我知道是太子的方法欠了妥当,你还恨着他恨着我。”孙文有些无奈的叹息。
郝善见孙文依旧是一副伤怀的样子,心下没有了再谈下去的心思,手里的茶杯轻轻的放下,却是抬了眼睛,正好瞥见船头站着的马萌,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他站起来朝着船舱外面走了过去。
“马萌兄怎生在这里?”
马萌转身看了眼走过来的人,将视线从不远处的几艘船的身上移了过来:“柳大人??”
“马萌兄真是……孙文一直呼你为兄,您也是这般大人大人的叫。”郝善轻轻摇摇头,眼睛却是也看向另外一艘游船身上。
“柳大人和孙大人对马萌的厚爱马萌谨记在心,只是马萌对自己尊敬之人不敢造次。船头风尚寒,柳大人还是回舱里比较好,马萌是个粗人欣赏不了那些。”
郝善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再看看那几艘没有歌声的木船,微微笑了:“看来马萌兄自有打算?”
马萌一惊,连忙看向郝善:“柳大人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瞒不过大人,我早就怀疑我们被人盯上了,所以想借着游湖看看究竟真假。我也是觉得那艘船有些怪异,但又说不上来是那些地方可疑。”
“……”郝善一句话还没有开口,身后的船舱里忽然想起一声巨响。
郝善和马萌面面相觑,下一刻飞奔进去,正好迎面一个浑身湿透的人被内力震了过来,从郝善和马萌的旁边划了过去,马萌眼疾手快的拉扯了到了一边,免于被人砸倒的麻烦。